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这个读书不多的,都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皇上登基,廉亲王落得如此下场,这郭络罗氏都已经到处低声下气的求人了,可为人的张扬跋扈还是一点没改。
宫女太监又如何?
如今郭络罗氏这境地,说不得还不如一个粗使宫女在皇上心中有分量。
廉亲王福晋紧咬着牙关,强自挽尊:“就算如此,皇上也不曾废去廉亲王的爵位,本福晋依旧是亲王福晋之尊,一品诰命,齐妃你不过是个三品妃位,又无协理六宫之权,竟也来挑本福晋的错?”
李氏眉心狠狠跳动了两下,正要说什么,一小太监忽然疾步而来,冲着李氏行了个礼:“奴才参见齐妃娘娘。”
这小太监身上穿着御前太监的服侍,明眼人一看就知其身份。
李氏缓声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如实道:“的确是有皇上口谕,不过不是给您的,而是给廉亲王福晋的。”
说着,小太监挺直了腰,看向一直被他忽略不曾行礼的廉亲王福晋,趾高气昂道:“皇上口谕。”
廉亲王福晋呼吸一滞,在李氏看笑话的眼神中缓缓跪下。
小太监扬声道:“廉亲王福晋,张扬跋扈,无故责打宫女太监,毫无恤下怜悯之心,罚掌固十下,以儆效尤。”
几乎是这小太监话音刚落,李氏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掌固十下?
这是要把廉亲王福晋的脸往泥里踩啊。
廉亲王福晋的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小太监传完口谕,没给廉亲王福晋反应的时间,上去就是左右开弓。
十个巴掌打完,小太监又朝齐妃行了一礼,后退三步告退。
四爷派去的小太监手下没有留情,廉亲王福晋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被人送出宫,成了京城贵族中的笑话。
如此一来,旁人愈发对廉亲王府的事或人避而远之了。
雍正三年正月二十九,四爷下旨,削允禩王爵,圈禁,改名阿其那,其子弘旺改名菩萨保。
于康熙朝声名一时的八贤王,落得如此潦草结局。
远在遵化守陵的恂郡王听到这个消息,怅然一笑,又拎着酒瓶仰头喝酒去了。
成王败寇,如今他都自身难保了,自然没功夫去同情旁人。
由于四爷只针对兄弟中跟他争夺皇位的八爷和十四爷,对其余兄弟也算是知人善用,所以四爷并未落下个冷血,残害手足的冷酷名声。
雍正三年二月,距先帝崩逝已满二十七月,故以三年服阕,行祫祭礼。
除服礼后,正值春日,后宫恢复了一片花团锦簇,锦衣华服的模样。
敬事房里太监总管亲自检查做好的后宫主子们的绿头牌。
其余人便也罢了,太监总管并未太过上心,唯独目光落在刻有永寿宫贵妃年氏字样的牌子上时,神情一紧,当即把牌子拿起来,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的一点点灰点,又郑重其事的放了回去,然后一巴掌打在一旁小太监的头上,训斥道:“你个狗东西是怎么做事的,这般不精心?”
被打的小太监一脸委屈。
这绿头牌本就是才做出来不久,总管要看,他们就忙里忙慌的送了过来,有灰尘那是正常的,待会儿再擦擦不就是了,没见那几个贵人答应的牌子灰尘更多嘛。
太监总管在敬事房混了多年,哪里能看不出来这狗东西是怎么想的?
他冷哼一声,砸吧着嘴道:“日后你的差事不用做了,换成小桂子来。”
心中一点成算都没有,连年贵妃的牌子都敢怠慢,日后必定是个祸患,还是早点打发走的好。
绿头牌送去养心殿的第一天,四爷去了景仁宫。
乌拉那拉氏准备了一桌子菜,夫妻两人安安静静的用过晚膳,四爷正要去洗漱,抬眼就见乌拉那拉氏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顿了下,重新坐回去,拨弄着手持:“皇后有话要说?”
乌拉那拉氏抿唇一笑,温声道:“臣妾是有件事想与皇上商议。”
四爷颔首:“你我夫妻,有话直说便是。”
乌拉那拉氏接过奉茶宫女手中茶盏,亲自放到四爷手边,做足了皇后的贤惠姿态:“那臣妾便直言了。”
“您一片孝心,为先帝和太后守孝,如今孝期已满,为了皇室子嗣丰茂,臣妾愚见,是时候该重开选秀了。”
选秀一事,自除服之后,就有大臣不断上折子,乌拉那拉氏会提起,四爷也不意外。
毕竟选秀关乎多方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是四爷深思熟虑之后,暂时没这个打算。
“选秀太过劳民伤财,眼下国库空虚,青海战事平定不久,国库哪里还能拿得出来银子去选秀?”
没银子那是假话。
不说别的,只说抄的那些贪官污吏的家,就填满了至少一半的国库。
可这些银子对四爷来说,都是有大用处的,无论用在哪样政事上,都比用来选秀的用处要大的多。
乌拉那拉氏早就知道四爷不重女色,不然给先帝守孝的这三年,养心殿里也不会一个侍寝的宫女都没有。
但进言选秀,令皇上开枝散叶,是她作为皇后的职责。
原本乌拉那拉氏想着劝两句,却不想被四爷以国库空虚为由给驳了回来。
这般情况下,乌拉那拉氏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说出口,只能附和道:“皇上顾虑的是,是臣妾想的过于简单了。”
选秀一事,就这么刚在乌拉那拉氏口中起了个苗头,就被四爷给掐断了。
第二日四爷离开,乌拉那拉氏对镜梳妆,荼白伺候着她梳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娘娘,若是皇上不再选秀,那后宫中岂不是又像从前在潜邸时一样,任由永寿宫一枝独秀?”
乌拉那拉氏挑着面前的耳坠,眉眼间略有燥意:“即便如此,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
从前她只是雍亲王嫡福晋的时候,她虽也忌惮年氏,但她知道,年氏是永远也不会有取代她的那一天。
因为在大清,只有另娶,没有侧福晋扶正的先例。
可做了皇后就不一样了。
远的不说,只说先帝爷的后宫,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不都是由嫔妃册立为后的?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怕年氏盛宠太过,会对她的后位造成威胁,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提起选秀,想着多选几个鲜嫩的嫔妃进来,以后得了宠,怀了身孕,她也能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这样一来,也就不必寄希望于和钮祜禄氏或是年氏联姻了。
乌拉那拉氏越想,心中就越是苦涩,眼睛一酸,落下泪来:“要是弘晖还在,本宫又何至于殚精竭虑,举步维艰。”
见得皇后落泪,荼白也顾不得心中不平,忙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红着眼眶道:“都是奴婢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
说着,她无力的安慰道:“皇上不是那等薄情之人,您与皇上又是少年的结发夫妻,您心中所思所虑,定然不会发生的。”
乌拉那拉氏止住眼泪,反手抹去脸上泪水,长叹道:“帝心难测,本宫不敢赌。”
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才会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筹谋。
四爷按照规矩,第一晚去了皇后那里,给足了皇后脸面,第二日便去了永寿宫。
和在景仁宫与乌拉那拉氏相处不同,在年淳雅这里,四爷的身心永远都是放松的,更有温暖的感觉。
一家四口用过了晚膳,四爷先是随口问了福宜一些功课,见福宜对答如流,并且解释深得他心,心下满意,大手一挥,便赏了福宜一匹科尔沁新贡的汗血宝马。
男人嘛,哪怕福宜现在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那也是喜欢马的。
当即就兴奋的谢过了四爷。
好巧不巧的,就被福惠给听个正着,福惠不肯善罢甘休,也闹着要马。
四爷板着脸道:“朕赏你六哥汗血宝马,是因为你六哥功课做得好,福惠也想要,总要有能说服朕赏赐你的理由吧?”
他并没有用什 么福宜年纪大,福惠年纪小,不能骑马的理由去敷衍。
而是在很认真的告诉福惠,任何想要的东西,都是要自己凭借本事去争取的。
不劳而获得来的东西,不可取。
福惠愣了下,抱着四爷的腿道:“那福惠又没有进上书房,没有功课可以让阿玛考问……”
四爷忍着笑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等福惠时候入了上书房,读了书,再来向朕讨赏吧。”
福惠心愿没有达成,耷拉着眉眼跑到年淳雅身边,把头埋在年淳雅怀里,浑身透着低落的情绪。
疼爱弟弟的福宜见不得福惠不高兴,张口便想说把自己的马给福惠。
可对上四爷不赞成的目光,福宜到底没把话说出口。
福宜福惠离开后,年淳雅伺候着四爷褪去衣衫洗漱,免不得提起刚刚的事:“福惠没有马,说不得要难过好几日了。”
四爷轻笑:“福惠这孩子,有朕和你疼着,还有福宜护着,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如今只是一点不如意就要闹性子,若是这般下去,明年入了上书房,岂不是要在上书房称王称霸了?”
弘昼的性子混不吝,在上书房不好好读书,净领着几个富贵纨绔子弟招猫逗狗,捉弄师傅。
为此他没少训斥责罚弘昼,可弘昼依旧屡教不改。
弘昼没人宠着都这般德行,他怕福惠日后和弘昼不相上下的让他头疼,就想着先提前教导一番。
听着四爷又仅凭自己的臆想去猜测,年淳雅满心无语,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丢下伺候四爷洗漱的帕子,自个儿转身出了浴间。
四爷无奈的拿起帕子,也没喊人进来,自己洗漱好才出去。
四爷憋了好几年,这一晚格外勇猛,哪怕年淳雅最后止不住的求饶,也没换来四爷的半分良心,最后直把人给折腾的晕了过去。
敬事房的奴才在外提醒了三次是时候了,可次次都没得到回应,最后只能在苏培盛暗中威胁下闭了嘴,然后在彤史上记下了个四的字样。
且不提乌拉那拉氏在彤史上用印时是何心情,只说年淳雅起身时,再次感受到久违的酸胀,心中不免暗骂四爷不做人。
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节制。
敬事房的人接连在永寿宫外守了五日,直到五日后,彤史上侍寝嫔妃的名字才终于空了下来。
之后几日,四爷分别去有孩子的齐妃,裕嫔和熹嫔宫里坐了坐,也没有留宿,就回了养心殿。
等到再翻牌子时,依旧是永寿宫贵妃年氏。
年贵妃独宠之势力压后宫,把其余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前朝好事的大臣得知后,自然是少不了弹劾劝诫的折子。
而面对这些折子,四爷要么当做没看见,要是内容写的实在是过分,四爷就会对上折子的人下旨进行申饬。
久而久之,大臣们看清了四爷的态度,也不敢再去劝诫了。
这些事情波及不到在上书房读书的几位阿哥,他们该读书时读书,该学习骑射时学习骑射。
这日,皇宫御苑,骑射师傅教导阿哥们骑射时,阿哥们纷纷让奴才把自己的马牵出来。
汗血宝马都是有脾性的,福宜之前才得到汗血宝马时,没把这汗血宝马给驯服,上骑射课就没把这匹马给牵出来,省的丢人现眼。
好不容易在年羹尧的帮助下,驯服了这匹马,福宜也难忍炫耀的心情,迫不及待的把汗血宝马给牵出来,想着今天上骑射课就骑这匹马,也好让上书房的一些人见识见识他的骑术。
马刚一牵出来,这匹不同于其他马的汗血宝马就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消息灵通的人早就知道前段日子皇上赏赐了六阿哥一匹好马,如今一见,纷纷开口奉承,也不去管一旁的四阿哥弘历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等那些奉承告一段落,弘历才哑着嗓音开口:“今日是骑射比试,六弟用这么好的汗血宝马与我们比试,就是赢了,怕也是胜之不武吧?”
青春期的弘历正值变声期,一句话说的呕哑嘲哳,刺耳至极。
好在众人都是少年,弘历的变声期也有一段时间了,众人即便觉得难听,也听习惯了。
只是弘历说的话,虽扯着公平公正,但其中妒意难掩。
众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弘历的意思,个个儿都沉默着不吱声。
就连骑射师傅也不曾掺和进这件事中,全神贯注的检查马匹有无异样,佯装不知道这边的纠纷。
福宜先是笑了下,然后看着弘历,一字一句道:“不知四哥究竟是觉得我用汗血宝马比试,胜之不武,还是四哥没有汗血宝马,自己觉得不公呢?”
话落,众人哗然。
六阿哥这话说的,可以说是一丁点面子都没给四阿哥留。
弘历眼底神色阴郁,“看来上书房里师傅教导的尊敬兄长,六弟是一点都没有记在心上。”
福宜皮笑肉不笑道:“四哥这话说的可是折煞弟弟了,弟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自他知事起,就知道弘历是他的强劲对手,他入上书房两年,也未曾有一次小瞧过他。
可惜他这位四哥就想苍蝇一样,太惹人厌烦,私底下小动作不断。
他虽不惧,却也觉得麻烦,便想着寻个法子让他安静些日子,他的耳根子也能清净许多。
今日便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养心殿,御苑的事情很快被报到四爷面前。
“……四阿哥与六阿哥要比试骑射功夫,敢问皇上可否准许?”
来通报请示的奴才把御苑的事情一口气儿给说完,又问完教授几位阿哥们的骑射师傅要问的问题,便跪在原地低着头,静静等着圣意。
四爷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让人仔细检查好所用的马匹弓箭,务必保证好两位阿哥的安全。”
御苑,骑射师傅得到口谕,心中愈发紧张了。
他让人去请示皇上,就是不想让皇上答应,谁知皇上偏偏就答应了。
四阿哥和六阿哥要比试骑射,那可不是什么小事。
要是六阿哥出了什么意外,年大将军估计会拆了他的家……
骑射师傅心中摇头叹气的亲自去准备了两匹马,“四阿哥,六阿哥,这两匹马虽比不得科尔沁的汗血宝马,但也是宫中一等一的好马了,性子也不是太烈,两位阿哥不若先熟悉熟悉,待会儿再比?”
弘历上前摸了摸其中一匹马,那马低头打了个腔息,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福宜见弘历选了其中一匹,就径自走向剩下那匹。
一刻钟后,两人动作利索的上马,在一群人的围观和骑射师傅的见证下,两人骑马绕马场两圈,并需要在跑马过程中射中五支箭矢在靶子上。
不远处的一处阁楼,四爷凭栏而立,年淳雅和钮祜禄氏同样站在四爷身侧,三人眺望着御苑里的情形。
只见一开始,福宜的马落后弘历半个马身,然后两人先后射箭。
福宜分别射中了两个靶心,还有三支箭矢设中了九环,而弘历同样是两个靶心,但他只射中了两个九环,第一支箭矢没有瞄准就射了出去,有些太偏。
射箭上没比过,弘历瞳孔骤然一缩,愣怔了一下。
就这一下的功夫,福宜就反超了弘历,跑在了弘历前面。
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福宜胜出。
弘历下了马,脸色犹如那冬日里燃烧的黑炭。
福宜把缰绳丢给奴才,走到弘历面前,故意道:“这次比试,四哥可觉得公平了?”
因着弘历一句不公平,福宜就算提出了要比试,也没有用汗血宝马,而是应承了弘历所谓的公平,两人用一样的马。
可即便如此,福宜年纪要比弘历小,学习骑射也比弘历晚,这次赢了弘历,可谓是把弘历的脸当着众人的面按在了地上。
弘历说不出来一个字,就像失语了一样。
福宜见好就收,弘历不答,他也不再逼问,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今儿这份没脸,希望他这位好四哥能记一辈子。
至于说会不会被自己给逼急了,狗急跳墙什么的,他一点儿不带怕的,不怕人不出手,就怕人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只盯着你。
阁楼之上,结果已出,钮祜禄氏扬着笑道:“六阿哥天纵奇才,不愧是年大将军的外甥。”
她轻飘飘一句话,把福宜在练习骑射上吃的苦说成了天赋。
既抹平了福宜的辛苦,又把福宜高高捧起。
年淳雅对钮祜禄氏的话中深意明白的很,但她同样笑着道:“熹嫔过誉了,本宫瞧着,倒像是四阿哥故意在让着福宜,到底是做哥哥的,会爱护弟弟。”
她不接钮祜禄氏的话,反而从四阿哥的年纪入手,坑钮祜禄氏一把。
不久前弘历还在说福宜不懂得尊重兄长,这会儿年淳雅又这么说,明摆着是在讽刺熹嫔母子。
毕竟若是弘历真的爱护弟弟,有做兄长的风范,又如何会有今日的这场比试?
钮祜禄氏唇边笑意微僵,厚着脸皮应承道:“贵妃娘娘过誉了。”
年淳雅轻轻哼笑,低头理了理袖口,没再搭理钮祜禄氏。
未曾转身的四爷抬了抬手:“熹嫔,既然看过了比试,就跪安吧。”
本来同意福宜和弘历二人比试后,四爷就让人请了年淳雅来,钮祜禄氏是属于得知了消息后不请自来。
因为只是一件小事,所以即便四爷不待见钮祜禄氏,也没有立即把人撵走。
这下,钮祜禄氏脸上的笑是彻底没了。
她忍着心中一口气退下,刚走出阁楼,就重重的哼了一声:“皇上这心是偏的没边儿了。”
虽说她早就知道,但每每这个时候,还是容易心气儿不顺。
抱怨完四爷偏心,钮祜禄氏又开始抱怨弘历:“元寿也真是的,明明还比六阿哥大几岁,却连六阿哥都比不过,真是给本宫丢人……”
泽兰低声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她说着,眼睛还看了看四周路过的宫女太监。
钮祜禄氏话被噎住,也怕自己说的话传了出去,只好悻悻的闭嘴。
苏培盛倒了两杯茶,四爷喝了两口就把玩着杯子,漫不经心的交代苏培盛:“你去太医院,让孙太医配些治外伤的药膏来……”
没等四爷说完,年淳雅就惊道:“是谁受伤了吗?”
四爷笑道:“别看方才福宜那小子威风凛凛的,实则怕是受伤不轻。”
他经常骑马,怎会不知福宜骑马时为了赢过弘历,可是拼尽了全力,受伤也是自然的。
年淳雅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跟着四爷一起去了阿哥所。
刚到阿哥所,就听见福宜屋子里传来龇牙咧嘴的喊疼声:“……轻点儿,这么用力做什么……”
给福宜上药的奴才委屈道:“奴才已经很轻了。”
破了皮,上药的时候怎么也不可能不疼的。
正巧这个时候苏培盛从太医院拿了药回来,四爷给苏培盛递了个眼神,苏培盛忙敲开了门进去。
在正堂坐了一刻多钟,福宜才收拾好出来,眼神避开四爷和年淳雅的视线,别别扭扭的行了礼:“阿玛,额娘,你们怎么来了?”
不同于一开始得知福宜受伤时的紧张,这会儿看见了人,知道福宜的伤一点儿都不严重,年淳雅甚至有了心情调侃福宜:“来看看天纵奇才的六阿哥是如何赢了比赛的。”
福宜被臊的脸颊通红:“什么天纵奇才,不过是侥幸而已。”
年淳雅郑重其事的点头:“看出来了。”
福宜:“………”
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四爷适时的出来打圆场:“伤的严重吗?”
福宜连连摇头:“只是皮外伤而已,几日便好了。”
“既然不严重,那明日就照常去上书房读书吧。”
福宜耷拉下脑袋:“……是。”
福惠知道福宜受伤,硬是在黏在福宜身边,在阿哥所里住了四日,直到福宜身上的伤好了,才肯搬回永寿宫住。
耿氏羡慕道:“七阿哥与六阿哥感情可真好。”
她说起福宜福惠,心里不由得后悔,当初自己太知足了些,以至于有了弘昼后不肯去争宠,若是当初争宠了,再给弘昼添一个弟弟,或许如今弘昼也会像福宜和福惠一样,兄弟两人相互扶持。
年淳雅不知耿氏在想什么,她不太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福宜福惠,所以转了话题:“近两日,内务府往钟粹宫送了许多宫女,熹嫔是想着给四阿哥选格格了?”
如今后宫还是五日一请安,除了请安的日子,年淳雅等闲不涉足东六宫。
对于钟粹宫的动静,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没有太了解。
但耿氏常往东六宫寻宋氏说话,对于钮祜禄氏的事,会比她清楚。
耿氏点头:“四阿哥今年十四岁,选格格也不奇怪。不过依嫔妾看,熹嫔这是想效仿当年齐妃娘娘给三阿哥选侍妾呢,这阵仗,大的跟什么似的,她都快把内务府里适龄的宫女都看过来了。”
也不知钮祜禄氏在发什么神经,四阿哥输了比试,她不去催促四阿哥勤加练习骑射,反而给四阿哥选侍妾。
本来她也有给弘昼选格格的打算,可一看钮祜禄氏这般做派,她瞬间就没了心情,凭什么她钮祜禄氏挑挑拣拣,挑好的,她儿子就得挑弘历剩下的?
耿氏气儿不顺,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内务府里的宫女和潜邸的侍女可大不相同,宫里伺候的宫女都出自上三旗包衣,有不少家中父兄是在朝为官的,熹嫔这么做,莫不是想着给四阿哥挑两个家世好的?”
相比起耿氏的气愤,年淳雅的情绪就平淡了许多:“有时候,格格的家世太好,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耿氏正生气呢,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弯儿,没明白年淳雅的意思。
年淳雅不急不忙道:“你身边的宫女伺候你许多年了吧?”
耿氏愣了下,下意识道:“是啊,自打嫔妾进府,紫苑就一直在嫔妾身边伺候了。”
“那紫苑可有想过出宫?”年淳雅说完,也不等耿氏回答,自顾自道:“本宫身边的金风玉露自小伺候本宫,眼看着年纪都过了二十五了,本宫也不忍心一直把她们留在身边,正好马上就到了五年一次的放阴,本宫也不必去求皇上皇后恩典,就想着趁此机会放她们出宫,再给她们一些嫁妆,好让她们出宫嫁人。”
一旁的金风听见这话,忙道:“娘娘,奴婢可不想出宫嫁人,奴婢想一辈子都在您身边伺候,玉露也是一样的。”
耿氏捂着嘴笑道:“娘娘身边的两位姑娘这么得用,您也舍得?”
金风也跟着点头。
本来就是想提醒耿氏些什么,年淳雅才提起的,金风不愿,她就没继续说下去,打算私底下再问问。
耿氏得了放阴的消息,心情极好的离开。
金风担忧道:“放阴对咱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
放阴的消息,她伺候在娘娘身边,也是第一次听到,但她不会怀疑这话的真假,所以只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永寿宫的势力。
年淳雅笑道:“如若不然,皇上又怎会提早告知本宫?”
就是想着让她早做准备。
不过就算四爷没有提早告诉她,放阴对她在宫里这几年发展的势力,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且放阴这件事,早晚都会走露风声,她提前卖耿氏个好也不亏。
耿氏回宫后,细细思索了年淳雅说的话,心里有了计较。
她在紫苑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看着紫苑出去办事,脸上才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
又说钮祜禄氏陆陆续续的见了许多宫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出言斥责钮祜禄氏不规矩的行为,但也没有帮她。
所以内务府记录了宫女详尽信息的册子,乌拉那拉氏也没有让内务府交给钮祜禄氏,只是冷眼看着钮祜禄氏折腾。
这日,钮祜禄氏看完又一批的十个宫女后,拿过泽兰仔细登记下来的信息,一一对比琢磨着。
其中有一个姓金的宫女和姓高的宫女,家中父兄的官职让钮祜禄氏还算满意。
她指了指这两个人的姓名,问泽兰:“这两人,你还有什么印象吗?”
因为她见的人太多,脑子里有些混乱,不太记得请这两个人的模样了。
泽兰细细回忆了一下,“这位金姓宫女,模样不过是秀丽了些,不过身段丰腴,瞧着倒是好生养的。至于这位高姓宫女,样貌极好,只是身子弱了些。”
钮祜禄氏听罢,沉吟了片刻,道:“明日命人把她们二人叫来,让本宫再见一见。”
“是。”泽兰刚顺从的应下,钮祜禄氏又交代道:“明日使人去上书房候着,叫弘历来用晚膳。”
翌日,泽兰亲自去请上书房外候着,请弘历去钟粹宫用膳,而金氏和高氏那边,自有旁人去请。
钟粹宫的宫女领着金氏和高氏从御花园经过,年淳雅和耿氏在花圃隐蔽处瞧的一清二楚。
她们一行人过去后,耿氏出声:“嫔妾猜的果然没错,熹嫔到底是看中了高氏。”
那日她吩咐紫苑去探查了许久,加上自己猜了许久,才约摸着猜出了个高氏,不为其他,只因为高氏的家世。
至于金氏,想来就是看中了金氏好生养。
年淳雅微微摇了两下宫扇,“高氏的父亲擅长治水,极得皇上看重,熹嫔能看中高氏,不足为奇。”
“是吗?”
耿氏垂了垂眼睫,“熹嫔还真是深谋远虑呢。”
在御花园与耿氏分开,年淳雅坐在肩撵上,一手手肘支着头,另一只手握着宫扇搭在腿上,闭目养神着。
跟在肩撵旁的金风正要挥手让抬肩撵的太监动作轻点,不要太颠簸,就见四阿哥弘历迎面而来,身旁跟着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