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恂抿了抿唇,心里明白,连梨这边于陛下再不会是最开始那般轻飘飘了。想到这,神色凛了,快步追前面已经走出大段距离的陛下。
当天中午,一辆从宫里疾驰而出的马车直奔王府。
此时王府中,叶媪正心不在焉没有任何食欲。去宫里报消息的人一早走了,却到此时还没回来。
心中下意识的,忧心忡忡。
“唉——”长叹一声,她打起精神,提起筷子勉强要再用几口饭。
天热,食欲不振,看着眼前的菜没什么胃口。
夹一块藕片才入口,咔擦咬一下,突然,视线中跑来一个小丫鬟,大步来和她说陛下来了。
“!!”叶媪赶紧把藕片吞了,风风火火去迎驾。
但等她跑过去时,陛下已经进了王府,正冷着一张脸目光沉沉的往连姑娘曾经所住的院子走。
叶媪远远就止步高声行礼,“老奴,叩见陛下!”
崔厉冷冷看她一眼。
心里对她也是有怒的,连梨随便一句话她就信了?就拦也不拦让她走了?
神情又有难看的趋势,若非念她是忠仆,又年事已高,此时必让人关她几天禁闭,让她好好反思反思,这桩事里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眼神不耐,看也不再看她。
只大步越过,在身后冷冷丢下一句,“把早上的事仔细和我说说。”
叶媪擦一把冷汗,“是,陛下!”
心有余悸,她感受的到,陛下现在是极不悦的。这也让她揣测到,她早上没拦住连梨,应该是做错了。
摸摸手心冷汗,心里后悔早上怎么就没把她先留住呢……不过幸而她没一错到底,及时派人进宫去报了消息。
崔厉一路走进连梨住的院子,才进来,眼神最先看向寰叶。她是一直跟在连梨身边的丫鬟,连梨要走,她没发现苗头第一时间上报不说,在连梨直接拿着包袱说要走后,她竟还拦也没拦!
对她便没有任何犹豫,神色微寒,下令,“没看好主子,应恂,把她带下去杖责,儆戒众仆。”
寰叶:“!!”
肩膀剧烈颤抖,本就哭了一回的眼睛更红了,她砰地跪下,跪的结结实实的求饶,“大,大人……”
说话都已经变得得哆哆嗦嗦,说不完整。
崔厉冷冷呵了声,眼中寒光乍闪,“应恂!”
应恂:“是!”
朝旁边的护卫使个眼色,他让人把人拖下去。但这时,忽然看见余光中一个人影迅速跑来,步履匆匆。
应恂定睛一看,认出了他。这是陛下派在连梨身边的暗卫,一直都在暗中护着她的。
他也明白了陛下为何要来王府了,陛下应该是懒得等这些暗卫一来一回在王府和皇宫辗转浪费时间,便干脆直接来了王府等着。
陛下不耐烦在这时候多等哪怕一刻……应恂叹气,他又看了眼那暗卫,暂时先没管让人把寰叶带下去的事了,快步到陛下跟前,道:“陛下,何守回来了。”
崔厉眼神瞬间凝锐,看向身后。
他刚刚是背对着院门方向的。
何守见陛下的眼风一下子定在他身上,心口暗暗跳了两下,同时脚步更快,上前行礼,“属下叩见陛下!”
崔厉目光紧紧盯住他,声音微冷,“连梨呢。”
这不是在问他,是笃定他肯定知道连梨在哪。
这也是刚刚他念着旧情放过了叶媪,对寰叶的处罚又仅仅只是杖责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暗卫没他的吩咐,绝不会擅自从连梨身边撤开。
她此时的行踪依旧在他眼下,不过是早些知道还是晚些知道的结果。
当然,若是连暗卫都突然蠢得没他的命令就全部从连梨身边撤开,那就不仅仅是连梨不知行踪的问题了,那证明他认为守如铁桶的王府,有人出了问题。
“她在哪。”紧盯着他,声音越发冷了。
何守听陛下这两问,庆幸自己一直跟的很紧,也庆幸他回来的及时。
要是他信了连梨早上说的话,不慌不忙只是跟着她,等信息堆到一定程度才一起禀报陛下,那他日后估计免不了要挨一顿训了。
还好他中午回来了这一趟,没拖得太晚。
其实刚回到王府时他只是想着先把连梨如今的落脚点说一说,让人报与陛下,那时是没想过陛下会正好在王府的。
误打误撞,没想到他倒是赶在了最好的时间点,回来就看见陛下。
“连姑娘落脚于一间客栈。”
客栈……崔厉皱眉。她从他这离开,就为了去外面住客栈?冷冷哼了一下,寒凉的目光再次扫向这个暗卫。
面无表情颔着下巴,他迈着长腿已经往前,冷冷说道:“带路。”
“是!”
应恂也要跟上去,但这时,他后面快步来了一个护卫,低声问他寰叶怎么办。
刚刚何守突然过来,打断了杖罚。
应恂默了默,看一眼眼睛已经红成兔子,因他看过去肩膀还颤了下的寰叶,想了想,道:“先压着,待连姑娘回来了,再行计较。”
“是。”
应恂大步跟上前面的陛下。
马车里。
何守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还是头一回和陛下坐同一辆马车,紧张的要死。他以前也从来没想过,他有生之年还会和陛下坐同一辆马车,毕竟他不是应大人,也不是仲嵊大人。
可刚刚,陛下才上了马车,却突然叫他也上来,他实在是受宠若惊,这会儿都有点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的感觉。
崔厉不知道他的感觉,看他一眼,眼中波动平淡,“她出了王府的事,事无巨细说一遍。”
何守:“是!”
这一声有些僵硬,但好在陛下不在乎这些小事,只淡淡等着他把连姑娘的事一一说来,他也就没因为这点僵硬太过紧张。
小小清了清嗓子,他把连梨从离开王府,到住进客栈的情形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连梨从离开王府地界后,选定一个方向,就一路走着,边走她边注意周围环境。
这边都是官邸,不是可以赁房子的地方。
一路走了几乎大半个上午,她才到人流旺盛的街巷。
连梨没有马上去找客栈,她先就近找了家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肚子填饱了后才开始筛选合适的客栈。
她没打算找太好的,太好的太贵,她的银子得省着点花。但她也不敢找太差的,怕太差的鱼龙混杂,节外生枝。
连梨只找那些中不溜的客栈。
起初,她进了好几家都没找到满意的,不过她不急,她有一整天的时间,慢慢看就是了。
之后又看了好些家,那些客栈都有或多或少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依然没有定下来,后来是在她走得腿都要酸了时,才偶然间碰到一间各方面她都勉强能接受的客栈。
一晚三十七文,还算可以。
她最多住三天,这三天内她要琢磨着租赁房子。
何守在连梨住进客栈后,就让其他人继续守着,他先回王府报消息。
崔厉听完,淡声道:“那客栈如何。”
何守:“不算好,但好在也不差。房间有窗,空间也活动的开。屋里的床和桌凳看着虽有些年头,但胜在干净,坐着躺着也没到摇摇晃晃会散架的地步,还有……”
何守要继续说,但这时余光里不小心瞄到陛下的脸色,忽然不敢往下说了,声音已经低了好几个度。
其实他以为这样的环境真的还算可以,住宿吗,只要清爽干净能睡就行。但看陛下现在有些沉还有不悦的脸色,他反应过来,这些条件在陛下看来只怕寒酸至极,可连姑娘她现在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
他不敢再往下说了。
但崔厉听他忽然停了,脸色更沉,冷冷盯着他,“还有什么,说。”
真要说啊?何守犹豫不定,但在陛下的眼神压迫之下,他不敢再犹豫,硬着头皮道:“还有,屋里还供浴桶,不必特地去澡堂沐浴,也还算可以……”
这一声可以,他说得格外的心虚。
也果不其然,看到陛下听到澡堂二字时,脸更黑了。
崔厉何止脸黑,他的眉也皱的很紧。
连有浴桶竟也算得上一句“可以”了?又想到他说得澡堂,联想起那样鱼龙混杂的环境她要是真在澡堂里沐浴……
拳头不自觉紧了,崔厉有种杀人的冲动。
心里怒火冲天,她悄无声息离了王府,就只为了住这样的地方?
还有,她是蠢才不成?!既然出门,不知道多带些银子?如今倒是蜷缩在那样的犄角旮旯里!
心中极其不快,同时,已经冲外冷声,“加快速度!”
“是,大人。”
半个时辰后,在马车飞驰间,崔厉抵达了连梨落脚的那家客栈。他砰地一声推开了车厢门,面无表情下马车。
应恂几人纷纷跟上。
客栈里的小二看他们一下子进来了好些人,又各个衣着不凡,立即热情的过来招呼,“几位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宿?小的这边什么都有!”
他话刚落,客栈里的掌柜已经听到动静过来了,他和小二的态度一样热情,“是啊是啊,咱们这里什么都有,保证您满意。”
崔厉不满意,看到这个环境他就不满意。
虽然确实还算干净,可他已经先入为主,认为这家客栈寒酸。他也没有要纠正心里念头的打算,只平平淡淡道:“带我去二楼东三间。”
“您要住东三间啊?好!”小二嘴一咧,就说好。但才刚说完,脑门就吃了一个板栗壳,“好什么好!你这狗记性,忘了东三间已经有人住了?”
还是个年轻水灵的姑娘住的。
小二:“……”好像是哦?
讪讪摸了摸脑门。
掌柜的低骂过他,立即向崔厉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小子记性差,忘了东三间已经有人住了,您看,您不如去看看西边那间?西边那间还宽敞些。”
说这话时,已经预料到对方或许会和他抱怨几句了,但出乎意料,对方看他拒了他,没有抱怨,更没有不快,倒还脸色稍缓,比刚才的态度还要好些。
很快,他知道对方这样的原因了。只听他道:“不用,东三间的我认识,我是来找熟人的。”
原是熟人啊,那难怪了……他笑了笑,“好,我让小二领您过去。”
“不用,我自己过去。”
说着,崔厉已经径自上了二楼。
小二歪了歪脑袋,打算跟上去,但他被何守拦住了,“不必跟着,我家大人不是来寻仇闹事的,不会损了客栈的东西。”
小二半张了嘴……他不是这个意思啊,他就是想跟上去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他确实不好再跟,识相道:“好。”
推开门,崔厉的脸再次黑了。
因为这里面空无一人,甚至,连个包袱都没有。若非床铺微有褶皱,他都怀疑这里面是不是住过人。
眼神瞬间不善,冷冷看何守,让他好好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
何守:“……”
他也有点懵,之前连姑娘确实是在这落脚的啊,而且她已经付过钱了,总不可能突然不住了罢。
想了想,他道:“大人,连姑娘应该是出去了。”
崔厉:“那她现在在哪!”
何守不知道,他压低脑袋。
崔厉没耐心,他刚刚甚至都想好了找到她绝不给她好脸色,看她以后还敢擅自离府!可进来后……这里面却是空的。
现在这护卫又说,说她应该是出去了,而去哪,他不知道。
这让崔厉如何有耐心?这一上午的所有事情,已经快将他的耐心耗尽了。
神色很冷,黑沉不善的盯他一眼,脚一抬,便打算走人。
难道还让他在这一直等着她?妄想!
何守脑袋更低了,但这时,却又忽然见原本好像打算离开的陛下脚步一停,又顿住。
旋即,见陛下脸色极难看的坐下,只冷冷一句吩咐,“把门关上!”
倒要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连梨额上热的出了汗。
定下客栈后她好好歇了一下,一歇过神,她就马不停蹄开始找能租赁屋子的地方。
客栈长住太耗钱了,还是租间屋子合算。
但想找合适的屋子比找客栈要难得多的多,其中最让连梨愁的是,在她几经波折好像找到一个可能算是靠谱的牙人后,那牙人一听她只打算赁一个月,脸色却立马就变了,一副她在说笑话的表情。
“姑娘,谁跑来跑去只接赁一个月的客啊?”
她就赁一个月,到期她走了,他又要费心找人再赁屋子,他闲的?
连梨被他说得一讪。
她知道他不是在为难她,因为好几个牙人听她只赁一个月,都说了差不多的话,他说得还算委婉的了,其他人说话更加不客气。
当然,也有几个客气的,可他们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所以她没打算继续和他们打交道。
她叹气,“行罢,那您忙去。”
她转身离开。
牙人没留她,虽第一印象对她极好,可他也是要吃饭的,帮她就赁一个月的屋子,回头不够他烦的。
连梨知道估计是没有牙人愿意帮她找屋子了,他们都更乐意带愿意长租的人联系房主。
如此,只能她自己寻摸了。但京城这样大……她总不能挨家挨户问过去。
不说会不会正巧让她碰上能让她赁一个月,她又正好看上的,就说这样的风险,她也不愿意冒,谁能保证不会遇到心怀不轨之人呢,到时被人把院门一关,她独身一人不是任人宰割。
刚刚见那些牙人,她都是在人多的地方见的,连梨忍不住又叹了声气。
过了一会儿,勉强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想办法。但之后事情依旧不怎么顺利,只赁一个月,实在是没什么人愿意。
连梨放弃了,她提步回客栈,打算回去和那掌柜的商量商量,她长期住一个月的话,他能不能给她一个更合算的价格。
虽然可能会比赁屋子贵些,但这不是没其他办法了吗。
这时已是傍晚,太阳越坠越低。
连梨走到客栈时,太阳落下刚有两刻钟。
刚踏进门,就见掌柜的正在招呼其他人,有好几个人要住宿。连梨也就没急,先回房里。
一步步踏上楼梯,又慢慢走到门前。
到此时,连梨都不知道崔厉已经找了过来。
所以在开了锁推开门的那瞬,忽然撞上他沉沉的一双黑眸时,她几乎是愣的完全忘了反应。
眼睛一眨不眨,她以为自己或许是出现幻觉了。但随即,她知道不是,因为手腕上突然一重,她已被风一般快步上前的他拽住,身形被他扯的歪趔一下,撞上他的臂膀。
同时,听到他声音发冷,“都给我出去,闲杂人等,谁也不准靠近!”
这一声不仅冷,还带着一股莫名的寒厉。
连梨被他拽着往前走,身形屡屡与他磕碰。
她脑袋仍然空,也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太过震惊,心中只不断被一个念头环绕,他,他怎么来这了。
他竟然还会来找她。
这个念头绕来绕去,最终随着房门嘎吱一声关起的动静,终于把她唤回神。
她抬眸看向他背对着她的侧脸,满腔的情绪杂乱理不清。却忽然,他的手改了方向,腰身一紧,天旋地转间她咚的一下被他压坐在榻边,肩上捏上他冷冷的手掌,男人眯眸,眼瞳极黑的逼视于她。
第40章
眼睛里像是暴风雨前的乌暗, 他冷冷盯着她的目光又紧又怒,十分明显。她眼前这个人对她有怒,很大很大的怒气, 连梨很分明的能感受的到,可最矛盾的也在这,他眼中的冷怒那样浓,但他现在却还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以为从她出了王府起,此生除非哪日她深陷险境不得不向他求援, 是再也不会与他碰见了。
可现在连一天都没有过去,她又见到了他……连梨没想到过, 也从没敢去想, 他昨夜走时脸色那样的冷,她嫁过人的事他那样芥蒂,可他现在却又出现在她住的这间客栈里, 眼神中沉冷的盯她。
他这样,她该要以为他或许也是有几分不在意她的过去了……
短短时间, 连梨脑袋里不受控制的想了很多很多,她的心绪极复杂,有震惊,有意外,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难以言明的涩, 又或者,还有一些心里迟钝都没反应过来的喜, 之所以说迟钝, 是她现在连自己也未意识到这点……各种各样的感觉更加纷乱, 在心中交织的发麻。却骤然,一切都被打断, 因为肩上一个用力,他的手掌越来越紧了,紧的都有些让她疼了。
一声低吟不受控制嘶了下,她的眉毛也皱了皱。
崔厉听到她冒出的这一声却没有任何收力的意思,他真是恨不得撕碎了她!
先是惹怒了他,后来竟然还敢擅自离开!她是真没见过他发火,才敢一而再挑起他的怒气。
嘴角冷冷的绷着,眼中暗色酝酿的极其浓郁。
不由分说,手掌忽而改成拽上她手臂,直接拉着她就往外走。
他的反应太突然,连梨大惊,直到被他已经拽出好几步远才傻愣愣的反应过来,控制不住的惊呼一声,他要做什么。
“闭嘴!!”她的声音才说到一半,他的冷斥已经怒而说来。
且手掌倏地把她往跟前再拉,手臂直接锁紧她的腰,步子更是跨的前所未有的大,不给她任何往后退的机会,只大步带她出了房门,又全程面无表情直接下楼直奔马车。
下楼时,连梨几乎被他一条手臂抱的离地,脚尖一级楼梯也没能沾着。
她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似乎要把她带去哪。
是要带她回王府去?
脑海中猛然出现这个念头时,心里懵咂了许久。忽然茫然,回去?还能回的去?她和他又还回的去从前?
嘴角忽而苦涩的一抿,连梨低落,她觉得两人应该是回不去了。
腰上的手臂格外的烫人,被他紧紧箍抱着的姿势更是格外紧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勃动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身上每一处的力量。
抿了抿唇,压下涩然的感觉,连梨低声说道:“大人,我……”
还是不回去了……
但这回依然和先前一样,他好像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话,更不想让她说任何话,这几个字才说出,就见他眼风一凝,尖利似的扫她。很快,一句低喝的闭嘴再次压抑说来。
说着时,他的脸上绷得难看,另外,还有一种复杂的她完全分辨不清的神色。他身居高位,气势一向足,这一句低喝说的似威胁更似警告,连梨竟一下被震慑住了,嘴巴失了声,愣愣的转瞬间又被他似拽似抱带出去好远。
余光中,周围好像有好几个人在偷偷瞧这边,但还不待她定睛细看,已经迅速被他带离了客栈,她被他一下子拽抱进马车里,尚且还没坐稳,已经听崔厉绷着的声音沉抑说起,“回去。”
马车迅速滚动起来。
连梨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往前一走,“我的包袱……”
但这一步还没跨出去多远,腰上往后一拖,她砸进一个怀抱中,听得他声音冷怒,“坐好!”
“不过几件东西而已,你还舍不得了?”
这回倒是没一出口就是让她闭嘴了,因为她已经上了马车,她必须得随他一起回王府。
刚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在她每每张口时,心中第一反应就是想让她别说话,让她闭嘴。
或许是心底深处下意识以为,她或许又会说出什么让他生怒的话,又或者,甚至敢胆大包天不与他回去。
所以只想让她闭嘴,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此时见她竟然在乎一个小小的包袱,忍不住声音冷冷嗤了句。
连梨当然舍不得,回头绷着声音,目光看他,“里面有我的银子还有衣裳,自然舍不得。”
说着时发觉脚下马车好像更加快了,心里着急,脸上更着急,“先回去拿包袱。”
崔厉面无表情,冷哼一声不听。
连梨那个急啊,见他不闻不动不朝外面下令,便干脆自己着急的冲外喊,“应恂,回去拿包袱!”
但这一声没用,他们只听崔厉的话。
连梨过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这点,只得又看崔厉。崔厉面无表情,轻飘飘瞥她一眼,依旧闭唇没有发话的意思。
那样子,竟忽然让她看出几分悠闲的意味了。见她着急,他反而悠悠闲闲故意在那晾着她。
连梨心梗。
但她还要要回包袱呢,便软了声气,“大人,快叫他们回去。”
听她这般说,崔厉却只是凉凉看她一眼,除此之外,不紧不慢依旧不发话。
连梨更加心梗了。
除了心梗外,还有一丝复杂。
忽然有些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了。故意这样晾着她,可此时却又如此搂紧她,她从刚刚被他往后拉过来时,便被他困在怀中。
而且他此时的脸色,也不如之前那样的难看了。脸色晴一时雨一时,让人捉摸不透。
此时,还故意看着她干着急。
连梨感受着似乎还在加速的马车,真是要急死。
情急之下,忽然脱口道:“那包袱里还有您送的玉镇和玉笔呢,回头要丢了!”
视线中这一句后,他的眼神好像变了变,意味不明深看她一眼,但……却依旧没有朝外下令。
连梨心想他怎么油盐不进呢,正着急想着到底怎样他才会让人回去拿她的包袱,忽而,听到他的声音毫无起伏淡淡响起,“应恂,叫人去拿她那个包袱。”
“是。”
一道声音从马车外应道。
连梨松一口气,心想东西总算是能拿回来了。
她松一口气的模样被崔厉完完全全看在眼睛里,眼眸眯了眯,心里轻轻嗤了下,倒是舍不得她那小小一个包袱。
其实刚刚那一句命令,不过是说给她听得罢了。就算他不说那句话,何守他们也肯定会自觉把她的东西拿出来,在她回过神来之前。
她包袱里那些贴身东西他怎么可能就让它那样留在客栈里。
刚刚一直沉默,确实是有心想让她着急。她让他在客栈几乎等了一个下午,他何时如此等过人?更遑论是这么长的时间。
那些时间里,真是想到她就想把她剐了,心想一定也得让她尝尝同样的滋味。
这点着急,算什么?
嘴角冷哼出声,瞥着她忽然松口气的模样,故意一斥,说:“倒还知道带那玉镇玉笔。”
这一声更加意味不明,也不知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连梨心里却听得滞了滞,是啊,她还知道带上玉镇和玉笔,当时到底为什么带着它们,是想留着信物来日请他一帮占的多些,还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占的多些?她也分不清了。
难得在他跟前倔强了一回,她看他一眼,抿唇不愿言语。
但她不知道,她眼睛里已有几丝情绪泄露,恰恰好被崔厉看到。崔厉眯眼凝着她,瞳孔中不自觉深了深。
忽而,手指在她腕上重重一握,心中那种故意想让她把他之前的煎熬或是不耐也经历一遍的心思,不知不觉轻了许多。
他心想,她得庆幸她当时还知道带着那两样东西,否则她现在就等着他千般万般的罚她罢!
如此想着,手指不由得重重又握了下,目光一直紧紧看着她。
连梨揣测不太清楚他这样看她的意思,只觉心里忽然有点闷,莫名难过。
下意识的,她偏了偏身。
但她才偏了不过一点,就又被他掰了回去,他的眼睛更加凝她,寂阔深浓,同时,两颚被他单手捏住,他让她与他平视。
连梨不想。
她不想他看出她此时心里的不对劲,也有意想在他面前掩盖,所以她偏头扭了下。
但他的手指捏的更紧了,而且,紧接着他说的一句话,是她最不想他知道的,也最不想他问的。
“你难过什么?”
连梨手心一紧,嘴唇也抿的更紧了。
心中颤了一下,短时间里,她故作平常,淡淡道:“没有。”
“呵。”骗人。
但崔厉的脸色总算好了许多,这一声后,从昨夜起就开始蒙着一层浓浓乌云的心情,也勉强稍霁。
但连梨的心情不好了,甚至还有点恼。
更加抿了唇,还伸手要把他的手拨弄下去,如此掐着她下颚,还想过会儿一个不快,方便掐她脖子不成?
崔厉淡淡睨着她掰他手的动作,挑了下眉,倒是任由她把他的手掰下来。
只是在她终于费劲弄下他的手后,手指收紧了,把她手掌一扣,同时另一只手捞着她的腰一拢,让她更加靠到他怀中,“难过什么?”
他再次问了这句话。
连梨不愿说,也不想说,说什么?说因为心中对他竟曾生过一丝不舍?说她察觉自己竟对他生起了贪妄?又或者,说那时想把东西留在身边是要作个纪念?
他介意她已嫁之身,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凭添彼此的难过罢了。
这段时间,权当她人生中的一段过客,便这样吧。
撇开脑袋,她望向窗外。
崔厉眯眸哼了一下,竟然还是不说?
把她的头又扭回来,他盯着她看。
彼此的眼睛里各自看着对方。
连梨短暂与他对视一会儿,但下一息,她再次偏开了眸。
崔厉又把她的目光掰回来。
连梨抿住嘴角,还是望向窗外。
心中已经更恼了,他倒是闲的慌,与她玩这样幼稚的事情!就不能把话揭过了,偏要让她难受,难堪。
崔厉不厌其烦,迫使她的视线再次看回来。连梨捏了捏手心,看他一眼,接着又把目光扭了,仍旧望向窗外。
崔厉还来。
连梨:“……”
忍不住了,嘴角不乐意,“您没别的事做?”
偏偏要她看着他。
崔厉盯着她,同样的话又是一遍,“说,难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