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都装不过来。”杜教授来感谢的时候顺便叫停,他们的院子就快装不下了。
“这是穆俊卿同志又被第十二生产队请去建拱桥,如果他在,笼子编得更快。”
林雪君对杜教授的帮助还不止于此,她在带着孩子们给自己的菜园子除草的时候,将杜教授他们在做的工作,用非常简单易懂的方式介绍给了孩子们:
“教授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他们在寻找生病的虫子。找到后研究虫子是怎么生病的,就能人为地让这些害虫都生病。
“回头教授再把这种让虫子生病的方法教给我们,我们让所有虫子都生病,它们就不会把我们的蔬菜咬得全是窟窿,草原也不会每年都被蝗虫吃掉那么多草,牛羊就能长得更好,说不定我们都不用那么奔波四处跑着放牧了。
“要是驻地外的冬牧场每年产的草都翻倍,我们春天都可以留在冬牧场不用冬天还没过去就赶着牛羊冒风险迁徙了。”
孩子们听了,自发组织起课后活动——捉虫子。
把家里的破布缝成大布兜,缠在棍子上,在草稞子里一捞,等满兜子都是虫子了,立即跑回驻地,去教授住处或办公室里给研究员们挑。
研究员们发现生病的虫子就留下来,没有生病的就都拿去喂鸡鸭。
肥鸡肥鸭吃得好,咕咕嘎嘎下蛋孵蛋,生产队的‘好鸡腿’‘美鸭脖’队伍蹭蹭扩张,杜川生教授一行人去草原和森林里刨地的频率也降了下来——虫子够多了,就不用天天去干活,可以在研究室里做研究和观察了。
大概是人多力量大,也可能是今年北方雨多潮湿,各种菌类长得好,几乎泛滥。
在来到第七生产队半个多月后,迟予教授居然真的在孩子们送过来的昆虫中,找到了一只动作缓慢、壳下‘长毛’的大黑金龟子。
“快!快!”迟予蹲在地上从孩子们捕来的一众虫子中找到这只大黑金龟子后,当即惊喜得语无伦次。
乌力吉大哥的小儿子托雷如今已经5岁了,今年留在驻地启蒙读书。他反应极快,转手就去院墙下挑了个小小的虫笼,跑回来塞迟予教授手里。
迟予将大黑金龟子放进笼子,立即蹬蹬蹬跑回实验室,又将之放在一直空置着的布置好泥土、草木的大玻璃缸。
放好后,见大黑金龟子动作迟缓,身体里蔓延出的菌丝也已经从白色变成浅绿色,正符合了林同志之前信中说的昆虫快死时寄生菌的状态。
怕虫子死后菌丝失去寄主和营养也会死去,这种‘长毛’的虫子在大自然成千上万昆虫中实在太难寻觅,迟予太害怕失去,转身又去挑了1只健康的蝗虫,1只健康的1星瓢虫放进玻璃缸。
再跑出研究室时,她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块糖,又请托雷去帮忙喊杜教授他们回来。
孩子们见迟予教授兴高采烈的样子,知道自己办了好事,都高兴地跑出去找人,很快便将分散在驻地四周的所有研究员和草原局干事都喊了回来。
一群人围着玻璃缸等林雪君。
到林区捉爱吃树叶的金龟子的塔米尔和林雪君相伴归来,塔米尔望着玻璃缸里的金龟子,开口道:
“跟我之前看到的报道中的描述一样。”
虽然他们能拿到的苏联关于绿僵菌的珍贵资料很少,但其中有一张黑白图像,上面画的就是一只这样的金龟子身上长毛的图案。
林雪君凑近了仔细观察,用心回忆前世看到的所有关于绿僵菌的报道。
四周研究员们全屏息望着林雪君,等待她这个唯一见过寄生菌的孩子的判断。
因为虫子太小了,大家为了保护绿僵菌又不敢带着它去太阳底下,怕它晒伤晒死。只能就着不算很明亮的灯光仔细辨认。
1分钟后,林雪君转头看向杜教授和迟予教授,开口道:
“与我之前发现的很像了,我们可以做一下研究试试,如果具有较强的传染性,可以对蝗虫等害虫致死,对大动物和植物又没有什么害处,应该就是它了。”
林雪君说的是绿僵菌的特征,她没办法光靠看的就一锤定音,只好用这样的话去推动杜教授他们继续试验。
可即便是这样的回答,对杜川生教授和迟予教授等人已是天籁。
他们寻找绿僵菌这么长时间,终于发现它了!
如果真的能成功,那么这一天的这一刻,对于国家有益寄生菌的研究,以及生物杀虫制剂的研发,将是里程碑般的日子。
丁大同望着玻璃缸里将死的大黑金龟子,眼眶忽地红了。
他陪同杜教授对于生物杀虫制剂的研究,在6年前就立项了。他们向上表明这是未来一定要去研究的路,需要资金,需要人力,需要时间。可国家太苦了,大家也太难了,这样的立项多不胜数,所有人都只能优先去做最迫切的事。
曾经杜教授也考虑过直接向苏联买对方的研究成果,直接运用到新疆、锡林郭勒草原等干旱、长年受风沙虫害困扰的牧区,保护环境、进行生物药剂杀虫,护草原、救草原,推动牧业的发展。
但国家已经欠苏联太多债务,全国的矿业、重工业、牧业、农业都背着重负艰难地还债。
人民不堪重负,够难的了,继续借债会被压垮的。
更何况国外还未必愿意卖这些知识给我们。
研究的过程遭受了多少苦难,遇到多少挫折与失败,此刻胸腔里宣泄出的酸涩就有多磅礴。
偏过头,丁大同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杜川生激动地深呼吸,他转头望向他们的福星林雪君,还有围在屋外探头探脑的孩子们。开口想说的话太多,又嫌太单薄。
转头忽见到丁大同无法控制情绪的样子,轻拍对方背部,低笑道:
“我们还没真的研究出什么呢,哭太早了。”
“我没哭。”丁大同忙一抹脸,转头朝杜川生扯出个非哭非笑的古怪表情。
迟予听着身边人压不住情绪的对话,一瞬不瞬地盯着玻璃缸里的大黑金龟子,还有偶尔从金龟子身边走过,无知无觉地触碰到大黑金龟子身上蔓延出的浅绿色‘细毛’的蝗虫。
如果真是绿僵菌,如果他们能直接找到使之大量繁殖,以及很好地储存、运输和传播的方法……这样的文章和著论,即便是在她之前留学时也没见过。
或许,会拥有全球最先进的研究成果?
胸腔里的心跳忽然乱起来,她咬住嘴唇,表情竟变得比之前更苦涩许多——请一定是绿僵菌吧!请一定是!
他们太需要一个正向的反馈和鼓励,国家也太需要一次‘突破’,一个‘领先’了。
这天晚上,草原局田主任给局长冯英打电话,汇报他们的重大突破:
“全驻地的人都在帮忙,我们半个月时间内筛掉了不知道多少病虫和各种菌类——总算找到了疑似绿僵菌的菌类!”
漫长的寻找之路结束,研究终于要开始了。
田主任打完电话走出房间,就见一群研究员坐在林雪君院子里搭出的长桌边,就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和烛火商量着一起做研究表格,规划接下来的研究方法和方向,制定观察任务等等。
入夜渐深,燥气渐消。
哪怕再热的天,只要站在树林边,吹一吹针叶林中涌出的凉风,便又觉得舒爽了。
仲夏的美好不止在热情的太阳和充满绚烂色彩的大自然,更在于坐在树影下,或仲夏夜,吹着森林里的凉风,吃着冰镇过的西瓜,翘着二郎腿,与同好一边谈工作、展望未来,甚至哪怕只是聊蠢蠢的话题。
再在这样的时刻,回味夏季的热情和灿烂。
这才是美好夏季的意义吧。
“落款加一条特别贡献、研究专员,写林雪君。”
大黑金龟子幼虫可以在2040cm的土壤深处躲过寒冬, 幼虫危害苗木根部和地下茎,是甜菜、玉米、高粱、大豆、马铃薯等植株的主要危害害虫。成虫还危害苹果树、杨树、榆树等,会造成整棵树的叶子被吃光, 非常影响森林良木生长以及果树果品产量。
大队长听说染病的是这种虫, 当即表示松林里还有许多松树金龟子等对兴安岭主体林木造成危害的昆虫。
“这些虫子害死高树后,一到了干旱季节,枯死的树就可能成为森林火灾的源头柴。”闲聊时,大队长又建议教授们把各种害虫金龟子都列入研究绿僵菌的寄生虫队伍。
草原局的干事们调动了他们团队的拖拉机手,运送了许多物资到第七生产队, 其中不乏冯英局长出成本购买的土豆——都是用来给迟予教授做马铃薯培养基, 用来试养菌丝的。
这期间第十三生产队在剪羊毛后, 羊群爆发了一次皮肤寄生虫病。常规的驱虫药汤不起作用, 林雪君亲自带着阿木古楞和衣秀玉赶过去, 救急调配了大剂量驱虫药汤,挨个给美羊羊泡药浴。
这期间还要随时应对‘重药反应’, 给中毒的羊做单独救治。
等他们忙活完赶回生产队的时候,因为菌丝传染、致死速度不低,杜教授研究小组的第一阶段研究已经有了结论。
林雪君一回家就跑去请杜教授, 两个人坐在知青小院的长桌边互通有无。
“传染率极高。”
“潮湿环境生长迅速。”
“对多种金龟子、蝗虫、蛾类幼虫都有传染致病性, 针对更多虫类影响状况的研究还在继续……”
杜教授对着自己的本子,一项项地跟林雪君分享:
“绿僵菌生长速度变化、生长形态变化的影响因素等——”
绿僵菌对所有虫害的研究都还需要深入研究, 这些研究一旦深入,可能就要跨时年余才能有详细而专业的结论与成果。
但杜川生教授带着迟予教授一起做的研究,没有时间去做专项深入,便全集中在获利最快的点上。
夜幕一旦降临, 天气总是瞬间变得凉爽起来。
迟予教师也坐过来跟林雪君和杜川生交谈, 丁大同瞧见教授都在这儿, 便也踱过来,落座后直接开口道:
“绿僵菌的寻找仍然是个麻烦事,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护这次发现的绿僵菌和后续被感染的所有昆虫,如履薄冰,真跟保护火种一样。”
“是,得找到打火的稳定办法才行。”杜川生教授也应和。
总不能就将未来绿僵菌的生产全寄托在这只大黑金龟子身上发现的菌群吧,再过一个多月这边天气就要冷起来了,带着试验箱逃离这里去南方不是不行,但未来要大量繁育绿僵菌,总不能永远只靠着这一团火种吧。
三个人对着自己的笔记本,不断讨论,却总是没有个好办法。
林雪君默默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钢笔。
在杜教授来之后,她晚上根据上一世学到的知识记忆做记录工作的同时,也开始搜罗所有关于绿僵菌的记忆,在本子里整理了许多内容。
比如绿僵菌生活在植物根际,从植物身上获得碳源存活。
比如它能把土壤中植物难利用的磷元素分解,喂给植物,进行反哺。
比如它可以分泌植物生长激素,促进其生长,还能抵挡一些病原微生物侵染植物,不止是能杀害虫的菌,还是对植物有益的菌类。
以及绿僵菌的保存与生产……
揣着这些知识看杜教授他们不断发现新问题,尝试解决新问题。看着迟予教授不时拿着她的瓶瓶罐罐和各种试剂做实验,心里感受还挺奇妙的。
就是她已经知道答案了,但不能说。
身边的几人还在聊从自然界寻找绿僵菌的话题,林雪君忽然不经意般道:
“我们的动物生病常常有轻重。”
她一开口,原本激烈讨论的三人不约而同闭口朝林雪君望来。
虽然对方只是个年轻的同志,但读过林雪君的信,见过她工作时专业而沉稳的样子,其他三人即便有大教授的存在,也不禁放下其他想法,先听听林雪君要讲什么。
“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在病畜身体里的病菌数量不等。病菌数量大的,就病得严重。同样的,病菌数量少的,就病得轻。”林雪君一边讲一边想,是以语速并不快。
所有人都认真望着她,企图从她的话里听出点什么意味来。
“昆虫大概也是这样,有的被绿僵菌寄生得厉害,身体里绿僵菌大量繁殖生长,分生孢子也多,就死得快。”
说罢,她望一望迟教授,等对方消化了几秒才继续说:
“那么免疫力强,寄生菌弱和少的,是不是就死得慢?”
“是。”迟予点头,总觉得林雪君好像要讲出什么关键性的话了,表情越发郑重。
“那么我们捉到的大量昆虫中,是不是也可能有许多身体里其实都有绿僵菌呢?毕竟这种菌类应该是在大自然中广泛存在的。”林雪君又望向杜川生,在对方点头后接着道:“所以,迟予教授不是已经对绿僵菌喜欢哪种环境、温度,如何用培养基辅助绿僵菌生长的方法,有了相当结论吗?”
“嗯。”迟予直起腰,手指因为紧张而快速搓点。
“不如将所有捉到的昆虫都放在适宜绿僵菌发育生长的环境里,在昆虫的免疫力抵抗绿僵菌时,帮绿僵菌一把。”
林雪君话音才落,迟予便恍然啊啊低呼。
“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是不是那些潜伏在昆虫体内,正努力尝试蚕食昆虫的绿僵菌就会露头了?”林雪君还没说完,迟予已站起身。
见迟教授像是急着要回去试一试了,林雪君忙快速将自己要讲的话说完:
“若这方法好用,以后我们只要有一个绿僵菌生长环境箱,把捉来的所有昆虫丢进去,等昆虫体内的绿僵菌在适宜的环境里爆发出来就好了。”
科学研究常常像探案一样,只能使用笨办法:穷举。
穷举法就是先罗列出所有可能性,听起来靠谱的、不靠谱的、根据所学推理出来的、靠灵光一现猜测的,都要一一去试,耗时极久,非常费时费力,大多数时候都很枯燥。
在这种过程中,如果有一个人的‘灵光一现’总是能在研究员们试验得筋疲力尽前就找出最核心的实验方向,简直不知道能给大家省多少力气和资源。
林小梅的‘灵光一现’总是来得很及时,又常常极有逻辑,迟予听了很心动。
“我去试试。”一转眼,迟教授已经跑出知青小院。
“我也去看看。”丁大同也坐不住了,抬屁股追着迟予教授便往实验室跑。
林雪君转头望向仅剩的一位教授。
杜川生瞬间看懂了她眼神的意思,笑道:“有他们俩带着研究员们忙活就够了,我过去干嘛?回头等结果就好。”
“还是老师坐得住。”林雪君笑应。
杜川生被夸得满意,含笑点头。余光忽然扫见林雪君院子里的小银狼颠颠跑出去,竟是追着迟予和丁大同过去看热闹了。
“哎!”杜川生忽然想起林雪君信中提及大狼灰风破坏实验物品的内容,猛一下窜起来也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喊丁大同:“小梅的小银狼跟过去了,丁大同,别让狼进实验室。”
“……”林雪君望着面前忽然空出来的座位,忍俊不禁。
三个月看起来很长,但在枯燥的试验、观察、总结、分析,重新制定研究方向,继续实验的这些轮回中,时间很快流逝,眨眼又是半个月时间。
迟予教授在几天前根据林雪君的方法制定的实验大获成功,在优质的环境中,不过三四天便有多只昆虫身体里钻出白色菌丝。
如此一来,从自然界中寻找绿僵菌的难题轻松解决——不是培养绿僵菌,而是广撒网、‘培育昆虫’。
“做研究不能完全按照流程办事啊,也得不断捕捉‘突发奇想’。”迟予在做记录的时候忍不住感慨,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比来之前好太多了,整个人容光焕发,不止是第七生产队的伙食好,凉爽好睡觉,更因为工作足够顺利。
“是啊。”杜川生也为大家的突破感到高兴,源头的问题一解决,后续只要更沉浸地投入到培育工作,以及深入研究绿僵菌的利与害,确定这东西不会造成不良后果,并开始规划小范围使用实验,和大范围使用之法了。
迟予教授便跟杜川生商量着先将现有的研究成果撰写文章通报并汇报一下,也许能获取更多的物资、人力等方面的支持。
如果能有其他人从他们的研究基础出发,得到一些不一样的研究成果,也是有益的。
杜川生同意后,迟予便开始着手撰写,可在才开始进行时候便遇到些许难题——
用文字很难将其形态描述清楚,可要做图形展示的话,他们带的已经算很好的相机,根本拍不出过小的细菌的形态、颜色等特征。
就在一群人纠结这篇论文呈现难免有缺失时,林雪君这位福星再次出现。
她将阿木古楞推到教授们面前,笑着道:“我们草原上最有才华的年轻人,可以暂时借给教授们。”
等阿木古楞拿着毛笔用12色水彩颜料,在调色盘上调调抹抹配出与真实颜色极其相近的颜色,又在纸张上画出比真实虫子和菌丝放大数倍的示意图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画得太好了。”
“比相机都好啊,可以放大。”
“太细致了,这些线条咱们的相机根本拍不出来。”
“照片洗出来肯定都是噪点,最多模模糊糊地展现出虫子长毛。阿木古楞同志居然能完全还原菌丝的形态,天呐!”
“孢子形态也能画吗?”
“啊?也能画?神笔啊!”
一时间,第七生产队低调的小伙子阿木古楞摇身一变成了研究小组成员们每天围着转的最热新星。
不止迟予教师请阿木古楞帮忙画论文需要的图解,连研究员们也会在做重要记录时,请阿木古楞帮忙画出阶段性的图像特征。
几天后,迟予终于带着团队撰写好了这篇论文。让字写得最好的研究员誊抄时,迟予教授掐腰站在桌边。
窗外忽然走过一条小队,原来是林雪君带着巴雅尔的队伍回家。呦呦哞哞之声不绝于耳,迟予转头看一眼坐在桌边看着研究员抄写论文的杜川生,低声道:
“杜教授,我忽然有个感觉。”
“你说。”杜川生没有抬头,却分了些精力去倾听。
“好像我们每次研究遇到困难,都会忽然有一个人出现,随口说两句她的突发奇想,接着我们就会找到方向,进而突破困境。”迟予语速缓慢地说。
杜川生抬起头,一字一顿答:“林雪君。”
“嗯。”迟予点头。
“其实……”杜川生手指点了点桌面,“在这个项目在去年底重新启动之前,我已经将之搁置许多年了。也是因为林雪君跟我分享了她的一些推测,我才忽然有了新的方向,将这个小组组建起来。”
“这世上…好像真的有人天生就是来开拓的。”
十几分钟后,研究员终于将极长的、记录了各种细节数据和实验原理等细节的论文工整誊抄完毕。
在他写落款时,杜川生转头看了眼迟予和丁大同,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同,他才开口:
“落款加一条特别贡献、研究专员,写林雪君。”
研究员抬头望了一眼几位师长,这才提笔补充。待写到林雪君名字时,杜川生补充道:
“森林的林,雪中君子的雪君。”
在誊抄了三份的论文稿子分别发往《科学探索报》、首都农业部、首都农大时,出去帮其他生产队建拱桥的穆俊卿终于回来了。
他坐的马车上装满了第八生产队、第十三生产队等送的蔬果和各种生活用具,一进生产队,他第一时间拐向知青小院,卸了大半东西在院子里。
“都是大家的礼物,建桥的钱我自己留着了,这些东西非得给你不可。”穆俊卿驳回了林雪君的推拒,格外认真道:
“马车里剩下的东西是给我的木匠恩师陈师父的,这里的都是你的。你是给我启示的人,也是支持我的伯乐。”
刚从后山回来的小红马赤焰远远瞧见穆俊卿的马车,就快跑着奔回,第一个进了院子,二话不说低头吃地上堆成小山的蔬果最上方的番茄。
一咬下去,茄汁四溅,它囫囵嚼吞,忙又去叼苹果。
林雪君再顾不上跟穆俊卿客气了,忙喊衣秀玉和穆俊卿一起把蔬果搬去地窖,不然等驼鹿姐弟一进院子,眨眼就能给吃光。
路过去大食堂吃午饭的研究员和草原局的同志们全被林雪君喊过来帮忙,大家忙忙活活间便互相认识了。
丁大同抽空与穆俊卿握手,原来这位也是得林同志‘点拨’的同志,真巧啊,我们也是得林同志‘点拨’的人呢。
大家快把所有蔬果装进地窖时,大驼鹿终于进了院子。丁大同没抢过驼鹿弟弟,让对方叼走一颗大白菜,咔嚓咔嚓吃得格外香,惹得院子里帮忙的人都馋白菜了。
“晚上要点酱,整点白菜帮子蘸黄豆酱吃,倍儿香。”丁大同当即提议。他一嘴的京腔里早已混进东北话,如今说起话来不伦不类,格外有趣。
一生产队的人畅吃一顿,接下来仍是无穷尽的劳作。
过了几日,杜川生估摸着信件已经抵达首都时,研究团队们也再次关注到那个建桥回来的穆俊卿同志——
大家惊异地发现,他居然已经开始带着驻地里的年轻人们拆屋建上二层小楼了。
这生产队里也太过于藏龙卧虎了吧?懂草药的,能画得比相机还好的,灵感无穷、专业能力极强的,现在居然还有会建小楼的?
草原上同志们的生活之先进,生活在草原上的同志们能力之强,已远超出城里来的学者们的预期——
这……也太超前了!
收到信前:科学发展常有弯路。
《科学探索报》今年也刊登了几篇备受关注的文章, 比如《嫁接与蔬果粮食增产的关系》《果树开花期肥料的使用》《北京黑猪增膘八法》等。
但在牧业和农业文章审稿方面,总编王书常遇困难。
以前杜川生教授在京的时候,这方面的稿件最专业负责的审稿人就是他了。现在杜教授跑出去做研究, 他们的稿件常常需要找其他教授帮忙审稿, 其他教授涉猎不及,就要打好几个电话,开过小会才能给出稿件是否合格的结论。
不仅效率低,速度还慢,偶尔还会导致报刊出刊来不及, 不得不使用老稿件来补天窗。
“这两年杜教授越来越忙了, 不仅频出文章, 投入试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王书跟自己的助理编辑抱怨, 看着日历期待杜教授回京。
“以前杜教授的研究很慢, 常遇到瓶颈,需要在京四处搜罗书籍和各国相关专业的文章, 不断寻找各项研究的突破点,当然就不如现在忙了。”助理编辑整理好他这边审核通过的稿件,递给王书做二审。
“唉, 先是去云南, 后来通信说要去四川,结果现在跑到了内蒙最东北边的呼伦贝尔, 边疆都穷乡僻壤的,研究条件能跟得上吗?”王书有些担心,转头对助理编辑道:
“好多做研究的人,出去跑几年, 成果未必有, 回来还得一身病。”
“我听说过一群天文学家全球寻找最佳观测地点去观测彗星, 有路上遇到海难死的,有穿越战争国家卷入战争被炸死的,有感染疟疾死在路上的,还有抱着病体坚持到最后仍因为天气原因没能完成观测,失望回国,到家后没几年也因为奔波消耗尽家底,没有钱治病,最后郁郁死在家里的。”助理编辑想起自己曾经读过的故事,轻声叹气。
“搞研究也跟西天取经一样,九九八十一关,关关难过啊。”王书接过助理编辑递过来的稿件,将之放在自己办公桌上。
“科学发展总会有弯路。”助理编辑总结。
“你说的没错啊。”王书点头,才要坐回办公桌后开始审稿,外面忽然走过来一位年轻同志,敲响他办公室门得到应答后,小同志走进来递了几封信给王书。
“哎,说曹操曹操到。”王书哎呦一声,迫不及待要拆信开读:
“这信够厚的,看样子杜教授在草原上有许多话要跟我讲嘛。”
本以为可以读到杜教授关于在呼伦贝尔吃苦的细节,比如草原上特别晒啦,比如那边没有路全靠两只脚走的啦,比如吃的不习惯还吃不饱啦,比如蚊虫特别厉害被咬得受不了之类。
哪知信上一句话家常都没有,杜教授一贯的冷酷无情,除了工作跟他就没别的聊了。
这完完全全是一封投稿信件,还不是杜教授自己写的,一看就不是他的字迹,肯定是选的写字最好的研究员学生帮忙操笔。
“哎!他们真的发现可以寄生害虫的寄生菌了。”
王书惊讶地开读,虽然对于许多‘表皮降解酶’‘气门’‘分生孢子’之类的专业词句似懂非懂,但大体内容却看得明明白白。
尤其这片论文用词大开大合,彰显着研究员们对自己成绩的满意。明明都是很质朴的词句,毕竟是论文,要实事求是。但那些表达‘肯定’意思的词和流畅的、通过实验得出结论的大段落,仍令人产生大刀在敌阵中冲杀出豁口,一往无前直插敌阵心脏的勇猛与快感。
“这……他们找到了寻找寄生菌和加速寄生菌生长的办法……”王书越读越是惊诧,相比于在云南时的举步不前,到了呼伦贝尔后,他们简直是在用飞的向前跃进啊。
助理编辑凑到王书跟前,一起探头跟读论文,待看到寄生菌的传染性极强、致死性高时,忍不住叹道:
“这么厉害?如果能做成杀虫剂,那不是在林业区、牧业区、农业区都能用了吗?”
“你看这里,被寄生的昆虫被鸡吃后,一周左右时间,没有任何异常。将病虫放在菜园子里,蔬菜照常生长,没有毒害情况。
“还有你看这个,清水冲洗蔬菜后观察的菌量近零。虽然现阶段研究没有发现绿僵菌对人类和牲畜有害,但即便有这方面的担心,只要用清水就能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