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拨开人群挤进去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否则无论如何他也会先把人给救下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条人命啊。
说罢,马祥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回四福晋,不是女婴,是男婴。”
四福晋脚下不由一颤,还好四阿哥在她身侧扶住了她。
她面色泛白道:“怎么会……”
之前在京城时向来听闻江南地区溺女婴的事常见,她还以为是重男轻女之故,可为何连男婴都杀啊。
安清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她想她大概是知晓一些原因的。
没错,因重男轻女之风,古代杀婴优先选择的是杀女婴,但这个杀婴的根本原因却不是因为重男轻女。
“那家是不是已经有了好几个男孩了?”安清问道。
马祥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话,怔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奴才听说,这家好像已经有五个男娃了。”
他方才过去时便听到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着,说什么造孽啊,多好的男娃娃,可惜这家最不缺的就是男娃,已经有五个了。
安清闻言轻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在场的几人对南方地区盛行杀婴之事多少都有些耳闻,但除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人这会完全处于震惊加懵圈的状态。
自古不是都讲究多子多福嘛,那生了孩子为什么要杀掉啊,这件事……显然远超出了两人的认知。
而且,上书房师傅给他们讲解大清律例时也说过,杀婴是犯法的啊。
“是那孩子有什么先天缺陷吗?”九阿哥不由想到一种可能。
皇室中若是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出生,则会被视为不详,私下里偷偷处理掉的也不少,这事在皇家也基本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打小便听说过。
马祥摇了摇头,回道:“奴才问过了,那孩子很健康。”
就方才他们远远听到的那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也能判断出一二。
九阿哥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好半晌后,才不由喃喃道:“那到底为什么啊?”
安清轻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回道:“因为养不起。”
自大清入关后,多年战乱动荡的社会逐渐稳定了下来,人口相应的也进入了快速增长阶段,此时人地矛盾问题已经显现了出来。
而这杀婴和人地矛盾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要牵扯到古代的税收政策——人头税,也就是现下的丁赋。
因百姓们的土地是有限的,每年的收成也基本是固定的,但随着家里人丁越多,那相应需要交的人头税也就越多,这也就出现了所谓的人地矛盾。
所以,清廷一直鼓励百姓们垦荒,也正是为了扩大农耕用地,降低人地矛盾,但对百姓们而言,最行之有效的法子便是减少家中人口的数量,也是因为实在是养不起。
但古代人没有行之有效的避孕措施,像宫廷中大家都避之不及的避子汤,对他们而说却是奢望,要知道避子汤的那些药材可远非普通百姓们承担的起的。
又因民间医术比较落后,女子有孕后堕胎的风险极大,所以,只能选择生下来……再杀。
而这却还是发生在江南富裕地区太平年间的事,可想而知,天下间每日还要多少这样的事发生。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剧,也是穷苦百姓们的悲剧。
想到这里,安清下意识往四阿哥那里看了一眼,康熙晚年的时候,因着人地矛盾太严重,为了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颁布了‘永不加赋’的政令,意思是不管人口与土地如何增长,田赋和丁赋的数额都不再增加。
而在雍正继位后,雍正正式推行了‘摊丁入亩’的政策,就是把固定下来的人头税平均摊入田赋中,征收统一的地丁税,而不再以人为对象征收丁税。
这项改革的本质,就是把农民阶级的人头税强行加到地主阶级的土地上去,毕竟,当下大部分的土地还是掌握在那些地主豪绅手上的,而普通百姓手中的土地有限。
当然,这也就触犯了官僚和士大夫的利益,所以各地官员都不愿意执行此项改革,但雍正却利用严酷雷霆的手段,迫使各地执行了下去,以此缓解了普通百姓的生存压力。
其实,安清心里还是很认可雍正的,旁的先不说,从他整顿吏治、实行摊丁入亩的政策来看,最终受益的都是天下百姓。
无疑,他有作为且心中有百姓,是历史上难得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就在几人心绪纷杂之时,前方的人群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一老妇人抱着个什么东西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众人都不由一愣,胤祺反应极快,立马把安清揽进怀中,四阿哥也第一时间挡在了四福晋的身前,其他人也慢慢意识到了什么,纷纷错开了眼去。
那老妇人慢慢走进,她怀里抱着的正是已经溺毙的婴儿,而她此事正准备去把手中的婴儿尸体抱到后山处理了,突然见到他们几个外地人,脸上闪过一抹慌张之色。
她身边跟着的那些当地村民也均是一脸戒备地看着安清等人,但看到他们穿戴富贵,自是也不敢上前。
胤祺和四阿哥对视了一眼,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然后迅速带着众人便离开了。
若说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的满是春天的希望,那回城的路上气氛则是异常低迷,众人的脸色显然都不是很好。
回到行宫,胤祺把安清送回住处后,便匆匆离开了。
安清知道他定是忙着处理今日见到的那溺婴之事,毕竟按照大清律例,那些村民的行为是触犯律法的。
这种行为虽被朝廷和官府明令禁止,但在民间却因大家互相包庇还是非常盛行,就像今日那个村子的人一样,他们见到安清这些外村人,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可见也是知道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胤祺此去应该是去找官员处理那溺婴的人家,怎么说呢,只能说治标不治本吧,起个以儆效尤的目的也好,总归比什么都不做的强。
紫苏和麦冬今日也吓的不轻,特别是紫苏,她是土生土长的科尔沁人,何时见过这场面。
麦冬还好些,她本就是汉人,家里当初逃荒之前在本地也是听说过这种情况的,此时倒是比紫苏能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安清虽没被吓到,可心里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一直知道这个时代的百姓们不容易,也知道江南盛行杀婴溺婴之事,但知道和亲眼见到,永远不是一回事。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若是她这一世拿的是上辈子的剧本,没成为阿爹阿娘的女儿,也没出生在那般显赫的家里,而是生在一个普通的百姓家,那她怕是都没机会活下来吧。
毕竟,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的家的婴儿,特别是女婴,能平安长大的都是带有一定运气在的。
因着被白日里的事情影响到了心绪,安清晚上睡的也并不是很踏实,夜间反复醒来了好几次,以至于她第二日醒来时也没什么精神。
简单地用了些膳食后,她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睡了回笼觉,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明个便要启程继续南下,她也不打算出去折腾了。
谁知,就在这时,宜妃身边的宫女突然过来了。
“五福晋,娘娘让奴婢来请您去咱们那坐坐。”那宫女道。
安清愣了下,宜妃怎的突然找她过去坐坐了,但她也没多想,稍稍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宜妃所在的院子。
“额娘,怎么了,”她在宜妃这里向来随意惯了,这不,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您找我何事呀?”
宜妃自是不会同她计较这些,这会见她进来了,也忙起身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好一番,才叹了口气道:“我都听小九说了,你们昨个去城外,这好好的,怎的就碰到那等子事了呢。”
安清一听是这事,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说罢,她似是想起什么,又问了句,“九弟他没事吧。”
昨个小九反应慢了些,可是直接和那妇人怀中的婴儿打了个照面,后来他们一行人离开时,安清发现他脸都白了。
想必应该是吓得不轻吧。
宜妃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他一个男孩子能有什么事,本宫这是怕你吓着,怎么样,昨晚没做噩梦吧。”
安清摇了摇头,回道:“额娘放心,我没事,昨个爷帮我挡住了,我没瞧见。”
宜妃听到这话也瞬间吐出来口浊气,说道:“那就好,没瞧着就成。”
这老五还算靠谱,知道护着些媳妇,若是真被她瞧着了,定是要吓着的。
说罢,她又瞧见安清眼底的黑眼圈,下意识皱了皱眉,“你这不是没吓着吗,怎的眼圈这么重?”
安清摆了摆手,也没瞒着,如实回道:“昨晚想了点事,没睡踏实。”
昨晚也不止她没睡踏实,胤祺也是,有好几次她醒了,才刚翻了身,他也跟着醒了过来。
“额娘,你说,若是百姓们每年能多收成些粮食,这种情况也是不是就能少点啊。”她眼巴巴地看着宜妃,问道。
宜妃下意识便以为她钻了牛角尖,忙说道:“你这孩子,不要多想,这又不关你的事。”
安清愣了下,随即意识到宜妃误会了,解释道:“额娘,您放心吧,我是没事,也没钻牛角尖,就是单纯想着能不能做点什么。”
宜妃见她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行吧,你这孩子向来有主意,不管你做什么额娘都支持,但记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安清一脸感动地抱住了宜妃,“额娘,你真好,我最喜欢额娘了。”
宜妃无奈道:“你这丫头肉不肉麻啊,竟会花言巧语哄人。”
安清嘿嘿一笑,“那我也只哄额娘,旁人我还不稀罕哄呢……”
就在婆媳俩腻腻歪歪的时候,康熙也在书房召见胤祺和四阿哥。
“听说你们昨日去城外了?”他出声问道,“有没有什么收获?”
胤祺和四阿哥齐声应了声‘是’,然后两人也没隐瞒,把昨日所见的当地风土人情,以及自己的感悟全都说了出来。
当然,最后也把遇到‘杀婴’之事也说了。
这事康熙自也是知晓的,昨日从城外回来,胤祺和四阿哥两人就去找了当地的官员说了此事,当地官员把此事处理后也第一时间禀报给了康熙。
自明朝开始,江南地区杀婴弃婴之风便很是盛行,大清入关后,也是发布了数道旨令禁止此事,但仍是屡禁不止,近些年来,康熙也是为此头疼不已,但此等顽苛旧疾,也非一日便能解决的。
“皇阿玛,此事归根到底还是百姓们日子过得难的缘故。”四阿哥出声道。
就如昨日五弟妹所说,若非养不起,谁又愿意走这么一条路呢。
这些日子见识到了苏州城内那些官僚以及士绅豪族的奢靡与铺张浪费,和昨日那溺毙在水桶中的婴儿作对比,是何等的讽刺。
康熙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对于此事,你们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两人自打封爵后,也都逐渐参与到了朝政中,对此这种事情自也是有自己的观点。
四阿哥稍稍思索了片刻,回道:“回皇阿玛,儿臣以为此事的症结在丁赋之上,当今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人口增长自是极快的,但百姓们的土地却没有增加多少,所以,儿臣觉得,若是能相应减免新增人丁的丁赋,想必百姓们的压力也能小些。”
四阿哥这些年一直在户部待着,对大清新增人口与土地的情况则是最清楚不过了,他也自是深知这内子里的症结。
其实,减免丁赋并不是他觉得最好的举措,若按照他的意思,应该把这丁赋从百姓身上,转移到那些富有的地主士绅身上才更合理。
但四阿哥也清楚,他这法子提了他皇阿玛也不会同意的,毕竟此次南巡的目的之一便是要拉拢江南这些当地的汉族士大夫,若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别说拉拢了,怕是只会把他们推到对立面处。
此时显然还没到时机,这一点四阿哥清楚,康熙自也是清楚的。
然后,胤祺在四阿哥之后也说了自己的观点,但整体和四阿哥也大差不差,只是没他说的详细。
康熙轻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抬头看向胤祺问:“安清怎么说?”
胤祺愣了下,立马明白他皇阿玛的意思,“她说,朝堂上政策的事她不懂,她只能做好自己懂的事。”
至于安清懂的是什么,父子三人自是明白的,那自是种地之事了。
看来昨日之事对她的影响应该也不小吧,康熙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神色,那孩子是个心善的,以往种种皆能说明。
四阿哥似是沉思了片刻,突然上前说道:“皇阿玛,儿臣以为,以五弟妹之才,不应屈居在后院之中,你应该给她提供更好发挥她才能的地方,那将是大清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他这话一落,胤祺不由一愣,似是完全没来到他四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康熙也有些意外,他虽向来忌惮皇子间结党营私,但在此事上却没多想。
他不糊涂,之前在大杨柳时,有马齐和张英两人上折子提议安清办农事学堂,他们俩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向来不掺和到皇子的事里,所以这事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惜才。
老四这次亦是如此,毕竟,康熙还是了解这个儿子的。
而他们都知道惜才,康熙又何尝不是呢。
自那‘鬼麦’之事后,他便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想着若是能给大清培养给多擅长农事的人才,这不管是对社稷,还是对天下黎民百姓,都将是一件百利无一害的事。
“老五,你说,若是朕给安清送些人去教农耕之事怎么样?”康熙问道。
胤祺“啊” 了一声,他还没得及从他四哥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又紧接着被他皇阿玛的话惊讶到了。
但事出太紧急,他甚至来不得多思考,只能依靠本能回道:“这个儿臣也不知道,但儿臣觉得还是得看安清的意愿,若她不想,儿臣也希望皇阿玛不要勉强她。”
康熙:“……”
呵~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老五这倒霉儿子竟是这般反应。
什么叫不要勉强他福晋啊?
康熙不由气笑了,但不得不说,也正是因为胤祺此时的反应,他心底的原本的那些疑虑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回来后,胤祺立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安清。
安清听完人都懵了,所以,是四阿哥对康熙推荐她,康熙还应下了,想让她去开农事学堂带学生?
不是,这事怎么这么魔幻呢,那她是不是理解为她如今关于种地这一技之长,已经得到了康雍这两朝皇帝的认可了?
呜呜呜,导师啊,师兄师姐们啊,你们都快抬起头看看吧,你们的学生/师妹我争气了,光宗耀师门了啊。
胤祺以为她不愿意,于是忙出声道:“你也别紧张,若是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去找皇阿玛推了便是。”
安清“啊”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忙摆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我愿意得。”
不为旁的,她一直都想为这个时代的穷苦百姓们多做些什么,但这两日她也在思考,以她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那就借用更多的人力量。
若是经过系统的培训学习,让这个时代越来越多的人懂得那些相对科学些的种田技术,也让更多的普通百姓们人受益。
至少在天灾之外,不要再遭遇那些本来能够避免的减产绝产的事了,也让这个时代的孩子们有机会活下来,也能吃饱饭,那她自是乐意的。
安清看着胤祺,意有所指道:“但这样的话,你可能就要有些麻烦了。”
若真是如此的话,胤祺在前朝怕是更要多加避嫌,小心行事了。
“没事,你都不嫌麻烦,我那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胤祺笑着摸了摸安清的头,笑道:“放心吧,我能应付,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能帮到更多的百姓,再麻烦,也是值得的。”
这话算是说到安清心坎里去了,这事对胤祺麻烦,对她而言自也是麻烦的,但却值得。
两人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很是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这世间许多事能不能做,取决于值不值得,而不是麻不麻烦。
翌日,按照原定计划,康熙带着众人继续南巡,于三月二十二日到达了杭州,孤山行宫。
康熙这次倒是没功夫拉着太后四处游玩作秀了,他一到杭州就忙得脚不沾地,召见了当地了官员,处理了些事务后,还带着众皇子检阅了杭州驻军。
而安清则再发挥了她导游小能手的水平,领着太后和宜妃游遍了杭州,此次她们游玩小分队则再次体会到了旅游的乐趣。
西湖划船游了,灵隐寺也去拜了,还去了断桥、苏堤看桃花盛开等等,行程安排依然是不紧不慢,反正主打的就是舒适随意,且尽兴。
而此次在杭州一共待了五日,众人便再度返回了苏州,然后,于四月初十,康熙领着他们一行人到达了江宁府,住进了康熙另一位小老弟曹寅的府上。
第74章 五福晋74
康熙六次南巡,其中有四次选择住在曹家的府邸,这在康熙看来,是对曹家恩宠的一种表示,第二,也是为了不落人口舌,博得一个好名声。
‘对曹家的恩宠’这点倒是好理解,要知道在古代的时候,皇帝能够住在臣子的家中,那可是莫大的荣耀。
毕竟,皇帝也不是什么臣子家都住的,其中必须满足的一条便是,他所居住的臣子家,必须得是极其信的人,曹家便是如此。
就像是之前东巡,途径盛京之时,为了表示对宜妃的恩宠,康熙便选择住在了宜妃的娘家,也就是三官保的家里,当时不管是在后宫中,还是在盛京的官宦权贵之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至于那第二点嘛,康熙向来爱惜自己的名声,每次出门都是轻装简行,就是不愿在民间留下个‘穷奢极欲’的形象。
这也是他数次南巡都选择住在曹寅家的主要原因之一,曹寅是康熙的包衣奴才,他住在自己的奴才家里,那一概吃穿用度再怎么奢华旁人也诟病不得什么。
而且,曹家还有康熙的乳母孙氏在,他住在自己乳母家,自也是能博一个顾念旧情的好名声。
御舟行驶进江宁府,从码头上岸后,康熙领着众人一路来到了曹家。
进门后,安清等一众女眷则被人先各自带去安顿,而康熙则带着众大臣和皇子去了前厅,随行的还有江宁府的地方官员。
曹寅则带着家人前来拜见,其中便包括其母亲孙氏,他搀扶孙氏上前行下跪之礼,康熙却直接拉住了孙氏。
“嬷嬷,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康熙扶着孙氏的胳膊,很是亲热地送她入座。
在场众人面上虽未显,心中却是惊讶,能被皇上称为一家人,可见曹家在其心中地位便不言而喻了。
然后,就在众大臣还没缓过神时,康熙这边扶着孙氏坐下了,只见他突然转过身,对着屋内一众大臣介绍道:“这是吾家中的老人。”
无疑,这话一出,不管是那些从京城随行而来的大臣,还是江宁府当地的官员,他们对曹家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特别是江宁府本地的那些官员,此时对曹寅的态度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了他们日后对曹寅以及曹家人的方式。
安清这边,在被人带到住处后,她便带着紫苏和麦冬收拾了起来,待她估摸着快到了用膳的时辰,便领着紫苏和麦冬两人去了太后那里,之前说好的,她要过来陪她老人家用膳。
她过来时恰好赶上乌兰嬷嬷正带着人安排膳食呢,抬头一看是安清,乌兰嬷嬷笑道:“老奴还说要派个人去您院里喊您呢,没想到您这就来了。”
安清摆了摆手,回道:“嬷嬷还不了解我嘛,我这个人向来就是吃饭最积极,从不用人催。”
毕竟,她一贯坚持的原则就是,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说罢,她似是想什么,又很是苦恼地补充了一句,“睡觉也积极,我打小就是属于那种一天必须睡足四个时辰的人,不然就浑身没劲。”
乌兰嬷嬷笑着说道:“能吃能睡是福气,等您到了老奴这个岁数,就知道您这点有多好了。”
安清笑呵呵回道:“嬷嬷说的极是,我也这么觉得呢。”
然后,她蓦地转身看向身后的紫苏和麦冬道:“听到嬷嬷的话没,所以,以后我睡觉和吃东西,你们都不许管着我了。”
前些日子,她有一日早上就是多睡了会,紫苏整整念叨了她好几日,昨个她想吃点水果,却被麦冬千般阻挠,想想都是泪啊。
紫苏和麦冬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均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人家乌兰嬷嬷哪里是这个意思啊,人家说的能吃能睡是福,可不是她无休止赖床和毫无顾忌吃寒凉食物的借口啊。
但奈何两人不像翠柳嘴皮子利索,被自家主子这般断章取义的话堵着了,一时也不知要如何还口,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反驳,反正以后该管的她们还是要管的。
安清自认占了上风,屁颠颠地去屋里找太后了,待她扶着太后老人家出来时,恰好膳食也送了过来。
吼~这曹家还真是奢侈哈,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都快闪瞎了安清的眼。
但就一个问题,就她和太后两人用膳,用得着上这么多吗?
太后见状,先是下意识皱了下眉,随即看向了乌兰嬷嬷。
乌兰嬷嬷似也是刚回过神来,忙出声解释道:“老奴只说了太后的忌口,并不知道他们会上这么多。”
太后听到不是她们安排的,轻点了点头,原本微皱的双眉也舒展开了,随即招呼安清入座用膳。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安清,在心里忍不住感慨,太后她老人家果真明智啊,也从不多事,向来是旁人怎么安排,她接受就是。
就比如此时,不管是曹家为了巴结太后才如此,还是他们本就如此奢靡,似是都与她无关,果然还是太后一贯的风格啊。
就太后和安清两人吃这么一桌子菜,的确也是吃不完,所幸她们只用了部分菜肴,剩下的便赏给了院子里伺候的人,也不算浪费了。
饭后,安清也没着急走,而是陪着太后聊了会天,顺便喝了杯消食茶。
别说,这曹家的厨子手艺还真不赖,饭菜的口味很是不错,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好在这里也没旁人,不然可就给皇家丢脸了啊。
太后看着安清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安清抬头望去,见一小太监正走进来。
咦~这小太监好生面熟啊,若是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康熙身边的人吧。
“奴才给太后和五福晋请安。”那小太监利索地跪地打了千。
太后轻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皇帝让你来所为何事?”
那小太监忙回道:“回太后,皇上写了首诗,说是要献给太后,特让奴才给您送过来。”
安清本来也没太在意,听完缺直接懵了,虽然知道康熙非常喜欢写诗,这一路上也没少在各地留下他的佳作,但这好好的,他给太后写诗做什么呀?
很显然,懵的不止是安清,太后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在那小太监离开后,她便让乌兰嬷嬷派人去前院打听了。
“来,你替哀家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太后从小太监送来那锦盒中拿出了康熙写的那首诗,递到了安清面前。
安清先是怔了下,随即才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太后可是个连汉语都说不了几句的老太太,这诗自是看不懂的。
所以啊,康熙此举才显得更加莫名奇妙。
她接过太后手中的那张纸看了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康熙那手笔走龙蛇的好字,安清忍不住在心底‘啧’了声,先不说诗怎么样,这字确实是写的好啊。
当她把纸上的那首诗看完后,随即便有些为难了起来,她这有限的文化及翻译水平,实在是没办法帮太后把这首诗翻译成蒙语啊。
太后似是也看出了安清的为难之处,笑着说道:“不用翻译,你就告诉哀家是讲什么的就成。”
安清“哦”了一声,心想这简单,“皇玛嬷,这首诗大概意思就是表达儿子对母亲孝顺的。”
太后听完明显愣了下,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啼笑皆非的意味。
康熙这又是整哪出啊,真是帝王心海底针,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好在乌兰嬷嬷很快就回来了,解答了两人的困惑。
原来康熙在召见孙氏时,两人聊了不少陈年往事,康熙一时之间不免也感怀了起来。
方才在正厅面对众大臣时,他对孙氏的态度,虽说有政治作秀的成分在,但也是有真心的。
康熙对这位曾经的乳母很是想念,他自幼便由孙氏照顾,多年的陪伴之情自是旁人不得比的,所以,待同孙氏聊了会家常后,他便亲自送她回院子。
然后,在孙氏的院子中,康熙恰好看到了庭中萱花盛开,于是便着人拿来御笔亲手题了‘萱瑞堂’这三个字赐给了孙氏。
在古代,萱草是母亲的代称,每当有游子远行时,会在母亲所居住的北堂之前,种植这萱草以供母亲欣赏,也用此萱草表达孝心。
这也表达了康熙对孙氏的感念与情分。
但回去冷静下来后,他转念一想,此时太后可是也在曹家的,于是思索片刻后,他便当场作了这首诗,让人送了过来。
安清:“……”
所以,康熙这是在端水!
她也是惊了,这老康向来爱端水的毛病果然名不虚传,在后宫嫔妃间端,在儿子间端,在前朝大臣间端,这会竟还端到太后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