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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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沃勒或许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狗而不是狼,还是条一直凶不起来的末狗、幼犬,偶尔还会忽然不知跟哪条狗学得尝试着蹩脚地汪一声,又被自己吓一跳。
慢慢成长在人类营盘的小狼,大概正在认知自我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到现在,连赵得胜乍一眼瞥它时,都有点分不清是狼是狗。
“是有,一条狼崽子,咋地了?”林雪君放下笔走向炉灶,之前一直窝在她脚边的小边牧糖豆立即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
“就这条啊?哎呦,有点小。”赵得胜站到沃勒身边,在小狼被林雪君摸醒、抬起头张望时,啧啧挑剔起来。
“咱们不是把后山好大一片都圈起来放养牲畜嘛,咱们留在驻地的牲畜春夏秋都在后山自己溜达找草吃。虽然用绳子、铁丝啥的圈了,但也怕一些小野兽跳进来咬小羊,或者被野猪撞破口子偷咱们的牲畜吃。我就想着整点狼尿洒在外围,野兽都很谨慎,嗅到狼尿了知道这里是野狼的地盘,一般就不敢往里闯了。不过……”赵得胜伸手也想像林雪君那样摸小狼的脑袋,结果被沃勒回头便是一口。
他嘶一声,等把手指头抽回来,上面印着两排坑,好险没被咬破。
“够凶的。”
“哈哈哈,一般人都不让摸的,我也是喂了一个来月,才不挨咬。”林雪君呲牙一笑,“才大概3个月吧,脸都还圆着呢。现在刚开始要退胎毛,我每天都给它梳毛,收集它的胎毛准备做个毛笔,回头入秋了再缝进薄棉袄里,据说狼绒可暖可好了。”
林雪君坐在炕沿上跟赵得胜分享自己最近在做的事,忽然想起小狼身上绒毛的味道,又忍不住想笑。
沃勒和糖豆的胎毛绒做成的小棉袄肯定特别好,独一无二地暖和,但也会是件有小狗味的棉袄。
到时候她穿着那棉袄去给牧民看牛羊,牧民们肯定都会说:
【林兽医身上有一股小狗味。】
“那它的尿是不是不行呀?”林雪君有些遗憾地道,可惜让得胜大叔白跑一趟。
“聊胜于无吧。”赵得胜难得整了句成语,转头笑吟吟对林雪君道:“那还得麻烦林同志多给沃勒喂点水,用小罐啥的帮我接点狼尿,回头我去圈围外泼一泼,给咱们的后山再加一层防护。”
“那行,我试试。”林雪君挠头,她还没干过这种事儿呢。
接下来半天时间,林雪君时不时把小沃勒拎到水盆边请它喝水。偏偏沃勒一点也不解人意,自己想喝就只来一口,不想喝就是你把它嘴巴子塞水盆里,它都不会舔一下。
林雪君实在没办法,只好弄了些羊奶掺水后给它喝,沃勒这才终于张了嘴。
之后林雪君一闲下来就带沃勒去院外逛,小沃勒自己有圈地盘的意识,每次出门撒尿都会先在院子外的篱笆墙下洒尿,走几步来几滴,等院子用尿圈好了才会找草稞子里畅快排便。
林雪君跟在沃勒身后,看见它下蹲便立即把小罐子放它下面去接。
每次听到呲啦啦的声音源源不绝,她都会产生丰收般的喜悦。并欣慰于之前的羊奶没白喂,看那,满满一罐子狼尿。
还是含金量特高的童子尿呢。
积攒一桶后,德胜大叔拎上狼尿开开心心去圈林的外围隔几步洒一点。虽然尿不少,但顶不住他们圈的山林区域太大,那么一桶尿也就够洒一点的。
于是接下来几天,林雪君每天跟在沃勒屁股后面喂奶接尿,惯得沃勒把奶当水喝,之后不给喂奶了,它都不去喝水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糖豆:怎么狗尿就不行呢?我可能尿了,我也想喝奶呢,汪!

林雪君用掉了第七大队所有中草药, 仍未做够春季驱虫要用的中药汤。
大队长王小磊站在药材柜前面开始算账,苦着脸嘀嘀咕咕地越算越难受。
“这要去场部买的话,咱们买粮买面的钱就要被征用了, 大家又得吃一个月的窝窝头……”
王小磊长叹一口气, 捏着眉心道:
“正是开荒季,饭吃不好,哪有力气干活。要不春夏季的驱虫先延缓一下,咱们攒攒钱再去场部买药材?”
林雪君抽出已经空掉的抽屉,翻过来倒掉里面的渣渣, 摆在室外通风处晒日光。
随即摇头回答王小磊:
“大队长, 中药材的事你不用管了, 我来搞定。”
“你哪有那么多钱买这个啊?更何况不能让你掏腰包。”王小磊当即摇头。
“哪用得着买, 后山遍地都是中草药, 不采也是浪费。”林雪君说罢捞过背篓,“我带着衣秀玉同志还有下午不上课的阿木古楞, 我们仨去采几天就把药材采齐了。”
“做驱虫药的草药,山上都有?”王小磊挑高眉头。
“都有,做什么的草药都有, 只有你想不到, 没有它不长的。”林雪君说罢便准备往外走了。
王小磊被她的雷厉风行搞得瞠目,想了几秒才追上来, 叮嘱道:“不要往深山走,就绕着山路走咱们圈围起来的这片区域,最多在圈围外圈走。深山里危险,知道不?”
“知道了, 大队长。”朝身后摆摆手, 喊上衣秀玉, 便拐向阿木古楞的小毡包。
出发时,阿木古楞不仅背着箩筐,还揣着个白纸本和铅笔橡皮。
采草药休息的时候,他会把草药的叶子、茎、根等仔仔细细画下来,不仅画正面,还要画其他角度的。
“等拿到彩色的笔,我再给它们上色,到时候多画几份,给所有开荒的人都揣一份,让大家看到这样的草,拿着画一比对就知道是草药。集合全大队的力量帮咱们采草药。”阿木古楞一边画一边给林雪君分享自己的想法。
“我们阿木古楞真聪明,有才华,有头脑!”林雪君总是竖起大拇哥真诚夸奖,将少年的干劲儿鼓励得足足的。
采药路上遇到给圈围加固的赵得胜大叔和另一个驻地青年,听说林雪君在采药,赵得胜用钳子拧紧一截铁丝后,便将钳子交给青年,转头对林雪君道:
“要往山里走,我陪着你们吧。开春猫冬的熊刚出洞,正是饥饿需要补膘的时候,很凶。我护着点你们,带你们走一些安全的路。”
“麻烦得胜叔。”林雪君捡起被钳子夹断后掉在地上的铁丝头揣进兜里,转头见那青年看着自己,便解释道:“牛吃草的时候可能会把这种掉在草地里的碎铁也吃尽胃里,会导致牛食欲下降、掉膘、拉稀等许多疾病,严重的还需要做开腹手术。如果铁刮烂肚肠,那就做手术也救不了了。”
“啊,那以后发现有铁丝段儿啥的掉草里,我们都捡走。”青年说罢忽然沉默了一会儿,转而便丢下大家往来路返,一边走一边埋头检查草里有没有掉落的铁丝头。
“咱们也走吧,我带你们转一转,给你们说一说这片山的情况。”赵得胜说罢率先往深山方向拐去,一边走一边用镰刀开路。
“好嘞。”林雪君跟在赵得胜身后,一边走一边不时抬头低头寻找,但凡看到疑似的植物,都会蹲身检查半天。
一路下来,虽然气温不高,但人人都走得汗流浃背。
赵得胜此时便显示出常在林中走的老赶山人的素质了,不仅不喘不累,还能大嗓门地给他们分享山林故事:
“林子里的动物都怕人,往往它们遇到你,不等你发现,它们就先跑了。除非遇到的是带崽子的,那你可就得小心了,最好抓紧跑。
“唯独两种动物带不带崽都危险,一个是野猪,一个就是熊。”
“那老虎呢?老虎不吓人吗?”衣秀玉是南方人,在这北方的大山里每走一步都觉得稀奇,听故事更是听得聚精会神。
“咱们这靠近草原,反正这一代人没在这片山里见过老虎。”
赵得胜摇摇头解答了衣秀玉的问题后,继续讲自己的:
“野猪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凶性重,智商还高。
“它蓄力冲撞,成年壮汉都受不住。一下就能把你腿骨撞断,要是野猪体格大点,能把你脊柱都撞裂,人当时就得瘫。
“而且它皮糙肉厚,你就算攻击它,它也不疼,反而会更猛烈地攻击你。
“就得有枪。”
“或者得学会爬树啊,在咱们这不会爬树可不行。还得爬那种特别粗的树。
“你就算不为了躲命而学爬树,为了秋天上树采果子吃,你也得学。”
“可是我手臂这么短也能爬树吗?”衣秀玉比了比自己的胳膊和腿,都不咋长。
“能啊,孩子都能爬,你咋不行。”赵得胜信誓旦旦道:“等回了大队,闲的时候我让你得胜嫂子教你,她爬树爬得可好了,跟猴似的。”
“哈哈哈,好。”衣秀玉点点头,转头问林雪君:“你会爬树吗?”
“会啊。”林雪君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小时候可淘气了。
北方民风彪悍还表现在这片土地多少有点把上房揭瓦当厉害本事,反正小时候她每次爬树上房之类的闯了祸后都可得意了,就算被爹妈打屁股,照样觉得自己很厉害。
大家小聊了几句爬树,又继续听得胜大叔的分享:
“熊会敲门,懂怎么灭火,还会假装成人类拍你后背,你就算爬树啥的躲起来,扛不住它耐性强,等到你抱不住树了掉下来,它还要吃你。
“而且熊吃生食,你这一身肉够它吃好几天的,它不杀你,今天啃条腿,明天吃个胳膊——”
“啊啊啊!”吓得衣秀玉哇哇大叫,之后咬牙发誓:“我一定学会爬树!”
爬得快快的,不被熊吃。
林雪君颠了颠背篓,里面已经被采了许多草药。
连绵兴安岭的每一座山都是宝山,不愧被称为遍地黄金。
常见的、不常见的草药一路走来都遇到了许多,脚踩在化雪后轩软的泥土地上不时发出腐殖质被挤压的古怪声音,常常有鸟儿被他们惊飞,扑扇着翅膀钻进树林深处。
鼻息间尽是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有时有点土的腥,有时又有隐隐清香,越走越是神清气爽。
路过一片白桦树丛,林雪君忍不住感叹:
“真奇妙,没有人工种植,竟也有这么多棵白桦树长在一处。”
大多树木都是这里一棵那里一棵,很少见到这样齐刷刷同种的小区域。尤其白桦树足够特殊,洁白的树皮很显眼,几棵长在一起直直白白的好漂亮。
“小松鼠、鼠兔之类都有囤积种子的习惯,它们常常会把一个时间段找到的种子等食物藏在同一块儿区域里,有时忘记了这处储藏,或没顾上吃这些储存,它们也就一直留在了这里。遇到合适的条件,就可能一齐生长出来。
“像许多榛子丛之类都可能是这样生长出来的。”
赵得胜笑着抚摸了下桦树光滑的树身,感叹这浑身是宝的好树,转头继续向孩子们道:
“许多小鸟小动物都是大自然的园丁,它们兢兢业业地努力活着,并不知道自己也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白桦树皮能做划皮艇,可以做轻便的小家具,又是做火引子的好东西,能提取栲胶,可以做人造纤维,好像也能入药吧?”
“能的。”林雪君已经蹲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一些残破桦树皮了,“可以清热利湿,祛毒消肿。桦树汁还被北欧人称为是天然啤酒,的确通身都是宝贝。”
“我小的时候用桦树皮烧成碳,冲水喝,我娘给我治腹泻呢。”赵得胜笑着看他们捡树枝树皮,回忆起自己的儿时。
白桦树还是俄罗斯的国树。
林雪君捡了一些后直起腰,拍了拍白桦树干。在后世,呼伦贝尔白桦树林可是重要的旅游旅游景区,她现在走过这几棵白桦树,也算郊游了吧。
“怪不得德胜叔敢自己掏牛屁股。”林雪君忍不住慨叹,听了一下午的故事,他总算明白过来,得胜叔实在是个全才啊。
“对啊,我干啥啥行,学啥啥快,瞅着掏牛屁股也不难嘛。哪知道手忙脚乱的,还啥啥摸不着。”赵得胜提起这事儿,仍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下午走过,他们并没遇到冬眠醒来的熊瞎子,也没有遇到会野蛮冲撞的大野猪,只见到两只眨眼就消失的兔子,在树上跳来窜去的松鼠和在树林间自由飞翔的小鸟。
最多的就是不断当当当敲树的啄木鸟,叫声大、敲击声也大,很吵。
满载草药回程的路上,林雪君看到了忙碌的开荒队伍。
无论男女,都推着装满石头的独轮车,磕磕绊绊地将石头运下山。山坡路很崎岖,时不时有草根树根支出来拌脚,手里的独轮车又沉又晃,如果走不稳抓不紧,就会摔倒。
掉出来的石头得重新装车不说,人还可能会受伤,最让社员们害怕的是摔坏独轮车——这是现下大家很珍惜的运输工具,必须好好保护着使用才行。
社员们如此往返,一点点清掉黑土地里的石头、草根等杂物,将不适合耕种的肥沃土地,人为变成适合耕种的平整松土田。
采草药的时候在灌木和山林中穿来穿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泥土地不受力,每一步都走得很辛苦。更何况爬坡艰难,林雪君觉得很累,常常走一小段路就要坐在树根上休息一会儿。
可瞧见这些开荒的人,她长叹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已经算很清闲了。
将草药放回院子里让衣秀玉做整理,之后她便带着阿木古楞跑去了大队丢石子的垃圾堆。
两个人推着小独轮车捡了许多大小差不多的小石子,回到院子后林雪君先踩平了泥泞的地面,之后便将石子均匀地洒了上去。
“这石子和泥搅和在一起,不更不平整了嘛。之后泥水一蒸发,高低起伏的不拌脚吗?”衣秀玉一边整理药材做归类,一边发问。
林雪君捶着后腰,累得话都不想说,但还是耐心地连喘带歇地答:
“院子里的动物要是把地踩得不平整了,我就再把它们踩平。”
说罢她又指了指石头路面边上的挖出来的小渠,继续道:
“我踩地的时候,把泥往中间踢了许多,这样咱们的院子中间高,两边低,就算下雨,水也只往边上的水渠里流,不会积在院子里。回头我再多推几车石子,再铺两层。
“只要我们这次石子地干燥前把地踩实了,地面就会被踩得越来越硬。石子镶进泥土里,也就渐渐成为结实的石子地面了。
“这比水泥地好,水泥地返潮,寒气重,牛马常在水泥地上趴卧睡觉会生病的。
“这也比泥地好,泥地上牛粪啥的不好清理,下雨后也容易泥泞不堪,卫生条件差的话,不仅院子里的牲畜容易生病,人也一样的。”
讲话的这会儿工夫,阿木古楞已经埋着头,吭哧吭哧地把小推车上的所有石头都铺好,再次推着独轮车出发了。
林雪君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想擦擦脸上的汗,发现手掌心全是灰土。可还要去推石头,现在洗了手也白洗。
她张着脏手正踟蹰,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手里捏着个皂香的小帕子,格外温柔地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汗。
林雪君转头甜滋滋地看向衣秀玉,发现小姑娘为了给自己擦汗,脚都是踮着的。
她灿然一笑,心里像棉花一样软,转头就抱住了衣秀玉,叹息着抱怨:
“好累啊。”
可是又好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石头路小院子啊。
衣秀玉用力回拥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拍抚林雪君的腰背,帮她解乏。
林雪君正想叹息,忽然听到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像很急的样子。
她心有所感地转头,便见一个瘸腿的老汉一摇一摆却尽量快地跑过来。他满脸愁容,还不到知青小院,只远远瞧见她,便抬臂呼喊:
“林同志,林同志,你是不是能治狗?我,我的狗要死了,你帮我看看吧,我的狗要死了……”
是驻地的光棍汉守山人王铁山,这些年只有一条狗陪着他住在山腰上的小屋里。
林雪君离开衣秀玉软软的怀抱,撑着腰走向院门口,蹙眉相迎——
王老汉那条相依为命的四眼狗竟要死了吗?

小狗即便在生病,也是安安静静的。
呼伦贝尔的春天实际上很短, 6月初了,首都已经可以海魂衫外套中山装满世界乱转,在第七生产大队这个靠山面草原的小驻地里, 社员们却还得穿轻便的棉袄棉裤。
日夜温差仍很大, 虽然白天变长了,但到傍晚这个时候,能感觉到明显的寒意往脖子里钻。
从山上下来的融雪水都流淌得缓慢了,屋檐上滴答的水滴不知在什么时候慢慢汇集成了小冰锥。
林雪君穿着自己从首都带来的纯白色棉花里小袄,配灰蓝色棉裤。左右领子上各别一个红彤彤的小章, 挎上药箱, 表情专注的样子, 英气勃发, 特别靓。
她迈开大步坠在王老汉身后, 一边走一边询问那条四眼狗的状况。
“已经两三天不吃东西了,我之前想着, 狗会撑死,但饿不死的,就没当回事。
“可是今天它趴那儿跟个死狗似的, 我喊它, 它耷拉着眼睛,翻着白眼看我, 它以前没这样过。
“还喘,跟个老风箱似的,呼啦啦,呼啦啦。”
王铁山的声音很沉, 显示着他是个平时很少讲话, 严肃而沉默的老人。
斑白的短发和满面的褶皱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更老, 不过在刚从磨难中挣脱出来的这片土地上,六十来岁的老汉也已算得上长寿长者了。
“还有其他特殊的反应吗?”林雪君又问。
“鼻头很干,对,还吐血了。”王铁山始终看着林雪君的表情,每当她皱眉,他的心都会跟着紧一下。
林雪君点点头,脑子里开始思考这些王老汉描述的症状,可能代表的疾病。
如果只是普通的口腔炎症,像四眼狗这种忍耐力极强的动物,不会表现得这么没精神。
鼻头干往往代表着发烧,这个就很不好。
喘的话很可能是一些肺部炎症、呼吸道炎症等引发的,加上食欲丧失……
所有症状听起来都不像是小病。
从知青小院到王老汉的家要穿过整个生产队,还要再爬一段山路,才能看到那个主体木质结构的小屋。
快走到时,王老汉转过头,那双因为苍老而显得黯淡的眼睛望了望林雪君。他扶住树歇了口气,开口郑重道:
“感谢你过来,真的谢谢你……”
他想要找一些其他更能描绘自己真诚谢意的词句,却没能成功,只得口拙地重复着说谢谢。
他知道兽医原本只治牛羊马驴和骆驼,其他动物只能自生自灭,或者家主自己琢磨着治。可是他听奥都说过,大队新来的知青兽医愿意给狗治病。
他的心里太急了才想着求医试试,没想到林雪君立即就拎上药箱跟着他过来了。这一路他都在观察她,她真的在关心狗的病情,不是在敷衍。
王老汉的小院子用木帐子缠围着,小屋只有一栋,连仓房都无。此刻门敞着,能一眼看清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灶和一张椅子外就没什么了,连桌子都没一张。
可在屋外靠灶的那面较暖的墙根下,却有一个不小的木质狗窝。外围木板拼得整整齐齐,内里还缝着一层绵里子,狗钻进去就像钻进被窝一样,肯定很暖和。
王老汉见林雪君打量狗窝,便带着她往屋里走,“有时候它不睡狗窝,跟我睡屋里。”
他点了桌上的油灯,又提着灯走到床边上。此刻那只大狗正窝在床内侧,有陌生人跟进来,它仅抬了下眼睛,便又不动了。
林雪君接过他手里的油灯,坐上老汉的硬板床后跪行到内侧去检查狗。
“有点冷哈。”王老汉站在床下搓了搓手,转头蹲到灶边去填柴点火。
“狗咬人吗?”林雪君转头问。
“不咬人,很通人性的,它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王老汉从灶后探头回答。
林雪君便伸手先摸了摸大狗,尝试先与它建立信任,“它几岁了?”
“六岁了。”
“是条青壮狗了。”
“以前常挨饿,人都没啥吃的,狗更不行了,也就这几年才好了一点。照之前的状况,这个岁数就算老狗了。”王老汉填好柴站起身,走到门口想关门笼住热乎气,想了想,还是只掩了一下,并没将门关上,“大多数狗都活不过10岁的。”
林雪君点了点头,在抚摸了四眼狗一会儿后,它渐渐对她有了反应,尾巴轻轻挪动,似乎是想要摇一摇向她示好。
林雪君这才拿出体温计,捏起狗尾巴,喊老汉控制住它不让它乱动,并温柔地将温度计插进狗直肠。
大狗先是抗拒了下,但抬眼看了看自己主人,还是选择信任,没再挣扎。
“乖狗。”林雪君轻轻摸了摸狗头。
“它真的可乖了。”王老汉双手压在狗背上,听到林雪君夸奖它,立即伸手拨开大狗肩膀处的毛发,露出下面一条很长的伤疤给林雪君看:
“你看,之前我去山里打猎,遇到了头人熊,它很英勇地扑咬拖住人熊,我才能逃跑。是它救了我一命啊。
“当天它没回来,我还以为它肯定被熊吃了,幸好第二天回来了。
“不过带了一身的伤,最严重的就是这条,两指长,流得满身血。大队里的人都说它活不成,不如杀了吃肉。”
王老汉说到这里仍会露出愤愤表情,手轻轻抚摸大狗那条长疤,高兴地说:
“我每天给它采草药捣成汁涂抹,打旱獭和兔子给它吃,别人都说我是狗的奴隶,哈哈,但它也争气,真的长好了。
“这山腰上就我俩相依为命,人家娶个媳妇还要吵架呢,我俩可不吵架。”
林雪君被他的描述逗笑,手指开始一寸一寸地按压大狗身体,没有蜱虫也没有异常的肿块。再拎起狗头检查颈下,淋巴有些肿,但并不严重,很多炎症也会引起淋巴的轻微肿大,这可能也是造成大狗鼻头发干的原因。
抽出温度计,用老汉递过来的破布擦了擦,就着油灯一看,“发烧了。”
“严重吗?”王老汉听到这话,心里浮上希望,“那是不是喝点退烧药就好了?”
“还不知道。”林雪君转头对王老汉道:“得看到底是什么引发的烧热。”
说罢又戴上听诊器,听起大狗的肺部。
只有哮鸣音,声音略粗,如果是肺炎的话应该也只是初期,肺内渗出物比较少。
如果这是造成狗子气喘的原因,那狗子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没精神。
王老汉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林雪君检查,心情跟着起起落落地不安。
林雪君又听了几遍,便伸手去检查狗子的嘴巴。
王老汉说它不止粗喘,还吐血。
如果是肺部病灶引起的吐血,刚才听到的就不应该只是哮鸣音……
林雪君像一个谨慎的侦探,一点点搜集线索,寻找真相。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到近前后一敲门便把门给敲开了。
林雪君转头去看,竟是穆俊卿带着王建国过来了。
“王大爷,我们听说林同志来这里帮你看狗,咋样啦?大狗还好吧?严重不?”王建国一进门就盯住了王铁山,嘴上虽然说着关心狗的话,眼睛却在乱转。
“进来吧。”王铁山原本正跪坐在那里帮忙压着狗,见到知青们过来找林雪君,便从床上挪下来,左右望望,只能拉来唯一的椅子,请穆俊卿和王建国一个坐椅子上一个坐床沿上。
“天黑了,我们怕你自己走回去害怕,带了手电筒过来接你。”穆俊卿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掏出手电筒。接着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个小蛋糕,“衣秀玉同志说你还没吃晚饭,我们不知道你看狗需要多长时间,就让衣秀玉找了块蛋糕给你带过来。”
“没事,还不怎么饿呢。”林雪君看看王建国,又看看穆俊卿,自己出诊咋还需要他们来接呢?要真害怕,王铁山大爷肯定会送她回去的……
对上穆俊卿的眼睛,林雪君望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
他们哪是来接她的啊,是听说她一个女孩子跟着王铁山这个老光棍到山腰上的小屋,怕她受欺负吧。
转头看看一心只想着大狗的王老汉,林雪君悄悄朝着穆俊卿撇了撇嘴,她和人家老头子压根儿都没往那边想。
不过心里还是很感动,她在这个大队到底也是有亲人有朋友的啊。
“你们吃饭了吗?”她问。
“都没呢,大家去你们院里喊人想一块到大食堂吃饭,衣秀玉说你在这儿,我们就过来了。”穆俊卿轻声回答,见王老汉心急地直看他们,便凑上前问:“大狗怎么样?”
这一回是真的关心狗的身体了。
“正好,你拿手电筒帮我照照。”林雪君说着便掰开了大狗的嘴巴。
手电筒的光束聚集性强,照进狗嘴里时比王老汉那盏油灯亮得多。
林雪君就着手电筒的光往狗嘴里看,凑近时一股臭味冒出,林雪君和其他几人都皱起眉。
用手指擦压着狗下颌时,果然有掺了血的唾液流下来。
“近一点。”林雪君转头对穆俊卿说了句话后,又忍着大狗口腔里的破溃味道更凑近去检查。
穆俊卿干脆也爬上床,像他们一样跪在那里,将手电筒往狗嘴巴方向无限凑近。
大狗有些紧张和不舒服地想要挣扎,王老汉忙轻抚着大狗的背,低声安抚:
“乖,没事,他们给你看病呢,你好好配合。林同志医术很好的,回头她给你开了药,你就不难受了。听话啊——”
王建国坐在椅子上看着,原本觉得他们三个人围跪在大狗边上,像三个要结拜的忘年兄弟姐妹。
听到王老汉耐心的声音,忍不住微微侧目。
这老人家好像真把大狗当亲人了。
他转头打量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墙上挂着的猎枪和兔皮显示着老汉维生的主要技能。听大队的人说,王老汉以前是大队里出名的神枪手,打猎收获特别多,往往进几趟山,那山货在供销社一卖,换的钱就够自己大半年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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