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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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汉是真的想给,人参是贵重,但每个人心中都有杆秤,有些东西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一老一少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林雪君终于笑着道:“那我就收下了,给大狗治病用掉的生产队的药材钱我来付。”
她珍重地接过人参,感动地望着王老汉,欢喜无限。
天呐,她有人参了!
再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说不定自己都快可以修仙了。
“收下吧,生命是无价的。”王老汉终于再次喜笑颜开,他又坐回狗窝边。
往狗窝里一伸手,被刀切得害怕的大狗便伸出头来给他摸。即便它被绑在桌子上仿佛要被宰杀吃肉一般,但下了桌只要还活着,它依然选择相信自己的主人。
林雪君想,这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吧。
“大爷,人参好采吗?”要是能过上手握一堆人参的富贵人生,她都不敢想象,那得多养生啊。
“人参嘛,倒是不难采。不过……”大爷一边轻轻抚摸狗头,一边仰头陷入沉思。
林雪君瞬间屏息凝神,她就知道‘不难采’后面肯定还有‘但是’,是以在大爷开口的时候就没急着高兴。
“不过人参都在深山里才踩得到,得是那种藏得很深的才行。咱们想进山可不容易,冒着那么大风险进深山,不值当的啊。”大爷摇了摇头。
“不是深山,就没有人参吗?难道人参都是通灵的,知道躲着采参人?”林雪君眼神熠熠生辉,小财迷本性暴露。
“前山倒是也有的,但那些人参在被咱们发现之前,就先被鸟和牛啃了,哪轮得到咱们人去发现嘛。”动物可是每天就盯着地面上那些草,跟诸事繁忙、不够专心的人类可不一样。
“……”林雪君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大牛们居然是有人参吃的大牛!
“该去吃饭了。”大队长看了看天色,开荒的社员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下山去大食堂买饭吃了。
林雪君便带着姜兽医等人整理东西准备离开,瞧见院外还有孩子在围观,其中就有帮忙找桦树皮的孩子。
她笑着一振臂,对孩子们道:“走!去小卖部给你们买糖吃去!”
“喔~”
“哇~~”
孩子们立即捧场地尖叫欢呼,仿佛吃糖是件全世界最重要最了不起的事一样。
林雪君站在欢呼中心,笑得也像孩子一样。跟热情似火又直白表达的小朋友们在一起,真的好开心啊。
单纯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品质。
带着大队小朋友往外走时,林雪君又悄悄转头对姜兽医道:
“回去我给你结出诊费和做手术的钱。”她也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要给别人开工资。
“不用了。”姜兽医摇头,“我今天就给你做个帮手,学到这么多东西,都没给师父送礼物求学,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
“毕竟一场辛苦。”林雪君拎着小药箱准备挎在身上,阿木古楞却伸手将药箱接过去,大包小包都挂在了他自己身上。
“下午还想拜托你跟我分享一下手伸水门扯犊子的技巧,我们兽医站的另一位兽医也会这招,但是很难保证母牛的水门和子宫不受伤,还曾经把小牛拽窒息、拽断腿。我听大队长说你这边用这种方法给牛接生,基本上没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没问题,下午去我们屋里聊。”林雪君笑着应下,便要带队作别了王老汉。
走出院门,她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伏在栅栏上,笑着问王老汉:
“对了,这狗有名字吗?”
“……”王老汉搓着手送客,面对这个问题,一下就被问住了。
他扭捏了好半天,才迟疑着回答:
“赤兔……”
“!”林雪君怔住,几秒钟后才忍俊不禁。
赤兔狗。
嗯,不错,真是个好名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前山人参都被牛吃了。”王老汉点头。
“巴雅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牛。”林雪君。
“哞……”大牛巴雅尔。

真是慵懒、惬意又自由的牛生啊。
午饭后回到大瓦屋, 林雪君累了一上午,吃得又很饱,氧气都用来消化食物了, 大脑完全是缺氧混沌状态。
姜兽医没办法, 只得先放掉林雪君,让她回去钻被窝睡个好觉。
下午2点多,姜兽医才再次登门,他在大队长家里也睡了一觉,此刻神采奕奕, 完全有了学习的精神头。
结果刚坐下, 林雪君不先讲课, 反而伏在桌上笑呵呵地问:
“姜兽医, 在场部是不是买什么东西特别方便啊?比如有胶皮手套、胶头吸管什么的到了供销社, 你们兽医站的同志是不是都能第一时间买到啊?”
“这倒是比较方便,咱们这边物资其实还行, 就是运输太难了,好多东西运不来运不出,才造成物资不足的现状。”姜兽医点了点头。
“上午我看你医药包里还有备份的胶皮手套和一些器具呢, 比如绷带啦, 缝线啦这些消耗品,咱们生产队都特别稀缺。你们兽医站能不能把东西转卖给我一些啊?这样我们生产队物资紧缺的现状就能解决许多了。”林雪君笑得两颗门牙露出来, 眼睛弯弯的,尚有婴儿肥的面颊也嘟起来。
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样像孩子一样笑着的人呢。
而且姜兽医一会儿还要跟人家学东西,他自己在场部想买东西的确更方便……
姜兽医无奈地笑笑, “你是早就惦记我那点东西了吧?”
“要是能都卖给我就好了, 我真的太缺了, 有多少就想要多少。”林雪君像个招财猫一样,就差给姜兽医拜拜了。
“那你没有的都有啥?都卖给你吧,我回场部再准备。”姜兽医转头喊小刘将自己的药包拿出来,几卷纱布和缝线往桌上一放,果断道:
“都是给咱们公社劳动,这些都不要你钱了,你直接拿去用吧。回头我在场部买的时候,要看到多的,也帮你买了。你让你们生产队去场部采购东西的人常去兽医站逛逛,要是有东西给你,我直接让兽医站的接线员帮忙收着,你们采购的人去接线员那取就行。”
姜兽医心里其实很佩服林雪君这个大胆的小姑娘,肯学肯干,不怕脏不怕累的,就算要买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工作,这有啥能拒绝的嘛。
“这个胶头滴管,还有这两副手套也都给你吧,我回去了再买。”
“谢谢姜大叔!”林雪君一高兴起来,称谓都变了。
姜兽医哈哈一笑,恨不得将自己的医药包都送她。
“我的这副手套我也不丢,虽然都有点硬了,但这个手指头上扎个洞,还能给小羊小牛做奶嘴,万一有母畜生病不喂奶,奶嘴奶瓶就派上用场了。”林雪君掏出王英送给自己那副旧手套,珍惜地摸了摸,又改了口:“我这副也还能用,还是先用着吧,这个东西在咱们这太稀缺了,能省就省着点。”
两个人聊了会儿兽医学上会用到的各种奇怪器具,便开始讨论给牛羊助产的方法,阿木古楞和小刘则在边上做笔记听课。
小刘很快便发现,阿木古楞常常只是专注倾听,并不记录。休息的时候便问他: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咋不记笔记呢?”
“我都记在这里了。”阿木古楞敲了敲自己脑袋,表情格外正经,淳朴真诚得没有任何炫耀之态。
“……”小刘看看自己好多大白字的笔记,默默抿了抿唇。
在专注工作的过程中,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日照偏西,天色又昏沉了。
姜兽医收获满满,拍了拍笔记本,笑着道:“明天早上我就走了,这次收获颇丰啊。”
“姜兽医回场部吗?”林雪君问。
“不啊,还要去后面的牧场走一走,春天要开始准备大批量地给羊剃毛了,得去看一看牲畜。”
林雪君送姜兽医到门口,目送对方走向寄住的大队长家,一转头忽然发现不对劲。
“咦?”
昨天门口明明只堆了一座小山的碎石子,都是阿木古楞推过来的。怎么忽然小山变大山,还不止一座?
正疑惑着,前面忽然有个人推着个小独轮车走过来,看见林雪君后便笑着打招呼:
“林同志,你们开完会了?”
是位中年社员,开荒之后还要去耕种,耕种完了还要去脱坯建大瓦房,是生产队里重要的劳动力。
“这些砂石是给我的吗?”林雪君看着他走过来,作势便要往门口的砂石山上倾倒,惊讶地问。
“是啊,大队长说你需要这些废石头,我们开荒完了,就帮你挑了些送过来。”
“啊!太感谢了,辛苦了辛苦了。”林雪君不好意思得直点头道谢,恨不得作揖。
她这客气礼貌的态度把中年社员搞得面红耳赤,哈哈豪爽道:“客气啥,回头咱们养点啥都得要你帮忙。你有啥需要的,直接跟俺们讲就行了,千万别不好意思。你看看这些砂石够不够?”
“够了够了!”林雪君忙点头,太多了。
隔日送走姜兽医,恰逢生产队的休息日。
因为林雪君在院子里铺石子,闲不住的社员们干脆都过来帮忙。
穆俊卿趁牲畜们上山溜达去了,把原本的院子围栏拆掉,一些还不错的木头重新刨劈后,与他给林雪君准备的新木条一起,重新扩院建栅栏。
几个知青,两个负责立栅栏的,两个负责往土地里锤的,等固定好栅栏,又用柔韧的木条横着间穿捆扎,天还没黑就把栅栏建好了。
院子里的泥土地也都被铺上了石子,社员们单膝跪在地上,用锤子往泥土里夯碎石子,接着又准备了几张大木板搭在地上,等几千斤的大牛们回院后,在木板上踩一踩也能有压路机般的作用。等碎石路完全被夯实,平整干净的小院也就不怕雨不怕牛粪了——好清理又漂亮。
晚上大队长赶过来看成果,瞧着林雪君忙里忙外地布置,显然已将这间大瓦房当成了自己的家。
这就是归属感吧,专心地布置住处,规划着将来在这里很多年的生活。
伏在知青小院外新架起来的木栅栏上,大队长王小磊忽然明悟过来。
想要留住林雪君,靠的肯定不是一个男人、一个婚姻,而是一个社群的接纳、尊重和欢迎啊。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与其倾诉道:
“你这用石子压路的主意挺好,回头把咱们大队的泥土路也这样弄弄,就是路面区域大,找那么多这种小石头不容易。”
“河边的鹅卵石也挺好,山上开荒后的石头不够的话,要不去河边找找呢。”林雪君出主意道,驻地的泥路的确需要修一修了。
要想富,先修路,这很重要。
“行。路面修好了,咱们工作效率都能提升,大家不用踩泥,住得也舒服。”大队长捏捏下巴,转头便赶去找其他老社员们商量修路的事去了。
林雪君一连累了这么多天,终于忙活完大多数工作,便拉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一边喝奶茶一边等巴雅尔带着她的小动物们回巢。
星辰拉上天幕,肆无忌惮地闪烁时,巴雅尔才晃晃悠悠回程。
林雪君清点小动物时,忽然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咦?我的一只耳小狍鹿怎么长出耳朵了?”
只见一头小鹿狍抖着两只耳朵,跟在巴雅尔身边,一边戒备地打量四周,一边不客气地往院子里走。
她才要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便见另一只长得像小毛驴般灰扑扑的土色小鹿从大牛身后绕出来,头上那仅有的一只耳朵轻轻抖了抖,然后便傻瓜一样一蹦一蹦地跑去找小糖豆玩了。
“那这头两只耳朵的狍子是谁?”林雪君抬头问向大姐头巴雅尔。
“哞~~~”巴雅尔有问必答,就是可惜林雪君听不懂。
衣秀玉推开窗,把脑袋探出来,笑嘻嘻道:
“可能是巴雅尔把咱们家又舒服又安全,伙食好还有位好兽医的消息传出去了,这只小狍子听说后,就跟着回来蹭吃蹭住了吧。”
“畜丁兴旺啊。”林雪君哈哈笑着拍了拍巴雅尔厚实的背脊,抚摸着它输出了好半晌彩虹屁。
巴雅尔就那样一边倒嚼一边泰然听夸,时不时摇头晃脑地哞一声,显得十分得意。
因为在山上吃人参、灵芝的大牛巴雅尔,每天带畜队上山,总能一个不落下地带队回家。
它的好口碑很快便在生产队传开了。
大队里还有一些老弱绵羊和一队山羊,以及几头转场时不适合长途跋涉的牛。照顾这些牲畜的社员一商量,干脆在每天巴雅尔上山的时间点,把自家照顾的牲畜也赶出去,让它们追随巴雅尔。
于是,巴雅尔的队伍越来越大。
尝试了几天,大家发现巴雅尔并没有排斥这些新来的小弟,仍旧尽职尽责地带队上山找草吃,天快黑时带队折返。
便完全放心地将大队留在驻地的牲畜都交给巴雅尔带。
它仿佛会数数,还会看时间,总让生产队的社员们啧啧称奇。巴雅尔简直比一些人类还靠谱,它真是牛中最好的大姐头。
这个世界好有趣,连牛靠谱起来,都能升职。
在这个畜群队伍里,最特别的、独一匹的就数红色的小野马了。
马是超级合群的动物,往往只要带走头马,就能把整个马群拐跑。
小野马因为肠套叠而掉队,失去了它的社群,如今它又找到了新的“头马”,新的社群。
来到生产队后,小野马飞速跟大牛巴雅尔建立了亲密关系。它总是跟在巴雅尔身后,亦步亦趋,比巴雅尔自己的牛犊还要粘牛。
终于,在跟着巴雅尔粘糊了一周后,巴雅尔开始在闲时舔舐小野马,像舔舐自己的犊一样。
得到巴雅尔的接纳,小野马变得愈发活跃起来,随着它吃好喝好心情也好,伤口快速愈合,身体康健,油膘也长了些,身上那一层红色的毛发便愈发柔亮。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它站在阳光下,真像一颗红宝石。闪闪发光,会夺走所有人的视线。
工作马的饲养员好几次来林雪君的院子拜访,询问需不需要把小野马送去他的马厩一起照看。
大队长也常来摸摸小野马,企图在它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跟它培养起情感。
但林雪君可不舍得将小野马送去给别人照看,更何况小野马也离不开巴雅尔。
每天傍晚,阿木古楞都会在畜群下山后,单独牵着小野马去喝水,然后用一掌长的排梳仔仔细细地给小野马梳毛。
那些密密匝匝漂亮的红毛被梳得蓬松柔顺,小野马总是舒服得希律律地叫,围着阿木古楞跑跑跳跳。
阿木古楞将梳下来的马毛仔细收进一个麻布袋子里,随着这个袋子越来越饱满,他才对林雪君说:
“我要用马毛做一个绒坎肩,就像把小红马穿在身上。”
林雪君收集的是小狼沃勒和小狗糖豆的毛,那到了秋天,她就成了小狗味的林雪君,他则变成小马味的阿木古楞。
“两个逐渐丧失人味的家伙。”她忍不住调侃。
“哈哈哈。”阿木古楞被逗笑,转头又甜蜜地继续给小马梳毛去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晴天,林雪君趁巴雅尔带队出门前,给它们挨个做了体外驱虫。
生产队里其他牲畜们也过来排队,牛和马驱虫后做了标记便恢复了自由,可以随着巴雅尔慢悠悠上山。
山羊和绵羊却要被按在院子里挨个剃毛。
生产队仓库里的手动推子再次见光,林雪君作为跟这些羊比较熟悉的人类,跟翠姐、霞姐一起操刀。
羊被保定绑好后,面对熟悉的人虽然也会挣扎,但程度却轻微许多。
去年剃过毛的老羊比新生的小羊接受度更高,炸着蹄子被拨弄来拨弄去,只要不弄疼它,它甚至都不怎么挣扎。
林雪君不太熟练,慢腾腾地要许久才能剃掉一只羊,隔壁坐着霞姐、翠姐速度就快多了,林雪君剃一头羊的时间,两位大姐两头羊都剃好了。
最后她干脆放弃给羊剃毛,将手里的推子交给了宝姐。
三位大姐坐在林雪君的院子里大操大干,热火朝天,看得林雪君强迫症都治好了。
剃好毛的羊又排队去驱虫、做标记,从汤药浴里打几个滚出去,在太阳底下抖几下就干爽舒服了,颠颠颠跑向山坡去追上山的队伍。
今天的巴雅尔走得格外慢,仿佛故意在等待剃毛的羊。
它慢慢悠悠走上山坡,时不时啃两口路边的树叶和灿烂的杜鹃花,再漂亮的植物对它来说也没什么欣赏价值。
辣牛摧花,通通吃掉。
前天下了场山林大雨,一夜之间,许多树根树干上都长了层潮软的青苔。小红马总是忍不住侧头去啃青苔吃,一只耳的小狍鹿也偏爱这口,总是跟小野马挤来挤去地抢着吃。
路过守林人小屋时,巴雅尔停步哞了一声,转头用自己那双漂亮沉静的眼睛打量院子。
手术后正养病的大狗趴伏在院子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缺了口子的嘴巴搭在交叠的前爪上,对上大牛巴雅尔的眼睛,懒洋洋地抬头与之对峙。
一溜口水从大狗嘴巴缺口处流下来,在阳光下闪烁晶莹的光。手术后它还很不习惯,没办法很好地阖上豁口子的嘴巴。
巴雅尔嫌弃地低低哞了一声,回头见又一只小秃羊蹦蹦着追上来,甩甩耳朵和尾巴,再次慢悠悠启程。
爬上山坡,绕过平整漂亮的田垄,与埋头播种的社员擦肩,走向充满山珍好草的丰饶山林。
“哞~哞~”
真是慵懒、惬意又自由的牛生啊。

牛羊淋这一晚上寒雨,还不都得冻拉稀?!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是开春以来,下得最透的一场雨。
夜半时分, 林雪君被敲门声吵醒, 披上小棉袄点上油灯跑出去看,发现敲门的居然是小野马。
它被雨淋得有些恼了,不能跳院出去奔驰雨中,只好撞门喊人。
成精了简直。
林雪君探头一望,院子里的大小动物们都被淋得够呛, 忙喊醒衣秀玉, 两个姑娘跑去仓房把里面的旧木板旧门板取出来往屋顶和院子围栏上搭, 想给动物们搭个棚。
小狗糖豆看见雨兴奋得跟疯子似的, 也不怕被淋湿, 挤出屋门便在院子里瞎蹦跶瞎跑起来,还跳高了仰头咬雨。
哪怕是高智商的边牧, 幼犬阶段也有冒傻气的时候啊。
小狼沃勒是出生在野外的,它面对这种自然的变化时,比糖豆平静许多。哪怕同样好奇, 也只谨慎地站在屋檐下观察, 见糖豆没有被淋死,才跑进雨中。
林雪君一边竭力架雨棚, 一边还要呼喝糖豆和沃勒进屋,两小只无论是被淋感冒还是淋湿毛都很麻烦。
偏偏两头犬类这会儿都装聋作哑,把林雪君的话当耳旁风,在雨中追打得不亦乐乎。糖豆即便屡次被沃勒按在地上咬嘴筒子, 也还是快乐得摇尾巴, 它早知道沃勒不会吃它了, 现在就算沃勒呜它,它都不害怕了。
可怜两个姑娘没办法像两条傻狗一样没心没肺地赏玩夜雨,他们淋得头发和衣服肩膀处湿透也没把雨棚架起来。
牛羊淋这一晚上寒雨,不得都冻拉稀啊。
衣秀玉快要急哭,一边拿袖子蹭脸上的雨水,一边看着挤在屋檐下避雨的小羊,觉得实在可怜,“羊能往屋里赶,牛怎么办啊?”
林雪君抹一把脸,“带着牛羊去冬天的牛棚里躲一宿吧。”
衣秀玉忙蹬蹬蹬跑回去取伞,她出来时,忽然瞧见远处好像有光晕在闪。行到院门前仔细眺望了会儿,便回头朝林雪君喊道:
“林同志,林同志,有人来了!”
林雪君正将木板靠院墙放好,走过去一望,果见远处赶来四束手电光,摇晃着越来越亮。
“穆同志!”她终于看清为首的人是谁,立即举臂摇晃。
来的竟是四个男知青。
这大半夜的,总不会是夜游春雨吧?
“刚才被雨声吵醒了,忽然想起你院子里没有棚。”穆俊卿走近了,撑着伞见两个姑娘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忙喊道:
“你们进屋暖和去吧,我们把木材啥的都带来了,半个小时就能搭个简易的棚。”
“!”林雪君。
这四个家伙……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四位英雄了!
林雪君踹着糖豆和沃勒的屁股将它们赶进屋子,小野马也挤进去,笃笃笃跑到炉灶边甩着尾巴去烤火。
站到门口檐下,林雪君又嘱咐衣秀玉快去煮点姜茶,随即迎着风吹过来的雨雾看四个男知青干活。
他们在仓房里将木头敲敲凿凿,超利落地搭起了一个支架。
见他们没有手打伞,林雪君又跑过去帮忙撑伞。
四个人将木架钉进院子栅栏内侧,之后在棚架上搭起本来准备多做几套蓑衣的草蓑,忙活了半个来小时,总算弄成了个简易的雨棚。
动物们立即都躲到棚下,抖落身上的雨水后,挤在一块儿取暖睡觉。
站在雨棚下仰起头,林雪君伸手摸了摸蓑草,下层是干燥的,没有一点雨水渗进来。
太好了,有用。
转头朝四位英雄竖起大拇指,王建国伸出手,跟她啪一声相击。
四个人嘻嘻哈哈跑进瓦屋,吵吵嚷嚷地一起围坐到火炉边捧着姜茶一边喝一边烤火。
衣秀玉这会儿已经擦干头发、换过衣服了,她一摸林雪君肩膀还湿着,忙把她拽起来推去侧卧,让她收拾下自己。
林雪君到这时候才察觉到冷,忙打着哆嗦先去换了套干燥的衣裳。
凌晨三点多,外面的雨仍淅沥沥地下着,仔细听,除了房顶瓦片被雨水打得啪啦啦响个不停,远处还有万千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奏鸣,和风吹得松针相击的抖簌声。
森林比城市更不规则,也比城市更纷繁有趣,连下雨时大自然发出的声音都更具奇趣。
6个人围着炉灶,都在倾耳听,越听心越静。
膝盖被炉火烤着,手捧着姜茶,大家肩并肩不讲话,幸福感慢慢弥漫。
“要不你们也别跑回去了,毡包里冷飕飕的,今晚就在这边歇一宿吧,再睡一次大炕。”衣秀玉看了看外面的雨,想着反正之前又不是没一个炕上睡过,再放个板凳和遮帘在中间不就得了。
四个男知青皆转头瞪衣秀玉,这孩子真憨。
王建国被她那傻样逗笑,衣同志是真淳朴啊,还天真。
“就这么几步路,下个雨而已,干啥在你们这儿睡。”王建国笑笑,放下手里的姜茶碗,第一个站起身。
其他人便也跟着去门口取伞。
“太感谢你们了,回头孟天霞回来了,我买点肉咱们一起吃。”林雪君和衣秀玉将四个男知青送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细密的雨线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缩着脖子道谢。
“不用客气,我们也常受你们关照。”穆俊卿回头摆摆手,“别送出来了,院子我们帮你锁。”
说着便一撑伞,猫腰走进雨幕中。
英雄谢幕。
锁好屋门,林雪君和衣秀玉终于重新熄了油灯脱衣上炕。
炉灶里王建国帮清过炉灰,穆俊卿帮忙添了柴,这会儿烧得更旺了。春寒料峭的雨夜,瓦屋里大炕烧得暖暖的,林雪君甚至可以将胳膊伸在被子外面。
“我们真像亲兄弟姐妹一样。”衣秀玉忽然在黑暗中开口。
“是呢,离开家,到这么远的地方劳动,能遇上这么一群会关心你、惦记你的人,真幸运。”林雪君也应道,声音都变得柔软了。
炉灶那边忽然传来哗啦声,林雪君不用探头都知道肯定是糖豆在掏炉灰了,忙呼喝:“糖豆!”
屋里立即传出小狗爪子肉垫拍地的声音,啪嗒啪嗒地靠近炕沿,然后林雪君头顶便传来小狗的呼吸声。
“现在你都不是小狗了,不能上炕睡觉了。”林雪君仰头对糖豆道。
小边牧将嘴筒子插进林雪君垂在枕上的长发里,不高兴地吭叽。
林雪君只得伸手摸它,摸到越来越困了,糖豆才不再扒炕头,蜷卧在炕沿下,挨着沃勒悄悄睡了。
炕上是林雪君和衣秀玉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炕下是小糖豆依偎着沃勒慢慢响起的小呼噜,灶边躺着红色宝石般的小野马。
只有沃勒睡得安静,每当打雷或院子内外有响动时便警觉地抬头竖耳,直到奇怪的声响消失才再次低头将下巴搭在糖豆头顶继续浅眠。
雨没有转小,反而逐渐下得大了起来,山上的雨水汇集成溪流,又壮大成小河,流进山下的驻地,顺着水渠蜿蜒向无边的草原。
远处大队长家里,王小磊合衣站在窗前,抽着旱烟心焦似火。
雨水这么大,山上刚种下的种子会不会被冲走?今年不会涝灾吧?
一直打雷,草场上的马群会不会受惊跑散?
胆小的羊群里会不会又有被雷声吓死的小羊?
春牧场上的近十户牧民们都还好吗?
春雨滂沱,真是一个难眠的、令人不安的夜。
清晨时,林雪君推开门,掀开温柔细密如蛛网的雨丝,便见穆俊卿正披着雨衣站在梯子上为昨晚他们铺盖上的蓑草棚顶做二次固定。
揉了揉眼睛,林雪君抱着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醒神。
挠挠脸,她仰头看一眼迷迷蒙蒙的雨雾,到底没走出屋檐遮蔽的区域,只摆着手呆呆地与他打招呼。
“起来了?”穆俊卿用力系紧绑绳,探头在雨棚下看了看,确保这片区域都遮得严严实实,没有漏雨,这才一边擦汗一边回头跟她打招呼。
“你昨天熬了夜,还能起这么早啊?”林雪君忍不住发出感慨。
她之前晚上要是熬夜复习,第二天早起简直像要她命一样困难,怎么穆俊卿这么早就爬起来帮她们整理雨棚,还一脸神采奕奕的样子?
她昨天晚上起了个夜,现在都还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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