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皇后后,糟心事虽然不少,但却不妨碍乌拉那拉氏的好心情。
如今瞧着后宫嫔妃恭恭敬敬,乌拉那拉氏更是满意,她微微抬手,脸上端的雍容祥和:“诸位妹妹请起。”
“咱们都是相处多年的姐妹,从前在潜邸时如何,以后还是如何,不必太过拘束。只是有些话,本宫不得不提醒大家,宫里的规矩大,你们身为天家嫔妃,一言一行皆代表了皇家的颜面,所以日后行事,定要谨言慎行,若是有人胆敢以身犯戒,到时休怪本宫不顾念情分。”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都坐吧。”
她温和的目光落在年淳雅身上,“年贵妃,福惠的咳嗽好些了吗?”
去岁十月福惠生病,断断续续半月有余才好全,好了没多久,就赶上了先帝丧仪哭灵,还是冬日最冷的时候,一通折腾下来,小孩子的身子抵抗不住,最近就又有些咳嗽。
年淳雅道:“好多了,周太医新制的枇杷膏有些效用。”
“那就好。”乌拉那拉氏的手搭在一旁的软枕上,问过福惠,又问李氏:“永珅最近可好?”
四爷的儿子和四爷的孙子,中间到底差了一辈,所以乌拉那拉氏百忙之中知道福惠生病,却没有过问过永珅的情况。
李氏心里不爽,没敢给乌拉那拉氏甩脸子,不代表她不敢给年淳雅甩脸子,“永珅身体好,再加上董鄂氏照顾的细心,打从出生就极少生病,皇后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她说着,余光还去瞧年淳雅的神色。
哪知年淳雅就像没听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样,只顾着低头喝茶,没一点要搭理她的样子。
李氏影射的意思,年淳雅自然听得懂,可并不代表她要对号入座。
况且就算她不开口,自然会有人急着替她开口。
果不其然,李氏话落,耿氏就捏着帕子掩住唇角道:“这么看来,三福晋和齐妃娘娘大不一样。”
耿氏心里不屑,这在座的人谁不知道,当年李氏生一个病弱,生两个阿哥夭折,论起不会养孩子,谁也没齐妃不会养,她竟也有脸说旁人。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儿,齐妃一听,脸色当即就变了。
她想训斥耿氏以下犯上,可耿氏又没说什么,话头还是她先挑起来的。当着乌拉那拉氏的面儿,李氏只得忍了。
乌拉那拉氏看了个乐呵,过了会儿,荼白提醒她时候差不多了,她才站起来领着众人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说起太后乌雅氏,那日被四爷言语间威胁后,自个儿想了很久,觉得凭借着她对四爷的了解,四爷这个冷心冷肺的儿子或许还真能做出把她送去宁寿宫,贬为太妃的事儿。
于是太后心里再三权衡,还是不敢去赌四爷的一丝良心,在三日之期快到时,主动搬去了慈宁宫。
因着她这一举动,反而让许多宗室命妇以及资历老的一些王妃,私下里没少鄙夷她,她这位太后甫一上任,威信就碎成了渣渣。
但太后再是不堪,乌拉那拉氏她们却要做足了礼数。
然而礼数做到了位,太后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后宫嫔妃乃至皇后,齐聚慈宁宫外,连慈宁宫的门都进不去,就只派了一个宫女打发这一众主子。
“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小主,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起身见客,所以吩咐,让皇后娘娘您领着各位娘娘小主在这儿磕头请安就行 。”
宫女战战兢兢的传完太后的话,头都埋到了胸口。
在场的人一阵沉默,没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太后这个下马威给的好,她们堂堂皇后,主位娘娘,岂能跟个常在答应一样在外磕头行礼?
凭白惹人笑话!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乌拉那拉氏,等着乌拉那拉氏先开口。
乌拉那拉氏不负众望的开口:“既然皇额娘身子不适,那本宫就先带着诸位妹妹回去了,等哪日皇额娘的身子爽利了,本宫同诸位妹妹再来请安。”
许是气的狠了,又许是太后折腾的次数多了,乌拉那拉氏心累的紧,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侍疾这话连说都不曾说出口。
嫔妃很快散去,那宫女低着头进去,把乌拉那拉氏的话转述给太后听,话音未落,就得了太后一个茶盏掷在了脚边。
好在宫女穿的厚实,茶水又不太烫,这才没什么大碍,但也足够让她吓的瑟缩着跪下请罪:“太后恕罪。”
太后充耳不闻,气到身子发抖:“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要说没规矩,太后自己不见得就有多规矩。
不过是乌鸦看不见自己黑罢了。
可惜太后也只能无能狂怒,不得自己当皇帝的儿子的敬重,她这个太后,也只是空有名义罢了。
折腾了一个早上,年淳雅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这身沉重的贵妃吉服,第二件事是跟福宜福惠一起用早膳。
福惠早早醒了没见年淳雅,还没闹起来,就被送到福宜房中。
同样没睡醒的福宜被迫营业,照顾自己弟弟,陪着弟弟玩了自己早就不玩的玩具,才等回了自己额娘。
年淳雅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出来,就见福宜福惠两个人那两双相似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看。
年淳雅愣了下:“怎么了?”
福宜嘴甜的厉害:“额娘今日格外好看。”
福惠连连点头:“哥哥说的对。”
贵妃的服制更加华丽,哪怕年淳雅偏爱素雅的衣裳,但素雅跟素雅也是不一样的。
年淳雅被夸的心花怒放,可还是故意板着脸:“难道额娘平日就不好看了吗?”
福宜心思灵巧,嘴也会说,一点儿没被年淳雅这话给问到:“额娘每日都是不一样的好看。”
福惠还是点头:“哥哥说的对。”
“马屁精。”年淳雅笑了,上前捏了捏福惠胖嘟嘟的小脸,“什么都是哥哥说的对。”
福惠眯着眼睛,“哥哥好。”
当初福宜因为福惠闹了脾气,年淳雅就注意过这方面,大多数时候都把福惠交给福宜哄。
福宜确实是个好哥哥,她负责偏心福宜,福宜自个儿就会心疼弟弟,以至于现在兄弟俩关系极好,福惠张口闭口就是哥哥。
福宜听见弟弟夸自己,高兴的露出了和福惠同款表情。
和两个孩子一起用了早膳,就见桃灵端来一碗枇杷膏。
福惠看见桃灵手里端的东西,就直往福宜身后躲。
年淳雅忍俊不禁道:“枇杷膏而已,又不苦,福惠之前不是喝过了吗?”
福惠摇头:“福惠没生病了,不喝药。”
在他看来,只要是颜色黑黢黢的,都是药,不好喝。
福惠的咳嗽确实好多了,年淳雅回来后还没听到福惠咳一声。
但年淳雅想着让福惠再多喝两日巩固巩固。
只是福惠不肯听年淳雅的话,眼睛当即泛着水雾,可怜巴巴的盯着年淳雅看。
年淳雅突然就觉得,逼福惠喝药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正当她准备妥协,外间突然响起了唱报声:“皇上驾到———”
自个儿忙还不算,更是拉着才被他放出来不久的怡亲王一起忙。
听说怡亲王已经在养心殿里住了六七日不曾回府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听到奴才的通报,年淳雅很是诧异,但福宜和福惠却很高兴。
行过礼后,福惠上去抱着四爷的一条腿,小脑袋吃力的仰着,望着在自己眼中很是高大的阿玛:“阿玛终于来看福惠和哥哥了。”
年淳雅注意到四爷进来时脸色有些不好,可面对福惠,四爷还是缓了神色,摸了摸福惠的脑袋,语气尽量放的温和:“福惠最近有没有乖乖听你额娘的话?”
福惠心虚的呶呶小嘴:“有。”
年淳雅轻挑眉梢,“是吗?那方才是谁还不肯喝药来着?”
“反正不是福惠。”
福惠大声说完,哒哒哒的跑到桃灵面前,端起枇杷膏,皱着小眉头给喝完了。
四爷配合的夸了福惠两句,福惠高兴的同福宜炫耀:“哥哥哥哥,阿玛夸我了。”
一叠声的哥哥,像个小鸡仔似的。
福宜年纪是比福惠大了几岁,可再大,也还是个小孩子,见福惠得了夸奖,福宜先是哄了福惠几句,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四爷。
四爷不偏不倚的也夸了福宜两句,把这两兄弟给夸的高兴的不行。
四爷看着这温情和谐的一幕,心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和老十四,才好了些许的心情又差了下去。
年淳雅见状,让奴才把福宜福惠带下去,又遣退了殿里伺候的宫女。
她想了想,温声道:“爷可是因为太后的事烦心?”
今儿个太后明着是给她们下马威,实则是打了四爷的脸。
虽说四爷和太后已经没什么母子情分了,但太后三番两次作妖,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更何况,四爷内心深处,恐怕还是渴望母子亲情的。
四爷登基不久,前朝一大堆事情足够他焦头烂额,后宫还有太后不停的闹事,四爷是心烦意乱的:“朕来看看你,在慈宁宫外,没受什么委屈吧?”
年淳雅轻轻摇头:“有皇后娘娘在,妾身能受什么委屈,倒是皇后娘娘才是真的委屈了。”
太后心里对四爷有气,可现在的四爷是皇上,不是曾经那个任由太后罚跪威逼的雍亲王。
拿四爷没什么办法,太后只能为难旁人,而乌拉那拉氏这个皇后首当其冲受难。
四爷解释道:“朕刚去景仁宫安抚过皇后。”
说着,四爷闭了闭眼睛:“雅儿,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恨自己孩子的额娘吗?”
向来冷肃威严,不苟言笑的四爷,此时竟有些脆弱。
在四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把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而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孩子,一个不得额娘喜爱的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年淳雅无法回答。
因为她不是她们,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至少她是爱自己孩子的。
年淳雅沉默了会儿,“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简简单单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到的,却是少数。
四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免遗憾。
他这一辈子,父母缘分淡薄。
自小被抱去孝懿仁皇后膝下抚养,却因不是孝懿仁皇后亲生,以至于两人之间终究隔了一层。
孝懿仁皇后仙逝后,他重回皇额娘膝下,彼时皇额娘膝下已经有了老十四,早已没了他的位置。
至于皇阿玛,更是不必多说。
皇阿玛膝下那么多阿哥,可他眼里只有二哥这个嫡子,其余儿子不过是用来给嫡子磨刀的存在。
四爷心里清楚,若非皇阿玛活的时间太久,如今这皇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在年淳雅这儿伤春悲秋了会儿,四爷收起脆弱伤感,又回养心殿勤勤恳恳的批折子去了。
第二日,太后身子抱恙,慈宁宫闭宫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耿氏来永寿宫闲话,先提起的就是这新鲜出炉的消息:“也不知太后到底怎么想的,好好儿的福不享,偏偏要和皇上对着干。”
这下好了,明着是闭宫休养,可实际上谁不知道是被皇上给软禁了。
而且她在来永寿宫的路上,还正好瞧见往慈宁宫送药的小太监,那药味儿浓的,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啧啧啧,她就没见过哪位太后混的有如今这位太后惨的。
感叹归感叹,但耿氏一点儿都不可怜她,谁让她的下场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呢。
年淳雅侧头看了眼耿氏打络子的步骤,自己跟着学,“快开春了,本宫新得了一块好玉,配这络子的颜色正好。”
只一句话,耿氏就明白年淳雅不愿议论太后,当下就顺着年淳雅的话说,没再提起太后。
太后病着,碍于名声孝道,每隔五日,四爷总是会抽出时间去趟慈宁宫,又以不得打扰太后静养为由,免了后宫嫔妃的侍疾。
被四爷如此对待,太后没少咒骂四爷,说四爷冷血,丝毫不顾念母子之情,更是几次三番吵着要见十四爷。
可惜十四爷早就被四爷派去守陵,四爷心中有气,更不会顺了太后的意,召十四爷回京的。
四月初三,福宜过了六周岁的生辰。
按照年龄,福宜该搬去阿哥所,入上书房读书。
福宜从永寿宫搬离这日,福惠抱着福宜哇哇大哭:“不要哥哥走,不要哥哥走。”
年淳雅上前把福惠抱在怀里轻哄:“福惠乖,哥哥只是换了个住处,平时得空了还会来看福惠的。”
福惠眼里包着泪,手拽着福宜的衣裳不撒手:“哥哥为什么要搬走?”
自他记事以来,就从未和福宜分开过,福惠不理解怎么突然间哥哥就要走了。
福宜耐心解释:“因为哥哥年纪到了,是大人了,要有自己的住处。等以后福惠像哥哥这么大的时候,福惠就能住到哥哥隔壁了。”
福惠委屈的瘪了瘪嘴:“那我现在能不能住哥哥那里?”
年淳雅:“………”
这是要抛弃她了?
福宜忍着笑道:“不可以,福惠要陪着额娘,哥哥走了,额娘已经很难过了,若是福惠也走了,只剩下额娘一个人,额娘会很孤单的。福惠难道不想替哥哥多陪陪额娘?”
“那……”福惠小脑袋想了很久,才勉强道:“那好吧,我陪着额娘。”
说完,他又强调:“哥哥以后每天都要来看我。”
“好。”
把福惠哄好之后,搬家才得以完成。
上书房不像府中一样,只有弘历和弘昼两人。先帝幼子,一些得了恩典的宗室子弟,都在上书房读书。
弘历和弘昼比福宜早来上书房几个月,上书房里的人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也各自有了各自的派系。
福宜这个时候入上书房,时间上无疑是晚了的。
但福宜身为皇上最宠爱的阿哥,即便在时间上不占优势,依旧有很多人向福宜示好。
福宜脑子灵活,在上书房混的如鱼得水,加上五阿哥弘昼和福宜的关系还不错,就显得弘历自个儿孤零零的。
能来上书房读书的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哪个都不是蠢笨的。
在三位阿哥里看出些门道后,原本弘历想要收拢的几个人脉,也跑到了福宜那里。
弘历看着福宜稚嫩又得意的脸,心里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五月二十二日,缠绵病榻几个月的太后突然病重,情况危急。
太医院不敢隐瞒,报到了养心殿。
四爷搁下折子,匆匆赶往慈宁宫,谁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后挂念老十四的话。
四爷脸上的担忧隐去,抿唇道:“皇额娘,十四弟尚在景陵守陵,皇额娘此刻怕是见不到十四弟的。”
或许是太后感知到自己不成了,又或许是因为病痛折磨的她浑身无力,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面带哀求:“皇上,哀家想……想见十四一……一面。”
这是太后第一次称四爷为皇上,却是为了十四爷。
看着短短一句话,太后是喘了又喘才说完,四爷冷硬的面容微动:“皇额娘身子不适,还是少操些心为好,十四弟在景陵守陵,哪里能说回京就回京。”
太后一点都不信他的托词:“你……是皇上,只是……吩咐一句,都……都不肯吗?”
四爷并不言语,正如太后所说,这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可他不愿意。
来了慈宁宫这么久,太后每一句话都不离老十四,却吝啬问他一句。
太后呼吸有些急促,眼角沁出了泪:“皇上,就当哀家求你,让哀家,见小十四一面。”
四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多年了,但凡太后对他有所求,都是一副态度强硬的样子,何时如现在这般低声下气?
“皇额娘,朕说过了,要让老十四为先帝守陵一年,如今期限未到,老十四不能回京。”
翻来覆去的,四爷说了这么多,就是不肯同意。
太后气的咳了起来。
宫女忙低头奉上熬好的药,四爷亲自尝过后,侍奉太后用药。
可太后并不领情,本不想喝,只因身子沉重,虚乏无力,反抗不得,被迫喝了一碗药汁。
药中含有安神的成分,太后喝完药没多久,人就昏睡了过去。
四爷站在太后床榻边守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天蒙蒙亮,四爷才挪动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准备回养心殿梳洗一番上朝。
苏培盛刚伺候着四爷换上朝服,慈宁宫报信的太监一脸哀容的来报:“太后娘娘,薨了。”
四爷握着手持的手一用力,手持线断,珠子掉了满地。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仁寿太后乌雅氏薨,年六十四。
第118章
半年之内,先帝太后接连去世,四爷心痛至极,特意在大朝会上颁旨,为先帝太后守孝三年。
张廷玉等大臣直呼新帝仁孝。
守孝三年,就意味着四爷三年不能宣召嫔妃侍寝,这三年内自然也就不会举行选秀。
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心中遗憾不已,等到三年期满,自家的女儿早已过了选秀年龄。
前朝一些大臣的小心思,后宫李氏等人不在乎,她们虽说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无甚宠爱,入了宫也没起什么争宠的心思,但并不代表她们就希望宫里多些新人嫔妃。
皇上不重女色,这些年来又独宠年贵妃,后院人数本就不多,一旦选秀,新人嫔妃一多,她们宫里势必要住进嫔妃,主位嫔妃能一个人独占一宫,谁愿意分出去?
在为了自己利益不受损的情况下,没人会傻了吧唧的去劝诫皇上。
雍正元年十月,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四爷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总督各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不到半年,便大获全胜,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
四爷喜出望外,看着奏报连连叫好:“你二哥可谓是有勇有谋,若非你二哥当机立断,这一战也不会赢得这般漂亮,伤亡更是减少不少。”
年淳雅正坐在四爷对面剥蜜桔吃,听着四爷这话,心里下意识的就警醒不少,生怕四爷把年羹尧捧的太高。
她把蜜桔递给四爷,捏着帕子擦了擦手指,语气轻松道:“虽然妾身对这些事情不大懂,但青海战事传的沸沸扬扬,妾身又在您身边时常伺候笔墨,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了点。若不是您正月派了岳钟琪将军增援青海,二哥哪里会赢得这么容易,您可莫要因为二哥是妾身的哥哥,就对他偏心,忽略了岳将军的功劳。”
四爷把折子丢在炕桌上,好笑道:“你这是对你二哥的能耐不信任?”
年淳雅理所当然的说:“妾身对这些事又不大懂,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您信任二哥便好。”
“朕自然是信任亮工的。”
说着,四爷指尖点着桌面,沉吟片刻道:“亮工此次立下大功,朕打算好好嘉奖他一番。”
“在此之前,亮工因为平定西藏和平定郭罗克之乱的军功,已经先后受封三等公和二等公。此次又以筹划周详、出奇制胜,便晋升为一等公。此外,再赏给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至于你父亲,也加封一等公,外加太傅衔。你觉得如何?”
一门两位一等公,这是何等荣耀?
就连皇后母家,乌拉那拉氏一族,四爷也只是在登基之后按照规矩赏了一等承恩公的爵位。
由此可见四爷对年羹尧,乃至年家的封赏是巨大的,至少此等封赏,绝不会让人说四爷薄待功臣。
年淳雅愿意相信,此时四爷对年羹尧的封赏与欣赏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可凡事盛极必衰,人心易变,她不能用四爷现在的真心实意,去赌年家的未来。
年淳雅现下并不确定康熙六十年时她私下里对年羹尧说的那些话,年羹尧究竟有没有记在心里,会不会听她的话,照她说的做。
但不管年羹尧会不会,现在这封赏,年淳雅是不会替年家应下的。
思及此,年淳雅面色郑重的起身跪下:“皇上隆恩,臣妾本不该拒绝,只是二哥所做,皆为臣子本分,当不得皇上如此重赏,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四爷本以为年淳雅是要谢恩,所以只含笑看她,并未阻止她跪下,谁知却从她口中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他忙伸手扶了年淳雅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哭笑不得道:“皇后母家落败,明里暗里替乌拉那拉家在朕这里求了不少好处。齐妃的父亲能力平庸,齐妃还是豁出多年服侍朕的体面,为她父亲求了体面的官职。其他诸人不外如是。唯你例外,从来都不曾在朕这里求过什么,明明你二哥立下大功,朕的这番赏赐也是名正言顺,偏你还要推辞,你叫朕说你什么好?”
年淳雅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妾身只是不想让爷为难。”
这番赏赐,四爷虽是心甘情愿,但前朝难保不会有人眼红,想尽办法阻止,他即便不惧,却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如今听了这句为他着想,把他放在首位,连家族荣耀都拒绝了的女子的话,四爷只觉得心中慰贴,心中更是坚定了要厚赏年家,只是这话他却没当着年淳雅的面再提起,事后直接在朝堂上宣了圣旨。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尧第二次回京述职。
自打知道年羹尧要回京述职,年淳雅心中就焦躁不安,生怕年羹尧走上老路,摆起不该摆的排场来。
于是在连日来的忧心下,被何嬷嬷调养的这些年甚少生病的身子,就又病倒了。
四爷担忧的喂年淳雅喝了药,摸着她微凉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暖着:“太医说你是心情郁郁,忧思过重,所以才病倒的。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是后宫的那些酸言酸语?
可若是雅儿在意那些酸言酸语,何至于这个时候才病倒?
如若不是,那会是因为什么?
年淳雅的心思,任由四爷想破了脑袋可能也想不到。但四爷既然问了,年淳雅也不好不答,只好随意扯了个理由:“福宜自搬去阿哥所,去上书房读书后,是越发的忙了,有时候妾身好几日都见不到福宜,只要一想到福惠明年也要搬去阿哥所,这永寿宫就只剩下妾身一人,妾身这心里就难受的紧......”
为了增加可信度,年淳雅还红了眼眶。
四爷听完,颇有些无奈道:“离福惠搬去阿哥所还早着呢,你这便忧心起来了?还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年淳雅没有任何威慑力的瞪了四爷一眼:“福宜福惠都是妾身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妾身自然舍不得,爷这个阿玛当的心大,又哪里能体会的到妾身的心情。”
被年淳雅一通无缘无故的指责,四爷息了声,略有心虚。
福宜还好,生的是时候,福宜小时候没少被四爷喂饭,抱在膝头哄。
后来福惠出生,四爷忙着争皇位,皇位到手,又要收拾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分给福惠的心思自然而然的就没那么多。
所以在四爷心里,福惠甚至是比不上福宜的。
这些年淳雅心里不是不清楚,所以趁着自己随口寻的借口,时机正好,就说了出来,替福惠打报下不平。
四爷最后败在年淳雅的眼神攻势下,连连保证日后多抽出空闲陪福惠,年淳雅这才作罢。
揭过了这一茬,年淳雅心里惦记的事儿还没得到答案,于是佯装不经意的问:“爷,二哥还要多久才能到京?”
“约莫还要两三日吧。”
年淳雅惊讶道:“这么快?”
召年羹尧回京述职的圣旨十日前才下发下去,按照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年羹尧估计是一接到圣旨,就收拾起来动身了。
说起这个,四爷很是满意:“亮工一路快马加鞭,未曾怠慢。”
敏锐的捕捉到快马加鞭四个字,年淳雅很是松了口气,看来是没摆谱儿,不然四爷提起年羹尧语气也不会这么轻松。
心里头的大石头落了一半儿,年淳雅这病好的也就快。
年羹尧到京,年淳雅正好停了药。
养心殿,年羹尧回京之后直奔皇宫面圣:“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四爷笑着扶起年羹尧:“亮工一路回京,风尘朴朴的,着实辛苦了。”
“此乃奴才本分,不敢言辛苦。”
年羹尧恭恭敬敬,做足了臣下的样子。
四爷大笑着拍了拍年羹尧的肩:“你和贵妃不愧是亲兄妹,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
一提起年淳雅,年羹尧只有恭敬的脸上表情丰富了些许:“奴才三年未曾回京,不知贵妃娘娘可好?”
“贵妃好着呢,自打知道你要回京,没少在朕跟前问你的消息。”四爷说着,指了指椅子,示意年羹尧坐下,自己坐回了御案后,“你们兄妹的感情倒是极好。”
年羹尧笑的真诚:“贵妃娘娘比奴才小太多,娘娘小时候,奴才时常带着娘娘玩儿,感情自是深厚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愿意听年淳雅的话,收敛自己的脾气。
而且他觉得妹妹说的很对,自古功高震主,卸磨杀驴的事儿屡见不鲜。
要是他现在立了功还不谦虚一点儿,万一惹的皇上忌惮,令皇上清算他,他没了命事小,届时福宜阿哥可就没有强有力的母家帮衬了。
他还想着帮福宜阿哥登上皇位,届时的皇上身上流着年家的血脉,年家一定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儿,年羹尧收了脸上的笑,起身跪下,从袖口里掏出兵符,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皇上,如今青海战事已平,这兵符,奴才自当物归原主。”
年羹尧上交兵符这利落的模样,四爷大为震惊,震惊过后就是对年羹尧的满意。
满朝文武,像年羹尧这般不贪恋权势,忠君为国的忠臣,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