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窖藏法,安清还尝试出了一种土埋法贮藏,这种法子比窖藏法相对简单些,就是挑一个背风向阳且地势高亢的地方,挖制一个土坑,在坑底铺放一层细沙,然后逐层摆放番薯藤,然后再把土填回到坑内,让坑顶微微隆起一个小包,最后再用农作物秸秆覆盖在坑顶。
当然,这其中也涉及到很多细节的内容,土埋法中土坑的宽度和高度是有固定值的,但长度则贮藏量定,还有,细沙铺多厚、秸秆要铺多厚,以及如何控制坑顶的秸秆来控制温度等等。
但这两种法子也算是各有利弊,可以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来选择使用,此前,安清也全部都整理了出来,由她阿爹誊抄了一份,连同这些年为了这两种法子实验记录的册子,一起递到了康熙桌案前。
那册子康熙拿起来一看,便认出了是安清的字迹,不过,最后一部分去年的记录能看出换了人来写,瞧着是两个人的字迹,应该罗布藏喇什和阿布喇坦的。
阿布喇坦给众人说完后,接下来还顺势给他们连着拔了几棵番薯秧子,将地里的番薯都连根拔了出来,以此来向众人展示此种贮藏藤种的法子并不会造成减产。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蒙古各部的王公贵族虽然向来不重视农耕,但并不代表他们傻,之前只是听说科左后旗的垦荒农耕之事做的好,但方才一路走过来,他们自也是亲眼看到了的。
再加上如今这就摆在眼前的番薯,他们自是知道这些番薯意味着什么,至少意味着他们部落的牧民在寒冷的冬季有了果腹之物,不会再在饥寒交迫中饿死。
毕竟每年寒冬,草原上除了会冻死饿死一批牲畜外,还会有不少牧民因缺少果腹之物而熬不过冬季。
这是蒙古各部的普遍情况,也是安清当初之所以这般费心费力带着他们部落牧民垦荒的原因,她想让他们部落的老人孩子能安定下来,不用再经历游牧之苦,也是不想再看着那些牧民在冬季饿死。
当然,也不是每个蒙古的王公贵族都会有这般体恤怜悯之心,毕竟他们各个锦衣玉食的,也从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但他们都是部落的头领,自是深刻知道部落人丁兴旺的重要性。
这也是康熙此行的目的之一,以往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但各部的垦荒农耕之事仍是一塌糊涂,如今他就是要让这些人亲眼看看,这样等日后再派人去各部落传授农耕之术、鼓励垦荒时,他们才会主动配合。
蒙古各部的牧民,也是大清的子民,康熙自是也不想他的子民饿死在寒冬之中。
众人心绪不一,但显然各个都有了些心思。
康熙见火候差不多了,突然对着不远处的安清招了招手:“老五福晋,你过来。”
安清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康熙竟然会突然喊自己,但她反应也不慢,几步走了过去,“皇阿玛,您找儿媳有事?”
康熙笑着点了点头:“之前不是说了要带朕瞧瞧你这庄子吗,走吧。”
安清一听是这事,自是也没有推脱,麻溜地领着康熙在她这庄子上参观了起来。
当然,众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说来也是巧了,安清这个是她在科尔沁几个庄子里最大的,因这边位置相对偏难一些,气候条件也稍好上一些,她便把大部分的试验田放在了这边。
康熙转了一圈,很是惊讶。
他发现安清这试验田很有章法,竟还有专门的病虫害试验区,怪不得她之前能在没种过水稻的前提下,便能找到法子去治那青风病,那些可能对庄稼病虫害有用的法子,她怕是不知在这里尝试过多少次了吧。
果然是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啊。
康熙颇为赞赏地看了安清一眼,然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岱布:“岱布,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岱布心里虽得意的不行,但面上还是要谦虚的:“小女就是打小胡闹惯了,平日里喜欢折腾这些,当不得皇上的夸赞。”
康熙抬了抬手,指着庄子上的那些试验田,问道:“以前怎的没听你提起过?”
这些一看就弄的有些年头了,没想到岱布竟能守口如瓶这么多年。
岱布忙回道:“回皇上,之前微臣也没太当回事,觉得有些上不了台面,自是不敢递到您面前的。”
康熙摇了摇头,很是不赞同地说道:“你糊涂啊,这些可都是大才啊,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哪里上不得台面了。”
岱布忙拱手请罪,“微臣愚钝。”
安清见状,忙笑呵呵地替他阿爹开脱:“皇阿玛,其实这也不能怪我阿爹,别说他,之前儿媳和哥哥们也都觉得这些是小打小闹,没这么大用,顶多就是让我们部落的牧民能过的好些罢了,要不是遇到了皇阿玛,儿媳都不知道我会的这些东西竟能帮这么多人呢。”
其言外之意就是,就算她是千里马,那也得遇到伯乐不是,而她阿爹明显不是这个伯乐,但康熙是啊。
这妥妥是拍马屁无疑了,但偏偏这马屁把康熙拍的很是舒坦。
毕竟古言道:圣君之道,首在知人,其次善任,知人者昌也,所以,安清这话就是变相地夸康熙是圣君啊。
“怎的想起来琢磨这些?”康熙笑了笑,神色中不免有些认真,“做这些可不容易吧。”
这样的规模和用心,可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种地能涵盖的了。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如实回道:“不瞒皇阿玛,是挺不容易,主要是经常失败这点,还挺打击人的。”
说罢,她顿了下,“但对儿媳而言,做这些不过费了些心思罢了,若是能给许多家庭活下去的希望,那也不枉是功德一件。”
听完这话,康熙不由怔了下,似是没想到安清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若有所思道:“之前赏了你个皇庄,那你日后要在庄子上折腾种地的事,自是要经常出宫的,这样吧,日后你若需要出宫,直接让老五陪同即可。”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
要知道后宫之人是不可随意出宫的,但康熙如今却给了安清随时出入宫的自由,虽后面加了句让胤祺陪同,但这也是前所未有的。
安清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直接喜上心头:“儿媳多谢皇阿玛恩准!”
康熙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
然后,他看了眼旁边的梁九功,梁九功立马会意,从身侧的小太监手里的盒子中拿过一道圣旨。
“科尔沁左翼后旗岱布接旨。”
岱布愣了下,忙俯身跪了下来,紧接着,众人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科尔沁左翼后旗于农耕之事上立有三大功……”
圣旨大意就是把安清之前‘青风病’、预防小麦冻害以及现如今番薯藤种冬藏技术的三件功劳一一阐述说明了一番,然后便是嘉奖的部分。
“……为嘉奖其功劳,特封岱布为科尔沁左翼中旗札萨克和硕亲王,钦此!”
众人:“!!!”
竟然真提爵位了!
就在众人怔愣之际,梁九功念完圣旨后,笑着说道:“王爷,快接旨谢恩吧。”
岱布反应过来后,忙对着康熙行礼谢恩,然后才毕恭毕敬地接下这圣旨。
安清和胤祺对视了一眼,两人明显都没想到康熙竟会今日在庄子上便宣布了圣旨,而且还真给封了亲王。
不过,总归是好事一件,两人心里也算是把一块石头落了地。
特别是安清,这事在她心里谋划了许久,今日终于尘埃落定了,除了开心之外,还不由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现场众人中,要数最震惊的自然还是蒙古的一众王公贵族,他们面面相觑,但也知场合不对,并未敢表现出任何异常。
而众皇子这边,大阿哥不是很看得上科左后旗这个亲王爵位,在他看来,蒙古王公就要靠功勋封王,搞这些种地,不就是旁门左道嘛,也不知他皇阿玛怎么想的。
太子却明显松了口气,对他而言,皇阿玛把老五福晋的功劳算在她娘家科左后旗身上,总比算在老五身上强。
虽然老五一向表现的不争不抢,但他是在皇玛嬷膝下长大的,若是再在爵位上高其他兄弟一截,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三阿哥虽也有些意外,但整体反应并不大,只是默默感叹了句,他这五弟命还真好啊,前有皇玛嬷和亲额娘护着,这又有个入了皇阿玛眼的福晋,这运气也真是绝了啊。
几位皇子中,只有四阿哥默默地看了安清一眼,想到她最后那番话,心里不由生气了一丝敬佩之意。
看来之前是他小看这个五弟妹了,她是这世间难得胸中有大义的女子,若她是个男子,定是要……
想到这里,四阿哥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对,即便是女子,能有此番才能和胸襟,那也定是要重用的。
毕竟,她在这种田一途上的天赋,可不是常人能有的。
康熙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带着众人在庄子上转了一圈,宣布了圣旨后,便直接带着众人打道回木兰围场了。
安清因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特地向康熙求了恩典,她和胤祺可以留在庄子上转转。
毕竟,她这次离开,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安清这个庄子不小,除了这些试验田外,旁边还有几百亩的田地,这些地她大多数是租给附近的人种的。
这附近大都早年前从关内逃荒而来的汉人,安清把地租给他们种,收的租子并不高,欠年的时还经常会免租,也算是给他们一条生计。
当然,这些汉人也会在附近垦一些荒地出来,这样两相结合,如今的日子过的倒也不差。
走在田间的路上,安清很是豪迈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大片田地,对胤祺说道:“这些可都是我带人垦荒出来的哦,厉害吧。”
想当初这里可是一片荒地呢,是她辛辛苦苦带着人垦荒,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耕种,才有了如今这番景象。
对此,她可是颇为自豪的,不由化身小话痨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了曾经的那些时光。
胤祺向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而且,他也喜欢听安清将这些,她说话生动有趣,每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场景,都让人忍不住向往。
就好像他通过这种方式,也参与到了她的曾经一般。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了好远,但安清对这块熟悉的很,倒也不怕迷路。
就在安清对自己大夸特夸时,突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了过来。
“安清姐姐,是你吗?”
安清听到声音愣了下,转过身去果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惊喜道:“虎子!”
那个叫虎子的小男孩见真是安清后,立马丢下手中的农具,直接从旁边的地里跑了过来。
“安清姐姐,真的是你啊,我阿娘说你嫁人了,嫁的好远好远,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呢。”
安清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怎的就你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啊,你阿爹呢?”
这会正是收谷子的时候,虎子刚刚从就是从一块谷子地里出来。
虎子笑呵呵回道:“阿爹和哥哥姐姐去另一块地收谷子去了,这边地小,我和爷爷在这边。”
说罢,他似是终于想到自己的爷爷了,忙冲着地的那头喊道:“爷爷,爷爷,你快来啊,安清姐姐回来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颤颤从旁边绕了过来,他远远地看着安清,激动道:“格格,您这是回来探亲了?”
安清笑着回道:“是的,李伯,我回来瞧瞧。”
说罢,她指着胤祺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婿,他陪我一同来的。”
李伯自是知道安清嫁进了皇家的事,毕竟,他们整个科左后旗谁人不知,他们的小格格嫁给了当今圣上的儿子,那可是皇子啊。
所以,他见到胤祺后,拉着旁边的虎子便跪了下来。
胤祺见状,忙把人扶了起来,“老人家,不必多礼。”
安清也帮忙把虎子拉了起来。
几人闲聊了几句,当然,主要是安清问,李伯和虎子回答。
虎子还好,可能是对胤祺的身份不清楚的缘故,倒是没什么,但李伯就不行了。
安清自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也没再多待,准备简单交代他们几句就离开。
“李伯,我交代了庄子里的管事,等收完这季谷子,你们一家就去领番薯藤种,届时庄子上的人会教你们保存藤种的法子,明年你们地里还是种番薯吧,这个高产。”
李伯一听这话,忙就给安清磕头,“格格,您的大恩大德,草民一家没齿难忘啊。”
今年庄子上的番薯大丰收的事,他们这些佃农早都听说了,但也知道今年番薯藤种有限,无法每户都能领到,所以也就没抱太大的希望。
谁知他们格格却特地交代了,这定是看他们家困难,特意照拂的啊。
李伯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闪过很是欣慰,他能看出来,他们格格过的很好,她那夫婿虽是皇子,但瞧着人还不错,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而且,他看他们家格格的眼神不一样,若是没瞧错的话,那可是男子看喜欢女子的眼神啊。
这就够了,他们格格这么好的一个人,自是要过得幸福才好。
两人走远了些后,安清才同胤祺介绍起了李伯一家的情况。
李伯一家其实并不是科尔沁人,是前年从关内逃荒而来的,当时拖家带口一大家子过来,却在路上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是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生计很是困难。
这也是她特地交代庄子上让他们明年种番薯的原因,就是希望他们能多些糊口的粮食。
“过了明年就好了,到时候旁的部落不清楚,但我们科左后旗的人定是不用再害怕冬季饿肚子了。”安清说道。
胤祺笑着点了点头。
因着她方才对李伯介绍时说的那句‘我的夫婿’,他这会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感觉整个人都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有种晕眩的感觉。
两人在庄子上饶了一圈后,再次回到了安清试验田的区域,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们去挖些番薯回去吧,到时候可以让春晓拔丝番薯吃,可好吃了。”
似是想起了那拔丝番薯的美味,她很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
胤祺见她这小馋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安清带着他穿过一片谷子地,然后爬过前面的小坡,就到了她的番薯地了。
两人左右并排走着,胤祺不经意间一抬头,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不由怔了下。
下一秒,他不着痕迹地牵起了安清的手。
安清愣了下,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胤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深,“没事,这边路窄,我牵着你些,别摔了。”
安清第一反应就是,就这点小坡还能摔了她?
他也太小瞧她了吧,她可不是京城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可是从会走路就在这田间四处撒欢的人啊。
“放心吧,这路我不知道走过多少回,闭着眼走都没问题,肯定摔不了。”
胤祺却摇了摇头,坚持道:“那你牵着我点,我怕摔。”
安清“啊”了一声,一脸‘你真的假的’表情。
胤祺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安清眨了眨眼,好吧,他虽然看起来没这么柔弱,但总归也是不常下地的人,倒也有可能。
于是,她回握住胤祺手,两人十指相扣地走过了这段崎岖的小坡。
只是刚走到平路,安清一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两张熟悉的面孔,她三哥和牧仁。
他们怎么在这?
他们没跟着康熙那大部队回去吗?
伊德日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安清和胤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牧仁也想在他们部落种番薯,我陪他来看看。”
牧仁微微颔首,只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安清和胤祺十指相扣的手上时,眸色不由一深。
安清“哦”了一声,一听是这个原因,也没多想,直接看向看着牧仁道:“你们部落西边那块山区挺适合种的,番薯这种作物适应性强,对土壤要求也没这么高,注意下排水就行。”
牧仁轻笑着点了点头,“伊德日也是这么说的。”
安清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三哥,似是没想到他现在懂这么多了。
要知道他以前虽经常跟着自己跑前跑后,但他那主要是冲着给她帮忙来的,自己倒是没太大的兴趣,所以很多事情上也没这么上心,都是她说什么他做什么罢了。
伊德日傲娇地挑了下眉,很是得意道:“小妹,你之前给我和二哥的那些笔记,我可都有好好看的。”
而且,这一年来他领的差事本就是传授农耕技术,他就算再不着调,差事还是要上心的呀。
安清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说道:“三哥真厉害。”
伊德日就算脸皮再厚,但这会在好友和妹夫面前,还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他挠了挠头,忍不住嘟囔道:“小妹,我又不是乌日图,你不用哄我。”
安清见惯了她三哥臭屁的样子,还真的很少见他这别别扭扭害羞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胤祺和牧仁也跟着笑了出来。
几人的笑声回荡在田间,气氛倒是轻快了不少。
“小妹,你们也是来看番薯的吗?”伊德日问。
安清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来挖番薯的,晚上回去给你烤番薯吃。”
说罢,她抬脚就要往旁边的番薯地里走去,但突然被手上的力道往回拽了一下。
安清怔了怔,这才注意到方才说话期间,她和胤祺的手竟然还没松开。
空气蓦地一滞。
她默默松开了手,然后慌不择路地走进了番薯地。
但她似乎忘记自己是要干什么了的,一会揪一下番薯叶,一会又转身拔两根杂草。
果然,人在尴尬时就会显得很忙。
他们回到围场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草原上各处的篝火也陆续开始点了起来。
康熙在前边举办晚宴,宴请蒙古各部王公贵族和随行官员,此时众人都已经赶过去了,胤祺、伊德日和牧仁三人也没再耽搁,直接便过去了。
前边宴会的热闹几乎感染了整个草原,安清回去后也没闲着,拉着春晓便折腾起来她从庄子上带来的红薯。
拔丝红薯、红薯饼、红薯小米粥,还有篝火烤红薯,安清今天的晚膳就是红薯开会!
春晓几人今日没跟着她去庄子,她们白日里去附近采了些野菜回来,有野荠菜、马齿苋等,或清炒或焯水凉拌,都是不错的。
这些日子在草原上基本天天都是烤肉,安清早都腻的不行了,如今见到这样的清粥小菜,那早都肉膏糊住的食欲也瞬间被激了出来。
安清也没吃独食,她早早便让人去宜妃和太后那里打过了招呼,待这边准备妥当后,她便带着一众吃食去了太后营帐。
她本来想去喊她阿娘过来的,但阿娘被她大嫂娘家邀请过去小聚了,她这才作罢。
这木兰围场上,康熙领着前头的众人三天两头便聚上一次,喝酒吃肉那叫一个快活,但内眷这边也不遑多让,时不时太后或宜妃就会领头和蒙古各部那些王妃办场宴会,这些蒙古各部的内眷之间也有她们自己的小聚。
就连皇子福晋这边,太子妃都领头聚了两场。
太后和宜妃这边的就不用说了,由两人领头的,安清自是要出席的,还有她阿娘和大嫂这边,有些自家亲戚之间的宴席,她也是过去撑撑场子的。
太子妃这边也是,就算她们妯娌之间互相再不和,但出门在外,那代表的就是皇家的形象,这个时候自是谁也不会拖后腿的。
毫不夸张,安清这些日子参加的各种小聚,感觉都过去一年参加的都要多。
即便如此,她还是喜欢在草原上的日子,除了自由自在外,主要还是能随时见到家人。
安清过来时,宜妃早都过来了,这会都陪着太后,喝了好几杯茶水了。
“我倒要瞧瞧你这丫头到底做的什么好吃的,还同我和你皇玛嬷也卖关子。”宜妃道。
安清也没卖关子,直接回道:“今个咱们吃番薯宴,都是我下午刚从庄子上挖的,新鲜的很呢。”
说罢,她就摆了摆手,示意紫苏她们把饭菜摆上桌。
“呦,还番薯宴呢,你这口气不小啊,那我和你皇玛嬷倒要看看,你这丫头有没有吹牛。”宜妃笑呵呵走上前查看。
安清嘿嘿笑了两声,一把挽住了宜妃的胳膊:“果然还是额娘了解我,我这牛还没吹起来呢,就被您给识破了。”
宜妃‘嘿’了一声,“太后,您瞧见没,这丫头真是滑头的厉害。”
说罢,她便要把缠在身上的人推开,但安清哪里会如她的意思,婆媳俩就这样你推我拉的,好不热闹。
太后看着她们婆媳两人在那打闹,笑着摇了摇头。
等饭菜摆上桌后,太后和宜妃眼前不由一亮。
不得不说,这一桌子菜和红薯粥,对于吃了快一个月烤肉的几人,那自是新鲜的不行。
“呦,这是野菜啊。”乌兰嬷嬷眼前不由一亮,“太后今个还说吃肉吃的腻得慌,老奴还想着明个去挖些野菜,来给太后解解腻呢,没想到五福晋这般贴心,竟先想到了。”
安清笑着说道:“皇玛嬷,额娘,这会的野菜虽没春天鲜嫩,但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还有这道拔丝红薯、红薯饼,也不错,你们也都尝尝。”
不得不说,这一桌子上的饭菜,确实很合太后和宜妃的胃口。
太后最喜欢那红薯小米粥,配着那碟子凉拌马齿苋,连喝了两碗粥,要不是乌兰嬷嬷在旁边劝着,她老人家竟还要再添一碗呢。
而安清和宜妃口味一直很像,两人都喜欢那盘拔丝番薯,春晓向来知道安清的口味,做的并不是太甜,所以吃起来也不腻。
最后,两人竟合力把那盘拔丝番薯吃了个底朝天。
这一顿饭虽然简单,但显然三人都吃的很是满意,饭后,乌兰嬷嬷又泡了一壶在这草原上必备的降火茶上来,三人边喝茶边聊了起来。
“今日你们去庄子干嘛去了啊?”宜妃随口问道。
安清见她似是还不知道庄子的事,应该是前边的消息还没传到内眷这边吧,于是她言简意赅地在庄子上的事说了说,最后把皇上给她阿爹封亲王的事的也说了。
“什么?”宜妃诧异道:“皇上给你阿爹提爵了?”
安清点了点头,然后,她还下意识看了太后一眼。
毕竟,不管怎么说,科尔沁这边现有的亲王基本都在科左中旗,如今他们科左后旗多了亲王,在无形中也算是威胁到的也是科左中旗的地位,所以,她不太确定太后会不会介意。
太后自是看懂安清的顾虑,笑着说道:“这事皇帝同哀家提过,你们科左后旗这个亲王爵位,是应得的。”
她虽然也出身科尔沁,但早早便嫁去了紫禁城,在后宫之中,她虽向来不管前朝之事,但毕竟历经了两朝,懂得自是比旁人多一些,也知道农业为历朝历代之根本的事。
所以,太后自然知道安清的这几件功劳意味什么。
特别是番薯藤种冬藏的法子,那可是造福这个草原的事啊。
太后也是草原上出去的,这里也是她的故土,她自是也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过得好些。
安清见太后并没有介意,心里也不由松了口气。
三人又聊了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安清和宜妃便离开了太后的大帐。
此时时辰并不算太晚,这片草原上的篝火烧的仍然很旺。
歌声笑声人语声飘荡在夜空中,前边的宴会正举办热火朝天。
宴会上热闹不已,但就在营帐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落寞的身影隐在了黑暗中。
没多久,伊德日也从席上退了出来,他一路找了过来,看到那月光下落寞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牧仁似是感觉身后有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伊德日时,不由愣了下,“你怎么来了,不用替你阿爹挡酒了?”
今日他阿爹刚被封了亲王,众人别管心里怎么想,但面子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去敬酒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蒙古虽向来能喝,但当面对的同样也是能喝的人,而且对方还是车轮战时,岱布自也是吃不消的,这时候必然得有人帮着挡酒才成。
方才在席间,伊德日便充当了这个挡酒的角色,替他阿爹喝了不少。
伊德日顺势坐在牧仁旁边,摆了摆手回道:“没事,我阿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大哥二哥还在呢。”
再说了,人家不是还有个女婿呢嘛,酒量先不说,就胤祺那皇子的身份,他往那一站,那些故意灌酒的人也不敢太猖狂啊。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说的。
“你呢,好好的,跑这里来干嘛?”伊德日问完,下意识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这副样子一看就是白日里在庄子上受了刺激,毕竟,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和旁的男子牵手,心里定是舒坦不了的。
牧仁笑了下,回道:“喝的有点上头,出来吹吹风。”
这话,伊德日自是不信的,牧仁酒量比他还好,想让他喝的上头可不容易。
但他也不是缺心眼,自是不会去拆穿的,只不过伊德日知道自己没什么演技,怕多说多错,于是便只能“哦”了一声后,便沉默了起来。
草原的夜空确实很美,今晚仍是繁星密布,皓月当空。
但此情此景,对于两人大晚上从酒席上躲到这里的大男人来说,就显得有些诡异,而把这种诡异推到最高峰的是,两人竟谁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