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道:“方才金风姐姐递了消息来,说小阿哥正在曲院风荷旁叫人给他摘荷花呢。”
牡丹台和曲院风荷离的不是很近,这里的宾客无事不会出牡丹台,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年淳雅这般想着,也就放心多了。
但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还没两刻钟,就见荼白面色有异的找了过来:“奴婢见过年侧福晋,福晋让年侧福晋过去一趟。”
年淳雅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何事?”
荼白没说明白,只说事情与六阿哥有关。
年淳雅二话不说起身:“带路。”
刚走到乌拉那拉氏正房外的廊下,福宜的哭声隐隐传入年淳雅的耳中。
年淳雅面色大变,没来得及叫人通报就闯了进去。
屋里的情况也映入眼底,只见乌拉那拉老夫人正抱着一个看着和福宜差不多大的孩子,那孩子正抽噎着,老夫人也跟着抹眼泪。
福宜抱着几朵花瓣掉了不少的荷花,躲在金风怀中闭眼大哭。
而乌拉那拉氏则是坐在主位上,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
见年淳雅没叫人通报就闯了进来,乌拉那拉氏也没计较年淳雅的失礼,反而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妹妹可算来了,快哄哄福宜,再这么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坏了。”
平时福宜不闹脾气的时候,乌拉那拉氏还能抱着逗弄一会儿,可福宜脾气一上来,除了几个熟悉的人,谁也不准碰他。
年淳雅顺势省了给乌拉那拉氏见礼,把福宜抱进怀中轻哄:“福宜乖,额娘在呢,不哭了好不好,能不能告诉额娘发生了什么?”
福宜听到熟悉的声音,肉乎乎的小手握着宝贝不已的荷花,攀上年淳雅的脖子,哭腔微颤:“额娘,坏人想抢福宜的花。”
年淳雅向金风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金风向乌拉那拉氏微微屈膝,然后把在曲院风荷发生的事简单明了的给年淳雅叙述了一遍。
原来福宜想要荷花,金风就让跟着的小太监去摘,之后就碰见了被人带着出来玩儿的长安。
长安看见福宜手里的荷花,就上手去碰。
福宜却以为长安要抢,一伸手就把长安给推了个屁墩儿。
两个小孩儿就这么哭了起来。
说着,金风满是后悔:“若是奴婢再仔细一些,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也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儿,金风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也不能阻止长安到福宜身旁。
年淳雅:“………”
福宜脾气霸道,但凡是他拿到手里的东西,没经过他的允许,旁人都不许碰。
四爷和她都没觉得有什么,毕竟福宜的东西,他有支配权。
但这一点,旁人不知道。
所以就算乌拉那拉老夫人心里有不满,年淳雅也能理解。
她先哄好福宜,不让他继续哭下去,才客气的问乌拉那拉老夫人:“不知长安小公子可有伤着?”
本是做好了受乌拉那拉老夫人冷脸的准备,谁知乌拉那拉老夫人态度很是和蔼:“老身瞧过了,长安并未受伤。”
“没有受伤就好,这件事……”
没等年淳雅把话说完,乌拉那拉氏就截去了话头:“这件事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且福宜和长安都没有受伤,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乌拉那拉老夫人紧跟着道:“福晋说的是,小孩子嘛,打打闹闹很正常,就是这样,才能处出感情来。再说了,两人还是舅甥关系呢,关系又近了一层,日后常来常往的,也方便不是。”
年淳雅心下觉得奇怪,但她一时想不出乌拉那拉老夫人的目的,也就按下没有表露出来,只微笑着颔首,然后同乌拉那拉氏道:“瞧着时候不早了,福晋今日是寿星,外面赏花的夫人们还等着呢,妾身就不打扰了,先带着福宜回去。待会儿的宴席……”
她看了眼乌拉那拉氏,又垂眸瞧了瞧正扒着她脖子不放的福宜,一脸的为难。
乌拉那拉氏会意:“妹妹只管回去安抚福宜,福宜哭了那么久,别伤到了嗓子,至于我这儿,妹妹就不必费心了。”
“谢福晋体恤,妾身告退。”
抱着福宜回到上下天光,年淳雅征求了他的意见,让金风把那几朵残破的荷花拿去插瓶。
她则是很正式的和福宜谈话。
她看着目视着福宜的眼睛,认真的问:“福宜觉得是长安想抢你的花,所以福宜才推了长安,对不对?”
福宜皱着小鼻子点点头:“对。”
年淳雅继续问:“那福宜怎么就知道长安是要抢你的东西呢?”
福宜生气道:“他碰福宜的花。”
或许是之前年淳雅给他养成的习惯,每当年淳雅要动福宜的东西,总是会提前问一声,也就导致了他下意识的以为,旁人也会如此。
年淳雅耐心的给福宜分析了其中差别,福宜听的似懂非懂。
不懂没关系,心里最起码要有这个概念。
要是按照她现代人的思维,碰到这种情况,在关心完长安后,就要引导福宜给长安道歉了。
可身处环境不同,福宜和长安的身份也不同,虽然动手的是福宜,但福宜是正儿八经的皇孙,就算做错了事,也只有事后补偿,没有跟身份比他低的人道歉的道理。
“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福宜记得要先问一问,这样可以减少误会,好不好?”
福宜乖巧的点头。
年淳雅摸了下福宜的额头,笑着夸赞:“福宜真棒。”
事后为了替福宜弥补过错,乌拉那拉老夫人离开圆明园时,年淳雅还让金风亲自去送了一份礼。
乌拉那拉氏寿辰当日,四爷于情于理都要留宿牡丹台,给乌拉那拉氏足够的体面。
但四爷听闻今日发生的事后,还是先来了上下天光一趟,从年淳雅口中又听了一遍事情原委,看过了福宜后,才去的牡丹台。
乌拉那拉氏伺候四爷更衣时,也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四爷只听着,没什么表示。
直到换了寝衣,坐在床沿时,四爷才问:“长安无碍吧?”
哪怕四爷一开始对长安不曾过多关怀,可再如何,长安的身上也流着四爷的血,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乌拉那拉氏柔声道:“只是摔了一下,身上没什么伤。不过……”
她掀眸将四爷的神色收入眼底,缓缓道:“不过长安到底体弱,虽未受伤,却也受到了惊吓。”
“长安这孩子,打小就被精心养着,从未接触过同龄的孩子,这才胆小了些。”
“这叫妾身不免想到了福宜。”
听到乌拉那拉氏提起福宜,四爷抬眸看她。
她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当年弘历和弘昼先后出生,岁数相差不大,两人作伴,倒也不孤独。之后府上就只有福宜一个孩子,虽说福宜活泼开朗,不似长安胆小内敛,可没有同龄人做玩伴,到底孤单了些。”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乌拉那拉氏的心思昭然若揭。
四爷直接道:“你想让长安做福宜的玩伴?”
乌拉那拉氏道:“与福宜适龄的孩子不多,长安是最合适的一个。”
此时是作为玩伴,等日后福宜读书,自然而然的就是伴读。
至于说玩伴和伴读的意义实际上是奴才,没人会在意。
在这四九城里,除了姓爱新觉罗的,其余的人都是奴才。
碍于今日是乌拉那拉氏寿辰,四爷并未一口拒绝,只说再想想,就掀开薄被就寝,没再给乌拉那拉氏说话的机会。
第109章
四爷把乌拉那拉氏的意思同年淳雅说了,年淳雅才明白过来,昨日乌拉那拉老夫人的真正目的。
年淳雅很想不答应,可昨日那件事,乌拉那拉老夫人大度松口,未曾计较,她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未免叫人说嘴。
可若是答应了,谁知乌拉那拉家又会借着长安做些什么,到时候也是防不胜防。
年淳雅拿不定主意,便问四爷:“爷如何想?”
四爷屈指轻敲了两下桌面,“福晋说的也有道理,府中只有福宜一个孩子,确实是孤单了些。”
说着,四爷顿了下,又道:“可长安身体不好,做福宜的玩伴对他来说,负累颇重。”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了。
年淳雅心底松了口气:“那就劳烦爷亲自告知福晋了。”
得罪人的事儿,还是四爷去做最合适。
四爷乜了年淳雅一眼,提醒道:“雅儿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他说了那么多话,她倒好,只关心那么一句,把另一句给忽略的彻底。
年淳雅愣了下,下意识道:“什么?”
四爷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爷说,府里只有福宜一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孤单了?”
这次,他说话时还明示的盯着年淳雅的肚子,就差没更直白的说出来了。
四爷目光灼热,年淳雅的手不自觉的摸上小腹,嗔道:“这也不是妾身说了算的。”
生完福宜后,她在福宜一岁之前有刻意避孕,但之后,她就没再干预,全凭缘分。
四爷眉眼柔和许多,大手跟着覆在年淳雅的葇荑上,低声道:“咱们再努努力,给福宜再添个弟弟。”
他如今膝下只有四个儿子,其中有两个难成大器,福宜又年纪尚小,看不出资质,只有弘历天资聪颖,可因当年落水,身体又弱了些。
四人当中,没有一个能让他满意,也都不适合被立为世子。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年淳雅脖颈,年淳雅耳垂微红,声音略颤:“爷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是弟弟,万一是个妹妹呢?”
四爷抿唇沉默了会儿,语气坚定:“爷说是弟弟,就一定是弟弟。”
并非是他不喜欢女儿,可只要他一想起,生了女儿,如珠如宝的养大,等女儿嫁人后,却被夫家怠慢,拼上生死为夫家生儿育女,受尽苦楚,最终命陨,四爷的心就跟针扎了似的。
感觉到四爷在一瞬间变得低迷的情绪,年淳雅扬起笑意,赞同道:“好,就给福宜添个弟弟。”
长安给福宜做玩伴的提议被四爷驳回,乌拉那拉氏并不意外。
若非乌拉那拉老夫人提起,乌拉那拉氏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心思。
不为别的,只说若长安真做了福宜的玩伴,他日日跟在福宜身边,四爷见长安的次数定然不少。
长安的长相又有三分肖似怀恪,四爷每次见到他时,难免不会想起怀恪。
而怀恪的事情好不容易随着时间淡化,乌拉那拉氏也不愿意因长安再起波折。
所以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就给年淳雅脸色看,倒是叫年淳雅放心不少。
康熙五十九年九月,各府上折子请封世子。
十月,皇三子胤祉之子弘晟被封为世子,皇五子胤祺之子弘昇为世子。
亲王之中,唯有雍亲王府不曾定下世子名分。
弘时在董鄂氏房中发脾气:“三伯和五叔的长子都被立为世子,我也是阿玛的长子,为什么阿玛却不肯上折子立我为世子?”
倘若弘昇也是嫡长子,弘时便不会心有不平。
可弘昇和他一样,都是侧福晋所出长子,凭什么弘昇就能成为世子,而他不能?
董鄂氏没有办法安慰弘时,因为她找不出任何理由,就只能干巴巴道:“阿玛他自有考量,您别生气……”
世子之位何等重要,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弘时自然也不例外。
他听不进去董鄂氏的话,一个劲儿道:“难不成阿玛不打算立我这个长子,还想等六弟长大不成?”
兄弟四人中,弘时就没见过阿玛对谁这么宠爱的,即便是当年的嫡长子弘晖,也不曾被阿玛亲自抱过。
弘时越想越觉得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心烦意乱的紧,再加上董鄂氏又不停的在他耳边劝说。
烦躁之下,弘时推了董鄂氏一把。
谁知这一推,就推出了事儿。
董鄂氏怀孕了,却因弘时这一推而动了胎气。
好在情况并不严重,府医施针后,孩子保住了,就是前三个月得卧床静养。
董鄂氏捂着小腹,庆幸不已。
弘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对董鄂氏多了份歉疚:“是我不好,差点害了咱们的孩子。”
董鄂氏微笑着摇头:“孩子没事,您别太自责。”
弘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面对董鄂氏温婉柔和的笑意,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小夫妻间发生的事,想要瞒是瞒不住的。
至少瞒不过四爷,甚至连董鄂氏动胎气的原因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四爷对此不置一词,全然当做不知道。
他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对世子之位有野心,但相应的,有野心的同时也得有能耐,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
倘若他真的把世子之位交给弘时,弘时有那个能耐在他百年之后撑得起雍亲王府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况且,他的野心,也不止一个雍亲王府。是所以这世子之位,更加不能轻立。
相比起弘时的满心怨愤,已经十岁的弘历喜闻乐见。
弘时不是世子,意味着他在阿玛的心里已经出局了。
钮祜禄氏兴奋道:“额娘就说,弘时平庸愚钝,生母只是汉军旗,哪样都比不过你。”
小小的少年情绪更加内敛,再不似当年嫌弃钮祜禄氏发胖时情绪外放。
“话虽如此,可阿玛也不曾立儿子为世子。”
弘历神色平静,但细看之下,还能看出眼底的失落。
钮祜禄氏忙安慰道:“那是你年纪还小,不曾大婚。等再过几年,你大婚后,世子之位自是手到擒来。”
弘历捂着手炉,没钮祜禄氏那么乐观,感慨道:“等儿子大婚,福宜该长成了……”
才十月中旬,弘历就已经捂上了手炉,可见身体虚寒。
说起福宜,钮祜禄氏面色有些扭曲。
当年要不是郭氏那个贱人先对弘昼下手,让四爷提高了警惕,她或许早就找机会除掉了福宜,哪里会让福宜还活蹦乱跳的碍眼?
钮祜禄氏的恶毒心思,年淳雅倒是不知。
因为她也怀孕了。
与董鄂氏不同的是,董鄂氏是因为动了胎气才被查出有孕,而年淳雅则是有过怀孕生子的经验,身体状况一旦有异,就让人把了脉。
结果就是身孕刚刚一月有余,比起董鄂氏两个月的身孕还要略晚一点。
只是……
四爷坐在床边,嗓音低沉:“怎么不高兴?”
年淳雅有些窘迫:“妾身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不自在。”
四爷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她难以启齿道:“三福晋与妾身先后查出有孕,妾身总觉得别扭……”
虽然弘时不是她生的,她的年纪也没比弘时大多少,可她辈分高啊。
想她一个按理来说是祖母辈分的人,竟然跟四爷的儿媳妇一起有了身孕,这……
四爷觉得好笑,他屈指弹了下年淳雅光洁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皇家讲究一个子嗣昌盛,偏你想的多。”
这种情况在皇家时常发生。
不说他,就说皇上,孙子都能生曾孙了,儿子不还在不间断的生么。
四爷没用多少力气,但年淳雅矫情的痛呼出声,都没看到额头上的情况,就捂着额头道:“您就不知道轻点么,肯定都红了。”
瞧着她一点都不走心的表演,四爷无奈的笑了:“爷给你揉揉。”
福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进来,正好听到四爷这句话。
他挤到床边,鹦鹉学舌一般举着小手:“额娘,爷给你揉揉。”
话音未落,年淳雅捧腹大笑。
四爷笑的含蓄,揉了把福宜的小脑袋,教他:“这话你不能说。”
福宜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
有时候他学着阿玛威严的样子,在金风姑姑他们面前这么说,阿玛和额娘也没说不可以啊。
“因为身份不同。”
“在阿玛和额娘面前,你是儿子,在奴才面前,你是主子。”
福宜听罢,很快反应过来:“福宜知道了。”
然后他再次把手举起来,兴冲冲道:“额娘,福宜给你揉揉。”
四爷欣慰的点头,孺子可教。
年侧福晋与三福晋前后有孕,待遇却大不相同。
最起码年侧福晋这里迎来送往,热闹非凡,董鄂氏那里,除了各院按照规矩送去的贺礼之外,没有一人亲自去道贺。
董鄂氏百般不解:“我这肚子里怀的是王爷的嫡长孙,雍王府的下一辈,就算她们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亲自来一趟吧……”
她这里怎么也不该如此惨淡凄凉才是。
董鄂氏的奶嬷嬷到底是人老,经历的多,许多事情看的也够透彻。
她琢磨后,将原委娓娓道来:“立世子的风波才过去,三阿哥没有成为世子,福晋受些冷遇也在情理之中。”
“可阿玛给我的赏赐很是丰厚……”
奶嬷嬷道:“再丰厚的赏赐,也比不得世子之位。”
倘若此次三阿哥成了世子,即便王爷不曾赏赐,后院的那些格格,甚至乃至于同样怀了身孕的年侧福晋,都会亲自来贺。
因为她们心中清楚,待王爷百年之后,董鄂氏才是府中当家做主的那个人,她们日后都要在董鄂氏手底下讨生活。
可现在……
董鄂氏黯然的垂下眸子,喃喃道:“若是我再早些查出有孕就好了……”
也不必像现在这样,风头都被年侧福晋抢了去。
时间很快来到了康熙六十年。
康熙六十年是特殊的一年,这一年,康熙登基御极一甲子,成为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故康熙以此为由,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四爷出京办差月余,待回到府中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彼时年淳雅的身孕已有六个月。
接风宴后,四爷在乌拉那拉氏的贤良劝说下,去看了怀孕辛苦的年侧福晋。
年淳雅这一胎怀的不大安稳,明明已经孕中期,都过了容易孕吐的头三个月,谁知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开始吐了。
食物药膳没几样是能吃的下的,只能靠一些瓜果撑着。
可这个时节的瓜果珍贵就不说了,关键是稀少,能让年淳雅吃的进去的就更少。
四爷离京的这一个多月里,雅园上下个个儿都面带愁绪。
四爷办差的时候,乌拉那拉氏递给四爷的一封家书里说了年淳雅的情况,所以四爷回来时,搜罗了不少瓜果。
见年淳雅能吃下去,四爷才放下心来,疼惜道:“雅儿受苦了。”
年淳雅把一个果子吃完,在奴才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用盆沿搭着的干巾帛擦了擦手。
做完这一切,她才一手捧着肚子靠在四爷肩头抱怨:“福宜比这孩子要乖多了。”
不说旁的什么腿抽筋浮肿,只说怀着福宜的时候没孕吐,就让她少受了不少的罪。
四爷不能替年淳雅受罪,说再多的辛苦安慰也于事无补。
他想了想,便道:“雅儿可有什么想要的?”
年淳雅摇了摇头。
她吃喝不愁,地位宠爱不缺,除了眼下受了些罪,别的真想不出来了。
四爷道:“这次回来,当地镶白旗旗下的奴才给爷送了一些新颖的玩意儿,等你好些了,爷带你去前院库房挑一些把玩。”
年淳雅依旧兴致缺缺,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见她提不起兴致,四爷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又道:“再有几月,你二哥的任期就到了,爷估摸着皇上会召你二哥回京述职,届时爷让你见你二哥一面,可好?”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只是四爷根据皇上的心思猜测出来的,但即便是这样,四爷心里也有七分把握。
原本按照四爷的习惯,一件事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四爷是不会说出来的,因为难保不会有变故。
可眼下实在没办法,四爷才提早说了这件事。
一说起能见年羹尧,年淳雅瞬间来了精神。
这几年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想改变年羹尧的必死的下场,但她见不到人,有些话又不能写在信里,就只能一个人在心里干着急。
如今五六年过去,她终于要见得年羹尧的庐山真面目了。
不过……
年淳雅皱眉:“那爷可知二哥何时回京?”
若是年羹尧回京的时间正好碰上她生产坐月子,再不巧一点,等她坐完月子年羹尧恰好离京,那还见什么见?
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四爷:……
具体时间,四爷也不知道。
但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是保证道:“你放心,爷答应你的事,哪一样没做到?”
那倒也是,年淳雅不再担忧。
也不知是不是日子有了盼头,心情变好了,四爷回来没几日,折磨了年淳雅近一个月的孕吐终于结束,雅园上下都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
四月初三,是福宜三周岁的生辰。
年淳雅和四爷商议了一下,没有大办,只是四爷和他们母子一起在雅园吃顿饭便罢了。
不过福宜三周岁的生辰礼物,年淳雅早早就准备了,是一套黄花梨木做成的江南园林风格的积木。
这次的图,年淳雅没让四爷画,而是自己亲自画的,然后交给金风,让金风拿去找了京城中手艺精湛的一个木匠老师傅做的。
“福宜喜欢吗?”
年淳雅让金风把礼物拿上来,拼图的图纸递给福宜,第一张是整套积木拼成的效果图。
福宜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连连点头:“喜欢,多谢额娘。”
四爷余光瞟到图纸,随口问了句积木是谁做的。
得知答案后,四爷好奇道:“怎么不交给造办处去做?”
天下手工精湛的手艺人,大多都在工部和造办处。一个平民百姓,要是手艺不好,这上好的黄花梨木可就浪费了。
而造办处是专门为皇家子弟服务的。
年淳雅道:“若是交给造办处,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福宜赞同的点头:“对,没有惊喜了,福宜喜欢惊喜。”
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惊喜,直到长大后,他才懂得,惊喜的背后,是重视。
说着,福宜就指挥着金风把积木给拿到偏厅的空地上,一手拉着四爷,一手拉着年淳雅:“阿玛,额娘,你们跟福宜一起拼。”
年淳雅没有拒绝,看在今天是福宜生辰,而四爷的生辰礼物并没有太得福宜欢心的情况下,四爷也丢下了严父的包袱,默不作声的配合。
积木算起来有几千块,一个时辰,即便是三个人一起拼,也才拼了冰山一角,何况大多数时候都是福宜自己拼,只有在他找不到位置拼错的时候,四爷才指点一下。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在烛火的照映下,小孩儿疑惑的声音响起,低沉的声音时不时的予以回应,坐在一旁,身怀六甲的女子笑意温暖,脉脉温情在三人之间流转。
这样在平凡百姓家很是寻常的场景,在皇家王府中很是难得。
一直守在偏厅外的金风由衷的笑了。
福宜生辰后的第三日,董鄂氏发动。
与钟氏不同,董鄂氏怀着的,是四爷承认的,且正儿八经的他第一个嫡长孙,消息传到四爷耳中,虽说不至于让四爷亲自去一趟,但四爷还是让苏培盛代表他去盯着。
董鄂氏这一胎养的好,除了一开始动了胎气,后续养胎没出任何毛病。可董鄂氏年纪小,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孩子,风险还是大,宫口开着难,到了最后,还动了剪刀才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是一个男孩儿,七斤八两。
弘时喜不自胜,扶着李氏的胳膊都激动的在颤抖:“额娘,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还是嫡长子。
李氏笑的眼尾的皱纹都出来了:“知道知道。”
在这母子俩兴奋的间隙,乌拉那拉氏早已看过孩子了:“既然董鄂氏已经平安生产,那本福晋就先回去了。”
余下的事情,有李氏在,她也懒得管。
乌拉那拉氏走后,苏培盛也看了眼孩子,又接了李氏命蝉衣给的打赏,笑着告退,回去复命去了。
“……母子平安,小公子足足七斤八两重,李侧福晋和三阿哥很是高兴。”
四爷嗯了一声,交代道:“给董鄂氏的赏赐按照规矩再加厚三成。”
嫡长孙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苏培盛躬身:“奴才明白。”
他正要告退,就听四爷又吩咐道:“明日叫弘时来趟书房。”
“嗻。”
在来见四爷之前,弘时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好,一直在想四爷为什么要见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人站在四爷的面前,弘时却再也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对着四爷那张冷惯了的脸,只求四爷别责骂他就好。
四爷了解弘时的脾性,许多时候,除了刻意教训弘时,轻易不会故作冷脸给他太大压力。
他神色略缓,“有了孩子,你如今也做阿玛了。”
弘时抑制住内心的喜 悦,拱手低头:“是,儿子做了阿玛,才能理解体会了阿玛对儿子的用心,从前都是儿子不懂事……”
眼见弘时想要长篇大论的恭维,四爷打断了他煽情的话:“行了。”
弘时忙停了下来,恭候指示般立在下首。
四爷捏了捏眉心:“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本该在你成婚后,就让你领些差事历练的,只是你行事不够稳妥,爷才多压了你两年,好磨砺你的心性。”
“如今你嫡子都有了,时机也算成熟,爷给你在礼部谋了个差事,从明日起,你就去礼部办差吧。”
“礼部?”
弘时惊讶的抬头,四爷平静道:“怎么?”
弘时摇头:“没什么,儿子知道了,阿玛若无其他吩咐,那儿子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