——她只是一个过客, 却在无形之中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也许, 并不是她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而?是他们改变了她的命运。
薄莉走进客厅。
西奥多立刻走上来, 向她汇报公寓的施工进度。
里弗斯也凑了过来:“这是鲍勃写的稿子,请你过目。”
薄莉接过,还没开始看,弗洛拉已经跑了过来,向她展示新学会的芭蕾舞姿:“克莱蒙小姐,你瞧,这是阿拉贝斯克……”
“行了,”索恩把她挤到一边,“路边的狗都?知道?你会跳这个阿什么?斯克了。学了这么?久,还是只会一两个姿势,你什么?时候能跳一支完整的舞蹈给大伙儿看看?”
“你懂什么?!”弗洛拉不服气地呛回?去,“不学舞姿,哪儿来的舞蹈?你算术题做完了吗?就跑来凑热闹。”
“我早就做完了。”索恩涨红了脸,“我正要?给克莱蒙小姐看……”
薄莉看了一下索恩的卷子,居然都?是满分,忍不住夸了两句。
这一夸,又让弗洛拉和索恩吵了起来。
两人吵起来没完没了,被玛尔贝轰到了一边。
薄莉见她总是不自?觉揉眼睛,无奈地说:“你和艾米莉就是闲不下来,对吧?你们真的不用……”
玛尔贝却打断了她的话:“克莱蒙小姐,我知道?你是好心,不想看我们辛苦劳累,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可?能养活我们一辈子……”
薄莉本想说“我可?以”,但不知为什么?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口。
玛尔贝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犹豫,笑了笑,继续说:“相较于别?的女工,我和艾米莉已经很?幸运了,很?多女工家里连煤气灯都?没有,只能在蜡烛底下工作……瞧瞧我们,又是煤气灯,又是电灯,别?说针线,连手指上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薄莉只好吞下劝说的话,让西奥多看着她们点儿,一天只能工作六个小时,超过六小时就没收她们干活的工具。
里弗斯说:“世界上居然有克莱蒙小姐这样的老板,只允许员工工作六个小时,我真是开了眼了。这事应该让鲍勃写下来,发到报纸上去!”
薄莉懒得理他:“她们又不是为我工作,等你们开始为我干活了,就知道?我多能压榨人了。”
客厅里响起一阵笑声,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不会再碰到比克莱蒙小姐更?好的老板了。
这时,费里曼大娘招呼他们吃晚餐。
薄莉忽然发现,埃里克好像不见了,于是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有点儿事。”
马戏团众人对她都?是无条件信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餐厅那边很?快传来笑声、谈话声和餐具碰撞声。
薄莉走上二楼,没有看到埃里克的身影。
她推开卧室的房门,还没有走进去,一条黑丝缎已从眼前覆下。
薄莉一愣,下意识想要?回?头,下颌已被一只手牢牢扣住,同时,眼睛被绑上了黑丝缎。
视野顿时陷入黑暗。
所有感官都?被放大。
薄莉感到了埃里克的气息。
——热的,干燥的,危险的。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今晚的气息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具有攻击性,从后面侵袭而?来,几?乎呈围剿之势。
薄莉想,难道?他终于开窍了?
这时,埃里克冷冽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你每次跟他们说话时,我都?想杀了他们。”
薄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他们?”
“玛尔贝,艾米莉,弗洛拉,索恩,西奥多,费里曼,里弗斯……”
薄莉见他如此?冷静地说出想要?杀死的人,还都?是她身边的熟人,有些头皮发麻:“好了,好了,不用一个一个说出来……他们怎么?你了?”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这些名字被说出的顺序,并非随口一说,而?是根据她的亲近程度而?进行排列。
她最?亲近的,的确是玛尔贝,其次才是艾米莉、弗洛拉和索恩。
他在暗中注视了她和马戏团多久?
又是什么?时候对这群人生出了杀意?
埃里克却没有正面回?答:“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死他们吗?”
薄莉:“……我怎么?可?能知道?。”
她连他为什么?想要?杀死这群人都?不知道?。
她努力思考原因:“是因为我跟他们走得太近了吗?还是,你觉得他们的存在,剥夺了我对你的关注……”
很?快,薄莉就分析不下去了。
埃里克拔出匕首,刀锋紧贴着她的后背,一寸一寸剖开了她的裙子。
她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仅因为刀锋正在后背游走,随时有可?能刺伤她,也因为他走动时带起的冷空气。
但很?快就不冷了。
埃里克点燃了壁炉。
冷空气拂过她的面颊,埃里克似乎走到了她的面前。
薄莉一向胆大,但在他露骨的注视下,也不免一阵脸热——即使裙子已被剖开,也未完全脱落,如同将放未放的花瓣包围在她的身上。
“都?有。”他缓缓开口,“你接回?他们的第一晚,我就想杀了他们。”
可?能因为他并未动手,如此?暴戾而?昭彰的嫉妒心,反而?化作某种兴奋剂。
薄莉眨眨眼睛,心脏漏跳一拍:“……你这么?早就喜欢我了吗?”
他却答非所问:“我甚至想好了怎么?杀死他们。”
话音落下,薄莉身上一冷。
这条天鹅绒裙子样式简约,没有裙撑,仅有一条腰带作为装饰,轻而?易举就被粗暴扯下。
是因为受了戴安娜话语的刺激吗?
他今天可?太带劲了。
“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你,我过去的经历。”他淡淡笑了一声,“正好今天说个清楚。我从前为波斯国王效力。”
视觉被剥夺,触觉就变得异常发达。
薄莉隐约感到,刀锋正悬在她的皮肤上方,慢慢往下移动,所到之处,汗毛一根一根竖起。
她莫名想到,他之前给兔子剥皮——划一道?口子,两只手往旁边一扯,即可?彻底撕下皮毛,暴露出鲜红的体腔。
“那时,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为国王表演杀人。”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薄莉,我最?擅长的不是魔术,也不是音乐和建筑,而?是杀人。”
薄莉快要?疯掉了。埃里克不知从哪里学到的这一招,一边跟她讲述恐怖血腥的过往,一边以另一种方式,直接让她感知那些刁钻的杀人手段。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他的身材比例相当优越,手指极长,灵活而?骨节分明,已经到了罕见的地步。
她还记得,他大拇指和小指完全张开时,可?以十分轻易地跨越十二度音程,甚至十三度。
如此?天赋异禀的手指长度,不仅可?以硬生生拧断一个人的脊椎,也可?以在黑白琴键上横跨十三度音程,更?可?以让她如窒息一般逐步失陷。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埃里克没有说话。
下一刻,薄莉彻底忘了自?己?想问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过往的经历。
他却游刃有余,似乎早有准备。
薄莉甚至觉得,他冷静得有些反常,仿佛不是参与者,而?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她被绑住眼睛,被拽住头发,按进激烈汹涌的水里,如同溺水者一样喘不过气,艰难地起起伏伏。
这种水声激溅的时刻,他居然还在她的耳边讲述那些可?怕的过程——他是如何?用绳索扯下死刑犯的头颅,如何?设计与建造酷刑室,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普通人折磨到疯狂。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覆上她的唇,只是用鼻梁抵住她的颈侧,冷静地说:“我母亲说我是天生的疯子,极其容易发狂,如果不把我关进疗养院里,我会发疯杀死所有人……”
“胡说什么?。”薄莉勉强回?神,骂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埃里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薄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冷静,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一边冷眼旁观她溺水喘息,一边跟她讲述酷刑室的可?怖过往……真的很?刺激。
等她终于可?以扯下黑丝缎时,才发现四面八方一片狼藉。
他的眼神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痛苦。
他的神情更?是古怪又可?怕,上颚骨不时一阵颤动,似乎维持冷静已耗尽全身上下的力气,根本无力保持正常的面部表情。
薄莉仔细想想,这第一次确实草率了一些,忍不住环住他的腰,笑着安慰说:“好啦,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她。
——她完全不知道?他内心阴暗的想法。
也是,她并没有像他这样从天堂堕入地狱。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体会到活着的意义?,谁能想到,不过是人生给他开的一场玩笑。
她回?到自?己?的时代后,完全可?以再找一个爱人,更?加健全的爱人——反正无论如何?,她都?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样丑陋、阴暗、满手血腥的人。
他一向对自?己?的头脑感到自?信,超凡脱俗的智力既是诅咒,也是举世罕见的优点。
然而?,面对一百多年的差距,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头脑空白,甚至想象不出她的时代多么?便利。
她没有任何?理由留在这里。
即使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也会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离去。
他是一个冷血、自?私的怪物。如果她一定要?回?去,他会用鲜血让她永远记住他。
即使她回?到现代,即使她以后会跟其他男人厮混在一起,只要?她想起今晚的纠缠,就会想到他是如何?用鲜血浇透她的身体,想到这极端而?又恐怖的激情。
想到他是如何?爱她,爱到绝望和癫狂的地步。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卑鄙的人,想要?先?一步以死封锁她的感情。
薄莉完全没想到,埃里克会拿起匕首,神情冷漠,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她吓了一跳,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刀锋:“你干什么?!!!”
他盯着她,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疯狂的眼神:“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毫无疑问,自?裁是一种软弱且不负责的行为。
然而?这一刻,他却像极了蛰伏已久的掠食者,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里,仿佛要?扼住她咽喉一般,令她无法呼吸。
可?能因为,他仍然是狩猎的一方。
想以死亡永远捕获她。
薄莉觉得,他可?能真的是个疯子。
可?她就是个正常人吗?
他疯到了这个地步,她除了最?初的惊吓,第二反应居然是……震撼。
她绝不是一个会自?裁的人,即使穿越到十九世纪,身边危机四伏,也没有想过放弃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精心谋划了这场自?裁,一步一步引导她的情绪,看她窒息失陷,看她溺水一般挣扎上浮。
然后,在她即将冲出水面时,反手朝自?己?的胸口刺去,只为了让她永远记住他。
……这样的爱,她真是恐惧又震撼。
不过,这种震撼一次就够了。
再来一次,她的手就保不住了。
薄莉深吸一口气,踹了埃里克一脚:“滚下去,给我包扎伤口。”
薄莉真的生气了, 回想起他的一举一动,简直想要冷笑。
她就说,他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主动, 明明无师自通最后一步,却?像隔岸观火一般, 动作粗暴又草率。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薄莉越想越气,顾不?上手心疼痛,又踹了他一脚:“我看你不是想让我永远记住你,是想让我永远对这事儿有阴影。”
她用尽全力踹他,他给她包扎的动作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偏离, 甚至头?也不?抬地答道:“是。”
薄莉气笑了:“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因为你的死对这事儿产生阴影?万一我更喜欢了呢?”
埃里克没有说话,给她的伤口撒上止血粉,绑上绷带, 然后喂了她一颗布洛芬。
薄莉不?像他一样?会拿自己的身?体置气,瞪了他一眼, 吃下了胶囊。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他自始至终都?衣冠整齐, 连白色衬衫的扣子都?没有解开, 只是大衣的衣摆浸着?一团深色的污迹。
要知道,他一向对自己的身?体讳莫如深,除非她忽冷忽热, 绝不?主动发起进攻。
为了让她彻底记住他, 也是突破了自己的底线。
如果不?是手心太痛, 她真想调侃他两句。
想到她的手,薄莉又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只能说, 多亏了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再加上那时她脑中?还在释放内啡肽,没怎么感到疼痛。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的力量大到非人的地步,可以直接用绳索拽下一个成年男性的头?颅,真想自裁,怎么可能被她徒手抓住刀锋。
太棒了。
他还会在她的面前耍心眼。
薄莉冷冷地说:“埃里克,你以为我之前的话是哄你开心吗?我说喜欢你的脸是真的喜欢,喜欢你的性格也是真的喜欢,甚至包括你刚才极端的举动,我也喜欢。说句实话,就你刚才那样?,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再喜欢你也会被你吓跑。”
埃里克站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一副任踹任骂的模样?。
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他的一只眼睛,却?没能遮住他眼里未曾尽兴的癫狂与欲色。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会被你威胁到吗?”她说,“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不?会有半点愧疚,毕竟那是你的决定?,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他倏地抬眼看?向她,喉结重重滑动着?,呼吸急促起来,似乎被她的话激怒了。
薄莉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不?管你是死在我身?上,还是死在我里面,我都?会很快走出来,开始新生活。”
话音刚落,埃里克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她,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抬起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小时候,他常常在想,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而他的父母却?视他如魔鬼。
即使被送进疗养院,与狂躁的疯子作伴,他也没有放弃对父母的希望,总觉得他们会来疗养院接他回去。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没用,才会被送到疗养院,于是疯了似的看?书,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知识。
“除了这个,”他直视她的眼睛,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世界里全是书,全是文字,全是知识。再冷僻的知识,都?想塞进头?脑里。
似乎这样?,就能得到父母的爱,消除人们对他那张脸的恐惧。
然而,他失败了。
父母彻底抛弃了他。
人们始终认为他是怪物,是疯子,总有一天会杀死所有人。
他的人生短短十几载,却?充斥着?荒谬的预言、疯子的絮语、冰冷的成见?。
仅仅是因为,他有一张丑陋的脸庞。
如果只是这样?,他尚且能够接受。
就像穷人从?未见?过?山珍海味,临死之际,也不?会幻想出一桌丰盛的美餐。
上天却?让他碰见?了薄莉。
这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作为一个饥荒之人,他的双眼已经见?识过?山珍海味,口腹之欲已得到了短暂的餍足。
现在却?告诉他,薄莉并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时代。
他有一颗举世罕见?的头?脑,学识广博而不?失微末。
在面对她会离开这件事上,却?是彻彻底底的无计可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还未离开时,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不?可惜自己的性命。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他来说,不?过?是继续被厌憎,被驱逐,被排斥。
死了以后,他却?不?再受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可以真正无处不?在地纠缠她。
哪怕她逃回现代,只要她记得他,就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是那么卑劣,希望她跟别的男人约会时,想到他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想到他也曾这样?呼吸灼烫,也曾这样?紧紧抱住她,直到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知道,她不?可能一直记得他。
但?只要她想起他一秒钟,他就能继续纠缠她一秒钟。
他从?来没有被人爱过?,也不?知道怎么爱人。
从?一开始,他就在狩猎她。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后狩猎她的方式。
但?是一念之差,失败了。
可能因为她直接用手攥住了刀锋——那一刻,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恐慌,而是遏抑不?住的狂喜。
她为他受伤了。
埃里克看?着?她,魔怔了似的,将内心想法全盘托出。
薄莉几次打断他,想让他冷静一些,她根本没想回去。
他的神?色却?变得更疯,越说越离谱。
薄莉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一声响亮的脆响。
她这一巴掌没有留任何力气,他的头?却?没有偏一下,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她,简直像一头?听?不?懂人话的疯狗。
薄莉也累了,他无论?是脸庞还是身?体都?像石头?一样?坚硬,打在他身?,痛在她手。
她几乎是无奈地说:“……算了。”
谁让她爱上了一个疯子,他也刚好疯在她的癖好上——他渴望有人爱他,她又何尝不?是呢?
什么锅配什么盖,她认了。
薄莉却?忘了,埃里克已经听?不?进去人话,听?见?这两个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恐怖:“什么算了?”
“……你冷静一下,我的意思是……”
埃里克非常想听?清楚薄莉的解释,可当她说出那两个字后,脑中?只剩一阵嗡鸣。
他神?色僵冷,感到体内的疯癫之血正在激烈流动,发出轰然响声——恐怖而尖锐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朝他涌来,最终汇成一幅未知的画面。
那是薄莉的时代,他无法触及的时代。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
可一旦她回到那里,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她也说,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
等薄莉意识到,他几乎遏制不?住狂暴的情绪,快要陷入疯狂时,已经有些晚了。
她只能坐起来,抱住他,轻声安慰:“乖,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她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哄过?一个人,还是高出她接近三十公分的少年,“就算我不?小心回去了,也会回来的。”
埃里克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颈侧,仿佛大病临头?一般,从?耳根到脖颈全红透了,喉结急促地滚动着?,呼吸紊乱。
他的呼吸太重,太乱,简直像鞭子似的抽打在她的耳廓上。
薄莉有些受不?了,把他推远了一些。
这一动作却?像是触发了他的狩猎本能——他自上而下,紧紧盯着?她,一把扣住她的双腕,欺身?逼近。
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变得像他的呼吸一样?急促而混乱。
从?薄莉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一直在做吞咽动作,似乎已渴到极点,但?因为神?志不?清,不?知如何缓解,只能本能地发起进攻。
空气窒闷,他鼻尖的汗水滴落到了她的咽喉上。
那种溺水的感觉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隔岸观火的人,而是绝对的入侵者。
简直像强盗行凶,不?是缓慢细致地撬锁,而是一次又一次凶狠地叩门。
时间一长,薄莉几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玩偶。
既是被野兽撕咬的玩偶,也是被孩子病态依赖的玩偶。
一个人的身?上,居然能同时拥有依赖性与破坏欲。
薄莉本就无法拒绝反差感,这下更是无力抵抗,心跳震耳欲聋,血液簌簌倒流。
到最后,她甚至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现在,她就像那部恐怖电影的女主角,想要逃离,但?总会被凶手眼疾手快地捕获,一把拽回去。
壁炉里的火似乎烧得太旺,薄莉硬生生在初冬出了一身?汗,嗓音嘶哑地说:“行了,滚下去,我想去洗澡……”
他却?没有理她。
这人已经疯了。
不?过?,确实挺带劲的。
尤其是他居高临下,一只手牢牢掐住她的咽喉,不?允许她离开时,那种无法挣脱的控制力,确实让她沉迷。
——他想要掌控她,但?是掌控不?住,于是恐慌到接近疯狂。
从?来没人这样?在乎她。
他是捕猎者,她是猎物。
但?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她与他势均力敌。
只有他才能给她这种掺杂着?恐惧的爱恋。
也许会有人认为,这样?的爱不?够纯净,混杂着?太多阴暗且不?洁的欲望,不?能称之为爱情。
但?她就喜欢这样?阴暗、不?洁、癫狂的爱。
相敬如宾的爱情也很好,可是不?适合她。
她更想让埃里克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以一种几乎要挤碎她骨骼的力道。
唯有这样?激烈的爱,她才能感到自己存在。
等薄莉终于远离凶手,可以去浴室时,已经是后半夜。
中?途,她差点跪倒在地上。
埃里克将她打横抱起,送到浴缸里。
薄莉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洗完澡,她整个人困得要死,非常想要睡觉。
埃里克似乎也恢复了理智,躺在她的身?边,把头?埋在她的颈侧,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然而,凌晨四五点钟时,她忽然被晃醒了。
黑暗中?,他看?向她的眼睛犹如金火焚烧,令人汗毛倒竖:“我梦见?你回去了。”
薄莉困得睁不?开眼睛,简直想把他一脚踹下去:“要我说多少遍?就算我回去了,也会回来找你。”
他逼近她的耳边,说出的话也令人汗毛倒竖:
“如果你食言,我会把你在乎的人都?杀了。”
薄莉:“……那你先把自己杀了吧,我最在乎的人是你。”
这句话终于让他安静了下去。
薄莉又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马戏团,兢兢业业地学习偷窃。为了博得嬷嬷的喜爱,她像耗子一样?在观众席流窜,什么都?偷,卖力地偷——钱包,望远镜,怀表,戒指,顶针,项链,外套,帽子。
可是,偷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有一天,她偷帽子的时候,被逮住了,关进了监狱。
监狱的条件很差,她患上了肺结核,不?久后就去世了。
去世的那天,女囚们都?在惋惜,这个小姑娘还没满十七岁。
一般来说,醒来后就会把梦里的内容忘得干干净净,薄莉却?始终记得,偷东西?被抓住的那一刻的惶恐不?安。
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这是原主本来的结局。
——如果她没有穿越过?来,原主就会这样?死去。
可是,原主的结局,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会偷东西?,也没有被关进监狱,更不?会接触到肺结核人群。
难道上天在暗示她,原主的寿命已尽,即使命运轨迹已经发生改变,也会在相同的时间死去?
想到这里,薄莉只觉得一股寒意猛地从?心底蹿起,浑身?一阵一阵发冷。
埃里克只是知道她有可能会离开,就疯成了这样?。
她必须绞尽脑汁,又给甜枣又给巴掌,才能勉强安抚他的情绪。
要是她真的死了,回到现代,以他疯狂的程度,不?得把她的尸体做成等身?手办?
等身?手办估计都?算好的,就怕他发疯的时候,没人看?住他,杀死所有可以杀死的人。
薄莉不知道做这个梦是巧合, 还是某种暗示。
她是个乐观且意志坚定的?人,认为自己既然能来到十九世纪,即使某天不小心回去了, 也一定能找到办法回到这里。
如果这两个时代之间没有某种通道?,她和简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问题是, 埃里克不会像她这么乐观。
想到之前?,她居然担心埃里克会?不会?保护她……现在想想,她该担心的?,不是他会?不会?保护她,而是他会?不会?把人杀光。
薄莉真的?头痛了。
她有点担心自己一旦消失, 埃里克理?智尽失,会?先把马戏团的?人杀光,再把戴安娜弄死。
要是她不小心回到现代,又千方百计地来到十九世纪, 却看到马戏团的?人都死光了,那她还真不如留在现代, 眼不见心不烦。
薄莉其实也有些忐忑。
万一简并?没有回到现代,只是得了一场急病死了呢?
万一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有穿回现代呢?
要是她回到现代后?, 再也穿不回来了呢?
薄莉只能强压下内心的?忐忑, 将这些问题抛到脑后?,先把燃眉之急解决了再说。
埃里克昨晚发了一顿疯,今天似乎冷静了一些。
薄莉却感?觉, 他的?精神状态还是有些不稳定。
尤其是上午, 她被难以言喻的?发涨感?惊醒, 以为自己想上厕所,几秒钟后?才发现, 他居然一直潜于?其中,还就这样睡了过去。
薄莉顿时头皮发麻,重重给了他一手?肘,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埃里克被她打?醒,却一声不响,只是抱紧她,鼻梁死死抵在她的?颈侧。他表面上十分冷静,没有发作,却像要追猎什么似的?,顺着某种幽秘的?踪迹一深再深,直到她快要发飙,才松开她。
……真的?是个疯子。
因为这疯子,薄莉去检查工地进度时,不时就会?打?一个冷噤,腿也一直打?颤,始终能感?到那种古怪的?肿胀感?。
要不是他不在她的?身边,她还能再踹他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