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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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无法阻挡渴望幸福的人民,为将林雪君询问益鸟问题的信件尽快邮出,第七生产队的青壮快马加鞭,顶着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件送至邮局。
听说给农大的这封信中有关系到来年旱情解决方法的内容,邮局的同志又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件装箱,赶着快车一路将之送上海拉尔通往首都的货运火车。
“呜呜呜……”
货运火车载着冬天从兴安岭各区砍伐下来的优质木材,和生活在北方冻土区人民的信件邮包等,“况且况且”地运往需要它们的地方。

林雪君:我卷起来连亲爹也一起卷!
在沃勒回到驻地后的第四天, 林雪君将自己想到的所有办法整理成体系,甚至给生产队的社员们都安排好了值班表格。
在跟生产队八大员和几位贫牧老代表闭门开了8个小时的会后,工作终于定了下来。
走出房间的时候, 林雪君累得大脑缺氧, 再一次感慨幸亏自己来到生产队后逐渐建立了口碑,不然在灾难还没有来临前,要大动干戈安排人干这么多重体力活,哪可能达成呢。
她记得有个扁鹊的上医治未病的故事,家里三个医生, 他赚最多钱, 大家都说他是神医。他却摇头说自己的二哥更厉害, 因为他在疾病还没发展到严重时就将病人治好了, 只是因为治的不是大病症, 所以名气才不如他。而家里最厉害的还数大哥,因为大哥能在病症还看不出来的时候就帮人把病治好, 让人一点罪不遭。可是因为病人一点病痛没感觉到,自然无法体会到病痛去除的幸运幸福,是以病人们也不觉得大哥厉害。
林雪君知道在一个疾病还没发出症状的时候, 要想请这个病人掏钱治根本不知道是啥的病, 几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还会被人当成骗子。
预防灾难的行为更是如此, 许多人都怕累,心存侥幸,这是人类本性,要抵抗本能去耗尽气力抵御一个不知会不会来的可怕未来, 实在不容易。
大队长给大家发放任务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反对, 大家虽然畏寒畏风,但想到明年可能会有的灾难,加上信任林雪君和庄珠扎布老人对草原的了解与预判,终于还是都应允了下来——
1、风小的日子,上草原上搭建小长城;
用牛粪、羊粪沾水冰冻在一块,建成长五六米、高30厘米左右的小挡风带,隔一段距离就建一个,一直从冬牧场建向远处,能建多少建多少。
今年风大、雪少,如果不搭小防风带,有限的雪很少会留在平坦的草场,大多都被吹走了,这将加剧冬季少雪造成的旱情。
所以小防风带既能巩固土壤,减小风速,更重要的是将有限的雪留在一个又一个防风带前,来年雪化了,防风带附近的土壤都会受益。
最好的防风带当然是种抗寒抗旱的树,但现在显然不可能做到,退而求其次只能使用又有肥料效用,又无成本的牛羊粪啦。
在零下三十度的草原上建小防风带,绝对的苦力活。后世大家都有自己的草地和自己的牛羊要顾,这种大范围超出自己土地范围的工作很难落实。但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能轻易被调动起来,大家不为某个人干,都是为集体。
2、雪天后,运雪上草原;
雪留在驻地里一点用没有,驻地没有庄稼草地要润土壤,春天化雪还会搞得处处泥泞。
所以每次下雪后,都将珍贵的雪搅拌进黑土里推到草原上,平均地铺洒,优先洒在苜蓿草场,助优质牧草返青。
就算这些雪会被风吹向四周,但有大家铸造起来的小防风带,终究还是会被留在第七生产队的草场上。
3、大家烧火后掏出来的牛粪灰、碳灰全都集中起来,跟冷水搅和在一起,再打碎成冰沙,推到草场上均匀泼洒。
碳灰对土壤好,被冰晶冻住成碎碎后重量加大,不容易被风吹走,不会造成扬尘。同时因为被打成冰沙了,也不会冰冻住牧草、造成冬季休眠的牧草死亡。等开春暖和后,冰碎化水浸润土壤,也能代替下雪。
同时,草木灰有贮藏保鲜的作用,可以在大风低温天气帮助土层保暖。
干燥后的灶灰分散后形成的细密颗粒还能阻塞害虫气孔,吸走虫卵水分等,起到杀虫效果,后世好多农民都使用草木灰施肥杀虫,行之有效。
4、今年鸡鸭都不要吃了,鸭蛋鸡蛋也不吃了,都让母鸡母鸭孵化小鸡小鸭,留着明年做吃虫部队。
全生产队统计鸡鸭数量,防止有人偷吃鸡鸭,同时也预估到明年春天时这个队伍的大小。
塔米尔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就鹅可以吃?不能留着鹅一起吗?”
林雪君站在会计员跟前看她算术,听到塔米尔的问题忍不住笑,“你就了解牛羊了,完全不知道鸡鸭鹅嘛。”
“咋地?”塔米尔更好奇了。
“鹅是素食的,不吃虫。”会计员忍不住抬头替林雪君回答。
“可怜的鹅,因为不吃虫,要被吃掉了。”塔米尔啧啧摇头,引得大家发笑。
林雪君的学员们本来要结束这一期的学习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但在林雪君给社长电话汇报了自己的提议后,陈社长直接越过各生产队的大队长,安排所有学员们跟林雪君学习这些预防虫害、旱情的策略,还交代下任务,一要学方法,二要学执行落地的经验,三要学原理,四要学在工作安排中人员调度的比例和侧重等等。
于是,学员们的学习被拉长。
只是大家不仅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反而各个兴奋不已。
因为在林老师这里学习,他们有机会直接接受公社社长下达的工作,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各自生产队中针对‘预防草原旱情和虫害工作’的专家和负责人——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太难得了!
于是,所有学员都积极加入到林雪君安排的工作中,每个生产队来的都有三个学员,分别被派向前三点工作中。
本该猫冬的草原人,每天风里来雪里去,一点没休息到,反而全累出了一身腱子肉。
要不是林雪君在秋天时大力说服大队长多囤肉多购菜,根本不够吃——重体力活太耗能量了,没有肉哪有劲儿啊。
草原上社员们干得热火朝天时,杜凤池终于在期盼中收到了林雪君的回信。
迫不及待撕开信封抽出信件,厚厚的一沓,令他十分满足。
率先展开第一叠信件,在这封信里,林雪君针对他上封信提及的草原沙化,牲畜过载等状况提出了几点自己的建议。
读到第三条时,杜凤池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他歪着脑袋将林雪君写下的字句反复读了好几遍。
几分钟后才提笔在纸张上奋笔疾书,一边计算,一边在纸张上做林雪君建议的落地模拟。很快,他猛一拍桌案,激动地哈哈大笑两声。
杜川生教授的独立办公室门明明紧关着,路过的学生还是听到了杜教授的笑声。
年轻人们不敢置信地看向杜教授的门,听了一会儿,确定的确是杜教授,大家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杜教授是学院里出了名不苟言笑的教授,谁都知道他傲慢不通人情,不仅会因为觉得学生笨而生学生气,还常常跟校长大声辩论。
因为他在学术上真的很强,校长也只能忍下来,对他的怪脾气以安抚为主。
杜教授居然在笑?还笑得这么开心?
几分钟后,杜教授不仅在办公室里大笑,还挂着笑容、捏着一叠信,大步走向图书馆,在里面一泡就是一整天。
到了晚上图书馆关门都不肯走,图书管理员只得留下来陪他加班,一直加到月悬中天,加到管理员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让杜凤池心醉神迷的是林雪君对草原基层状况的了解,和针对基层状况提出的最接地气,也最切实可行的方法——
林雪君信中提及的牧民一直都是卖3岁以上的大羊,提议卖1岁羊。
杜凤池远在首都,之前收到草原上的数据报告,从没觉得卖3岁羊有什么问题。也很难将减少养殖年份同‘草原沙化’联系起来。
如今社会从自给自足到社会大分工——科学进步、国家重视,又有疫苗、人工授精等技术推行,牛羊死亡率已降低许多——最核心的就是铁路的发展,火车等运输能抵达到边疆了。
牧民们不需要贪恋大羊每年产出的羊毛,可以用卖羊的钱买到其他地区卖过来的棉麻制品。
牧民们不需要过多依赖奶制品,可以用卖羊的钱买到米面粮油等食品。
这样一来,就可以考虑一下边际递减原理——第二年第三年羊能长得膘很有限了,作为肉羊,一年龄就可以卖了。
当下的草原环境和过去其实发生了许多变化,这些变化已积累到一个临界点,一些政策却还没跟上变化,仍保持着过去的节奏。
是时候了!
是可以推翻所有惯性思维,做一些打破过往节奏的改变了!
杜川生越想越觉兴奋,整个人都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这就是学术派的一个盲区,如果没有切实地养羊和深入牧区,他就不会想到为了改善草原沙化,居然要偏门地从‘羊长到几岁可卖’的角度去解决问题。
虽然1年羊比3年羊小一些,但少养两年能省去2年的劳动付出,省下2年的草料,既释放了劳动力,又提高了出栏率,牧民的收入和生活水平都能大大提升。
并且降低草原载畜量,通过这样的方式还能保护草场。
——根据这一项描述,杜凤池从图书馆和自己拿到的资料、报表中搜集了许多可以佐证的数据,的确如林雪君所言!
这项提议太好了,方方面面,对谁都好!
第二天早上,伏在桌上睡着的杜凤池来不及回家好好休息,又带着自己查到的资料折返办公室。
又看到桌上第二封信,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信件没读完。
待看到林雪君想要了解吃蝗虫的益鸟情况后,杜凤池忍俊不禁:她这就问对人了。
要是她求助她爹,老林肯定搞不懂。但她求助的是他,虽然所学专业并不一样,但研究草原的过程中,他曾自修过生态治理的科目,现在要捡起来,至少知道该去哪里找哪些资料。
从她身上得到颇多收益,如今终于能为她出力,杜凤池隐隐有些兴奋,仿佛是两个人通过信件手谈围棋,终于轮到他出子!
于是暂时先放下手头的工作,他又捏着另一封信奔赴图书馆。
早上才来上课的学生,于是再次见到杜教授回春了般神采飞扬地去看书,穿过校园中清澈的曦光,他不像刚熬过一整夜,倒像是精神饱满去求学的大学生。
那样地振奋,那样地意气风发。
风吹过他短发时,一些学生们甚至觉得此刻死板怪脾气的杜教授,简直比篮球场上跳跃扣篮时短发飞扬的健将更有活力。
这就怪了,杜教授捏着的到底是什么信啊,能有这么强力的效果?!
在杜凤池收到林雪君信件的第二天,林父趁工作空隙,直奔农大寻老友杜川生。
他在女儿回信中得知杜川生教授会同她通过信件讨论草原畜牧业等工作,便想见见杜川生,与对方喝喝茶,吃吃饭,聊聊女儿林雪君。
哪知他来到学校根本找不到人,杜川生办公室里没人,家中电话也没人接。说是杜教授在图书馆,寻过去又听说杜教授好像去其他图书馆或书店找资料了。
林父于是又给杜川生家里打电话,结果连晚上都一样的无人接听。
难道这家伙沉迷泡各个图书馆和书店,连家都不回了?
之后连续找了几日,林父一直没能见到人,连电话也没能通上一个。
直到2周后,他才接到杜川生的来电。
“我接到小梅的信后第4天就给她回信了,着急着呢,没日没夜地帮她办事儿。”杜川生在电话里哈哈笑着,难得地爽朗:
“你问这个干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都是草原上的事儿。小梅找我就找对了,这我能不知道吗?哈哈……”
林父在电话对面听着杜川生一口一个‘小梅’地叫,怎么搞的好像他杜川生跟小梅比他这个亲爹还亲呢?
“对了,我最近几年不是都在研究草原沙化的治理吗?咱们国家从好多年前就一直在研究了,其实古往今来这个课题的研究从没停止过,现在更系统化、科学化了。
“我一直有些瓶颈,本来想今年春天去草原看看,但又怕呆的时间短,没效果。又有些舍不下学校里的学生。
“小梅真是解决了我的大难题,就算我在草原,也未必能将许多事想得那么透。”
杜川生话题一转,又跟林父分享起自己最近在做的事:
“我给小梅回信后,就开始沉心写论文。
“昨天终于写好了,提交了报刊。
“另外还抄了一份直接递到了农业部,等着吧,我一定将小梅的建议推动落实到草原上!”
林父握着话筒听杜川生慷慨激昂地说了近半个小时的话,几乎插不上言。
挂断电话后,他仍久久无法回神。
前阵子已从儿子口中了解了小梅在草原上做的许多了不起的事,心里感慨又动容。小梅长大了,变得这么厉害,连做父亲的都有了压力,想要更努力更上进地奉献更多力量。
可如今听那个已经成为教授,在畜牧业极其受人尊重的杜川生口口声声称赞小梅,甚至直言小梅对他的帮助,心情更加……激动了!
彷如坠梦,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又那么地……令他感慨感动。
真好啊,小梅。
爸爸真为你骄傲!
一周后,署名农大杜川生教授的文章,在首都最顶级的专业报纸《科学探索报》头版刊登。
报纸一上市便被大领导点名,将登载了这篇文章的该期报纸发放向所有草原牧区——农业部门出钱购买,将知识送至统管草原的各单位,并请各单位草拟与文章契合的落实政策。尽快将文章提及的学术内容,变成可以执行的方法,逐步在各基层环境落实下来。
当呼色赫公社陈社长看到这篇文章时,他捏着报纸,目光凝住标题下方的落款,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在杜川生教授署名下方,清晰可见的印刷体小字,写的是:
【林雪君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呼色赫公社】!

他们各自在倾诉时未尽的话语,其实是一样的。
在首都的杜教授泡图书馆写论文之际, 林雪君正带着大队人马在生产队里布防御线。
随着时间流逝,广阔无边的草原上,居然真的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牛粪小长城。每次下的雪被搬运到草原上, 风一吹, 都被拦在隔几步便有一个的小牛粪墙前,慢慢将小粪墙染成了白色。
又过一段时间,人们甚至看不出来小粪墙,只瞧见草原上隔几步一片白色的雪堆——大家真的将雪留在了自己的草场上,待春天开化, 它们都会成为滋润土壤和草料的功臣。
沃勒也逐渐康复起来, 伤口还没好全, 自己能下地溜达起, 就不乐意被包得像个襁褓一样老实呆在炕上了。
林雪君只得在炉灶边放一个小垫子给它当窝。
早上林雪君出发跟队伍去劳动时, 沃勒一瘸一拐地也想跟着,林雪君摸着它的背毛, 亲亲抱抱了好一会儿才哄得它趴回炉灶边的小垫子上。
外科手术把毛都剃了,还想出去玩呢,冻死屁的了。
往草场上走时, 远远看到托娅, 林雪君立即赶过去,才要将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托娅已率先将一副手套塞给了林雪君:
“我额吉让给你的,这个手套小一些,可以穿在大手套里面,保暖。羊绒织的, 你摸。”
林雪君惊喜地接过来, 摘下大手套轻抚之下便觉细腻柔软, 往手上一戴,像一层羊绒皮肤一样贴合,好舒服。
往大手套里塞一点不显拥挤,果然合适。
“帮我谢谢阿妈。”林雪君高兴地抬头道谢,托娅见她喜欢,得意地嘿嘿笑着昂起下巴。
林雪君伸手搓了下托娅下巴,逗得对方哈哈大笑,这才掏出自己兜里的东西塞给托娅。
“啥?”托娅接过来一看,超蓬松厚实的毛尾巴,往脸上一贴,绒绒暖暖的,要多滑溜有多滑溜,还舒服柔软。
这显然不是狐狸尾巴,狐狸的尾巴没有这么大,而且近段时间大家都在忙预防虫害的事,根本没人去猎狐。
“沃勒杀死的狼王的尾巴,我请庄珠扎布老阿爸给你做了个围脖。”林雪君转过围脖两端的扣绳,示意托娅可以将之扣在脖子上取暖。
“!”托娅惊喜得张大嘴巴,狼尾围脖!还是狼王尾巴!她手指触摸着,十分喜欢,但还是推拒道:“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你给我一双新靴子,我还你一个围脖。如果你推辞的话,我会不高兴。”林雪君又将围脖塞回去,“沃勒带回来的狼王,庄珠扎布老阿爸糅好了皮子,就尾巴完整,能做围脖。身上的皮子都被沃勒咬烂了,只能给它做个褥子放狗窝里,让它每天回去睡觉的时候回想一下自己战胜狼王的威风旧事。”
托娅听着忍不住发笑,“沃勒现在好多了吧?”
“好着呢,自己跑出去野化失败,现在可知道哪都不如家好了。”林雪君笑着道:“它现在一听到狼嚎就愤怒,在屋子里都要呜嗷叫着跟人家老远地方的野狼吵架,我虽然听不懂,但看它表情就知道骂得肯定很难听。”
“哈哈哈,说不定以后沃勒就是咱们生产队的第一防狼先锋了,听到狼叫必回骂,看见狼就呲牙,比狗都凶。”托娅迫不及待地围上围脖,摸来蹭去的,爱不释手。
两人说笑着往驻地门口集合,大队长远远看见她忽然招手呼喊。
原来是场部的两位同志专门骑着马过来给林雪君送信了——他们知道林雪君在为了抗旱防虫害的事给首都农大的老师写信,所以一看是首都农大寄过来的信,不等第七生产队的人来取,自己就顶着大风给她送过来了。
“多谢两位同志。”林雪君接过信件,叼下手套便要撕信查看。
大队长正要招呼两位同志留下来一起用午饭,瞧见她的样子,伸手便推了把她肩膀,“这孩子,外面怪冷的,在这儿看什么信啊。今天上午的劳动你就别参加了,回去看信。”
林雪君跑回瓦屋,看见她折返,最高兴的就是沃勒了——
现在它是全生产队最粘林雪君的家伙,亦步亦趋的,恨不得长在她身上。
林雪君在窗口坐下,借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读信。
沃勒叼着自己的小垫子,将之放到林雪君脚边,盘成团卧倒,头枕在林雪君鞋面上,喷喷地吹热气,将面前地板上的尘土都吹跑了。
杜凤池教授在信中一一介绍了本来就生活在呼伦贝尔的各种食虫鸟类,最后又补充了会路过呼伦贝尔,从南方向北迁徙的鸟类。
其中几种鸟被他做了特殊标注,显然是食蝗最厉害的干将。
接着,他又将这些鸟的鸟窝一一用铅笔描摹,还借用一些建筑学知识针对这些鸟巢做了构建详解——
这些详解部分有许多与杜凤池字迹不同的更娟秀的字迹,看样子杜教授在给她回这封信的时候不仅查阅了各种专业书籍,还找了建筑学的教授朋友帮着以更专业的视角做分析。
林雪君感动的同时,血液也沸腾起来。
这种调集各方力量一起抗击一个可能来临的灾难的感觉,太热血了。
‘团结’‘人多力量大’这些词句忽然都变得有血有肉,不再是老生常谈,而成了会触动人心的、更形象的画面。
后面杜教授还罗列了他这边能拿到的历年蝗灾的数据,以及造成这些灾难的蝗虫种类,其中以‘草地螟’‘春尺蛾等三种蛾类’‘象甲等蚧壳虫、蚜虫’‘地老虎、苜蓿盲蝽等人工草地害虫’为主,最严重的就是‘草地螟’‘草原蝗虫’和‘草原毛虫’。
并附上了针对这些虫类,行之有效又简单易使用的方法——生物药剂治理。
杜凤池表明自己是不同意使用化学药剂的,他比较推行对整个生态来说比较温和的生物防范方法,暂时他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显示烟叶泡水、辣椒泡水浇剂能除蚜虫、醇香等食叶害虫,酸枝泡水能除蚧壳虫等。
并附上了配置比例,还特别标注如果冲剂放水少了,会伤害牧草。
林雪君看着看着不自觉露出笑容,不愧是未来他们农大最受敬重的院士之一,如此认真,又有前瞻性。
后世的确渐渐用生物药剂取代了化学农药喷洒,虽然这个过程其实很漫长,还付出了许多试错成本。
现在如果能立即使用生物药剂防虫治虫,使用化学药剂那些年吃的亏、受的损失就都能越过了。
抬头透窗远眺,冬日的草原是浅黄色和白色相间的,风很大,白雪絮被卷得漫天飞浮。草原蒙在白色雪雾中,阳光一照,晶莹梦幻不似人间景象。
希望它能得到最好的保护。
半个小时后,林雪君将杜教授在信件中提及的知识点全部抄录下来,又用1个小时,将这项工作拆分成几个步骤,每个步骤安排了人手。
这才拿起执行笔记,起身往外走。
结果学习太沉浸,忘记了沃勒还在脚上趴着,差点被它拌个大马趴。
林雪君踉跄着吓一跳,低头“嘿”一声叱喝。
沃勒被踢了一脚,又被扰了清梦,也抬起头不满意地呜呜。
一人一狼不高兴地对视几秒,林雪君噗一声笑,沃勒便也扭扭捏捏地往后一仰,炸起一只前爪,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朝她翻了翻肚皮。
林雪君哈哈笑着蹲身摸了它一会儿,才穿上羊皮大德勒,戴好帽子出门往木匠房拐。
冬天生产队里的青壮有砍树任务,木匠房里陈木匠带着穆俊卿和另外两名男知青砍木、锯杈地整理木材。
瞧见林雪君过来,陈木匠点点头,其他几位知青开口招呼,穆俊卿却是直接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相迎。
林雪君笑着道:“穆大哥,你的鸟巢研究得如何了?”
“正好给你看看。”穆俊卿拍了拍手套上的木屑,转身带林雪君进屋。
“你来烤烤火,暖和暖和。”进屋后摘下帽子,穆俊卿拽了把椅子到炉灶边示意林雪君过来坐。
又从暖壶里倒出一杯热水,不讲究地洒了几片茶叶子,冲了半杯奶,当做奶茶递给她。
“你别忙了,我们说说话。”林雪君转头道。
“诶。”穆俊卿从陈木匠家属于他的小书架上捏出一沓信纸,上面满是他绘制的鸟巢草图和笔记,有点乱七八糟,但他觉得自己写得挺好的,想向林同志展示一下。
拉椅子坐到她身边,他将笔记摊开给她看,有点忐忑地道:
“现在冬天能看到的鸟巢大多都被风雨雪破坏了部分,但我根据现有构造做了还原,也请人帮忙弄了些书看。
“你看,这是燕子在不同环境下搭的几种巢穴;
“这是我在芦苇丛中看到的鸟巢,但不知道是哪种鸟的;
“还有这个,我之前以为是鸟巢,不过后来塔米尔告诉我,说是鼠兔的巢。”
当然,塔米尔给他纠错的时候语气可不这么平和,那家伙得意地炫耀,笑着说“穆同志,你到底还是不够了解草原呐,哈哈…”
想到这里,穆俊卿悄悄撇了撇嘴。
塔米尔一副他出生就知道鼠兔等的巢穴长什么样的架势,实际上穆俊卿见到过塔米尔偷偷去吴老师的教室里读书,学着他和阿木古楞的样子画草图做笔记。
真是不服输的家伙!
林雪君教塔米尔学俄语,其他人光馋着不也没偷偷学习嘛,就塔米尔点灯熬油地要把所有人学的东西都补上。
林雪君抬头瞧见穆俊卿愤愤不平的表情,疑惑地望他。
穆俊卿忙收起怪表情,笑着道:“我再收集一些资料,就写一篇更好的文章递稿给《内蒙日报》。之前写的一篇短文已经被咱们公社广播站录用了。”
“哇,这么厉害?穆大哥好低调啊,都没有分享给我们。”林雪君惊喜地睁大眼睛看他,替他高兴。
穆俊卿嘿嘿笑,“跟你还是差得太远了,有啥好炫耀的。”
“你是不是怕我们让你请客啊。”林雪君开玩笑道。
“其实我给你买了礼物,多亏你给我出主意,帮我改正一些问题,稿件才能被录用。不过礼物很薄,我还没好意思拿给你呢。”穆俊卿抹了把脸,望着面前炉盖中间的孔洞,拿手指头拨弄自己的卷毛。
“啥呀?”林雪君立即朝他伸手,“我最喜欢收礼物了。”
“哈哈。”穆俊卿被她开朗的应对逗笑,之前的纠结一扫而空,起身取了个铁盒子过来,坐回来后递给她。
“可以开盖看看吗?”林雪君问。
穆俊卿点点头。
打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8块大白兔奶糖。
她哈一声,伸手抚摸过几颗糖果。手指一合,捏起一颗。扭开两边的旋折,展开糖纸,里面果然裹着一层糯米纸。
转头朝他笑笑,林雪君先尝透明的糯米纸,熟悉的清淡味道入口即化。
抿了抿将糯米纸咽下,她才捏起糖。记忆中的奶味,粘牙的奶糖被咬成不同形状,还嚼口香糖的乐趣。
烘着热乎乎的炉子,林雪君细细品味前世从小吃到大、现在却很难买到的奶糖。耳边听着炉火、窗外冷风呼啸和锯木声,身边的穆俊卿静静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闭上眼,这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自己和口中的糖。
睁开眼,林雪君转头又望穆俊卿一眼。
她没有讲话,沉默几秒后掏出自己揣在怀里的笔记,递给了穆俊卿:
“咱们防虫防旱后面还有一招,也算是最重要的一招,需要你带队来搞。”
“我?”穆俊卿疑惑接过她递来的纸,一看便挪不开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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