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牛瘟横行,那么多国家无计可施,我们却可以在短短二十年间将牛瘟在全国范围内肃清,彻底消灭。那时候我们更艰难,现在一切都在变得更好呢。
“如今我们也正在消灭牛肺疫,很快就将成功。
“我们有这么广阔这么富饶的土地,有千千万万如你我一样正在努力学习、立志建设祖国的上进人士,有最勤劳、不怕吃苦地在一线劳作着的农民、牧民、工人同志。
“我们有经过改G革后最先进的规则、政策和精神面貌,我们的文化、哲学和智慧经过5000年不断洗练而成。
“技术层面的落后我们可以学,可以拼,可以追,能有多难??
“会克服的,一定会。
“可思维层面、哲学层面的、文科的东西却是别人拍马也追不上的先进,我们的‘主义’从不是空谈。
“我们会种出最多最好的粮食,会养出最多最好的牲畜,会制造出最多最好的工业产品,会造出最高的大楼,会建成最令人类惊叹的桥梁……
“大家不必迷茫,也无需着急,我们正朝着那个方向勇进呢。”
整个讲堂里静得落针可闻,学生和穿插其间的老师、教授、校长等所有人都凝望着林雪君。
她的语气和神态实在太真诚了,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她百分百地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仿佛她真看到了那一幕繁华,那一桩又一件的发达与先进——
这是一种所有人都不曾感受过的感染力。
大家好像也借着她的相信而相信,借着她的眼睛看见她所见。
林老师描绘的一切,仿佛真的发生了一样。
一直以‘农业牧业兴邦’为己任的校长悄悄红了眼眶,他走出去过,见过,所以比身边的孩子们更知道国家现在的艰难和落后。
无论多么不容易,他都与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一同扛压前行,维持学校的课业,竭尽所能地培养更多人才去推动牧业农业的发展。
这个过程中,这个国家中的任何一环都遇到过困难,或许还走过弯路,甚至被坏人动摇过,但大家一直发挥着自己的热能、扛着自己的责任,坚定向前。
有时校长也会想,新成长起来的孩子们能理解吗?
也会像他们一样砥砺前行,不悔、不畏惧、不犹疑吗?
“会赢的。”
站在讲台上的林雪君忽然接上自己前面的话,用很轻盈的语气道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她并没有多激昂,可就是这份轻拿轻放的淡然,更加显得她信心十足。
无需太过兴奋,她只是在讲一件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而已。
这没什么。
校长忽然仰高面孔,藏起自己情绪复杂的笑容——
这笑容很大,可眉眼是下撇的,仿佛宣泄着过往吃过的苦和接下来还要继续吃的苦,但唇角勾起的大大弧度表达的却是信任,是对林雪君所说的那些话的信任。
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其实是个充满希望的、幸福的笑容。
讲堂里有人鼓掌,接着稀稀落落的掌声变得热烈,甚至震耳欲聋。
林雪君伏在讲台上笑,这掌声不是为她,而是为她说的话,为她描绘的那些未来,为那些支撑起未来的伟大先辈和无名氏们。
大家的情绪激昂了好久讲堂里才恢复平静,林雪君继续将这一节课完成。
校长悄悄拎起自己的凳子,弯着腰穿过学生,步出讲堂。
在后门口又站了一会儿,他才拎着凳子穿过走廊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阳光透过未封窗的走廊打在身侧暖烘烘的,转头再望有些疏落的秋,都不觉萧瑟了。深秋叶子的飘落,是为积蓄力量,等待来年绿出更绚烂、更蓬勃的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杜川生教授的学生们:终于知道每次让杜教授情绪起伏的信是谁写的了。
钻进右耳的‘吧唧’声忽于脑内炸开,轰一声炸红了她面颊。
林雪君在农大讲了两个多月课, 明明课不密,常常还有时间在爷爷家里或者办公室里写文章,将自己分享课中一些合适内容整理成论文形式或文章形式, 给各大报社发表。
但可能是某些课上情绪激动, 讲得有点激昂,11月末时嗓子竟然哑了,不得不休课一周。
在她休息期间,忽然再次受到校长接见。
坐在老旧的校长办公室长沙发上,林雪君捏着沙发上破皮的毛毛, 搓啊搓。
难道是她的分享课讲得太散了?不够专业?
还是这一周假期请得不合适?
如果被辞退, 杜教授一定会很为难吧。
而且……会不会成为农大第一个被开掉的特邀讲师?
校长递了杯茶给她, 微笑着问:“喝不喝得惯浓茶?我们这些老家伙习惯了这个味道, 年轻人是不是都觉得很呛?”
林雪君接过茶道谢, 忙饮一口,然后郑重表示喝得惯, 一点不浓。
校长点点头,在边上沙发座主位上坐定后仍保持着笑容,聊起正题:
“有没有兴趣来这里读书?”
“啊?”林雪君眉头挑高, 没想到校长要说的是这个。
不等她回答, 办公室门被敲响,校长应声后杜教授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一眼办公室里的两个人, 坐在林雪君身边后问道:
“聊上了吗?”
“刚开始聊。”校长道。
“校长说希望你来农大读书,光做分享课太可惜了。你在这里读三年,把专业知识打扎实了,系统地把你说的那些都深入学习一遍, 然后直接留校当老师。”
杜川生快人快语地道出这段时间校长一直在跟他商量的事儿:
“我是觉得你可以直接当老师, 但校长还担心你的基础知识不扎实, 毕竟是在一线磨砺出来的,可能还缺少点知识基础。
“要我说,你最不缺的就是知识,书看了那么多,好些老师不知道的你也知道。
“反正,这个大学你要来读,当即留下来就行,手续给你办好,立即安排宿舍。”
校长本来还想慢慢跟林雪君聊,哪知道杜川生这么一口气地就全讲出来了,一点国内最大农科院校的身份都不顾了,根本就像是在求她来读书嘛。
虽然……他的确是非常非常想要将她纳入校内,但……
林雪君错愕转头,视线与校长对上后,校长点了点头,示意这正是他的意思。
收回视线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林雪君脑中浮现许多许多未来会发生的变化,国家日新月异,城市的变化尤其大。
可是又想起过去几年在草原上的生活,虽然那边很冷,但大队长他们其实也没有真的让她受冻。更不曾饿到她,甚至还时常往她院里送肉,阿木古楞和沃勒他们也常常猎到猎物回来。草原上那一张张面孔,一只只亲人般的动物浮现脑海,还有那些个被春风夏雨和绚烂秋日包围的清晨与傍晚。即便是冬天,冰雪中的木屋也总是令人谈之便想要微笑……
人活着到底为什么呢?
她活着是为什么呢?
想要如何过自己的一生呢?
人们竭尽全力求财,出卖健康、付出时间精力和梦想,换来他人认为的‘成功’,却常常忘记了钱其实只是购买衣食住行所需的工具而已。
大家不断观察这个社会,追逐社会意义上的‘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生活富裕’,生怕自己落后,是否将‘合群’和‘幸福’搞混了呢?
即便是穆俊卿他们这些最初一心想要回城的朋友们,如今的想法也早不是如此简单的回到城市里找份工作那么简单了吧?
视野一旦拉高拉远,世界忽然就变得辽阔了,人生也是。
她抬起头看向校长,终于摇头道:
“虽然真的真的很心动,但我还是想回到草原上去。”
校长皱了皱眉,“不如回去再考虑考虑,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
林雪君照旧摇头,“我自己的事自己就可以决定了,父母爷爷他们都会支持我的。”
“……”校长为难地张了张嘴,又看向杜川生,期望对方能给自己当一下说客。
杜川生看看林雪君,终于还是朝着校长摆了摆手,“那就每年年前或者年后,提前回来一个月,或者延迟回草原一个月,来农大开一个月的分享课吧,你觉得这样行不行?这一个月的工资照旧学校开给你。”
“这样当然可以,谢谢校长。”林雪君爽快应下,对上校长遗憾的表情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在草原上也能做很多事的,而且基层一线总需要有人在。”
“嗯。”校长叹口气。那能怎么办呢,她既然拒绝了,也只能如此喽。
接下来三个人又聊了聊过去林雪君这堂分享课的反响和接下来的安排,校长看着林雪君的右手终于忍不住了:
“林老师,你再抠下去,我的旧沙发就要彻底不能坐了。”
林雪君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抠校长的沙发,本就起毛起皮的地方被她抠出了个洞。
“啊!”她忙收手,不住口地道歉。
“哈哈哈。”
“哈哈。”
校长和杜川生齐声哈哈笑起来,又请她不要介意,这沙发的年头的确太久了,破得如此千疮百孔,也非她一日之功嘛。
林雪君的分享课讲到12月底时,兽医方面已经讲到牧区最常见的疾病和牛羊出生起就会经历的一切,无论是跟牧、疫苗、阉割,还是人类养殖时必须注意的四大点:养、健、防、治。
畜牧业则延伸到了集约化养殖,种养结合,比如牧场边种大规模的饲料玉米等作物,牲畜的排泄物则作为肥料还田。再比如羊粪无害化处理后成为最优质的废料,猪粪还能做饲料养鱼……
她的课堂上也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成年人,听说有北大清华的老师、教授,还有来首都出差的其他省份农大老师,以及一些农业部、草原局的工作人员和《科学探索报》的主编……
1月初时,她的分享课堂上迎来了她绝对想不到的、身份最重量级的一位大佬——
中农科学院院长。
隐藏在学生之中,院长静静听完了林雪君关于先进牧业农业发展方式的畅想,也听到了她描绘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那河流交错纵横、水源丰沛、背靠大兴安岭的得天独厚好环境。
林雪君在首都的教学工作推进得格外顺利,文章也集中式地又发表了一大堆。
杜教授关于绿僵菌的最新文章发表后也得到了国外科学界的关注,苏联相关部门打来电话想要获得杜教授发现绿僵菌并使用绿僵菌抗击蝗灾获得成功的一手详细资料。代表杜川生和所有研究小组成员的有关部门发言人在第一轮沟通中拒绝了苏联相关部门的申请,第二轮沟通之前,有关部门召开了针对此事的研讨会议,大概就是要商量一下可以向苏联人释放多少我们的研究成果,又要用这些可以释放的非绝密研究成果换取什么资源(国家最缺什么,能从苏联相关部门得到什么)。
杜川生问过林雪君要不要一起参加这个会议,这是个见世面的好机会,也能在有关部门领导们面前露露脸。
林雪君却还是拒绝了,杜教授人实在太好了,什么机会都愿意给她,什么好事都愿意带着她。但在这方面她实在不太懂,也觉没必要出这个头。
杜教授带队去开会时,林雪君准点下班,在校门口看到每天等在一棵树下的骑士,加快步速,她沐浴在他的笑容中,不知不觉间走近。
首都的第一场雪在上个月就下过了,近些天没有雪,路面又变得整洁起来。
阿木古楞的自行车骑得并不快,相比呼伦贝尔来说这里的冬天根本算不上冷,他尚有闲情载着林雪君悠哉地穿街过巷,时不时看一看沿途的风景或行人,间插闲聊两句。
这几个月,他和林雪君住在林爷爷家里,每天早上骑车送她上班,晚上骑车接她下班,种在胸腔里的甜蜜都快要长成参天大树。
可惜这样的快乐就要结束了——
“编辑部有了新任务,要绘制祖国大好河川,我是编辑部画家资源里最年轻的一位,说白了就是数我最抗折腾。周主编要派我去,其实也只能派我去。”
他是想要拒绝的,但现在国内能用的人才有限,年轻一代里更难寻觅。在他最需要来首都时,《首都早报》立即调他入职,又帮他向老画家齐先生拜师,帮助他在这几个月间画技突飞猛进,现在报社需要他,他不能不讲义气。
“要去哪些地方啊?”在一条小巷转角林雪君跳下车后座,开始与阿木古楞并肩慢行。
“暂定要走过所有省,一个省选一个地方,编辑小王跟我一起,他采风写当地感人的劳动者故事,我负责画劳动场面。”阿木古楞推着林爷爷的大二八,一边走一边叹气:“可能会临时增加一些行程,暂时还不确定。”
“这得去多久啊?”感觉是个时长很不确定的出差。
“总编想在明年国庆前发布完这个系列的文章,一周一篇,我们要在第一篇文章发表时间前完成所有工作并通过编辑部内部审批,文章和画作都必须非常生动、感人,有教育意义。”
林雪君听着阿木古楞熟练的普通话,从中品味到他剧增的词汇量。这几个月他提升的何止是画技,与人互动交流、不一样社群的协作、普通话和英语水平等都大大提升了,当然还包括他的厨艺。
阿木古楞自从熟悉了爷爷家的炉灶和锅铲,煎鱼就再没有脱过皮,她和爷爷常能吃到他的好厨艺,爸妈和塔米尔周末过来团聚时也总是由阿木古楞做主厨筹备饭菜。
他好像一块海绵,不停不停地吸收着能学到的一切。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小雪,没有风,空气并不冷。
雪絮落在皮肤上时冷意如刺,林雪君用手套抹去正在脸上悄悄融化的雪花,与阿木古楞加快了步速。
“年前结束课程,在首都过一个年,然后我就要回草原了。”林雪君转头看向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还多的阿木古楞,在对方转头望过来时继续道:
“如果那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就在草原上等你。”
“嗯。”阿木古楞点点头。他在跟报社沟通时说的也是做到今年过年,之后仍希望是合作制而非全日制入职。
“你什么时候出发?”林雪君伸手拍去他肩膀上的雪絮。
两人拐进爷爷家四合院所在的狭窄小巷,因为路边又被堆了许多杂物,巷子愈发狭窄,两人并行时,她不得不靠他更进。
林雪君肩膀轻轻磨蹭着他的手臂,从围脖下翘出来的麻花辫尾梢来来回回地擦扫他肩上的雪。
“主编希望我们后天出发。”
傍晚饭后,两个人陪着林老爷子在院子里绕圈儿消食,阿木古楞随口讲起自己儿时的一位玩伴:
“本来玩得挺好的,我有时候还会受邀去她家吃饭。
“后来忽然就结了仇了,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结仇?她做什么了,还是你做什么了?”林老爷子转头问。
“有一次她正低头看肉虫子,我从边上走过,没注意,把那虫子一脚踩死了。”
“哈哈哈。”林老爷子听得哈哈大笑,孩子们要结个仇也够容易的,“后来呢?她就真的到现在都不理你?”
“不知道,后来他们一家搬去其他生产队了。”
儿时的朋友会分道扬镳,逐渐养成的新习惯也会忽然消失。阿木古楞的草原趣闻小讲堂终于到了尾声,不得不跟爷爷道别。以后每天晚饭后就没有阿木古楞给林爷爷絮絮地讲草原上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三天时间里林爷爷、林父林母和林雪君一起帮阿木古楞整理行李,装了好些钱,好些衣裳和用具。
现在国家各方面设施都还不完备,出门在外颇多不便,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睡脏乱差的大车店通铺都是家常便饭,能一直有吃有住有车坐就算顺利了,实在令人担心。
“有条件的话,每到一个地方给我写一封信吧。”送阿木古楞上火车的这天,林雪君以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臃肿的身体和火车车厢为遮挡,快速握了下阿木古楞的手。
远处忽然传来吵闹声,似乎有人发生口角就要升级动手。同来送站的塔米尔和拎着东西等待上车的小王都转头朝那边打量。
林雪君也不自禁被噪音吸引,转头张望,面颊上忽然一热,细小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吧唧’钻进右耳,当她回头捕捉到阿木古楞快速缩回去的脑袋和迅速涨红的脸色,那钻进右耳的‘吧唧’声忽然于脑内炸开,轰一声也炸红了她面颊。
他紧张地望着她,没有看到不高兴,也没有看到厌烦,他脸上的紧张忽而就变成了喜悦。
远处的冲突被站内工作人员及时制止,小王拎着东西喊阿木古楞上车,塔米尔也将一包行李递给阿木古楞。
接过行李,阿木古楞眼神火热地再次凝向林雪君,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火车头忽然传来一声喷气音,小王再次探头催促。
阿木古楞终于拉住车门边的把手,一把登上火车。站在火车内,他并不急着进车厢找座。
列车员确定没有其他人上车,拉上车门上锁,火车发出启动前的机械音,呜呜响过后况且况且开始慢行。
林雪君和塔米尔随着火车慢行,渐渐又变成小跑。
隔着火车门,塔米尔一边挥手一边大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林雪君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摆手。
阿木古楞向塔米尔回应“知道了”,随即眼神又落回林雪君脸上,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直至火车彻底驶出车站,再也看不清,看不见。
?? 卷十六 草原研究所林教授 ??
林雪君,哈哈哈,他林怀江的孙女!
阿木古楞离开首都后, 爷爷和林雪君都陷入一种十分不习惯的手忙脚乱中。
到这一刻爷俩才回过味来,往常实在是被那小伙子照顾得太好了。
不仅伙食下降一个档,连家里的清洁度都不及之前了。
林雪君每天骑着大二八自己上下班, 忽然少了个伴儿也觉得有些寂寞。
塔米尔课业非常重, 不仅多增加了几门外语课,课下还有一堆翻译工作要做,想陪林雪君休闲一下都难。
明明难得一起团聚在首都,却又有各自的工作要奔波,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多的是身不由己。
阿木古楞出发后的行程会随着工作的情况而变化, 没有手机, 连打电话也难, 大家都捕捉不到他和小王的足迹, 无法给他们写信,只能期盼着邮差登门, 带来他的消息。
林雪君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在一周后,他从天津寄来的信,信中有一幅小画, 画上有好多大螃蟹、大虾和带鱼, 他说自己看到了海,跟呼伦湖一样大的海。
接下来, 他们又去了石家庄,转道威海时邮来的不止有信件,还有一箱冰冻的大飞蟹(梭子蟹)和一把山楂、几个无花果。箱子里的信中,他画了大海, 波涛如怒的冬日海浪, 还有海岸上结成的冰溜子。
离开天津后他就在尝试画海, 一幅又一幅的磨炼,才成就了威海比较成熟的写生海景。
信封中还有一小把细沙,散发着海的气息。
她和爷爷蒸了大螃蟹招待爸爸妈妈和街坊邻居,大家饭后又一起吃了山楂和无花果干。
尝到海味,摸到海滩上的沙,也算与他一同观过海了吧?
接下来他和小王又要往南去徐州,再过扬州、南京、苏州去上海,从东边环绕至广州,再往西去桂林、昆明……
这将是非常非常艰难的旅途,比林雪君认知中的穷游还穷游,可以想见阿木古楞走下来要吃多少苦,但从他的来信中,林雪君还读到了成长和历练。
他开阔了视野,走得越远,看到的越多,精神大概也会变得愈发强大。
将来或许他还会走出国门,如今吃过的所有苦,都会变成一种他人无法想象的能力。
林雪君乐见他的成长与变化,只盼他平平安安,不要生病。
年前最后一节分享课,学生们合唱了一首送别歌,把林雪君唱得眼泪汪汪。
结清这一整学期的奖金和工资后,校长又跟她约了明年年前或年后的一个月4节分享课,这才放她离校。
新年时塔米尔总算有了空闲,林雪君将大队长专门跑去海拉尔邮局邮给他们的羊肉冲洗去血水,炖煮2个小时将汤熬浓成乳白色,又丢入胡萝卜和豆腐等蔬菜,跟家里人痛痛快快喝了顿羊汤。
饭后大家啃肉啃得嘴角油汪汪,擦了好半天才擦清爽。
过完年林雪君就要回呼伦贝尔了,归期将至,即便是站在充满鞭炮味的老北京四合院里,仰起头时好像也能嗅到一丝草原上又冷又清爽的空气。
她已很思念草原上的家乡,思念沃勒、糖豆它们,思念苏木和小红马,思念她威风凛凛的海东青,思念巴雅尔大姐头,思念大驼鹿和小奇迹,思念一只耳和她的小尾寒羊群……
还有王小磊阿爸,萨仁阿妈,衣秀玉、王建国、奥都和陈社长……他们都还好吧?
跟穆俊卿约好一起坐车回草原,不想准备买票前,又忽然出了件事,耽误了返程。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边疆地区的建设十分重视,多次进行草原科考,并把草地资源开发纳入重要建设计划。
后周总理制定全国农业科学技术发展十年计划,提出把发展农牧业放在首要地位。
为此,农科院一直在考虑建农业、牧业研究所的问题,确定建草原研究所后,商讨如何改善盐碱地、如何改善草原水土、如何进行优种改良、如何完善畜牧产品的制作与运输难题等问题为研究所首要研究内容的同时,到底去哪里建草原研究所也成了个大难题。
因为地址一直未商定,草原研究所最初招收的草原、畜牧、农学、植物学等专业的十几个研究所实习学生暂归农科院西北畜牧兽医研究生代管,暂驻兰州。
研究的开展一定需要个各方面条件都能充足供应的环境,使研究员们可以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工作。
同时还需要有足够广阔的草原提供研究环境,要有比较成熟的后部支持——较好的后勤工作,充足的辅助人员,高配合度的本地牧民社员,良好的草原环境,足量的实验品(牧草、牲畜)等等。
无论是放在呼和浩特还是放在甘肃,总觉仍不够完美。
商讨建址的会议开了又开,总是无疾而终。
年后复工,草原研究所的建立也到了迫在眉睫之际,上面的任务总要落实,教授、老师和实习学生们必须尽快到位,分好研究室,开启工作——今年春天无论如何都得开建研究所了。
杜川生因为绿僵菌等研究成果而飞速跻身中农科学界顶尖人物行列,最近的许多会议都邀请了他出列。
农科院乔院长有意安排杜川生做草原研究所的所长,是以关于草原研究所的所有会议都点名杜川生必须参加,建所选址会议自然也少不了他在场。
在一群人拿着地图等文件又一次发表想法、各执己见时,杜川生忽然抬头望向院长:
“我也提一个地方吧。”
“嗯。”乔院长点点头,示意他讲一讲。
其他人也暂时放下手中文件,抬头齐望杜川生。
“绿僵菌的研究是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海拉尔市边的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完成的,呼盟草原局特派专员兼呼色赫公社兽医员林雪君在第七生产队支边,她这些年发表的文章都是在第七生产队完成的。
“呼盟草原上生态丰富,具有多种地貌,且优质牧草紫花苜蓿的种植也有了初步成绩,林雪君同志甚至在呼色赫公社完成了青贮牧草的推广,紫花苜蓿等牧草经过青贮储存到冬天,使小尾寒羊这种不适合游牧的种群的圈养也变得可行。
“迟予教授在呼盟草原上与我共同研究绿僵菌时,也采集了大量昆虫做标本,她也表示草原上昆虫品类很多,海拔合适人类生产,寒冷的冬天能考验耐寒植物,春秋干燥、夏季湿润,对各种植物的生长也能有一个层次比较丰富的观察记录……
“尤其在呼色赫公社里拥有林雪君每年冬天授课培养出的大批初级兽医人员,许多工作需要配合的话,都能较轻松地找到人手。
“另一方面,呼盟地处东北部,比邻黑龙江,有完整的铁路设施,能比较好地完成运输工作,有需要时还能从当下非常先进发达的黑龙江哈尔滨地区得到各方面的支持与帮助……
“所以我提议选址海拉尔。”
杜川生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加上他在呼盟呼色赫公社真的呆过,讲起那边的状况来头头是道,比许多只能对着地图和文件念理由的人要更具说服力。
他话音才落,呼市过来的工作人员便表示了支持,都是内蒙地区,在呼和浩特建所和在呼盟建所都一样的好。
“我知道海拉尔那边的呼色赫公社这个地方,林雪君同志的文章将那里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描述过了,看过报纸的大多数人大概都知道呼色赫公社前面有条河叫莫尔格勒河吧。”
乔院长手指点了点桌面,又道:
“我也知道在那边有人正在进行小尾寒羊等牲畜的优种改良工作,那里的三河马被运往全国,是非常优秀的工作马。
“林雪君在农大的分享课上曾经提及过呼色赫公社正考虑扩种优质牧草,或许在未来几年内有条件可以向外运输支援冬季缺草地区如黑龙江等地的养殖区。关于农牧结合和草原环境的保护及优化,她也有非常多的点子……”
杜川生不敢置信地抬头:“您去听过林雪君的课?”
乔院长没有应声,又带着大家聊了半天在呼色赫公社建草原研究所的利与弊。
探讨到最后,一群人发现呼盟环境得天独厚,虽然地理位置偏北了些,但好在通火车,在当下只要交通便利,远一点倒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