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春日中午, 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林雪君会搬到院子里来写文章,资料摊了满桌子,动物也摊了满院子——巡逻回来的狼群和狐狸三三两两地躺倒, 约会归来的糖豆和散过步的阿尔丘它们也折返小院睡觉。
海东青站在房顶远眺草原, 小松鼠悄悄爬上桌子将瓜子塞满腮帮子后飞一样逃走。
每一天有不同的陪伴, 但揣在怀里、放在桌上或膝上的小狼崽却一直在身畔。
小奶狗手感最好,托在掌心软乎乎肉嘟嘟的,贪睡爱玩,虎头虎脑。一身绒毛摸起来就停不下来。
有时候林雪君会摆个小垫子在左手边,右手书写,左手摸狗,幸福得不得了,连写文章遇到阻塞都不会焦虑地抓头发了——撸奶狗就好。
现在的小白狼一身奶味,林雪君给它洗过澡后更是香喷喷地好闻。
这一年春林雪君一直在生产队和场部之间往返,有条件一直将小白狼带在身边,很快便将它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还是胖嘟嘟壮丢丢的那种。
林雪君在它来到身边满一个月的时候就给它起了名字‘雪山’,得名于又白又胖,睡在桌上时像座小雪山。
捧在掌心、揣在怀里长大的小狼就是不一样,跟灰风它们玩耍时,明明大狼们一爪子就能将它拍飞,偏偏它丝毫不惧。
只要林雪君在身边,它就敢奶声奶气咆哮着扑咬灰风和小秃子它们的尾巴和爪子,被掀翻了也不吭叽哭嚎,弹动着肥短腿爬起来继续冲锋。
它唯独不敢咬沃勒,虽然是被沃勒带回来的崽崽,却慑于对方威严的气势,每每见到大黑狼都会夹着尾巴装乖。
还有就是不敢跟糖豆‘老叔’玩耍——豆叔的热情它实在难以招架,但凡跟糖豆玩一会儿,就会跟洗澡一样被舔得浑身毛湿漉漉的,从柔顺小狼变成个炸毛小狼。
是以一瞧见糖豆进院子,刚才还在地上玩得开心的小家伙立即飞奔向林雪君,扒腿吭叽,要求林雪君将它抱到高处——必须得是糖豆的口水淌不到的高处!
原本‘小雪山’见到院子里的大动物也并不退缩,即便抖着腿,都敢跟超级高大的牛大姐巴雅尔、驼鹿大叔阿木尔凶猛吠叫。
可自从阿木尔有一次用春天还未长到最大的角将它挑飞后,小雪山便学会了躲着大驼鹿——显然它并不喜欢飞翔的感觉。
有时林雪君心血来潮,将小雪山揣在怀里,骑上大驼鹿阿木尔去草原上狂奔。
大驼鹿跑起来没有马那么轻盈,但它有力地飞驰会让骑它的人更有去山野冒险的感觉。
阿木尔慢跑时,林雪君还能只靠坐稳的屁股和夹紧的双腿使自己保持平衡和安全,双手得以将小雪山托举过头顶,体验安全的飞翔感受。
风从它毛茸茸的身体擦过,它背过耳朵,摆动四肢假模假样地‘空中行走’。
可当阿木尔快跑起来,她就只能将小雪山揣进怀里,双手抓稳阿木尔的大角,才能保证不跌下鹿背。
小雪山的童年是完整的,被举高高飞驰过,也在猛兽环伺中耍过威风。
林雪君在它心中种下了对人类最深浓的信任,院子里陪它扑咬玩耍的大动物小动物们也使它保留住了猛兽的勇气和捕猎能力。
春末时,小雪山已经是能满地跑的小白狼,幼崽期掺杂在白毛中的灰毛黑毛随着胎毛褪掉而消失,它的白越来越纯粹,不看眼睛鼻子和爪尖,它就是一团会移动的雪山。
随着它慢慢长大,终于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粘人。
抱在怀里会觉得热的季节来之前,小雪山开始随着沃勒巡山。活跃的小白狼虽然有些怕沃勒,却控制不住大黑狼对它的致命吸引力,它总是喜欢模仿沃勒的姿势,还常常偷学沃勒的神态。上山时它始终跟在沃勒屁股后面跑,对林雪君的亦步亦趋在开始巡山后,变成了对沃勒的亦步亦趋。
巡逻队原本属于红狐狸的沃勒屁股后的位置渐渐被小雪山取代,显示着它对沃勒狼群的融入程度之深。
初入‘青春期’的小雪山在上山下草原的探索中,慢慢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一次吃生食,第一次参与沃勒的捕猎,第一次独自捉住一只野兔,第一次摔伤——5月底时,小雪山已是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壮小狼。
不用再当保姆的林雪君撒开手,恰逢草原研究所下达了新任务,对草原研究所所有项目都了解的林雪君坐上去黑龙江省会的火车,去当下各方面发达程度都非常高的大城市哈尔滨,参加全国畜牧大会,向全国畜牧部门参会人员汇报草原研究所的研究成果。
有林雪君在,杜川生就能开开心心在草原上做研究,不用去见任何人。林雪君的口才和各项专业能力他都信得过,把对外发言的工作交给她不能更令人安心了。
送林雪君上火车的时候,杜川生一句关于工作的叮嘱都没说,倒是一直念叨着让她多注意身体,旅途劳顿别太累着。
随行的阿木古楞背着他们的行李先上火车,透过车窗能看到他将行李摆上货架,用袖子抹了下座位前的板桌,接着便站在座位内侧等林雪君。
领了新工作在海拉尔带队建楼的穆俊卿也赶来送站,头上还戴着顶大杆帽,脸上还抹着泥灰,笑呵呵地站在边上听杜教授唠叨。
列车员吹哨子催促乘客上车,林雪君回头看一眼,与杜教授握了下手,又拍了拍穆俊卿的手臂,道一声等她从哈尔滨回来给大家带礼物,终于颠颠跑上火车。
火车不等人,哪怕你再不舍,它也会轰轰滚过,带走你舍不得的人。
穆俊卿目送着火车出站,转头看向同样来送别的杜教授几人。
迟予教授在实验室里跟一大堆不喜欢日晒的菌类呆太久,皮肤都闷得透白了,跑出来透透气,晒晒太阳倒也不错。
“说不定小梅能带回来一堆哈尔滨那边实验室里才有的新器具。”杜川生忽然开口。
“真的吗?”迟予还远眺着车尾,想着昨天林雪君跟她讲的植物乳酸菌可能有的其他作用,听到杜川生的话立即收回目光,惊异地询问。
“很有可能,小梅虽然不是强盗,但多少也有点雁过拔毛的天赋。”穆俊卿笑着搭话。
“怎么说?”迟予不太懂。
“我也说不好,但她去呼伦贝尔,就把那边几位兽医员的手术刀、针管之类好东西带回来好些。之前跟姜兽医第一次见面,也从姜兽医的兽医箱里讨走了好几把好用的兽医工具。杜教授之前看到农大新进的全套手术刀,也买来送给小梅……”穆俊卿一一举例。
杜川生听到穆俊卿点自己的名,忍俊不禁,原来他也算在其中啊。
“我明白了,大家看见小梅就忍不住送好东西给她。”迟予说着哈哈笑起来。
“总觉得那些好东西在她手里可以发挥更好的效用。”杜川生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
“是这样,我能理解。”迟予点点头,见火车已驶远,便随着杜川生几人转头往车站外走。
“乳酸菌的研究和使用虽然在国外早就有记载,可研究很缓慢,有许多不确定的内容要探索。我们如果能将它的几项有益功能、有害功能研究清楚,再针对它的特性使用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那我们就世界领先了……”杜川生忽然又提起乳酸菌的研究,回头望向迟予和穆俊卿几人。
“别说乳酸菌了,绿僵菌的研究不也已经很先进了吗?我把资料共享给首都、哈尔滨和上海等南方城市那边的实验室,绿僵菌的培育、保存和使用都有了新的发现,黑龙江的工业区已经开始考虑集齐人手针对绿僵菌进行大批量培育了。哪怕不具备长时间保存和运输的能力,光是在东北牧区、农区使用,益处也够多的了。”迟予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激动起来。
“我对你说过吧,生物药剂研究项目的推进,开始针对绿僵菌进行单项研究,是小梅给我的灵感。她提出的可能性,给我带来了新的思路。”杜川生转头问迟予。
“我知道,乳酸菌的研究,不也是因为小梅要做青贮饲料嘛。”迟予笑道。
杜川生点点头,两个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多心情尽在不言中了。
穆俊卿慢悠悠走在杜教授左边,微笑着在心里说:我做建筑师,造桥、造屋,又何尝没有借小梅的力,受她的启发呢。
春风嗖嗖过耳,让人想起儿时温暖而凉爽的午休酣睡。家里的门窗开着,风穿过屋廊,也发出一样的嗖嗖声。母亲总是用被子盖住幼童的肚子,生怕过堂风会害孩子拉肚子。
那种昏昏沉沉又幸福的午后时光,小被子压在肚皮上的重量……
穆俊卿仰头望了望蓝蓝的天,杜川生也不约而同地抬眸远眺。
春天已盛,夏天要来了。
在充满蓬勃活力的季节里,大雨会汇集成河流,田野松林都将被风雨灌绿。鸟兽鱼虫必然抓住这短暂而热烈的丰饶,被疯狂的生命力驱动着,在放肆生长的大自然里,揣着对一切的希望,饱满地、纵情地活。
迟予教授也在这片蓝天里看到了生生不息的一整个夏,仿佛也正是他们每个人的明天。
“高原春光无限好,叫我怎能不歌唱……”
“雪山啊闪银光,雅鲁藏布江翻波浪, 驱散乌云见太阳……”
电影放映员也来过拉萨, 去到周边的草场上放映电影后,好些新鲜的歌曲开始被传唱。
当雄县上牧羊、做糌粑的姑娘们唱起新调子,歌声被大风吹向更开阔的远野,引得如雄狮般的藏獒也溜溜达达过来听歌。
远处忽然跑过来的瘦高个青年打断了欧珠的歌声:
“欧珠啦,你阿爸呢?”
“拉珍的阿爸不肯让她读书, 我阿爸去劝说啦, 我担心他们要打起来啦, 一会儿干完活也去拉珍家的帐房呢。”欧珠抬起头, 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上即便是笑着, 眉心也总皱着竖纹。
太阳太大了,不皱眉眼睛就不舒服。
“草场上的牛喘不上气啦, 口吐白沫,死了好几头,要发大病了, 一群一群的病。我得去找你阿爸了。”瘦高个大着嗓门吼了两声便又骑上瘦小却有劲儿的藏马, 笃笃笃地朝欧珠指着的方向赶去。
欧珠站在原地,望望瘦高个的背影, 又望望他赶来的方向,年轻的脸上浮现出受尽苦难的老人才有的沧桑与哀叹。
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牛要死了,那么多的草都白吃啦。
靠近纳木错草场上住着的嘉措一家都头痛发热了,帐房里的两个老人家先后都死了。草原上陆陆续续多了很多动物的尸体, 学校南面整日叽叫的旱獭也没了声音。
雪山依旧, 春天依旧, 可欧珠还是觉得好像要变天了。
6月时,牛肺疫忽然在藏区爆发,且向东向北蔓延向川西和青海南。
公社养的牦牛生病,野牦牛也生病,山下的黄牛也生病,烂肺子,咳嗽发烧,越来越虚弱,春天明明有草了,牛却仍然变成皮包骨,渐渐就不行了。
以往漫山遍野溜达找草的黑牛开始俯卧,骑马往来的人开始越来越频繁地看到狼群、豹子、藏狐等动物出现在原本属于牦牛的草场——野兽们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啃食天赐的倒伏牦牛。
一群一群的高山兀鹫在头顶盘旋,它们从深山来到常有人类活动的草场上方。哪里有牛倒下,哪里便有兀鹫群落地分食大餐。
各个县公社都在组织封路,将病畜困在一个区域,不许人过去,也不许再去那边放牛。
往年这样虽然笨拙、会损失大量牲畜,但也总能在遮掉一部分羽翼后留存下火种,牧民的生活仍能继续紧紧巴巴地过。
可今年这方法却没能奇效,老人说神没有同情牧民们的遭遇,还在降罚。
当雄县县长代青山的帐房里坐满了人,代青山沉着脸戴好帽子,在扎西社长的搀扶下处帐房,坐车回城。
向上级汇报疫Q情时,代县长在办公室里看到了其他好几个大小县的县长,大家都苦着脸来,都是求援的。
藏区只有土兽医,许多还是给人治病的藏医代劳,当雄县也没有自己的兽医,连兽医卫生员都无。藏区的公共设施和各方面生活需求的支持建设都太落后了,许多县连像样的学校和卫生站都没有,兽医缺失甚至都不算最大的难题。
除了路难走外,还有外地人来了会高原反应,甚至危及生命的问题。
许多东西缺,干部们心里清楚,就是解决不了。
如今牦牛疫情爆发,向较近的省求援,偏偏人家也闹烂肺子病,自顾不暇,能提供的支援也有限。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打,求援的文件一层一层地向上递交。
在代青山县长跟其他几位县长堵在领导办公室里天天哭日日求之际,首都一层高过一层的会议终于出了个结果。
一个电报发到哈尔滨,要求哈兽研和哈尔滨畜牧总局提出可靠、具有可执行性的抗疫方案,并支援抗疫人才和物资赶赴西藏支援。
内蒙古畜牧部门也接到了电报,发出防疫示警,并商讨是否有什么方法建议或帮助可提供。
内蒙古的会议中,有人拿出了林雪君曾经获奖的关于牛肺疫防范、管制及治疗的文章。
立即向上汇报称内蒙呼伦贝尔草原局特聘专员、呼色赫公社兽医员林雪君同志拥有牛肺疫抗疫成功经验,曾经撰写出获奖并受到专家高度认可的抗疫章程论文,并表示内蒙愿意集结团队和资源随同去西藏。
哈尔滨关于此次中央下达的任务同样开了大会,蔡志峰在大会上也拿出了林雪君曾经发表的文章,并以库存的大量抗疫日志、资料及各种文件为基础,以林雪君的文章为做简单易懂的章程依据,再派队伍到西藏了解当地具体情况后,因地制宜地制定抗疫策略。
蔡志峰表示愿意带队去救援。
可他这个提议却被大领导否了,蔡志峰年纪不小了,去年又做了一场小手术,今年一直在市内做研究,这么珍贵的科研支柱,谁也不舍得让他再往外跑了。
更何况是动不动就闹泥石流、山体滑坡、洪灾,还有没法治疗的高原反应的藏区呢。
一通商讨后,蔡志峰终于妥协,在请他推荐别的带队人时,他沉思半晌,果断开口道:
“林雪君同志吧。”
“你的弟子呢?身边熟悉的人不推荐,反而推荐呼盟的那位同志?”
蔡志峰也觉奇异,自己没见林雪君几面,何以对她的信任更胜身边的下属呢?
想了一会儿,他才道出自己的理由:
“团队里的人都是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在干活,哪里出疫情了,一定有我们中的哪一个带队,孩子们都是听令做事,没有独当大旗过。
“之前的几次大疫,后面爆发的小疫情,我们不敢疏忽,生怕小事不治,变成大祸。不敢拿这种事给下面的人练手,才导致了他们没有独自出过任务。
“往常非疫情期间,他们倒是可以独自带队下去基层落实疫苗接种工作,但这肯定不够。
“可是林雪君同志不一样,她自己一个外地人,年纪轻轻又是女同志,也敢在从没去过的文古县文古公社落实抗疫工作,压着陌生的社长带队去生产队杀牛,一车一车的尸体往场部拉,两天之内就把所有病牛都高温处理,并安排牛肉牛皮消杀再利用。
“后面的防治流程,轻重工作的先后顺序,不同职能人员的利用、安排,都处理得很好。
“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地安排打针、灌药,自己上手,把针头打弯了、打断了,换针头再继续……”
蔡志峰回想当年自己和吕团长到文古县后看到的井井有条的场面,还有那些从绝望中走出来,脸上重燃希望的社员们……
“而且林雪君同志在兽医方面、畜牧方面发表的诸多文章显示,她是个知识面涉猎非常广的年轻人,那么也就表示她能应对的场面必然比其他人要多。
“可以医治的病症,应变能力等肯定也更强。
“再加上她曾经在呼和浩特治好狮子、救急解决工作马群体红薯黑斑病中毒事件,说明她能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如常推进落实工作。
“还有她刚到呼盟时,其实也只是个外来知青身份而已,那会儿她就能一个人保证一整个生产队难产牛的存活,取信当时整个第七生产队。后来又在呼色赫公社寄生虫病时,以一个甚至不是兽医员的卫生员身份,承担重责,扛着压力,确诊病畜为寄生虫病,下狠药大刀阔斧推进治疗,极大地减轻损失,挽回无数条牲畜性命。
“更何况还有抗旱灾、抗虫害等履历,又已经是草原研究所的正式研究员身份,且在中农大担任特邀讲师……
“我觉得她行。”
隔日,草原研究所收到征询电报的杜川生教授,回复首都,推荐林雪君。
内蒙呼和浩特,回复首都,推荐林雪君,请求由内蒙组队、出资支援。
黑龙江哈尔滨,回复首都,推荐林雪君,请求由黑龙江组队、出资支援,并由吕团长带队维持秩序、保证工作顺利推荐。
除此之外,其他省市回函多有附上林雪君关于牛肺疫防与治文章的剪报……
一封又一封电报回返,大领导坐在办公室里埋头通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信件上屡次出现的那一个名字上——
林雪君。
在哈尔滨的汇报交流会上,林雪君代表的草原研究所大出风头。
绿僵菌的研究和实战经验文件,为国家换来种橡胶树种植等其他技术;小尾寒羊的培育方法、繁殖经验为更多大棚羊养殖牧民带去发家致富的福音;乳酸菌的研究与培育为青贮草料技术的推广奠定了扎实基础,甚至将给国民健康带来新的好消息;在草原行走、科考过程中记录了200多份羊草资料,构建起国家第一份牧草资源册,创建了北方草原草畜生态检测系统的第一部 分;系统地开展了饲草种植资源收集、保存、平静与创新研究,开启了优质牧草种植与改良新纪元……
各项系统构建与成果展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每一项都引起了其他农牧业部门参会人员的惊叹,连哈尔滨农业部的同事都忍不住在会后走到林雪君跟前,同其他围住她的人一起聊草原研究所未来要做的事,记录草原研究所的成果,准备回头带队去呼伦贝尔盟海拉尔区开会偷师,学习一些农牧业方面的新知识、新技术。
草原研究所披荆斩棘走到今天,受到怎样的认可和关注都不为过!
大会结束后,林雪君又被请到哈尔滨农业部做分享课,将草原研究所的每个项目都做了些介绍。
农业部好几个部门的同志都表示要去草原研究所看看,研究一下小尾寒羊引进羊圈的工作,再研究研究大批量的青贮牧草储存及引用绿僵菌治理农区、牧区各类害虫事宜……
林雪君积极表达了欢迎,又跟着一些新认识的同志做了些互动沟通,也了解了下哈尔滨各项与农业、畜牧业相关的先进技术及置业,这才带着阿木古楞满哈尔滨地逛了起来。
可惜这时候没有冰雪大世界,没有冰雕大滑梯,没有马迭尔冰棍和各种豪华俄餐及华丽摄影。
他们便只去参观了下哈药制造企业工厂、一些规模较大的养牛场、羊场和马场。
了解了下这边疫苗的制造及各种药品的生产,并花光兜里大部分钱购置了一堆稀缺兽药和人用药,转头终于有时间去逛街逛供销社,小小地买了些小东西及给亲朋们准备的小礼物。
最后又去拜访了哈兽研的蔡志峰副所长,之前在文古公社为救治牛肺疫病牛而偶然相遇后,他们便一直有信件往来。
令人敬佩的长辈的关爱是一定要好好给与反馈的,林雪君将自己带来的草原特产送给蔡副所长,不想离开的时候揣上了比自己带的礼物更多的好东西。
书籍、较难获得的国外相关文件资料,还有茶叶等等一大包,扛在阿木古楞肩上,衬得壮小伙都细瘦了。
各种东西装整好,终于要踏上归途了,等火车到家时差不多就要开始使用迟予教授研制的植物乳酸菌进行青贮牧草试验了,如果能成功,那么青贮技术等等等等许多相关技术都将被向前推动一大步。
她急着回去落实和见证成功。
却不想票还没来得及买,喊她顶缺、扛起远调救急任务的通知就来了。
林雪君小小年纪便有了一‘家’之母的气质。
“我带队?”林雪君诧异地坐在蔡志峰副所长面前, 目光扫向陈所长、吕团长等围桌而坐的一群人。
“是的,这二十几个人都归你管。”蔡志峰点点头。
“包括我。”吕团长也点点头。
“你最近一年身体怎么样?”陈所长问。
“还不错。”林雪君点点头,她现在身体的确倍棒, 跑跳干活都杠杠有劲儿, 一点病都不生。
“那就行,还有什么需求没?”陈所长又问。
“……”林雪君抿唇盯着所有人看了会儿,她前世跟爸妈一起去过西藏,不高反,旅游了20天, 挺震撼的, 哪怕是从小生在呼伦贝尔, 见惯了草原、森林、湿地等美景的人, 仍觉得西藏贼美。
但她不会讲藏语, 也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藏区什么情况。穿越前那个时间段距离现在有60年的差距,那时候去西藏的路极险、许多藏民仍过着很原始的生活, 更不要提现在了。
当下那边有没有兽医站,见没见过给牛羊打针都不好说,据传以前那边动物生病都不治的。
下基层落实工作都难, 更不要提去几乎与世隔绝的藏区了。
而且, 无论是牛肺疫还是别的什么兽类传染病,每次都是其他地区都消灭了, 就西藏还有。由此可见一个地势险峻、往来通信困难、物资运输困难的地区,救灾、治病、工作落实等是多么的困难。
就像对于内陆来说,内蒙古草原也是很远很远的地方,要运输物资、送温暖、落实基础建设也同样的困难。
可电线杆子不还是一个又一个地竖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上了吗?到后世, 即便是草原最远的地方, 只要有人, 就一定会有电。那不也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人,响应国家的号召,在克服了诸多困难后,一点一点把事儿干成的嘛。
去西藏的路那么险,一个又一个深长的隧道,不也是工人们忍着高反,一点点把大山挖穿,才建起来的嘛。
历史清楚记录着,许多工人高反严重,等终于忍不住倒下时,已经来不及救治了。那些穿过雪山、通往藏族同胞家园的曲折小路、笔直大道,工人们用鲜血和生命也要铺平、筑实。
有什么去不得的呢。
“我要带上我的助手,阿木古楞,我们合作很多年了,他能帮我做大部分手术、输液、配药等工作。
“我还需要带上衣秀玉同志,是我们公社的药剂师,什么草药都认识。我说出名字,她能立即抓好药,知道怎么炮制怎么煮。
“兽医和了解牛肺疫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安排好了是吗?那我再了解一下每个人的能力和履历,再检查一下要带走的物资清点吧——”
蔡志峰爽快地同意了林雪君的所有需求,立即安排给衣秀玉同志下达调令,买车票等工作。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接到任务后,立即帮衣秀玉打包行李。把知青小院里的动物们交给跟沃勒它们都很熟悉、关系不错的得胜叔后,衣秀玉连夜坐车赶往哈尔滨。
同意出发后的半天时间,林雪君快速进入状态,提前脑内按部就班地排演了一遍到藏区要做的事。
并反复推敲、查缺补漏,想法和流程记录在本子上后,又针对这些工作去校准工作人员的分工,以及所带物资是否足够。
忙忙碌碌间,作为带队负责人的林雪君已开始了她的领导工作,将哈尔滨配合此项工作的人员全部使唤得团团转。
这里缺什么要补,你去做;
那里什么东西不对,你去换;
消杀药剂不够,你们去补……
又喊来吕团长的人跟阿木古楞掰手腕,掰不过阿木古楞的全被刷掉,换力量更强的——雪山上的牦牛可不像草原上的三河牛那么温顺,它们体格子壮、牛角尖、脾气也大,没有点牛劲儿的就别去了。
于是,连吕团长都原地变身成林雪君的马前卒,按照她的需求开始重新点将,安排人手。
装点好所有东西,包括一些牛肺疫用不上的常用药品等都带了一些——往那边去一趟不容易,万一有别的牛出现其他并发症之类,这些万用药、常备药就能起到作用了。
即便用不上,留给藏区也能当做重要储备在以后给藏民们救急。
忙活到天黑,又忙活到夜深,东西反复清点,人员反复沟通安排,林雪君这个难伺候的领导终于点头了。
可一转身,她又皱眉问吕团长:
“从这里去藏区也太远了,坐火车到四川,再换汽车再换马吗?还是坐飞机去成都,再从成都飞拉萨贡嘎机场?
“这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啊?”
去拉萨的航班一个月才一次还是两次吧?
难道要等到通航的那天才从成都飞去拉萨?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
“安心吧,我们坐直达飞机去。”吕团长受林雪君使唤了一大天,不仅没有烦她,反而更加信服,也更新放心她了。
“直达?能装下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吗?”林雪君皱眉,早年飞机事故可不少,更早之前连徐志摩都死于空难。
高原上雪山海拔高、气压高、气流复杂,极其难飞,后世飞机一般也都避开藏区绕着走,即便是到拉萨等地的飞机飞行其实也是有难度的。
“军用机,放心了吧?”吕团长冷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点柔和神态。
“啊!”林雪君点点头,“放心了。”终于可以放大家去睡觉。
可宣布散会后,她又忍不住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