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飞雾时,目光变得无比缱绻,显然即便无法?相见,她们的心也永远紧密相连。
原本女萝建议将广寒阁与翠莺院全部控制住令其关门,非花却不赞成,极乐之夜将至,三大女闾同时关门,必定会引起上头注意,一旦查过?来,女萝便会遇到危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了?许久,直到双胞胎姐妹敲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托盘,上头摆着精致的糕点水果,非花摸了?摸两个小女孩的头,问她们功课做完没有,阿珠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写完了?,但阿宝还没写完!”
阿宝急急道:“姑娘,我?马上就?去写,我?一定会写完的!”
对于拆自己台的姐姐,小丫头不高兴地瘪嘴,阿珠冲她吐吐舌头:“让你不好好读书?!”
说着,她羡慕地看?看?非花,又看?看?女萝,小嘴儿抹了?蜜般甜:“两位姑娘都?好美呀,阿珠也要努力,以后也跟两位姑娘一样,当花魁!给妈妈赚好多好多钱!”
此言一出,女萝与非花双双倒抽了?口气,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令她们意识到,打?破不夜城的桎梏刻不容缓,再这样下?去,这些?小小的孩子,一生?都?将陷入深渊。
女萝明白非花的担忧,即便非花很努力想要为双胞胎提供良好的环境,但在这种地方?,潜移默化之下?,孩子们仍然会受影响,仍然会被同化,成为万千麻木女人中的一个。
小姐妹俩先前还闹矛盾,转眼又和好,手拉着手拿着非花给的糕点出去了?,非花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都?字不成句,她耳边还在回荡阿珠的那句长大后当花魁赚钱,这简直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女萝握住了?她的手,非花拼命露出笑容:“我?没事,我?没事,她们还小呢,总有一天她们会明白……我?要做的,就?是?为她们撑起这片天。”
为了?转移非花的注意力,女萝开始教授她心法?,并?且引导非花感悟生?息,果然,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非花便隐隐感悟到了?“生?息”,她惊奇不已,随即激动地问道:“阿萝,是?不是?所有没有灵性的女人都?能修炼?!”
女萝点头:“应该说,无论有没有灵性,无论年龄资质,只要是?女人,就?可以。”
没等非花高兴,她又补充道:“但也有例外,比如满妈妈,芳妈妈,祝妈妈,像她们那样的,感悟不到,也无法?修炼。”
“生?息”只存在于女人体内,只能被女人感悟到,同时要求感悟到的人具备身为女人的觉悟,这一点,显然几位鸨母并?不具备。
像红菱,最开始感悟不到生?息,但经历过?了?成长与学习,自强自立,也可以修炼。
非花隐约有些?明白了?,她沉迷于生?息的神奇力量,女萝教她如何呼吸吐纳,将生?息与外界气息通过?呼吸的方?式运行周身,同时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吃得高一些?,壮一些?,否则你怎么跟人打?架?”
为了?维持身形,非花平日吃得极少,偶尔多吃两口,祝妈妈便急得要命,非得再饿她几顿,她也想要有朝一日,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为了?“美”饿肚子。
由于非花不曾去过?地下?极乐城,所以她也不知道入口在哪里?,她与飞雾约好,不过?问极乐城之事,这是?飞雾对她的保护,一旦事情?败露,她便可一人承担,牵扯不到非花身上。
女萝若有所思,“我?的同伴已将整座不夜城摸了?个遍,不曾找到任何奇怪之处,也没有暗门地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有个地方?,它们没有去过?。”
非花是?何等聪明之人,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往窗外看?去。
从?翠莺院的后楼顶层往外看?,是?不夜湖,三大女闾的后楼都?围绕不夜湖建立,要说真有什么地方?连疾风与当车都?不曾探查过?,那只有一个——水上金宫。
“水上金宫只在每年的极乐之夜开放一回,也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能见到城主,难道地下?极乐城的入口,会在水上金宫?”
“在不在,去看?看?就?知道了?。”
非花吓了?一跳:“万万不可!”
“为何?”
“飞雾再三警告过?我?,绝不可以擅自靠近水上金宫,我?先问了?飞雾,没有危险,你才能去。”
“你跟飞雾平时都?如何联系?”
“她决意去往极乐城之前,给了?我?这个。”
非花起身,从?她床头柜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海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对着海螺唱歌说话,她都?能听到,便知晓是?我?找她,但她无法?跟我?对话,因此只能以书?信回复。由于这样太危险,我?们约莫一个月联系一回,斐斐的事情?则是?例外。”
女萝与日月大明镜在一起久了?,对法?器颇有些?见地,只看?那海螺便非凡物,于是?问道:“这法?器,飞雾是?从?何而来?”
非花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女萝记得非花说过?,飞雾并?非名门大派出身,而是?极为罕见的散修,散修日子过?得紧巴巴,可没多少人能拥有这样的厉害法?器。
她也只是?好奇,并?不红眼,于是?对非花道:“那我?的事情?,便劳烦你跟飞雾说了?,极乐之夜,我?会找机会进入极乐城。”
非花一听,面露忧色:“太危险了?……”
在她心中,飞雾便是?极其厉害的修者,饶是?如此,她进了?地下?城也没能出来,阿萝若是?也深陷其中,又要如何是?好?
“那你可要好好修炼,说不定,到时候还指望你来救我?呢。”
非花顿时哭笑不得,阿萝未免太看?得起她。
两人一见如故,真可谓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彼此交换了?信息,女萝也没忘记将那位圣僧的存在告知非花,让她心里?有个数,非花本来便会些?拳脚,只是?没有修为,身体又柔弱,所以使出来也没多大威力,等到生?息运用自如,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分别时,非花不像斐斐那样情?绪外露,即便依依不舍,仍旧要送女萝,女萝将记载着这些?时日研究出的各种口诀手势的手稿送给了?非花,同时吹了?声口罩,没多久,两只毛茸茸便出现在非花房间的窗口。
女萝先摸了?两把毛,“辛苦你们了?,疾风,从?现在起,你帮我?保护非花,好吗?”
疾风考虑片刻,张大嘴巴。
女萝秒懂,取出一颗水灵灵的桃子喂给它,又给了?非花一颗,弄得非花哭笑不得。
女萝还是?担心会出意外,邹羿被她跟斐斐杀了?,剩下?那三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担心他们找斐斐或是?非花的麻烦,因此留个同伴在她们身边最为保险,若是?真有危险,拖会时间等她来即可。
之所以不留九霄是?因为幼崽法?力有限,有当车跟疾风在,必然不会出事。
随后,女萝与非花道别,眨眼便消失在了?房内,非花惊奇不已,围绕着女萝消失的地方?转了?好几圈,那副又崇拜又羡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令疾风甩了?甩尾巴,觉得这个凡人女子真是?少见多怪。
疾风对于非花这样纤细柔弱、一阵风就?能吹走的人类雌性十分不满意,非花原地绕完圈圈,小心地看?着趴在桌上小憩的疾风,见它一身皮毛雪白顺滑,一看?便知手感绝佳,就?有点想摸摸看?。
结果这手刚伸出去,疾风猛地睁开眼睛,淡金色的眸子威严无比,大有非花敢摸它,它就?给她来一口的意思。
这么瘦这么小,看?着真让独兽不开心!
要像阿刃那样强壮才叫女人!
再不济,也要像阿萝一样高,像阿萝一样力气大。
非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你饿吗?要吃东西吗?我?看?你戴着帽子,会不会不舒服呀?要不,我?帮你拿下?来?”
疾风拍了?下?桌子,目光灼灼,格外严肃,见非花不懂自己的意思,它又拍了?一下?,非花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你、你是?在催我?修炼?”
疾风低低叫了?一声:既然知道,为何还傻站着?
除却无法?口吐人言,疾风的智慧比人类并?不差上多少,且它天生?便是?强大的雌性妖兽,再加上跟在女萝身边,对于生?息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正好可以教将将入门的非花。
一旦非花姿势不对,或是?呼吸出问题,疾风便会用尾巴抽她一下?,非花学琴棋书?画时都?没遇到过?如此严厉的老师,幸而她外柔内刚,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极致,在疾风老师的高压下?,真可谓是?进步神速。
第55章
红菱皱着眉从外头进了屋, 正想叫女萝,却?发现她又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于是没敢打?扰,悄悄地捧了一杯热茶到女萝手边, 又悄悄地摸走。
虽在非花面前表现的极有自信丝毫不?慌, 但女萝并?非真有十足的把握, 地下极乐城的女人有灵性,既然被当作炉鼎,那势必要严防死守禁止她们?出逃,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若是闹大了传遍修仙界,不?夜城必会被踏平, 因此才?要偷偷摸摸将极乐城建在地下。
她得先去地下极乐城看看?, 摸清楚状况再作打?算, 同时也需要和?飞雾联系上,飞雾在地下极乐城待了一年, 想必对其形势有很深刻的了解,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就好了。
早在与雷祖相遇后不?久,女萝便察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 她脑海中来自乌逸与休明涉的记忆, 与她本身感悟到的严重冲突,且不?说修仙功法是由男人所创,仅是“胎息”一境,便令她尤其不?解。
女人具备生育繁衍功能,而男子天生有残, 并?不?能算作完整的“人”,修仙界的理论, 对从未接受过所谓“正统”教导的女萝而言,最直观的感觉,便是男修们?像一个个“炉鼎”。
结出元婴象征着身体向女性趋近靠拢,无限接近女人,趋于“完整”,之后才?能踏入胎息之境,黄鼎、气穴乃人体百脉交汇之处,将其作主脉运行清灵之气,方能结元婴。
鼎为器,炉为具,修仙界的功法,在女萝看?来就是将男修的身体当作鼎炉炼丹的一个过程,结出元婴象征着出丹,也象征着他们?达到了女修天生便拥有的身体特?征,身体完整没有缺陷,此后才?能真正去追寻大道。
元婴结出后进入胎息之境,则不?再需要以黄鼎、气穴两脉为主脉,浑身上下皆可作丹田,需要更多的清灵之气方可继续修炼,也就是说,男修们?所使用的心?法口诀,全都是为了追求胎息,女修如果修炼同样的功法,势必是事倍功半,远远不?及。
这也能解释为何女修无法突破胎息,也无法达到更高的境界。
所以才?说,修行在心?,以外物为炉鼎补身接命,尽是无稽之谈。
可如果以女人作炉鼎无法提升境界,极乐城也就不?会存在,他们?挑选具有灵性的女人做炉鼎,且发展壮大到今日这般地步,必然是得到了突破。
灵性基于清灵之气而存在,男人灵性更高,修炼起来更容易,但上限有限,这就是修仙界的修者们?突破境界无比困难,甚至会因此而死的原因,女萝从至灵之境到达至神之境,几乎没有遇到瓶颈,宛如吃饭喝水般自然。
或许也正是因为清灵之气较生息更为狭隘,而女修身体天生优于男修,所以如果使用清灵之气修炼,便不?足以充盈气血身体,于是需要付出数倍努力?才?能达到同期男修的境界。
而只要能够感悟生息,即便不?具有灵性,女人也能凭借天生的身体构造修仙。
男人生自女人之身,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清灵之气,也来自生息?如果是,为何清灵之气成为修者专属,生息却?逐渐消失,以至于在她之前,只有雌性妖兽能够感悟?
人类女性和?雌性妖兽的区别,无非在于自然界以雌性为主体,而人间界与修仙界,却?由男人主导与掌控。
若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何许多幼时灵性高的女孩,会随着年龄增长灵性降低,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规则错误的世界中,受到了错误的规训,磨灭了自己身为第一性的天赋,于是生息消失,灵性也随之降低。
还是那句老话,女修无法突破胎息,是因为男人体内无胎,而女子本身可成胎,所以修清灵之气,修千百年也不?可能得道。
雌性妖兽纯靠本能,所以比雄性妖兽更强,且天生具有血性与攻击性,越长大越强,幼时灵性高涨的女修,并?非是不?适合修仙,而是在后天熏陶教育下失去了这种本能,但即便如此,生息也一直沉睡于她们?体内,只要醒来,便可感悟。
随着世事变化,沧海桑田,男修越多,女修的生存空间便越小,女人的沉寂、平庸,会加深生息的消失,生息消失,清灵之气自然也会减少?,所以剑尊休明涉,以及青云宗那些离突破只差一纸之隔的大尊者们?才?迟迟无法得道!
想突破,就得有足够的清灵之气,清灵之气从哪里来?从女人身体中的“生息”。
所以极乐城用女人做炉鼎,其实是为了她们?身体里天然存在却?无法被察觉、被感悟的生息?只是他们?无法分辨有灵性与没有灵性的女人的区别,因此才?选择前者,事实上普通的凡人女子,应该也一样能够成为炉鼎。
想到这里,女萝心?下一惊,倘若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就糟了!
即便这次救出地下极乐城的女人,即便将这桩罪恶公布于世,势必会有男人因无法突破生出邪念,难保世上不?会再多出几座极乐不?夜城!
女萝盯着满桌纸张想了很久,突然全部抓起来揉作一团点火烧掉,红菱一直想跟她说话,怕打?扰到才?不?时于外头徘徊,见女萝竟将这段时间辛苦写的功法全都烧尽,下意识就想阻拦,话到嘴边,身体却?像是有自我意识,捂住了嘴。
随后女萝重新铺开了纸,九霄趴在她腿上打?了个呵欠,从女萝怀中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舔了舔女萝的脸,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愤怒与焦躁,以此来安慰她。
女萝蹭蹭小豹子的毛毛,继续提笔。
这一写,便忘了时间,等?她放下笔,发觉维持伏案姿势太久,肩膀脖颈处处酸痛,伸手揉了半天,身后传来红菱的声音:“阿萝?你,你忙完了?”
女萝扭头,惊讶道:“天都还没黑,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红菱一听,朝她走近,把手里的水盆往桌上重重一放,女萝吓了一跳,赶紧护住手稿:“别别别,千万别弄湿了!”
“你还问我怎么换了身衣服,你已经在这桌前坐了三天三夜!现在已是第四天了!”
女萝:……
她惊奇不?已:“我没感觉到啊,我感觉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她聚精会神写手稿,竟不?曾察觉到时间流逝,红菱拧了帕子给她擦脸:“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你是铁打?的人啊?就算是修者,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身体吧?平日里还好意思唠叨别人。”
女萝乖巧端坐,想接过帕子自己来,被红菱一巴掌拍开,抓着仔仔细细擦了脸跟手,然后跟只小蜜蜂般忙得团团转,吃的喝的全都端上来,这几日她跟九霄已混熟了,谁都不?敢打?扰女萝,生怕坏事。
“对了,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现在就说吧。”
红菱摇头:“你还是先睡会儿,这事儿不?着急反正,但你不?睡觉肯定是不?行的。”
女萝莞尔:“修者开始修炼之后,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睡觉也没关系。所以没事的,你说吧。”
“云湛死了。”
女萝刚拿起一块饼,闻言愣住:“啊?”
红菱皱着眉,“我跟阿刃都没想到琼芳居然会这么做……原本我们?只是想让她认清楚云湛是个怎样的人,不?要再被他骗,可……”
时间回到四天前,满妈妈从蜂窠挑了三个俊秀漂亮的小公子回来,他们?从小便在蜂窠长大,十分机灵,眼见不?用留在蜂窠伺候男客,自然是对阿刃与红菱百般讨好,按照原定计划,红菱令三个小公子跟云湛打?好关系。
一开始她想先询问女萝的意见,可是在见到女萝苦恼思索的模样后,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打?扰。
云湛虽容貌更盛,但到底不?如小公子们?鲜嫩,再加上他从前还跟过飞雾——虽然飞雾没要他,可万一善嫣姑娘认为他被人碰过,不?想要了怎么办?
这三个小公子一看?便是满妈妈为头牌姑娘准备的,他若是落选,只能被赶回蜂窠,打?死云湛都不?想回去!
于是他便哄三个小公子去讨好琼芳,再去告密,想借此将小公子们?赶出风月楼。小公子们?看?着单纯,却?个顶个都是人精,他们?装作对云湛言听计从,佐以美?酒,顺利套出了云湛的真心?话。
与此同时,红菱故意挑衅琼芳,将琼芳引到隔壁房间,风月楼的墙壁隔音效果极佳,未免琼芳听不?清,红菱还特?意贴了两张隔墙有耳符,力?求把云湛的每个字都塞进琼芳耳朵。
她知道云湛不?是个好东西?,同样身为倡伎,云湛和?那些僄客没什?么区别,仍然想着从伎女身上得到好处。飞雾虽对他没兴趣,却?因他是钿郎,同为可怜人,默许他留在后楼,而云湛却?偷偷勾搭琼芳,飞雾失踪后,来了女萝,他更是想都没想,一边稳住琼芳,另一边又朝女萝献媚,一旦被琼芳发觉,便将罪责推到女萝身上,说自己一个小小钿郎,怎敢拒绝头牌姑娘。
琼芳本就因头牌一事对女萝有敌意,再加上夺爱之恨,焉能与女萝友好相处?女萝哄她教自己跳舞,她稍对女萝有所改观,便会立刻因为云湛再度生出敌意。
可正如红菱说的那样,即便女萝苦口婆心?向琼芳表明自己绝不?会与她争抢男人,琼芳还是会选择相信情郎,因为云湛实在是太会装了,正如他向三位小公子说的那样:“……女人嘛,尤其是这烟花之地的女人,见过数不?清的男人,还是离不?开男人,还是渴望男人关爱,盼着能遇到良人,我只是假装理解她可怜她,说两句你的苦楚我都懂,她立刻就会对我死心?塌地。”
“其实啊,伎女就是伎女,好睡得很,还听话,不?比留在蜂窠强?我看?我在这风月楼,过得比那些贵人也不?差哩!可惜便可惜在贵人们?有钱有势随便玩,我却?只能睡琼芳一个,她呀,早不?知叫多少?男人睡烂了,要不?是有点姿色,又对我一往情深,我可看?不?上。”
“三位弟弟,你们?务必信我,像琼芳那种女人,勾勾手指头便会自动送上来,又何必非要在善嫣姑娘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琼芳不?敢相信在自己面前温柔体贴,常常与她一同构想等?攒够了赎身钱离开不?夜城要如何白头偕老的情郎,背地里竟如此看?轻她。
那轻佻无情的语气,比僄客更甚,红菱见她都听到了,嘲讽道:“现在你明白了吧,也只有你会把这种东西?当作是宝,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琼芳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诶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红菱本就不?喜欢琼芳,见琼芳还是一副冥顽不?灵不?肯承认现实的模样,干脆起身离开,反正阿萝交代的她都做完了,琼芳要是还一厢情愿犯贱,她也没办法,良言难劝该死鬼。
说到这里,红菱气鼓鼓:“我明明是好心?,她却?那样对我!”
女萝倒是能理解:“琼芳自尊心?极高,你说话如此一针见血,即便她心?里认可,嘴上也是决不?会承认的。”
红菱似懂非懂:“那么要面子干什?么,我又不?会嘲笑她。”
女萝啃了一口饼,笑道:“要面子不?好吗?人总是要有点尊严才?能活。”
“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我以为琼芳要一条道走到黑,昨儿晚上,我特?意盯着,云湛果然又摸她房里去了,气得我什?么都不?想说,直接躺下睡了。”
结果……
“琼芳现在何处?”
“在她自己房间。”
女萝叼着饼,拍了下手上碎屑,又起身整理衣服:“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
走到门口时,红菱突然问:“阿萝,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怎么会?”
“她一直坐着不?说话,好像魂儿都没了,是不?是……一直被骗,也会很快乐呢?”
“短暂的欢愉虚假又不?真实,一味的麻痹自己并?不?会得到幸福,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女萝的声音变得无比轻柔,她笑吟吟凝视红菱:“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红菱慢慢点了下头,推己及人,倘若她现在还是前楼的低等?倡伎,固然不?必去管她人苦难,可浑浑噩噩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即便醒来后她见识到了更多、更可怕的事,但她依旧为自己的清醒感到骄傲与庆幸。
“我们?红菱可真是不?一般,越来越厉害了。”
红菱脸上飞红,凶巴巴道:“你少?来!”
两人到了琼芳门前,女萝伸手一推门,发觉门从里头栓上了,与红菱对视一眼,立马感觉不?妙,遂用力?将门踹开,就见琼芳的身子在半空中慢悠悠打?转!
红菱倒抽一口凉气,“她自尽了!”
女萝抬手挥出藤刺割断白绫,又将琼芳接住,探了鼻息:“还有气儿。”
红菱连忙过来帮忙按压琼芳心?口,女萝则掏出一颗青云宗的丹药喂她吃下,又渡去生息,片刻后,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琼芳终于睁开了眼,她意识到自己没死,竟发疯般伸手去打?离自己最近的女萝:“谁要你救我!你让我去死,让我死!别管我!别管我!”
红菱气得半死:“你这人忒地不?讲理!我们?救了你,你不?领情便罢,竟还打?人!阿萝你让开,看?我怎么教训她!”
女萝赶紧把红菱拽住,她轻轻松松单手扣住琼芳双腕,琼芳身娇体弱,只觉双手似被禁锢,怎么也拽不?出来,无从发泄,心?头那股痛楚再度袭来,她又悲又恨又疼,半晌,竟就着被女萝抓住的姿势,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下叫嚣着要揍她的红菱傻眼了,无措地戳戳女萝:“诶,她哭了……”
琼芳是谁呀,那可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说话做事都欠儿的要死的女人,而且讲话贼难听,心?胸又狭隘,为了个钿郎要死要活,非觉得别人都想跟她抢,当个宝般护着。
可现在她哭了,跟小孩一样,没有美?感,也不?讲究哪个角度落泪最令人怜爱,哭得叫人心?头发酸。
女萝柔声道:“没事没事,想哭就哭吧,等?哭完了,咱们?再挺胸抬头活下去。”
琼芳哭得太厉害,想停停不?下来,直打?嗝儿,她最是爱美?,无论何时都妆容精致衣着华丽,每天佩戴的耳环手镯也精心?搭配,可现在……
女萝沉默片刻,提醒:“你的妆花了,整张脸五颜六色,很难看?。”
琼芳立马想伸手捂脸,可手还被女萝扣着,她又气又急,只得把头低下去不?让看?。
红菱被她这动作逗乐了,但此刻若是笑出声来怕是不?好,不?由憋得脸色通红,女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说:“我把你松开,你保证不?许再寻死,成不?成?”
琼芳咳嗽两声,不?服气道:“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但是我把你救下来的,你已经死过一次,那救下来这条命便是新的,是属于我的,我的东西?,怎么能让你了结掉?”
琼芳:?
第56章
红菱头一回听女萝这样语气说话, 不由得惊奇看去一眼?,琼芳眼?泪还挂在脸上,被女萝这话说的,既想生气, 又觉羞耻, 自己最丢人?的一面?显露无疑, 愈发衬得平日里趾高气昂像个笑话。
女萝松开了手,琼芳干脆破罐子破摔坐地上不起来,她身上的衣服还沾着云湛的血,以至于让她生出一股恍惚感——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直到脑袋被人?敲了一下,她才捂着头怒视女萝:“你干什么!”
“还不起?来去洗洗干净,把衣服换了, 喊这么大声, 你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琼芳心知她是为自己考虑, 只是拉不下脸承认,只得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 我?才不要你管。”
红菱的拳头已攥得咯吱咯吱响,她威胁道:“你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信不信我?揍你?”
琼芳性格别?扭, 逼急了怕是又要钻牛角尖, 女萝拍了下红菱的胳膊,对琼芳说:“我?觉得你还是很幸运的。”
琼芳不敢置信:“我?幸运?那我?把这好?运分享给你!”
见她还有?力气犟嘴,女萝失笑:“你怎知我?没有?遇到过?我?不仅遇到了,还跟你一样,把他杀了呢。”
红菱惊了:“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又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有?提的必要?”她将琼芳自地上拉起?来,语重心长地说:“你我?同为女子, 能降生于世便已走过千辛万苦,不要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男人?身上,他生也好?死也罢,你的日子都得照常过。”
琼芳明明心有?触动,却还是怼她:“你生了张巧嘴会说话,分明是样样比我?强,才这样纡尊降贵,我?不要你可?怜。”
“我?的确比你强。”
琼芳还以为能听女萝承认自愧不如,谁知她却干脆认可?,顿时瞪起?眼?睛,又听女萝说:“因为我?杀了夫君之后,很快便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不像你又哭又闹,还要寻死。原本我?听说你杀了骗你辱你之人?,还以为你有?几分血性,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不浪费时间在你身上,红菱,咱们走。”
红菱干脆爽快地答应:“好?嘞!”
眼?见这两人?当真头也不回,琼芳急了:“等等!你、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那你证明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