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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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与小尾寒羊公羊杂交的羔子’、‘小尾寒羊母羊与草原公羊杂交的羔子’从出生起做各项身体状况数据记录,接下来各项指标有所提高的全部新生‘混血羊羔’都会被带去草原研究所进行优种留存。
育种不是一蹴而就的简单事,要经过一代代选育、改良,才能养出更出软毛、更大量产奶、更多胎生育、更适应环境、更耐粗粮野牧的好羊种。
林雪君他们越早开始做优种改良工作,国人得到‘全球明星品种羊’的机会就越大。
随着灰风它们越长越大,性格也逐渐稳重起来。
林雪君离开第七生产队出诊、到其他公社或生产队做研究工作,开始将所有狼都带在身边。
对于沃勒和灰风它们来说,这大概像是一种种群地盘无限扩大的过程,每次跟着‘狼王’林雪君出门,它们都会变得格外骄傲。
也许是在外出的时候故意把毛发炸蓬得更厉害,林雪君总觉得出驻地后的每一头狼都比之前显得更大、更壮也更凶了。
连红狐狸都学会了沃勒它们的表情,开始压低头颅、垂着尾巴,狠呆呆地巡视。
每每林雪君带着保镖狼群出门,都有种带着大部队出去干仗的感觉——大狼们气势太足,渐渐搞得苏木都更在意起形象了,总是喜欢高昂着头大跨步地带着狼群在草原上奔跑,林雪君心疼它累、怕它掉膘,拉缰绳想让它慢慢走都不行。
草原上的冠军黑马,只会疾奔,不会溜达!
有时这样跑大半天,骑惯了马的林雪君仍被颠得屁股疼,但……自家的大骏马想要逞威风,她又能怎么样呢,宠着呗。
春末,在关于‘青贮用乳酸菌’最正式的一篇研究报告被提交至首都农业部门。
林雪君修订过的有一定可读性的文章:【关于‘植物乳酸菌’和‘动物乳酸菌’在劳动与生活中的多种应用】,也发表在了《科学探索报》等报刊。
国家农业部门给草原研究所新拨的研究款项和工作任务文件等也邮到了海拉尔。
与这些文件和邮政资金一同来的,还有一封关于林雪君的提拔任命书——她从助理研究员,被破格晋升为研究员了。
虽然来她的课程上旁听过,但林雪君一次也没见过的大领导、中农科院院长亲自批的认命书。
全研究所的人都羡慕疯了林雪君,拥有这样默默信任她、支持她的伯乐。
杜川生却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也没提自己三不五时往中农科院和农业部写信表扬林雪君的事儿。
草原研究所最活跃的年轻人,辛勤奔波、辅助研究所建成,为每个项目都提供技术支持和各方面帮助,提出立项‘乳酸菌研究项目’的林小梅同志,被提升到对应正教授级别的研究员——这不是理所应当嘛。
“有点太快了。”林雪君自己却忍不住跟杜教授嘀咕。
“你以为这提拔是为你好啊?”杜川生拍拍她头顶,“国家想用你,组织需要你在奉献自己能量的时候工作更顺畅,当然要把你提拔上来。不然万一别人觉得你身份不够高,在各种工作上阻碍你怎么办?
“或者你自己积极性不高怎么办?
“现在国家正是缺人才的时候,破格提拔的事例数不胜数,你不用有压力。”
“谁会给我阻碍啊,在咱们草原研究所里,我干得还挺顺畅的啊。”
“……可能是担心我吧。”杜川生摊了下手,他在许多人眼中大概是个非常难相处,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的家伙吧。
“老师才不会呢,你是最公正的人。”林雪君一边说话,一边手剥瓜子,沃勒一颗瓜子仁,糖豆一颗瓜子仁,灰风一颗,阿尔丘一颗……
脚边一堆孩子等着投喂,林雪君手指头都要抽筋儿了。
转手丢了一把在糖豆面前,“你自己会嗑,别在这儿跟沃勒它们一起骗吃骗喝。”
糖豆哈哧哈哧摇了摇尾巴,伏在地上守着自己面前的一把瓜子,咔吧咔吧地嗑了起来——嗑得比最喜欢吃瓜子的大爷大妈很还顺溜呢。
杜川生站在屋檐下,靠着墙壁看林雪君和她的狼群狗群互动。
“现在迟予教授对于乳酸菌培养繁殖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成效,虽然这一块儿技术还有非常非常大的空间提升,肯定还有更高效率扩张菌群的方法,但当下也可以一边研究一边使用了。”
一股春风拂过面颊,他不由自主摘下围巾,想要让小凉风也吹一吹自己藏了一冬的脖子。
待那种有点冷又有点清爽的感受顺着脖颈拂过全身,他才继续道:
“现在就是要通过【离心分离技术】和超【滤分离技术】做‘料液分离’试验,看看这些分离方法对乳酸菌的活性有没有影响,分离效果又如何。”
“前阵子塔米尔翻译的外国文献里表明,乳酸菌是一种益生菌,甚至能从人类粪便中提取,这东西说不定不止能用于青贮发酵。我看有一些国家已经开始考虑做专门的乳酸菌饮品了。”林雪君说罢又道:
“其实不就是咱们草原上的酸□□、酸酸的奶豆腐、酸奶饼啥的嘛。
“怪不得我来了这边后,肠胃就变得可好了。”
“我们还需要再研究呢,对于乳酸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杜川生说罢,想了想又道:“我以前也总是饭后打嗝,来这里后好像是好很多。”
“对吧对吧。”林雪君忍不住笑起来,现在迟予教授研究的主要是从一些植物中提取植物性乳酸菌,以最大地降低成本。
一想到原本要好多好多年后才会出现的技术,在这个时代就开始使用,林雪君就觉得兴奋。
绿僵菌已经给他们换得了许多主动权,如果乳酸菌的研究也能更向前推一推,到时候全球都会震惊吧?
最好等青贮用上乳酸菌后,把各种乳酸菌饮品、食品也研发出来,再在短时间内挖掘出更多乳酸菌对人类的益处,把国民的肠胃都调理起来,把年轻一代的营养补上,让所有七零八零出生的孩子都长得壮壮的,长成大高个儿。
到时候,多国都要来买我们的‘长寿秘诀’了吧?
嗑着瓜子,林雪君忍不住想象起某个画面。
外国人来买乳酸菌最新的研究资料和产品,我国外交相关人员拽拽道:
“想要【医用、保健用、食品工用、禽畜牧业用乳酸菌】?可以,把你们造大飞机的图纸给我们看看。”
哈哈,国家后来在许多方面都赶超外国了,在微生物学方面赶超也不是不可能吧。
林雪君正畅想着,来第七生产队领羊的研究员们也走了过来,纷纷围着长桌坐下,一边擦手上的羊毛,一边捡桌上的瓜子吃。
“先带6头羊过去吧,其他这些还是在第七生产队养着,等我们研究完这批羊再来领。”一名研究员说着扯下围巾,开春后晚上虽然冷,白天倒是越来越暖和了。
“把我们这儿当研究所的养殖基地了吧?排队做实验的牛羊猪啥的全往这边送。”林雪君笑着进屋又端了酸奶出来,一人给盛了一碗。
最近牛羊马骆驼都产仔,林雪君一边做牲畜状况登记,一边四处奔波着给大小动物看诊,一有空就给草原研究所打电话沟通最近的研究事宜,有空便回草原研究所去开会,但的确忙到好久没去坐班了。
“第七生产队这里养得好嘛,有点啥病也能第一时间被你发现。”秃头研究员端起酸奶碗先是大口喝,很快便觉得不舍得,变成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品。
“杜教授,不管是选离心分离法还是超滤分离法,咱们分离出来的菌体在夏天割第一茬牧草的时候都试用一下吧。可以直接来第七生产队这边试用,我带几个实习研究员亲自盯着。”林雪君开口道。
后世将培养出来的菌群分离,多用离心法。
但那是在后世离心机制造产业发达的前提条件下,现在可没有那么厉害的离心机。有时候实验室条件差,还得使用手甩代替离心,找那种劲儿大的人充当人肉离心机。
至于超滤技术,那也需要能过滤掉无用东西、留存下有用菌的足够细密的滤布(网),国家生产技术低下的问题在这时候就无所遁形了——未必能生产出网格那么密、那么精准的布。
前世,国家到79年才开始研究微生态学,后面才慢慢建立‘正常菌群学组’。到88年预防医学会微生态学分会才成立了学术组织。
现在国家虽然召回了一些生物学家,也在持续培养这方面人才,却还没有开始很好地用起来。
很多技术是空白的。
迟予教授作好多实验都要根据技术原理自己想办法,幸而草原研究所里人才济济,大家不怕辛苦,心怀希望,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试。
是以当下这个技术条件,对于乳酸菌的分离来说到底是离心分离更好,还是超滤更好,林雪君也说不准。
只能去一点点地试了。
科学研究是要严谨的,但在某些条件下,‘差不多’也是无奈之举。
一群人聊着聊着,巴雅尔带着大动物们伴着夕阳光辉走回驻地,晃晃悠悠路过围桌而坐的研究员们拐进屋后去水槽里喝水。
小红马赤焰在桌上偷了几颗瓜子,不会嗑,嚼两下直接往肚子里咽。
林雪君将它推到里面去喝水,长桌边才消停下来。
大动物喝完水便回棚里一边休息一边倒嚼。
林子里忽然窜出一只小鸟,落在苏木身上,低头两下便叨了一嘴的黑毛。踩着苏木高高拱起的屁股,小鸟东张西望了几下,心满意足地叼着满嘴马毛飞回了林子。
“鸟儿们回去用马毛筑巢了。”一名研究员道。
“用满满马毛铺垫的鸟巢,得多暖和啊。”另一人感慨。
“说得我都动心了。”
“哈哈,可惜马毛太细了,也不像羊毛那么多那么厚。”
林雪君话音才落,林子里又飞来更多小鸟,它们像是得到了‘这里有好材料’的信息,争先恐后过来薅马毛。
苏木对其他人和动物的骚扰很反感,但这些小鸟薅它的毛,居然就只是回头看一眼便放任了。
“可能是小鸟会帮它挠痒痒,那些要掉不掉的毛在身上估计也不舒服。”杜川生猜。
“要掉的松散毛发或许还容易藏污纳垢,比如一些细小的虫子之类的,小鸟说不定还能帮马儿们吃掉。”
科研人员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人,看什么都要分析个所以然,完全做不到安安静静地欣赏大自然。
这几只小鸟不止薅了苏木的毛,还有的落在小红马赤焰身上,又有的去薅巴雅尔的牛毛。
如此一来,它们筑的巢一定会是色彩斑斓的了。黑马毛做底色,镶嵌点缀红马毛、白牛毛、白驼鹿毛、棕黄狍子毛……
想一想还怪美的。
不一会儿工夫,这些小鸟飞回树林,大家又转头聊起乳酸菌的事。
可不过两分钟,树林里忽然飞来十几只小鸟。
“嚯!这消息传得够快的,全来薅林同志的牛羊马鹿了啊。”
“那做的窝不得都一个配色,一个味儿?到时候能分得清哪个窝是谁的嘛?”
“你还挺爱替人家小鸟操心的。”
“哈哈哈。”
喜欢凑热闹的赵得胜瞧见研究员都在林雪君院子里唠嗑,便也溜达着走了过来。
围桌站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分享自己家的事儿:
“早上发现装酒精的玻璃瓶里居然长毛了,我跟你嫂子说,让她把里面酒精都倒了,刷一刷瓶子留着装吃的。
“你说这样长过毛的瓶子能不能装吃的?卫生不卫生?”
赵得胜望着林雪君,等她的解答。
林雪君还来不及开口,坐在长桌边的所有研究员先炸了锅了。
他们霍地全挺直了背脊,眼睛蹬成铜铃,齐刷刷看向赵得胜。
“?”赵得胜疑惑地瞠目。咋,咋滴啦?
坐在长桌最边上的研究员刷一下起身,其他人也不淡定了,仿佛要一齐将赵得胜吃了一样:
“扔了?”
“在哪儿呢?”
“真扔了?”
面对着众研究员的大声问询,赵得胜有些紧张地道:“不知道啊,我让媳妇扔,不知道她扔没扔啊——”
“走!去你家看看!”杜川生也急起来,拔步就往外走。
耐受酒精的菌类?
这可是稀有研究对象!
一群人当即飞奔向赵得胜家,推门便往里面冲,吓得正准备热包子当晚饭的得胜嫂子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大家七嘴八舌一问才总算放了心,得胜嫂子今天事儿多,那酒精瓶子丢在一边还没来得及洗。
研究员们当即用好几层衣服包住瓶子给带走了——得立即拿到研究所里,供起来仔细研究。
这可是珍惜东西。
杜川生就着学生托捧的手 打量玻璃瓶里这一团那一团的菌群,啧啧摇头。
果然,珍贵的菌群除了在实验室不想活,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想活一下试试……
本来准备明天早上再折返场部的杜教授当即决定现在就走,于是带上羊和林雪君才整理好的资料,赶上马车,呼拉拉往外赶。
人群跑动,来采毛的鸟儿们受惊返回森林。
等林雪君送杜教授他们离开,溜达着返回院子时发现,鸟儿们又都回来了——苏木和小红马它们的毛长得太好了,鸟儿们舍不得。
夕阳愈发偏斜,将小院照得灿亮。
每只大动物身上都站着几只嘴里叼满毛毛的小鸟,这场景又古怪,又可爱。
林雪君拉住想要过去扑鸟玩的糖豆和灰风,坐在长桌边静静地看鸟儿们拔毛,时不时转头欣赏两眼逐渐沉下地平线的夕阳。
远处铺路的青年们推着独轮车、扛着工具,身披霞光走回驻地。上山开荒、耕土的社员也陆陆续续折返。
生活按部就班,工作上的难题一步一个脚印地攻克,人的精神便也如春风一样和煦,如夕阳一般洒然了。
林雪君想,如果生活始终如此,她可以在这个小院子里、这张长桌边,磕着瓜子、喝着酸奶,享受着春风拂面的自然互动,时不时抚摸一下沃勒和糖豆它们,一直呆一辈子。
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转头便有一个花环套在头顶,又一把野果子塞进她掌心。
是上山采风的阿木古楞回来了。
林雪君朝着他笑,对,还有他。
如此有方向、有希望,稳步向前的生活又推进了几天,在4月下旬的一个早上,沃勒巡逻归来咣咣地用爪子挠门。
等林雪君揉着睡眼,慢腾腾拉开瓦屋大门,便见沃勒叼着个灰白色的、吭吭唧唧的小东西,仰起头望她。
对……还有这一年一只的、来路不明的神秘狼崽……
?? 终卷 最接近太阳的草原光芒万丈 ??

林雪君可不害怕, 她现在是养小崽子的熟手了。
捞起来往怀里一揣,从自己淘汰掉的烂手套里挑一个清洗干净,往手套里灌上羊奶, 从手指头套那边剪个小小的洞, 往小狼崽嘴里一塞,让它喝去吧。
咕咚咕咚喝着奶,爪子还像小时候一样又按又踩又扒拉的。
林雪君就一边捏着手套给它喂奶,一边摸它的毛。
这一套流程下来,不懂事的小崽子根本受不住——有奶就是娘嘛。
没两天, 小白狼就成了林雪君羊皮德勒襟袍里的常驻挂件儿。
她给小羊羔喂药, 小白狼在怀里吭叽;她陪衣秀玉上山研究草药种植阶段的成长状况, 小白狼在怀里吭叽;她骑着大马去场部的路上, 小白狼也在怀里吭叽——
恨不得时时刻刻被摸才觉得舒坦似的。
把它放在地上就满地打滚、扑咬, 玩得很疯,可只要林雪君转身要往别处走, 小白狼立即便开始一边追一边仰头奶声奶气地狼嚎。
拎起来塞怀里嘛,又浑身是劲儿地撕咬她的衣服,真是又粘人又淘气。
“沃勒, 你叼的娃,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林雪君吐槽:“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嗷呜~”沃勒颠颠跑在苏木身侧,时不时驻足远眺。
跑在前面的灰风忽然看到一只旱獭, 玩心乍起,追着旱獭就跑了。跑得跟野狗一样欢实,狼样儿尽失。
小银、小秃子和红狐狸锦鲤几个便驻足看着灰风跑远,然后齐刷刷回头去看缀在队尾的沃勒。
“……”林雪君看着灰风在杜鹃花丛里打滚的样子, 默默叹气, 决定收回自己方才的话。
‘一届不如一届’这话有失偏颇。
最差的一届明明就在第一届, 灰风,舍它其谁啊!
草原研究所的各项研究如火如荼开展之际,祖国西边高原区的部落转公社改革也已经过了第十个年头。
曾经剥削牧民的头人没有了,这个牧区的羊不小心到另一个牧区吃了草,放牧的牧民也不会因此被鞭挞。
新时代来了,大家都是同志,公社的主任只是带领大家共同过上更好生活的上进干部,并不是需要下跪敬拜的‘老爷’‘大人’了。
西藏长年不化的一座又一座冰山上流淌下一条又一条冰川,冰川在海拔低一些的地方汇集成河流,为怒江、雅鲁藏布江、澜沧江、金沙江等补充了丰富的水分。
险峻的地形使每一条江都变得激情澎湃,甚至奔腾如怒。
是以海拔高低差极大的高原区,除了旱獭的叽叽嚎叫、鼠兔的吱吱探索、狼吼豹嚎、鹰鸣狗吠、牛羊哞咩,还有独属于大自然的,更喜怒无常的低吟与高歌。
雨季泥石流的咆哮,冰川融化的破碎呻吟,江水暴怒拍击巨石的磅礴之音,还有雪崩时拍山裂地的轰鸣。
高原上的牧人们看尽了灾难与悲苦,将那些流泪的记忆编进歌曲,在波澜起伏如怒海般的广袤高原上高唱。
歌声随河流流走了,随牛羊跑远了,随风去向遥远的高原密林,随旱獭鼠兔钻入深藏脚下的土地,便也离开了牧民们简单的生命。
时代不同啦,新太阳升起来啦。
最原始的雪山大地,塔娃(边缘人)也有人管了。也能去公社学校念书啦,有营养丰富的青稞糌粑吃,有被称作‘老师’的人照顾,有帐房和石片垒起来的房子住,可以跟以前部落长的儿子一起玩耍、同骑大马,长大后也能当干部。
拉萨市辖当雄县新上任的县长高原反应严重,卧在帐房里也在工作。
他一边难受地吸氧,一边观察自己有些紫绀的手指尖,抬起头说的却是县里孩子们的读书问题:
“时代不同啦,咱们高原上也得先进起来。
“扎西社长,男孩子要读书,女孩子也得读书,要扫盲,让孩子们会说汉语,会说藏语,还得会写字。
“以后咱们县里要发展,牧场要发展,都得靠这些有知识的年轻人。
“他们将来要做老师,要当兽医,当藏医,当主任,当县长,必须得学习。你不能替别人觉得会放羊就行了,他们不懂这些,你也不懂吗?
“你要教到他们什么都知道了、明白了,能自己做决定了,才让他们选择到底将来做什么。”
代青山县长发紫的手指敲着面前的文件:
“你看看嘛,看看嘛,咱们当雄县的牧户有近百户,学校里的学生才有十几个。家家户户都有孩子的嘛,是谁家的孩子没有来读书?”
“代县长啦,孩子们也都能放牧、能做糌粑、捡牛粪,十几岁就可以嫁人了嘛。他们都来读书,谁来干活呢?牧民们要向公社交酥油、交牛羊,都需要人干活嘛。”公社社长扎西为难地盘膝坐在代县长身边,看看边上坐着的县长助理等几人,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
“唉。”代县长抿唇想了好一会儿,越想头越疼,只得先吸氧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可以少交些牛羊,减轻些压力。
“今年,咱们学校也开辟出一片区域种青稞,再分配些牛羊给孩子们养。让学校老师把课程和劳动做一下拆分安排,从各家各户减下来的工作,尽量安排到学校里,让有能力的孩子们劳动和学习结合着做。”
要牛羊青稞保证公社的收成,也要培养高原上自己的人才,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这——”扎西社长仍觉得难办。
“扎西社长啦,现在最能干的就是你了。要动员群众,你是最有办法的,请你想想办法吧,一定要落实。”代县长吸了两口氧,又继续道。
扎西社长看着代县长那难受的样子,终于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交给我啦,我去安排。”
“谢谢你,辛苦了。”代县长终于松一口气,转而却又道:
“我们高原上的牦牛很好很多,可是健康问题太多了,总是有牦牛死在原野上,不是狼豹咬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直没有人管嘛。我们要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野牧是改变不了的了,但是其他省市草原上都实行定期驱虫打疫苗了,我们也要搞起来。
“扎西社长,你要把咱们县里所有的土兽医都找齐了来见我,咱们要开会商量商量。”
好多地方的牛都不会大批量的死亡了,去年高原上却还在闹牛羊瘟疫。牧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总是将疫区一封锁就不管了,隔一段时间过去,活下来的牛羊就继续放养,死掉的都给秃鹫和狼群吃掉了。
这样子不行,损失太大了,得有章程控制起来才行。
扎西社长点点头,又跟代县长聊了几句,离开县长帐房骑上自家的马回去落实工作。
2个星期后,扎西带着5个穿着破皮袍或藏红色旧袄子的黑脸老人和中年人走进代县长的帐房。
他们都不会讲汉话,代县长只能用半吊子的藏语加扎西社长的翻译与土兽医们沟通。
说是土兽医,其中还有两个其实是本地藏医,治人也治动物,以往治病多是开一些藏药、念一些经。
代县长传达了上面的指示,提到高原上的藏马很好,胸部发育好,心肺发达,血红素和红细胞数量指标高,对高原适应性强。体质结实,结构紧凑,胸粗体短,蹄小坚硬善于攀登和驮运。
可是藏马也有它的问题,比如体格大小不一,结构不够匀称,繁殖力低等等,所以希望兽医们除了每年组织教徒、开展全公社牲畜每年驱虫打疫苗外,也能给藏马、藏牛、藏羊做一些优种改良。
又两周后,内陆运来的优质种马和种精从拉萨送至当雄县。
同时来的还有两名汉人兽医,一边教土兽医们做人工授j精,一边帮忙给那些没有与内陆优质种马配对成功的母马做人工授精。
一起来的优质母马则被送去藏马儿马棚,等受孕成功才归入高原藏马群,成功融入马群后开始同群野放。
人工授j精工作结束,土兽医们也学会了这项新技术。
外来的儿马和母马都渐渐融入新的社群,初期不适慢慢熬过后,它们也渐渐适应了高原生活。虽然不太能久驮、干重活和疾奔,倒也像模像样地安了家。
野牧过程中,大多数时候马都自由自在地跟群在一大片草场上游荡,有工作需要时,牧人才骑着马在大片草场上寻找到马群,将之带回来干活。
外来马到草原的第二个月,在一片谷底漫游时,最高壮的外来棕马忽然开始流鼻涕、咳嗽。
无知无觉的群马仍时不时地与它贴贴,那些从棕马鼻孔、口腔流出的分泌液体便蹭在其他马身上。
棕马溜达着低头吃草,鼻涕等液体又蹭留在草地上,当旱獭、鼠兔行经草地,便也毫无防备地沾了一身。
又过一周,一只与儿马自然□□受孕的母马忽然暴毙在另一片开满高原杜鹃的山坡。
路过的野狼、雪豹和秃鹫分食了母马的尸体,只留下一具连着少量皮毛的白骨残骸。
牧人来寻马时看到这具尸体,遗憾地为它诵经,回头与家人谈及,只道是狼群袭击了马群,这匹小母马没能逃脱饿狼的爪牙。
几天后,在一片罕有人至的雪山山坡上,一只雪豹无声无息地病死在一片雪窝之中。
只有雪山和苍穹知道,它是曾捡食过那只病死母马的野兽中的一只。

第314章 小雪山
迟予教授也在这片蓝天里看到了生生不息的一整个夏,仿佛也正是他们每个人的明天。
草原研究所建立以来, 林雪君的专业文章发表飙到了一个高峰。
《关于草畜平衡管理》、《关于草原荒漠化的后果和治理》、《发展肉蛋奶生产的几种可能性》、《优种改良的方向与进程》、《蛋鸡优种在哪里?》、《关于乳业发展合理化》、《牛肺疫的防与治》、《彻底消灭羔羊痢疾》、《季节变化,这些畜病要小心》、《小尾寒羊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一篇又一篇,她关于草原、关于牧业养殖、关于动物健康的知识灵感似乎永远都不会枯竭。
在这些文章的创作过程中, 除了草原研究所、公社及生产队的同志们一直在给与她帮助外, 身边的动物们也始终陪伴左右。
沃勒和糖豆它们都是‘大狗狗’了,它们有自己的社交、自己的日常生活节奏,巡逻、捕猎、觅食、与闯入者战斗等等诸多工作已然占用它们大量时间,是以对她的陪伴总是碎片化的。
冰雪初融时,房檐滴滴答答地落水, 沃勒蜷在她脚边睡觉, 时而抬头看看窗外化作窗帘的雪融水滴, 时而用自己的大尾巴轻轻扫擦林雪君的小腿和脚边。
稳重的沃勒的陪伴总是无声无息的, 它警惕而沉默, 是内敛的狼王。
窗外春雨如注时,糖豆颠颠跑回屋, 甩掉身上的雨水后立即跑向噼啪燃烧的炉灶,翻转着把自己烘干了,才跑到林雪君脚边。
又是拱脚又是扒腿, 等被摸得舒服了, 才用下巴搭着林雪君的脚面呼呼大睡。
又有时阳光灿烂,春天苏醒的声音从化雪的隐秘响动里来、从哗啦啦的化雪汇集成的山泉中来、从滴滴答答的房檐落水和动物们发q情的鸣唱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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