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
“我能给你?什么呢?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小姑娘茫然地问着。
女萝摇摇头:“我只想你?变得更强,再也不被人欺辱。”
斐斐哇的一声又哭了,女萝愿意为她杀人,至此,她总算是彻底信任了她,抱着女萝便是一顿大哭,边哭边稀里糊涂说了一堆奇奇怪怪语无伦次的话,女萝耐心地拍着她的背,当车也围绕着两?人飞来飞去。
随着斐斐哭声渐渐变小,女萝耳朵微动,几?不可见地朝门口望了一眼,随后带着斐斐坐下?,问她:“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何那样讨厌非花了么?”
“你?不要跟她好。”斐斐拉着她的手?指不肯松,“她是无情无义的人,今儿跟你?好,明儿你?出?了事,她便会?立刻把你?忘了!除了她自己,她不在乎任何人!”
女萝沉默片刻,问道:“跟飞雾有关系,对吗?”
过了会?儿,斐斐才轻轻点了下?头。
她与非花、飞雾,三人曾是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弹琴一起跳舞,即便妈妈们不喜欢她们如此亲近。
“后来飞雾失踪,满妈妈说,她是跟人私奔了……我才不信!骗人!飞雾决不会?丢下?我跟非花一个人走!可非花,非花却一点都不在乎!”
斐斐的眼睛里又开始蓄满泪水,“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依旧过自己的日子,她还是那样关心我,可我却如鲠在喉,我没法原谅她,她怎么能把飞雾给忘了?!”
“所以我再也不要跟她好了,她会?忘记飞雾,那么总有一天也会?忘记我。”
女萝温柔而又难过地凝视着斐斐,斐斐靠在她怀里,拉着她的手?,像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飞雾失踪后,我拼命陪客,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我想通过他?们找到飞雾,哪怕是尸体也可以,我想知道她在哪儿,她去了哪儿,她还活着没有!”
“可是没有人能给我答案,她就这样消失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给我留下?……”
女萝轻声道:“飞雾从?没有离开过你?,她一直都在保护你?。”
斐斐大吃一惊,“……什么?”
“严黑处理尸体做得并不高明,有心人怕是稍加探查,就能查到广寒阁。是有人在严黑弃尸后,将尸体重新处理了一遍,令其看起来是魔修手?笔,我想,那个人应该就是飞雾。”
斐斐愣住了:“怎么会?……她既然还活着,为何不跟我联系?为何不告诉我?”
“必然是因为她身?处危险之中,不能轻易走漏风声。”
说到这里,女萝顿了下?,往门口看去:“我说的对吗,非花姑娘?”
斐斐震惊地顺着女萝视线朝门口一看,非花推开了门,面色沉静:“善嫣姑娘冰雪聪明。”
说完,她有些不大敢看斐斐,好一会?才轻声对斐斐说:“对不起,斐斐,我一直瞒着你?。”
斐斐脑子一片混乱,她不大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两?位姐姐好像彼此心照不宣,她却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非花走到斐斐跟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斐斐这才发现她眼里有泪,却始终不肯落下?:“斐斐,是我不好,是我不让飞雾告诉你?她还活着……我,我只是想保护你?……”
就算自己被误解、被讨厌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要保护好年纪最小的斐斐,不能让她身?陷危险之中,倘若走漏风声,她与飞雾身?死,至少也能保证斐斐好端端的活着,可她没有想到,斐斐表面上与自己争吵冷战,实?际上却拼了命的寻找飞雾下?落,甚至因此性情大变,做出?了挖人眼球之事。
发现斐斐情绪失控,非花想都没想便联手?飞雾为她掩盖,并将严黑抛弃的尸体重新处理,这一回也是。邹羿在广寒阁发怒,非花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芳妈妈害怕得罪修者,不敢上楼相劝,又舍不得斐斐这棵摇钱树,见非花前来救火,连忙送她上楼,竟忘了问非花是如何得知。
第53章
非花每靠近斐斐一步, 斐斐便往后缩一些,当非花在她面前?蹲下时,她已整个人躲进女萝怀中,她的脸上满是惊疑、不敢置信, 还?有愤怒。
保护她?
瞒着她, 是为了保护她?
非花伸出手想要触碰斐斐, 却?被斐斐尖叫着躲开:“不要过?来!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走!”
“斐斐……”
非花的眼泪终于落下,她不停地向斐斐道歉,可斐斐却?拼命拒绝,一定要她现在就走,根本不肯与她交流,非花不明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当自己说出真相, 斐斐便会愿意跟自己和?好, 然而斐斐却?愈发讨厌她,由于大声呼喊赶人, 嗓子都变得沙哑:“你?走!你?走!走!善嫣姐姐把她赶走!我不要见她!不要见她!”
女萝看着呆呆站在原地,如同犯错的孩子般不知所措的非花,一手环着斐斐, 一手轻拍非花手臂:“你?先回去, 好吗?斐斐先交给我。”
非花眼圈通红,她心知大吵大闹绝对不行,且斐斐情绪激动,她不想惹她不开心,于是对斐斐说:“我先回翠莺院, 若是你?想见我,就告诉秋兰。”
秋兰伺候了斐斐很多年, 实际上却?是非花的人。
斐斐别过?头不肯看她,非花依依不舍地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恰好斐斐也?悄悄偷摸去瞧,四目相对,非花下意识便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斐斐受惊,又把脑袋朝女萝怀里藏,两?只手也?握成了拳。
等?非花离开,女萝才轻声说:“好了,她已经走了,你?不要再生气,嗯?”
非花全程对房间里那具尸体视而不见,仿佛在她看来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斐斐依旧委屈不已,她试图向女萝告状,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又说不出一句。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必须承认,非花的决定是对的。”
斐斐不服气,腮帮子鼓起来,女萝抬手戳了下,她被迫漏气,失笑道:“你?性格冲动易怒,若是知道了飞雾还?活着,又身临陷境,怕是拼死拼活也?要救她,别忘了芳妈妈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能保证自己瞒得住她么?”
斐斐就像一张通透的白纸,心思写在脸上,高兴也?好生气也?罢,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不会伪装。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非花与飞雾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虽然女萝不知她们在谋划什么,可是在不夜城这样危险的地方,她们的敌人到处都是,却?仍旧腾出手来分散力量为斐斐遮掩,难道还?不能够说明她们对她的爱惜吗?
斐斐懂的,她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她只是太难过?、太生气,明明是好朋友,明明是姐妹,为何这样重?大之事却?硬要瞒着她?她发脾气的原因便是觉着自己被排斥在外?,即便非花飞雾没有这个想法?,可她们的行为确确实实是这样做了。
“不要生非花的气了,你?想想看,飞雾失踪一年,你?给了非花多少?委屈受?”女萝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能够相遇相知,成为朋友,是多么值得珍惜的事,等?非花再来跟你?道歉,你?就原谅她,好不好?”
斐斐用力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她……她还?会来吗?”
“当然。”
斐斐没再说话,而是用力将女萝抱紧,等?情绪彻底平复,她才知道害怕,在女萝怀中仰起头,问:“那、那这个人怎么办?他可是修者,而且还?有同伴,要是被找过?来……”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藤蔓将邱羿的尸体层层包裹缠绕的密不透风,随后便被女萝装入乾坤袋,她自觉有些对不起濯霜,虽说乾坤袋可放死物,但这也?太晦气了些。
地上的血迹则由当车放出的分身螳螂清理干净,它?们密密麻麻趴在了血迹所在的地方,原本碧绿的身躯因吸收了血迹变得通红,随后纷纷回到当车身上,当车振了振翅,屋子里除了翻倒的几把椅子外?,一切已恢复如初。
斐斐这才想起问女萝:“姐姐,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边说还?边偷看当车,女萝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跟你?一样,是个女人。”
说着,她将当车捧到斐斐身边:“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恐怕不能陪在你?身边,让当车代替我留下来,好吗?你?还?怕它?吗?”
斐斐摇头:“不怕。”
她乖乖伸出双手,手心向上,当车随即从女萝手中跳到斐斐手中,大概是见斐斐嘴上说不怕身子却?还?微微颤抖,它?想了想,肢体逐渐发生改变,碧绿的身体渐渐化出粉白的颜色,原本巨大的体型也?缓缓缩小,最后变成了一只仅有手指长的粉白兰花螳螂。
斐斐惊奇极了,如果不是当车肢节上的利刺抓着她的掌心,隐隐有感?,她会以为自己捧了一朵漂亮的兰花。
“当车吞噬过?无数雄性同类,所以能够拟态成任意一种螳螂的外?形,就让它?留在你?身边,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它?说,我也?能听到。”
斐斐脸上泪痕未干,笑容已灿烂绽开,她用力点头:“嗯!”
芳妈妈在楼下紧张地来回走动,先前?非花眼眶通红的离去,还?提醒自己说邱公子大怒,于是她愈发不敢上去,这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她是不是该去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芳妈妈才壮着胆子,带了几个打手上楼,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一片安静,斐斐正趴在桌前?玩花,芳妈妈左顾右盼,“邱公子呢?”
斐斐停下手里动作,轻描淡写地回答:“生气了,走了。”
“可我在楼下没瞧见邱公子下来呀!”
“瞧妈妈这话说的,人家可是修者,神出鬼没,哪里用老老实实走门?”
芳妈妈松了口气:“斐斐呀,你?没惹邱公子生气吧?”
“惹了。”
芳妈妈:……
她几步走到斐斐跟前?苦口婆心地劝,“你?这孩子,妈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平日里你?有脾气,不是不行,客人们也?都愿意捧着你?,可你?得见好就收,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脾气,什么时候不能发!像邱公子那样的修者,就是把咱们广寒阁给砸了,你?又能说什么?讨好他们才是最重?要的,明白么?倘若邱公子看上了你?,愿意给你?赎身,那你?可就有大造化了呀!”
斐斐充耳不闻,妈妈天天给她画大饼,她才不信,好男人怎会来不夜城?
芳妈妈唠叨了一圈,发现斐斐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落了个自讨没趣。
芳妈妈一走,斐斐立刻就笑了:“这个好吃吗?你?还?要不要吃?我让人再送一盘来。”
当车咔嚓咔嚓啃着马蹄酥,头上的触角动了动,比了个心,斐斐高兴坏了,立马喊秋兰,秋兰还?有点心虚,怕姑娘找自己算账,斐斐却?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为非花做事,随便你?吧,反正你?的心也?不在我身上。”
秋兰连忙解释:“不是的姑娘,我帮非花姑娘做事,是怕姑娘你?……”
“别说了别说了,我才不想听,去把我平日里吃的那几样糕点,每种都送一份来。”
秋兰老老实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斐斐看着她的背影,“哼,一个一个,都拿我当小孩子,全瞒着我。”
正生气呢,手指被轻轻碰了碰,斐斐立马又开心起来:“还?是你?跟善嫣姐姐待我好。”
当车犹豫了下,要是斐斐知道善嫣并不是阿萝的真名,是不是又要生气呀?
那算了,还?是让阿萝自己同斐斐说吧,它?陪这小姑娘玩会就成。
女萝在离开广寒阁后,便去找了非花,她相信现在非花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跟自己说,而她也?有一些问题想问。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房内的女萝,非花并没有感?到吃惊,她甚至刚刚烹好一壶茶,见女萝出现,柔柔笑道:“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共品此茶?”
女萝在她右手边坐下,非花斟了一杯茶,双手奉来,语气轻柔却?很肯定:“善嫣不是姑娘的真名。”
“我叫女萝,我的同伴们都叫我阿萝。”
“阿萝也?可以直接叫我非花,总是非花姑娘非花姑娘的叫,我听着也?别扭。”
两?人相视一笑,女萝啜了口茶,赞道:“好茶。”
非花笑笑,说:“是城主?赏下的茶叶,据说是修者所赠,十分珍贵,我便一直存着,不舍得喝。”
“非花,你?见过?城主??”
“见过?。”
“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到了极乐之夜,阿萝,你?也?会见到的。”
极乐之夜。
女萝不知听到了多少?遍这个词,“极乐之夜究竟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只是普通的狂欢之夜?没有别的特殊之处?”
非花却?不答反问:“阿萝到风月楼时,一定见过?管教妈妈吧?”
“见过?。”
“我有件事,从方才在斐斐那里,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不知阿萝可愿为我解答?”
女萝点头:“知无不言。”
“为何你?没有灵性,却?能成为修者?”
女萝愣了下:“你?怎知我没有灵性?”
事已至此,二?人之间也?没什么好继续隐瞒,非花疑惑:“阿萝竟然不知?你?从伎坊被选中,去到任意一家女闾,都会接受管教妈妈的验身,其实那并不仅仅是验身,还?是一种测试。”
女萝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测试女人是否具有灵性?”
“嗯。”
女萝突然自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当时她用药将管教妈妈跟打手都弄倒了,那些人惧怕满妈妈责罚,便谎称一切无碍,阴差阳错让她错过?了这一环节!
非花见女萝神情有变,不由跟着紧张:“阿萝?”
“我没事……验身时,因与我同行的几个姑娘惧怕不安,那管教妈妈与打手们又是污言秽语,我便将他们放倒,事后满妈妈问起,他们忘了发生过?什么,便遮掩了过?去,因此我并不知道要测验女人是否具有灵性。”
“怪不得。”非花了然,“我说你?怎么会是修者,这件事,我们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
“就是飞雾‘私奔’的时候?”
非花点头:“正是,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不夜城,还?有一座地下城。”
地下城?
“阿萝这样聪明,应当已经猜到飞雾不是凡人,她是修者。”
“不错。从她留下的衣服,我估量出了她的身高与体型,随后,我还?在她那些没穿过?的新衣里发现了一身藏得极好的夜行衣,就藏在冬衣的夹层里。此外?飞雾在房间里还?留下了警告,一个小小的危字,刻在梳妆台镜子背面的夹层中。”
从进入后楼开始,女萝便将整个屋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边边角角通通不放过?,果然,她发现了许多奇怪的地方,在在说明飞雾绝非满妈妈口中所说,与恩客私奔。
也?是从那时起,女萝便猜测不夜城有秘密,因此愈发谨慎,小心探查。
非花微怔,半晌,摇头失笑:“……不愧是她。”
“非花的功夫,应当也?是她教的吧?”
说到这个,非花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两?声:“我,我没有灵性,不能修炼,飞雾教我的功夫也?仅仅只能学个皮毛,都是些花拳绣腿,派不上什么用,也?帮不上什么忙。”
语气虽看得开,女萝仍能感?觉到她的遗憾与不甘。
于是她说:“我也?没有灵性。”
“怎么可能?”
女萝取出日月大明镜,“这个法?宝名为日月大明镜,阴阳两?面,黑白双生,黑镜名为妄心镜,可显人心黑暗预见未来,白镜名为照心镜,可观虚实真假是非善恶,有没有灵性,一照便知。”
非花摇头:“我相信你?。”
女萝又将日月大明镜收起,她主?动握住非花的手:“你?想修仙吗?”
非花忍俊不禁:“阿萝你?这语气……倒像是那街边张罗的小贩。”
女萝也?觉自己似乎是有些心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便尽在不言中。
修炼与否的事情容后再提,非花告诉女萝:“女子天生不适合修炼,因此身具灵性者极少?,这些具有灵性能够修炼的姑娘,在进入各大女闾验身那个环节便会被转移,你?会发现与你?一同进入女闾的姑娘,此后却?再也?不曾见过?。”
“不错,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名叫红菱,她就说起过?,许多人见了一面便彻底消失了。”
“飞雾经过?几番探查才确定,这些姑娘并没有死,也?不像妈妈们说的私奔了自尽了或是被人赎了身,她们都被送进了地下极乐城。”
“地下……极乐城?”
“对。”非花脸上出现了极力想要压抑却?无论?如何无法?控制的愤怒,“不夜城并不叫不夜城,它?的全名,叫做极乐不夜城。不夜城在地上,极乐城在地下,所以你?在不夜城很难见到修者,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冲着不夜城来的,而是为了地下极乐城。”
女萝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不夜城是传说中修仙界的销魂窟,可她在这里见到的修者寥寥可数,这样一座城池,没有所属,却?能屹立不倒,四处买来、拐来的女人被分为两?种,没有灵性的留在地上不夜城做倡伎为城主?揽财,有灵性的送到地下极乐城供修者……
“他们将有灵性的女人当作炉鼎?!”
盛怒之下,女萝再也?坐不住,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非花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阿萝,冷静些,快坐下。”
女萝已经怒极,她满心以为这不夜城中无数倡伎已是最为悲惨之人,却?不曾想地下极乐城,还?有更多的女人在受苦。
非花拉住她的手:“阿萝,我还?没说完,你?不想听了?”
女萝忍了又忍,这才坐了下来,非花见她冷静了几分,才继续道:“这些都是飞雾告诉我的,她是混入不夜城的修者,满妈妈早在验身时便知道,报给了上头,上头可能是怕她出身哪个大门派,便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一年前?,飞雾终于查到地下极乐城的入口,她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虽与飞雾不曾相见相识,女萝却?已为她这般女人风范倾倒折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正是。”非花忍住眼泪,“她主?动露出破绽,终于,在去年的极乐之夜,被送进了地下极乐城。”
“她还?活着,对吗?”
非花泪中带笑:“岂知活着,还?胆大包天的集结了一批同样想要逃走与反抗的女人,并且跟我取得了联系,只是她们人多,极乐城又有许多厉害的修者,苦于无法?出逃,因而一直被困于极乐城中,斐斐挖了人的眼睛,秋兰便会告诉我,我便通知飞雾,由她想办法?为斐斐善后。”
极乐不夜城,是男人的仙境,女人的地狱。
但永远有心火不灭之人试图抗争,即便身死,亦不屈服。
这些弱小的、无助的、在男人眼中绝对不可能反抗的女人,她们手拉着手,结成了一张强韧又不屈的网,正试图将这黑暗的极乐不夜城捅破。
第54章
不夜城传闻中的“魔修”, 其实就?是?非花飞雾联手猎杀打手、龟公、僄客及负责买卖女人的掮客,这些?看?似不起眼,实则很重要的小人物,破坏掉其中一环, 就能停止很长一段时间的恶行。
她们并?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可实在是有太多太多年幼的女孩, 在她们还懵懵懂懂时便或被卖或被拐的来到不夜城,而前来寻欢的僄客,难道还要指望他们有道德、有良心?
斐斐那幼女般的外表为何如此受欢迎?十二三岁的雏伎为何层出不穷?
“我?带在身边的那对双胞胎姐妹阿珠阿宝,便是?在五岁时被卖进不夜城,我?把她们留了?下?来,我?已经很努力想要给她们创造一个正常的环境, 可生?在这里?, 便是?耳濡目染, 她们如今年纪小,我?还护得住, 但她们终究会慢慢长大……到时又该何去何从?呢?”
非花望向窗外,不夜城残酷又压抑,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了?鬼, “有些?时候, 一些?姑娘直到肚子大起来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怀孕的话不方?便接客,会被强制打?掉,即便她们会因落胎而死,也没人在意。还有一些?月份实在太大, 只能生?下?来……阿萝,你知道, 那些?生?下?来的孩子,都?怎样了?么?”
女萝摇头。
“健康的男孩大多被掮客带出售卖,毕竟即便是?修仙界,也有许多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丑陋的或是?天生?带病的,则会被处理掉。而女孩,只要不带病便全都?养起来,养到五六岁就?能送去艺苑调教,她们那么小,没有人告诉过?她们,人生?还有另一种出路。”
“她们变得庸俗、低贱,没有尊严,随意给几个钱便会主动脱去衣衫,可这是?谁的错呢?是?生?下?她们的倡伎的错,还是?她们自身的错?”非花愈发激动,握紧了?拳头,“不夜城就?是?这样一个表面光鲜亮丽,里?头却藏污纳垢的肮脏所在!这里?的女人连牲畜都?不如!”
一滴泪水从?她面颊滑落,她问女萝:“阿萝,你见过?不夜河尽头那些?小小的鸽子房吗?”
女萝点了?点头:“我?曾经……在那里?,亲眼看?见一个姑娘咽气。”
非花抹去眼泪,努力想笑,“我?们管它叫鸽子房,因为其模样看?着像鸽舍,但里?头养得并?不是?鸽子,而是?那些?没来得及出生?,或是?出生?后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处理掉的孩子……她们死时小小一团,没人愿意花钱买棺椁,于是?随意往里?头一丢,你若是?经过?,兴许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微弱哭声。不夜城的人,管这些?鸽子房,叫婴儿塔。”
“这就?是?极乐不夜城,这里?没有女人的活路。”
女萝只觉心中压抑痛苦到了?极点,可她逼迫自己忍耐,用温和而平静的语气跟非花说话:“嗯,我?都?知道,人间界亦有‘洗女’之说,盖因他们认为初胎生?女,必连育之女,得子必迟,遂以水溺之,若复生?又为女,则以火焚之,令其魂知惧,不敢复来。”
“生?女婴,愿养者十之一二,溺毙者已十之八九。”
这些?曾经都?是?女萝在书?上读到的冷冰冰的字,直到她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描述背后,堆砌着多少令人痛彻心扉的血泪与罪孽。
“我?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怎样,如若世上真的有神仙,为何能眼睁睁瞧着我?们陷入这般苦难?还是?说,天上的神仙,都?是?修仙界这些?人?”
女萝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摸了?摸非花的头发:“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
“非花,不要灰心丧气,你这样坚强、勇敢、聪明,你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我?向你保证,哪怕玉石俱焚,也定要与你们共同挣脱枷锁,迎接新的未来。”
非花想哭又想笑,她含泪点头:“嗯!”
正说着,女萝听到熟悉的振翅声,扭头一瞧,是?分身螳螂,它先是?站在窗户那里?,很有礼貌的动动触角,似乎是?在询问自己可不可以进来。
想起斐斐那样怕虫子,女萝正要安抚非花,却见非花眼疾手快抽出旁边柜子上的一本书?,二话不说、当机立断朝分身螳螂拍去!
女萝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住:“没事没事,这是?我?的同伴,没事的。”
非花诧异不已,她慢慢把书?收回来,看?见那只碧绿的大螳螂很人性化地拍了?拍胸脯,仿佛还松了?口气,然后飞到她面前,将怀中抱着的一张纸条落到她手中。
非花疑惑地看?向女萝,女萝不由得笑起来:“定是?斐斐给的,快打?开看?看?。”
非花有点不安,她怕斐斐是?写纸条来跟自己绝交,别看?她外表温温柔柔宛如大家闺秀,实则性格无比果决,她可不像女萝跟飞雾,非花完完全全就?是?个身娇体弱的凡人女子,但她却能灵活为飞雾提供地上不夜城的消息,并?且将斐斐保护的滴水不漏。
但现在居然看?张纸条都?害怕。
在女萝鼓励的目光中,非花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这才慢吞吞把纸条打?开,上头没写字,而是?画了?四个很简单的火柴棍小人,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其中一个小人显然是?斐斐自己,她的脑袋边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非花今日不知哭了?多少回,眼睛又开始泛酸:“明明是?我?不好……是?我?瞒她在先……”
她握紧了?纸条,贴近胸口,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那短暂的脆弱与迷茫已随风而逝,黑白分明的眼眸变得愈发明亮、坚定:“阿萝,你说,我?也能修炼,是?真的吗?”
女萝搂住她的肩膀,让非花可以放松依靠自己:“当然。”
“可,这是?为何?不是?说没有灵性之人不能修仙?尤其是?女子,本身灵性便低下?,否则我?们也不会被留在地上不夜城。”
女萝歪了?歪头,很苦恼:“这个,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就?是?能感受到生?息的存在,我?觉得你一定也能感受得到。”
非花似懂非懂,祝妈妈为了?培养她,在她身上豪掷千金,但有一点是?祝妈妈不会允许的,那就?是?读书?。
琴棋书?画虽然样样精通,真正能够学习到的知识却少之又少,不仅是?非花,任何一家女闾的头牌都?是?如此,祝妈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不能读太多书?,读书?读得多了?,心气儿就?高了?,一旦自视甚高,最终便只能落得个苦命下?场。
女萝摇头:“她胡说,女人就?是?要多读书?,不过?我?们读的书?,大多也都?是?男人写的,所以不仅要读,还要分得清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非花:“飞雾也是?这么说的,她可给我?带来了?不少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