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虽然在一众皇子中,因着情分选择了站在太子这一边,但却也从没想要谋害康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在这悠悠深宫之中,大家为了权势争的头破血流,但也有人在拼命的苟活之余,还在努力顾念着曾经那丝情分。
安清让人泡上一壶热茶,在游廊前悠哉悠哉地观着雪景。
茶壶中泡的是她之前夏季那会特地做的蜜桃乌龙茶,茶炉里的炭火烧的很足,茶壶里的水咕噜噜冒着泡,没过多久,乌龙茶香和桃子清甜的香气便慢慢萦绕在鼻尖。
“这么多年过去了,福晋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爱看雪啊。”小喜子在一旁感慨道。
安清笑了笑,随手又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口齿留香。
谁说不能呢,这么些年,好像已然成习惯了,以前在宫里时是满宫跑着观赏那紫禁城的独有的雪景,后来搬出来后,她则更倾向于像如今这般,廊前喝茶观雪。
变的是形式,但不变的是她喜欢雪天的心。
“这天儿真的是,怎么又下雪了啊,我还想着今个去城郊马场骑马呢。”雅利奇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相比于安清而言,雅利奇显然很不喜欢下雪天,但准确来说,她也不是不喜欢雪吧,只是单纯觉得天气不好,妨碍了她出门四处撒野。
安清虽说打小就不拘着雅利奇的性子,但如今看她一刻钟都待不住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头疼。
雅利奇和祝敦如今已经八岁了,祝敦是两年前去上书房读书时,她也替雅利奇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谁知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读书之事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但偏偏胤祺又是个女儿奴,以前管儿子学业时,那叫一个严厉,可轮到雅利奇了,他就怎么也舍不得管教,安清无奈之余,只能亲自上场。
没法子,她要不压着些,以后真怕这丫头以后成了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不过,安清也不是那种鸡娃的家长,就简单按照后世小学生的时间规划来,一天五个课时,一个课时三刻钟(45分钟),上午三个课时,下午两个,学五休二。
除了上课的时间,其余时间她都可以自由安排。
这不,今个正好是休息日,雅利奇好几日前就计划好了,说是要去城郊马场骑马,谁知昨个白日里天气还大好,却在晚上突然就飘起了雪来,就这样整整下了一夜,到现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所以,这丫头的骑马计划只能被迫取消。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这整日里不是骑马射箭,就是舞枪弄棒,你不累吗?”安清道。
雅利奇摇了摇头,回道:“这有什么好累的啊。”
就像安清理解不了雅利奇一刻都闲不下来的性子,雅利奇对她也有许多颇为不理解的,就比如眼前。
“额娘,这雪景您年年都看,都一个样,看来看去不腻嘛,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
安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那饭你还天天都吃呢,也没见你少吃一顿。”
雅利奇小眉头不由皱了下,觉得她额娘这话说的颇为没道理了些,“那能一样嘛,不吃饭会饿死的,但不看这雪景又不会死。”
安清:“……”
好吧,她承认这丫头说的也有些道理。
但话又说回来,人在温饱满足的情况,有些精神追求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她摆了摆手,故作高深道:“说了你也不懂。”
雅利奇撇了撇嘴,又来这一套,每次说不过自己,都用这种话来敷衍自己。
这有什么不懂的啊,说到底,不就京城那些女子最喜欢做的附庸风雅之事嘛。
“额娘,你真是一点不像是草原儿女。”
安清‘嘿’了一声,“臭丫头,我不像草原儿女,你像啊!”
雅利奇扬了扬下巴,很是骄傲地回道:“我像啊,外爷、外奶奶,还有舅舅四姑姑他们,都说我像啊。”
安清瞥了她一眼,成吧,这丫头身上那种自由不羁的性子,确实是挺像的。
“成了,你像,你最像好了吧,不想看雪就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别扰了别人的雅兴。”
雅利奇默默闭上了嘴,不是她想看雪,是这大雪天的,阿哥和哥哥们都不在,家里就剩下额娘自己,她不留在这里也没处去啊。
于是,她只能双手托腮在那百无聊赖地看着雪景,心里想的却是好无聊啊,要是能出去骑马就好了。
安清余光瞥见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刚想说看能不能陪她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就突然听到下人进来禀报。
“福晋,小格格,若霭小少爷来了。”
安清不由一愣,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他一个小孩怎么这会跑过来了啊。
“若霭弟弟来了啊,快让他进来,正好没人陪我玩呢。”雅利奇一见有人来陪她,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
他们话音刚落,便瞧瞧瞧着张若霭走进了院子,他小小一个人儿,撑着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里,身旁还跟着两个小厮。
“若霭见过福晋婶婶。”
张若霭虽只有五岁,但礼数向来周全的很,这不,他一进来便先向安清这个长辈行礼,然后才转头看向雅利奇。
“姐姐,我来找你了。”
雅利奇笑的很是开心,“若霭,咱们一会玩五子棋吧。”
张若霭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安清见他肩上沾了些雪,应该是之前打伞没遮住,忙上前替他拍了拍,“你这孩子,这么大雪怎么还出门啊。”
说罢,她不赞同地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你们怎的也不知道拦一下,你们家大人知道吗?”
小厮一脸无奈道:“回福晋,小少爷坚持要来找小格格,咱们拦了,但也拦不住啊。”
张若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婶婶,您别难为他们了,是我坚持要来的。”
另一个小厮也机灵,忙替自家小主子说话,“小少爷说了,小格格今个休息,但这大雪的天又不能出门,定是在府里闷坏了,所以才非要赶着过来。”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管家亲自把我们送过来,福晋放心,大人定是知道的。”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这她倒是放心了,不过,这缘由她其实也猜到了几分。
若霭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鲜少让人操心,但也是可怜的孩子。
他是张廷玉年过四十之后才得的长子,但他娘亲却不是张夫人,张夫人在早年间便因病去世了,所以,张若霭的娘亲只府中一妾室。
按理说,府中无主母,这妾室又生了个长子,那这妾室也算熬出头了,但谁能想到,她在生子时伤了身子,在张若霭周岁时便撒手去了。
所以,这孩子一直是养在张廷玉身边,由他亲自抚养的。
可能是受父亲影响,也可能是书香门家自带的基因,张若霭小小年纪在读书上就表现出了不错的天赋,日后再加以培养,定会延续其祖父和父亲的成就,光耀门楣啊。
至于他和雅利奇为何这般要好,还要从之前在皇庄遇到张廷玉那次说起,雅利奇当时说要去找弟弟玩,安清还只以为她是随口一说,过几日就要忘了呢,谁知她却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回到京城后便嚷嚷着要去见弟弟。
还说什么要不就让她再给她生个弟弟,总而言之那段日子就是一门心思要当姐姐。
但在生完祝敦和雅利奇后,她和胤祺便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三个孩子对她来说真的够了,再说了,生孩子本就伤身,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胤祺更是特地找太医要了男子可服用的温和的避孕方子,两人都是铁了心不想再要孩子了,所以,自是没法子满足这小丫头的要求。
于是,安清只能带着她上了门,想着让她过一过当姐姐的瘾之后便好了,谁知她这次却长性的不行,隔三差五就要去张府一趟。
安清没时间,她就自己带着下人过去,谁都拦不住,拦了就闹着让她给生弟弟,说实话,那会她是真被丫头折腾的不轻,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再后来,张若霭长大些后,便成了她的跟屁虫,对她百依百顺的,可算是彻底满足了这丫头想当大姐大的心愿。
安清摸了摸他的头,道:“若霭乖,下次天气不好就不要出门了,路上不安全,婶婶和姐姐都会担心的。”
雅利奇也瞬间摆出了姐姐的谱来,“你在家里好好读书,等我有时间了,定会去找你玩。”
张若霭看了看雅利奇,又看了看安清,虽有些不太情愿,但想着不想让她们担心,便点头应了下来。
“若霭知晓了。”
安清上下检查了一番,确定张若霭的鞋子和衣服都没湿,这才放他们进去玩了。
两人在隔间的软榻上玩起了五子棋,这还是弘晊小时候安清特地让内务府打造给他们玩的,后来祝敦和雅利奇大些了,也喜欢玩这个。
特别是雅利奇,尤其喜欢玩这个,张若霭每次过来都会陪她玩好久。
只是这丫头有点特别不好,就是喜欢赖棋,这也是弘晊和祝敦不喜欢陪她玩这个的原因,毕竟,她走三步悔一步的做法,体验感真的太差了。
这不,安清只是进来转了一圈,便见这丫头已经悔了两次了,眼瞧着她又准备再悔一次,实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雅利奇,你是姐姐,同若霭玩还悔棋,你怎么好意思的啊。”
雅利奇悬在半空的手突然僵住,一脸纠结的表情,很明显又想悔棋,又碍于姐姐这个身份。
谁知下一秒,张若霭却突然拿起了雅利奇的一个白子,递到了她手里,“没事,姐姐,你拿回去吧。”
雅利奇立马不纠结了,还不忘朝着她额娘挑了下眉,那嘚瑟的样子无疑在说,这可不是我要悔棋的哦。
安清:“……”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显得她多余了。
两人这边在屋内玩着五子棋,安清在外面赏着雪,不知不觉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几人一起用了膳后,安清便让嬷嬷带着两人去隔壁歇晌了。
待几人醒来后,就在雅利奇刚想着下午要玩什么时,小喜子突然带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福晋,宫里传来消息,太后病重。”
安清心中不由一凌,宫中这会让人出来禀报,那定不是小风寒之类的病。
现下已经是康熙五十六年了,之前看太后身子骨还算硬朗,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可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若霭,婶婶要带着你雅利奇姐姐去宫里一趟,今个先让人送你回府好不好?”
张若霭人虽不大,但却是极懂事的,“好,婶婶,你们去吧,我无碍的。”
安清前脚刚安排人把张若霭先送回去,后脚便领着雅利奇也出了府,这会雪已经停了,但路上积雪还在,街道上还并未来得及清理。
马车上,雅利奇不安地坐在那里,她如今已不是什么都不懂年纪,再加上她打小就经常在宫里小住,对宫里的规矩自也是晓得些的。
“额娘,乌库妈妈得了什么病?”
安清拍了拍的手,试图安抚她的不安,“额娘也不晓得,得进宫了才知道。”
雅利奇抿了抿嘴,“那乌库妈妈不会有事的,对吧?”
安清心里虽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道:“不会的,你们乌库妈妈福大命大,定会没事的。”
雅利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从她紧握的双手能看出来,她的心里定是不平静。
当安清带着雅利奇赶到宁寿宫的时候,祝敦已经守在了太后的床前,他在上书房读书,离得近,收到消息后,来的自然也快些。
但当她往床上看去时,太后却是闭着眼的,脸色苍白的厉害,不知是昏睡着,还是已经不省人事了。
祝敦一看到他额娘来了,整个人顿时就有些绷不住了,哽咽着说道:“额娘,乌库妈妈她生病了。”
好像是很重的病,他看到玛嬷和太医说话时,脸色似乎都不太好。
安清忙上前将他揽进怀里,“别怕啊,额娘来了,放心,这些有我们呢。”
待安抚好祝敦,安清这才看向旁边的乌兰嬷嬷询问情况,“皇玛嬷她这是怎么了?”
乌兰嬷嬷神色焦急不已,“太后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却不重,太医给开了几服药,吃的都快好了,但不知为何,这两日突然严重了,今个午时突然就晕了过去。”
“太医现下何处?”安清问。
既是午时晕倒的,那定是已经请过太医的,但以太后目前的情况,太医定是还在宁寿宫中。
乌兰嬷嬷指了指侧殿的位置,回道:“佟贵妃和宜妃娘娘正在隔壁,同齐太医说话。”
安清轻点了点头,没有耽搁,把祝敦和雅利奇交给乌兰嬷嬷看顾后,便直接去了偏殿。
“太后年岁已高,如今这症状来的太急,微臣也不敢用猛药,怕太后承受不住。”
安清进来时便听到齐院正这话,脚下不由一顿,但却没迟疑多久,还是走了进去。
偏殿内众人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来。
安清先给佟贵妃和宜妃行了礼,这才问道:“皇玛嬷现下如何了,何时能醒?”
齐院正拱手回道:“太后娘娘刚服了一剂药,估摸着不到半个时辰便能醒来。”
安清点了点头。
事情大概交代完,齐院正便去隔壁守着太后去了,偏殿只剩下她们三人。
安清看向佟贵妃和宜妃,问道:“皇玛嬷她,还好吗?”
佟贵妃和宜妃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叹了口气。
宜妃回道:“齐太医说了,情况不太好。”
让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皇阿玛他们还没通知吗?”安清问。
还有胤祺,方才她一进就发现了,按理说不应该啊,她和雅利奇在宫外都赶过来了。
佟贵妃回道:“皇上一早便带着几个阿哥去京郊大营巡视了,本宫已经派了人快马加鞭去通知,但怕是得耽搁些日子,这会外面可不好赶路。”
去京郊大营了,那怪不得。
果真如齐院正所说,太后大概在半个时辰后,终于醒了过来。
“皇额娘,您终于醒了,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佟贵妃坐在床前,关心道。
太后努力扯了下嘴角,挤出来一个虚弱的笑容,“让你们担心了,哀家无碍。”
说罢,她便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雅利奇和祝敦身上,见到两人眼眶红红的,脸上立马闪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
“怎的把两个孩子带来了,我就是染了个小风寒,别吓着他们。”
祝敦闻言,却一把握住了太后的手,“乌库妈妈,我和妹妹不害怕,您要好好喝药,快些好起来。”
雅利奇也猛点头,“乌库妈妈,我以后肯定乖乖听话,您也乖乖吃药,好不好?”
太后笑了笑,虚弱地应了声,“好,乌库妈妈肯定好好吃药,不让我的乖乖们担心。”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到康熙、胤祺和四阿哥父子三人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弘晊和弘晖。
“皇额娘,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儿子的不是,儿子来晚了。”康熙走到床边握住太后的手,神色焦急不已。
祝敦和雅利奇也被安清带到了旁边,把原本那位置让给了胤祺和四阿哥。
太后轻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皇帝,国事要紧,不用担心,哀家没事。”
但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安清看着病床上的太后,突然觉得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就老了很多,似是有一股子精神气泄了后,整个人瞬间没有生气。
太后身子本就虚弱,强撑着陪康熙聊了几句,便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当晚,安清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出宫,就住在宁寿宫的偏殿里,太后这场病来得急,又病的重,他们不放心,得在这边守着。
虽说都知道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时,还是很难接受的了。
而关于如何面对死亡这门课程,很多人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
宁寿宫,偏殿内。
乌兰嬷嬷让人送了些膳食过来,说晚膳时见他们用的并不多,让他们稍微垫垫,特别嘱托了说不要让雅利奇和祝敦两个小孩子饿肚子,不然太后她老人家会心疼的。
这顿饭是他们吃的最沉默的一餐,一家五口围在桌前,只无声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能看出来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用了一些。
用完膳后,安清和胤祺先去守着雅利奇和祝敦他们睡觉,小孩子本就容易困,再加上白日里情绪起伏有些大,没多久他们便睡着了。
从两人的屋子里出来后,胤祺不放心要去太后榻前守一会,安清想让他们祖孙单独待一待,便没跟过去。
只是,在路过弘晊的屋子时,她见他的窗户竟然是大开着的,一走近才发现,他竟站在窗前发呆。
弘晊注意到动静,闻声望了过去,见他额娘正站在窗外,“额娘,雅利奇和祝敦都睡了吗?”
安清轻“嗯”了声,“你睡不着?”
弘晊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要额娘陪你待一会吗?”安清问道。
弘晊怔了下,回道:“好。”
安清进了屋子后,来到窗户边,并排陪他一起站在那里。
母子两人谁都没说话,好半晌后,弘晊突然开了口:“额娘,乌库妈妈会死吗?”
安清转过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回道:“弘晊,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都会死的,所有人都会,不止你乌库妈妈,额娘和阿玛以后也会。”
弘晊本来还能稳住,但听到后半句,身子不由一僵,直接转过身,一脸无措地安清,“额娘……”
安清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担心,额娘说的不是现在,是说以后,很久以后。”
弘晊这才不由松了口。
安清看着面前长子,说起来,她好久没见他这般不安脆弱的时候了。
弘晊从去年开始就已经被康熙准许离开上书房去六部历练了,如今在户部,和弘晖一起跟在四阿哥的手下当差,追缴税银。
安清知道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但当弘晊表示想参与时,她也并没拦着。
这孩子是个心里有谱的,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和胤祺虽无心于此,却也不拦着儿子想大展宏图,他有他的人生追求,他们做父母应该支持。
当然,这个也是建立在她知晓历史进程的前提下,这差事虽然吃力不讨好,但却不会将他置于险境,那便更没有要拦着的理由。
这自从弘晊开始当差后,安清每次见他都发现他又成熟老练了不少,慢慢的,她好像下意识就会把他当成了大人。
所以,经历今日之事后,她和胤祺会怕雅利奇和祝敦害怕,但却忽略他。
但转念想想,弘晊现下也才十七岁而已,放在后世都还没成年的年纪呢,即便他平时表现的再稳重,遇到这种关于生死的大事时,也会不安迷茫,甚至是害怕。
“弘晊,额娘知道你长大了,不好意思像小时候那般凡事都要找额娘了,但额娘还是想告诉你,你有额娘和阿玛,遇到任何事都不要自己硬扛,我们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从弘晊那里离开后,一推门看到胤祺竟然已经回来了。
“怎的回来的这么快?”
胤祺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回道:“看皇玛嬷睡的挺踏实的,我也就放心了。”
安清回握着他的手,轻拍了拍。
她知道,他虽然话这么说,但哪里又能放心的了,太后如今这情况,太医也说了,让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胤祺将她揽进怀里,隔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没事,皇玛嬷年事渐高后,我就也一直都有这个准备,而且,这几年我们一直都有好好陪着皇玛嬷,没有遗憾。”
安清轻点了点头。
是啊,没有留下遗憾才是最重要的,人都有一死,但不管死后如何怀念,都不如生前足够的陪伴重要。
太后这一病,终还是没有撑过去,三日后的晚上,本来一直卧床不起的太后,突然精神了起来。
他们忙喊来太医查看,本来以为会有转机,谁知太医却冲着他们摇了摇头。
安清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词,回光返照。
太后似是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到了尽头,于是在弥留之际,开始交代起了后事。
她老人家先是把弘晊、祝敦和雅利奇三人叫到了床前,絮絮叨叨交代了好一番,但最后一句话直接让三人泪目。
“你们都是好孩子,乌库妈妈走了之后,不要伤心,不然乌库妈妈会心疼的。”
三个孩子直接红了眼眶,弘晊年岁大些,还能撑住,祝敦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乌库妈妈,您好好吃药,会好的,都会好的。”雅利奇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哭了出来。
太后摸了摸雅利奇的头,很是慈爱道:“好,乌库妈妈都听咱们雅利奇的。”
说罢,又看向了弘晊和祝敦,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老五、安清,来,你们离哀家近些。”
安清和胤祺闻声走到了床边,太后拉着安清的手,放在了胤祺的手里,然后轻拍了拍。
“你们俩要一直好好的啊。”
安清喉间溢出一丝哽意,“皇玛嬷,您放心,我们会的。”
太后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胤祺,“老五,哀家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把你养在了膝下。”
说罢,她抬头看向了一侧的宜妃,“也谢谢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宜妃忙回道:“妾身不敢当,老五这辈子有您的庇护,是他和妾身的福气。”
太后笑了笑,再次把视线落在了胤祺的身上,“好孩子,你如今有妻有子,家庭圆满,哀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胤祺握着他皇玛嬷的手,努力扯出了一抹笑意,“皇玛嬷,孙儿一直都很庆幸有您护着,也多亏您才有了孙儿的今日,您放心吧,孙儿以后会好好的,下、下辈子,咱们还做祖孙,好不好?”
太后眼里泛出了泪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道:“好,哀家,求之不得。”
屋内的众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没过多会,康熙终于急匆匆从乾清宫赶了过来,他进来时,太后已经开始有些精神不济了。
太后看到康熙来了,强撑着身子,又重新坐了起来,“皇帝来了啊。”
康熙已经得知了太后的情况,如今见她这般,心里更是难受的不行,“皇额娘,儿子来了。”
太后轻点了点头,一脸欣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母子两人聊了没几句话,太后突然有些急喘了起来,好一会才稍稍缓了过来,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皇、皇帝啊,你要多保重身子呀。”
康熙突然红了眼眶,“皇额娘……”
他突然哽咽了起来,太后是他这世间唯一的长辈了,也是唯一一个经常念叨他要保重身子的人了,可如今却连她都要走了。
太后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拍了拍他的手,“皇帝该替哀家高兴才是,哀家这临了临了,也没怎么受罪,算是寿终正寝了,是长生天眷顾啊。”
细细想来,她这一生啊,有苦有乐,但也算是值了。
她出生在蒙古勋贵之家,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虽说后来在婚事上坎坷了些,但却也是稳坐在这紫禁城的后位上。
再后来,她熬走了先帝,成了这宫里的太后,皇帝对她还算孝敬,还要胤祺养在了膝下,得其真心相待,晚年更是孙儿环膝,尽享天伦之乐。
她无憾了。
最后,太后一手握着康熙,另一只手握着胤祺的手,脸上带着笑意离开了人世。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四,太后病危,三日后,于十二月初六晚,太后走完了她77年的人生路。
当晚,紫禁城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四处一片银装素裹,像是老天爷也在为其哀悼。
太后的丧礼办的极其隆重,康熙恸哭不已,几次晕厥,更是在之后足足病了三月有余。
胤祺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安清、弘晊和两小只亦是,整个恒亲王府都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
乾清宫中。
康熙召见胤祺前来议事,刚结束,恰好要用午膳了,便留下一起。
父子两人难得一起用膳,胤祺见康熙只吃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还是忍不住劝了劝,“皇阿玛,儿臣看您没用多少,再用一些吧。”
康熙摆了摆手,“朕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胤祺看他皇阿玛自从皇玛嬷去了后,人越发消瘦了,他年岁如今也不小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啊。
“皇阿玛,您忘了皇玛嬷生前对您的嘱托了吗?”
康熙明显愣了下。
胤祺一脸关心道:“您千万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玛嬷在天上肯定要着急的。”
康熙听到这话,不由想到太后生前拉着她的手,说让他保重身子的场景,遂重新拿起了筷子,又吃了半碗饭。
用完膳后,胤祺也没再打扰康熙歇响,直接就离开了。
东暖阁内。
魏珠在替康熙更衣,康熙一转头,正好看到他眉眼间满是笑意。
“怎么了,是有什么喜事吗,这么高兴?”
魏珠在梁九功被圈禁后,顶替其位置,在康熙身边近身伺候的,不过,他也是在康熙身边伺候几十年的人,只是不像梁九功那般打小就伺候的。
魏珠笑呵呵地回道:“奴才能有什么喜事啊,奴才高兴,是因为皇上午膳多用了半碗饭,您可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好的胃口了,还是恒亲王有法子啊。”
康熙也忍不住笑了笑,“是啊,老五那孩子是个忠厚孝顺的,朕很感谢皇额娘,他替朕养育了一个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