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 by溪月眠
溪月眠  发于:2024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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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掩住眸中狠意,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云启,轻声应了声好。
看她如此乖巧,云启刚才的不快散了下去,将人抵住用力亲吻着,后院人很少,二人又在隐蔽之处,也没想着收敛,越发的不可收拾。
谢谭幽指尖陷入掌心,心中止不住的犯恶心。
也是越发坚定了心中想法。
要活下来,出绝境,杀了所有欺辱她,利用她,拿她当棋子玩物的人。
时过三年,相府围墙修建甚高,树枝攀墙而上,她现下无法轻松上去,只得钻了隐蔽处的狗洞。
对这些,她毫不在意。
她只想活着。
出了府,一路直奔燕王府,路上行人看她神情怪异她也并未在意,眼下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狈,散落的发丝都沾染了血迹,想必十分吓人恶心。
她脚步依旧未停,直直往心中方向去。
直到看见匾额上气势磅礴的燕王府三字,谢谭幽狂跳一路的心才渐渐安了下来,眼下府门紧闭,她并未上前打扰,而是站在石狮子旁等着,这个时辰,大臣们还在上朝,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能赶在燕恒回府前见到他。
后来还是太冷了,她才蹲下身抱着自己取暖,大雪簌簌落下,落了她一身,她只得又将自己抱紧了些,脑袋昏昏沉沉的,头抚在膝处,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似乎还做了场梦,也不知为何,近日总是会做很多梦,真实的就像曾经发生过一般。
梦里,她身处一个地方,黑漆漆一片,孤独又冷清,她很害怕。
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满心的绝望,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又或是多少年,有一丝光亮不知从何处照了进来,随同而来的还有一道声音。
低沉而又温柔。
“阿谭,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一句句温柔与光共存,令她时常冰冷的身体渐渐发暖,她期待的四下寻找却是不见任何身影,耳畔边还是那好听又爽朗的声音。
“今日是上元节,街上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可以放花灯,猜灯谜,等明年的上元节,你若想去,我便带你去看看。”
“你不要难过,我总会陪着你的。”
又过了很久很久,那声音不在温柔,而是隐忍自嘲。
“阿谭,你又骗我。”
“……”
声音越来越远,谢谭幽万般急切的想要抓住光的方向,可渐渐的,光消失了,她才重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
泪水扑簌簌落下,不停摇头。
她没有,她没有。
可她说不出话,光也不在了。
耳畔忽然传来声响,谢谭幽眉眼动了动,梦中一切忽然消散,她缓缓睁眼。
燕恒才走近王府,就瞧见蹲在石狮子旁的狼狈女子,只是一眼,他便认出来人身份。
雪很大,似乎是被迷了眼,他渐渐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见她一身是雪,本该是白色的,却被染成鲜红,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不知是不是累得狠了,竟能在这样的时刻闭上眼睡了过去。
燕恒脚步顿了顿,还是抬脚走过去,积雪深厚,即使走的很轻,踩在上面还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谢谭幽昏昏欲睡的眼眸瞬间清明不少,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远远的有人朝这方而来,他没骑马也未坐马车,只独自撑着一把伞,缓缓走在雪中,一身张扬红衣,在这样冷的雪天如同一团烈焰之火。
与那日玄色长袍的冷漠阴狠不同。
他今日未戴面具,谢谭幽清楚的看清他整个面容,冷峻的眉,长而卷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眸,显得不羁狂妄,薄唇紧抿着,撑伞走在雪中,像是一幅画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也不忍去打破这宁静而又美好的画面。
谢谭幽小脸被冻得僵硬,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有冷,也有那日见他一箭穿破山匪喉咙,还有外界传言他种种的害怕。
听闻,他残忍狠厉,杀人不眨眼,又胆大妄为,竟敢在朝堂之上射杀朝中重臣,陛下非旦不罚还加以黄金奖励,以至于,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对其无不恨之,更甚者想除之而后快,奈何他手握重兵又得陛下宠信。
谢谭幽扶着身后的石狮子缓缓站起身,看着燕恒一步步朝她走来,也不知怎么,本来不想哭的,可在见到燕恒的那一刻,这泪水就止不住的流。
身体摇摇欲坠的,仿佛马上会就碎了一般。
谢谭幽声音发颤:“你能不能帮帮我。”

燕恒明显怔住。
他近距离看着面前的谢谭幽,用悲惨二字形容都不为过,身上的雪落了,月白色的长裙上沾染血迹灰尘,裙摆处还有多处被撕扯烂的痕迹,好看的眉眼脆弱又委屈,哭的不能自已。
上次见面,她也是这样脆弱狼狈。
只是这次,似乎还要更狼狈悲惨些。
燕恒眉心微动:“什么。”
“我做你的妻子,你帮我杀人好不好。”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谢谭幽伸手拉住燕恒腕间,眼眸含着一汪清水,只隐隐约约能看清燕恒略显错愕的五官。
她曾听闻,有朝臣为与燕恒交好,往他府中送过不少美人,可从未有人被留下,若有时碰到他情绪不佳,美人会被无情扔到府外,衣衫不整,供人观赏玩乐。
手段极其残忍。
是以,京中爱慕燕恒的女子虽不在少数,却无人敢与之亲近,深怕落得个如此下场。
谢谭幽也很怕,但她必须赌,只有保住命才能报仇。
而放眼整个京中,也唯有燕恒可保她。
再者,纸条上的燕恒二字,是空静大师交与她的,大师能看未来知今生,或许是在给她指明路。
只是心中会忍不住自嘲,从前最看不惯旁人将自己美色视作筹码,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如今,她也要为了活路,以柔弱之姿的美色来引诱燕恒,诱他心软,心动。
知面对燕恒这样的人成功的机率会少之又少,可她必须迎刃而上,才方可解此局。
燕恒眼皮几乎是不可查的跳了跳,他抬眼冷冷凝着谢谭幽的黑眸清澈又明,一眼就能见到底,像是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之人。
他身侧拳头收紧,冰凉的双眸垂下,明明地下是一片白雪,他却觉得看到的是一幅一幅的画卷。
画卷里,有他熟悉的地方,有他的身影,还有谢谭幽。
而里面的谢谭幽无疑是冷漠自私又心机深沉的。
每每瞧着他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厌恶又冷漠的神情。
“燕恒,东西交给我,你永远别再回来。”
“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
“燕恒,你到底要不要脸,我都说了不需要你帮,你还跟狗一样的黏上来,你恶不恶心。”
过往种种浮现,如一根根针在扎燕恒的大脑,他不疼,只是越发清醒。
抬眸,再看谢谭幽,有一瞬间的恍惚。
现在的谢谭幽眼神里是柔弱,渴望。
若是换做很久很久之前,燕恒会毫不犹豫应允的,他一定会帮谢谭幽。
可现在,不会了。
因为他重生了,有前世的种种记忆,上一世的谢谭幽自私冷血,坏得透顶,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后来,他用死来换她自由身,他们之间已经算是扯平了。
他永远都不会在帮谢谭幽。
“燕恒,你救救我,就最后这一次好不好。”谢谭幽祈求。
燕恒手喉头翻滚。
似乎上一世的谢谭幽也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后来呢。
他燕王府上下血流成河,那血淋淋场面又如发生在昨日。
“燕恒……”燕恒一直没开口,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谢谭幽刚才还坚定的心渐渐被摧毁,可她还是执拗的扯住他腕间,一声声哀求。
她想,如果世上只有一人可以救她。
那便是燕恒。
如果燕恒不救她,她这一生便是完了。
她不想嫁给云启,不想回相府,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不想被利用,只想好好活着。
最开始,真的就只是想好好活着。
可是后来,一步步,一件件,逼的她不得不如此,她不止要活着,还要替亲人报仇,查真相。
而这一切,她都需要一个燕恒。
只要是燕恒,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能扭转眼下局势。
“只有你可以帮我了。”谢谭幽渐渐哽咽。
燕恒闭了闭眼,不再去想那些画面,睁眼看见谢谭幽越发红的眼圈,他眉眼一沉,扬手甩开她的触碰,喉咙里凉凉吐出一句话:“不想死就滚远些。”
谢谭幽朝后踉跄一步,眼看燕恒就要绕过她进府,她急了,燕恒竟如此心冷,她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我会死的。”
“与本王何甘?”
燕恒心中冷笑,她生她死与他何甘呢,他再不是很久之前的燕恒。
是她说的,她不需要他,永远都不需要。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管她死活,一切不都是她上辈子作孽太多,罪有应得。
重生那日,他就发誓,终有一日要让谢谭幽跪地求饶,只是没想到,这一日竟是来得这样快。
“燕恒。”谢谭幽见燕恒脚步未停,她快走两步,一把扯住燕恒随风飞起的长袍下摆,因太急,重重摔在地上,膝盖手腕被擦伤,她也顾不得,只紧紧攥着燕恒衣角,绝望哀求:“我真的会死的。”
“我会死的,燕恒。”
“我真的会死的……”
燕恒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信燕恒可以救她,更信空静大师。
听着身后一遍遍害怕又绝望的哭声,燕恒脚步终于顿住,见状,谢谭幽忙站起身来,理了理怎么也理不干净的衣裙。
这样的狼狈,让她越发的的无地自容,
泪水大颗大颗落下,从未这样绝望委屈过,就算被秦氏多次暗害时,她更多的只是怕,可如今瞧着燕恒干净整洁长袍和那张狭长好看的双眸,她就像在黑暗中长大的野草,而面前之人,是天地之间最大耀眼的光明。
给予她亮光便能存活,若是没有,便死。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燕恒才转过身去看谢谭幽,即便她控制的很好,他还是能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在雪天里站了这样久,应当是冷极了。
寒风凛冽,她长发飘飘,脸颊布满泪痕,双眸里的恨意被她遮掩的很好,只剩柔弱委屈。
谢谭幽本就是一个心狠又擅长伪装柔弱之人,对此,燕恒并不意外,只是这样复杂看着她良久,然后不由自主的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滚烫热泪令他下意识蜷缩手心,又将伞再往她那边些。
看她一直理自己的衣裙,燕恒眉头紧皱,心头轻叹一口气,将伞递给她,谢谭幽愣愣接住,不明所以看着燕恒,只见刚才还站的比她高,眼神冷的要死的燕恒弯下腰,蹲在她脚边,替她一点一点又认真的拍去裙摆处的雪和灰尘。
谢谭幽心头发颤,下意识的朝后退去,心头害怕紧张之感萦绕。
她一时都忘了哭,就这样愣愣盯着燕恒,见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擦拭,她心头烫的厉害,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体内蔓延开来,似乎很久很久都没人这样的认真待过她。
谢谭幽眼睫颤抖着落了一滴泪,泪水落在燕恒虎穴,他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
还是那般委屈,泪水如断线。
他薄唇紧抿,站起身来不去看她,声音平静却难掩冷意:“回去吧。”
“以后别来这里了。”
他与她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这一世,不论她是安静平淡活着还是走上一世的路他都不会干涉,是死是活,全在她。
于燕恒而言,对谢谭幽,不杀已经是他记念曾经的恩情和她的外祖父。
谢谭幽心沉入谷底,强忍哭腔:“我没有家了。”
“没有你,我今日就会死。”
燕恒不说话。
怎么会死呢。
云启绝不可能让她死的。
谢靖也不可能。
“真的。”谢谭幽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会死的。”
声音有很重的鼻音,听在人心里心头都会跟着忍不住一缩。
燕恒上下打量谢谭幽,他眼眸有疑惑之色闪过,今日种种,实在不在他的计划内和上一世的记忆里,瞧她如此凄惨,他眉头皱的越发紧,那裙子上的血压根就不是她的。
这样多的血从何处而来?就算再相府过的再不如意,上一世,她似乎也从未穿过脏乱的衣裙,就算这一世会不一样,可她衣裙那样多,怎会如此呢。
难不成她是故意扮的凄惨?
来寻他做什么,那句我做你妻子,燕恒至今都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谢谭幽怎么会想做他的妻子呢。
她最厌恶他了。
她只想嫁给云启。
为了嫁给云启,做了不少疯狂之事,尽管隔了一世,燕恒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今日种种,燕恒只能想到利用二字。
谢谭幽想利用她。
又或者说,受了云启指使。
云启最是懂得如何用一个女人来达成目的。
“谢谭幽。”燕恒对上谢谭幽泛红的眼圈,沉沉喊她名字,“为什么是我。”
“有一人同我说,你可救我出绝境。”谢谭幽坦然:“也只有你会。”
她并没有说出空静大师。
“遇到事了?”燕恒挑眉,明显的不信。
“嗯。”谢谭幽鼻翼扇动:“我没有亲人了,所有人都在欺负我,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安静平淡的活着,可总有人不许,我没办法了。”
面对燕恒,她选择不伪装,而是将心中想法全盘托出。
“绝望之际时,我脑子里想的只有你。”
闻言,燕恒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谢谭幽,见她神色并未不自然,反而更加委屈。
这人,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何种意思。
“燕恒,你救救我,帮帮我,就这一次好不好?”谢谭幽再次祈求:“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全力给你。”
她哭声清晰而柔弱,此情此景若换作旁的男子怕是都心生怜悯了,燕恒却只是静静盯着谢谭幽好一会,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幼年时,曾得她相救一命,她外祖父也曾多次帮扶过父王,今日就当还了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和报了父王没来得及报的恩情。
如她所说,这是最后一次。
看她良久,燕恒忽然俯身,双眸深如黑潭,一字一句道:“倘若,本王要你的永远呢?”

“倘若,本王要你的永远呢?”
燕恒突然的靠近,惊的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淡淡梅花香萦绕彼此鼻息之间,她一时竟分不清是她身上还是燕恒身上的,心头止不住的狂跳,甚至不敢去看燕恒的眸子,却又不得不逼自己与他对视。
燕恒眸子幽深,只是这样看着,她就觉得自己快要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她呼吸急促,不停上下眨的睫毛说明了她的紧张与害怕。
燕恒冷笑出声,随后与她拉开距离,眉宇间又是漠然疏离。
“何必如此惊慌,本王对你的未来没兴趣。”
燕恒的退后让谢谭幽胡乱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闻言,她抿了抿唇,低声问:“那现在呢。”
对现在是否感兴趣。
“谢大小姐想让本王如何做?”燕恒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谢谭幽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今日一直紧绷着的一条铉算是彻底松下了,眼圈跟着一红,看那样子又要落泪。
“我没有亲人了。”谢谭幽吸了吸鼻子,声音里还透着浓重的哽咽:“我想你娶我。”
说出的话也格外的大胆。
这样的言语,放在这个年岁的少女说出,必定会羞红脸,谢谭幽却出奇的平静。
今日来此,目的已经足够明显了。
她要做,就要做那能高人一等之人。
而也只有她成为燕王府的人,秦氏才不敢动她,就算是一朝宰相的谢靖又或是最得盛宠的云启,若要动她,必得罪燕恒。
这京中想必不会有人愿意与燕恒结仇,云启想稳坐高位,手上就要有兵权,而燕恒就是他最想合作的对象。
是以,这也是谢谭幽非燕恒不可的原因。
她也知道她的坦然,燕恒能知道她是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可燕恒既是开了口,此事便有戏,早晚都要知晓,何必伪装呢,日后寻机报答就是了。
燕恒扯唇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又冷又讽:“谢大小姐是想寻本王做靠山?”
谢谭幽眼圈含着泪,委屈道:“我保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了身边人,也没有人帮我。”
也不知是不是说到心坎上了,才停止了的哭泣,没忍住,颤着肩膀又哭出声来,哭的一抽一噎,当真是委屈极了。
燕恒:“可若本王记得不错的话,谢大小姐是与七皇子有婚约在身的,按理说来,谢大小姐要求也当是去求七皇子,他是你未婚夫婿,想必你开口他定会帮你,怎的会来了本王这。”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谢谭幽哭的更是伤心了。
“七皇子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我二妹。”
“你喜欢七皇子?”
燕恒脸色沉沉,心中止不住的讥讽。
她与云启上世是恩爱夫妻,这世还没成婚便有怨了,当真有趣。
“不。”谢谭幽摇头,“我从前曾未见过他谈不上喜欢,眼下更是不愿嫁给他。”
上一世,谢谭幽可是从回府后便心悦云启,甚至不惜为他自毁名声,这一世,她竟说不愿嫁,是真的不愿嫁呢,还是嫁不了。
燕恒眼眸深邃寒凉,“那谢大小姐可有法子退婚?”
谢谭幽咬了咬唇,摇头。
“那谢大小姐以为,本王会为你得罪陛下?”
闻言,谢谭幽脸颊火辣辣的疼。
是啊,圣旨已下,若燕恒要娶她,那便是和皇子抢女人,皇家颜面何存,陛下难保不会震怒。
“谢大小姐若要自荐枕席不如弄得人尽皆知,本王也好顺势收了你,你这私底下说却要让本王正大光明的去跟陛下的儿子抢女人,谢大小姐未免对自己太过自信。”
燕恒居高临下看着谢谭幽,语态凉薄:“本王不是非得是你。”
谢谭幽脸上血色褪去,燕恒声音里的嘲讽让她无地自容。
此事,的确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以为燕恒是万能,什么都可以,可她似乎忘了,那是燕恒啊,杀人不眨眼的燕恒,想投他门下却带着一身的麻烦,想必是个人都不愿,而且,他似乎也不是多管闲事之辈,此事怕还是要她自己解决
再者,她今日来寻燕恒的最终目的可不是为了替她解除婚约。
想了想,谢谭幽缓缓道:“婚约之事我自己想法子解除,我只要王爷应允我在解除婚约后,王爷娶我,以王爷之势助我寻一个真相,待真相查明,王爷给我一封和离书,我自当远离京城。”
燕恒嗤笑:“你倒是想的好,什么都应着你。”
既给了权势又给了人,最后一封和离书还走得干净。
“王爷想要什么,我定倾全力相助。”
“你有什么?”
“……”
“听闻老王妃多次上青龙寺只为见空静大师一面,可每每都未能见到,碰巧我与空静大师有过几面之缘,若老王妃愿意,待老王妃有空之时,我愿陪同她上青龙寺见一见空静大师。”仔细想了很久,她眼下似乎就只能办成这件事。
真是可怜又可悲,竟还是需要空静大师来帮自己一把。
不过,也是十分庆幸,空静大师如此的德高望重,能让一个深居简出的老王妃多次上山只为见一面。
“也请王爷放心,日后只要我有,王府需要我便倾全力以赴。”谢谭幽语气平静而认真。
燕恒看着刚才还柔弱委屈不已的谢谭幽,现下已渐渐恢复寻常,甚至有了种与他谈判,表忠心的模样,他眉头跳了跳。
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风雪大了,先回去吧。”
“黑云。”
他话落,有一黑衣女子便出现在他身后。
“主子。”
“送谢大小姐回府。”
“那你呢?”谢谭幽脱口而出。
“嗯?”燕恒看着她。
谢谭幽垂眸看着脚尖,头低的很低,声音很小,有些不自在,“不同我一起回府吗?”
她也是怕,若燕恒今日不同去相府一趟,她怕她应付不了相府内人,秦氏和谢音柔今天敢给她下药,明日还不知能把她怎么着,再者,银杏还在他们手中,她自己一人,秦氏不会把人交出来的。
听着她柔弱的声线,再看她像做错事不敢一人回家的模样,燕恒薄唇紧抿,一时间竟有些无措来。
燕恒道:“云启还在相府,今日若本王同你一起回府,你可想好明日的京城会是什么局面?”
谢谭幽不说话。
倒时流言蜚语满城,就像赐婚圣旨刚下来那几日,有人说她不要脸,勾引妹妹未婚夫,此事再出,流言怕只会愈演愈烈。
谢谭幽又不解。
如此不是更好吗。
如燕恒所说,她弄得满城皆知她与燕恒一事,那便可一试退婚,而燕恒也可趁此同陛下明说。
谢谭幽张了张口想说话,可看着燕恒冷淡的神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凝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燕恒:“……”
今日,谢谭幽怎么老用这种无辜又脆弱的神情看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帮她就只是还恩情,这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有点过分。
若不是母妃总跟他说要多做善事多做善事,他真想将人丢远些。
瞧她衣服单薄,燕恒深吸一口气,解下身上大氅递给谢谭幽,“穿了三个时辰,可介意?”
谢谭幽摇头接过,她浑身冰凉冰凉的,确实很冷了。
“下这样的大雪,怎的也不穿厚些?”
眼看谢谭幽又要落泪,燕恒人都麻了,他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个丫鬟吧。”
他记得她身边一直有个小婢女,二人一直形影不离的,今日倒是不见了。
谢谭幽刚才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泪水,不让它落下,可听着燕恒两句话,又没忍住,快要转身的身子又转回去,快走几步拥住燕恒。
十六年来,这是她做的最大胆的第二件事,第一件便是来了这燕王府要燕恒娶她。
谢谭幽泪水如断线,紧紧抱着燕恒,诉说近日委屈,“银杏失踪了,我找不到她了。”
“她们用银杏逼我嫁给秦怀安,秦怀安不喜欢我却还是要娶我,欺负我,后来的圣旨赐婚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就说我不要脸,勾引七皇子,可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七皇子。”
“七皇子也不喜欢我,他也还是要娶我,就像我父亲不喜欢我还是要接我回家,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燕恒,我不想的。”谢谭幽哭的稀里哗啦,声音逐渐含糊不清,“可是她们逼我……她们逼我。”
燕恒喉头发干,她的哭声像是一阵雷,一声一声敲击他的心脏,眼圈的酸涩之感差点让他克制不住,手掌想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脑中却浮现过前世种种,硬生生忍下了。
还是没办法推开她,便任由她抱着。
“她们还给我下药,要找人毁我清白。”谢谭幽眼底翻涌滔天恨意,“所以我杀了人。”
闻言,燕恒推开谢谭幽,脸色阴戾,“何时?”
“就在我来寻你前。”
燕恒这才垂眼看向她被血染红的衣裙及撕扯的痕迹,原以为这是她故意伪装,他便只淡淡扫了一眼就不再去看,竟不想都是她今日遭遇种种。
看她脸色都惨无血色,燕恒拿过她手中大氅替她披在身上,随后叫人备了马车。
“燕恒,这世上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谢谭幽红着眼,仰头看他。
“嗯。”燕恒替她捋了捋乱了的头发,认命般的叹出一口气,“我帮你。”

第12章
马车上,谢谭幽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这身衣裙是黑云从燕王府内取的,据她所说,是燕恒出征时买的,她心下疑惑,倒不是不解燕恒会买女子衣裙,只是觉着这衣裙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收好自己换下来的那件,她轻轻扣了扣马车窗,“我换好了。”
没一会,燕恒便上了马车,二人眼神短暂的对视便分别移开,燕恒不爱说话,眉头总是冷冷皱着,和他独处,有些不自在又格外的冷。
马车往相府驶去,谢谭幽时不时抬眼偷看燕恒,刚才不觉,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今日有多疯狂,袖中拳头下意识攥紧,她用了很大的力,手臂都克制不住的颤抖。
燕恒发觉,抬眸,“冷?”
谢谭幽摇头未语,眼睫微垂着,眼底一片颤色。
她竟然杀人了。
此刻,她只感觉双手都是滚烫的,血淋淋的鲜血,很可怕,很吓人。
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
那么她呢。
杀了人,还有活路吗。
余光瞥见燕恒长袍下摆,她缓缓抬眼去看他,他闭着眼,不知是养神还是睡着了,谢谭幽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声音很轻:“你可以护住我吗。”
似是在问燕恒又像是低低同自己说。
“就算是我杀了人,还是可以护住我,保我不死吗。”
马车帘被风吹起,雪花飘进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她睫毛颤了颤,看着这漫天飞雪,心中是止不住的害怕担忧。
“可以。”燕恒忽然开口,冷冽的声音在这风雪天里暖了几分。
谢谭幽怔了一瞬,“可我真的杀了人,眼下相府怕是早已乱了,她们不会放过我的。”
“她们?”
“秦氏,谢音柔,秦国公府。”谢谭幽又确认一遍,“即便这样,真的还是可以保我不死吗?”
燕恒睁眼:“你想活吗?”
“想。”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活下去。
“那本王便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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