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入宫,二人没有再相见。
她过得不如意,与妃嫔斗来斗去的,很没意思也很累,遇到个棘手的,被人陷害了,又无缘无故挨了个巴掌,很疼,很委屈,没忍住泪水。
她在假山那里哭。
而燕恒便站在外面陪着她,看着她。
哭累了,她坐在万花丛中,还是燕恒,借婢女之口给她送温暖,给她信心,告诉她,她不平凡,只要想,便可永生自由。
回宫的路上,很孤独,回眸时,燕恒却离开。
昨夜她一直在想。
如果上一世,她回眸时看到了燕恒,会怎样呢?
会记得他吗。
记得在她不开心时陪着她,又教她很多的燕恒。
只是想起两个部分,谢谭幽一颗心就疼的受不了了,她不禁想,如果想起了全部,她该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去接受。
原来,她以为孤独落寞又悲惨的上一世,并不孤独悲惨,有人一直陪着她,爱着她,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而她,还坏的在这一世利用他,心里头清楚,对燕恒,利用多过其他,由其上次,听他说出那句喜欢,她便有了很大的底气,因为确保燕恒不会不管她。
可今时今日,她想起前世与燕恒有关的两个部分。
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似乎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再把他规划为可利用之人。
每每想起他那双充满苦涩心疼的眼神,谢谭幽真的受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的疼。
真的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燕恒。
也是很想很想护着他一次又一次,让他开心,自由。
“燕恒。”谢谭幽语声颤抖,泪水簌簌落下,心疼如撕裂,又有种迷茫无助之感。
“不要哭。”燕恒嗓音暗哑,“我一直在。”
第48章
泪水砸进燕恒手心,烫得他忍不住微微蜷缩,手掌缓缓握成拳,看着谢谭幽啪嗒啪嗒落下,燕恒心头有些闷,无奈又是心疼。
伸手想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却在快触碰到她面颊时,顿住了,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然后替她擦去晶莹泪珠,动作轻又温柔。
“不哭了。”燕恒深吸一口气,道:“要开心。”
“不论从前,只管以后,你所在乎的人都会好好的在你身边。”燕恒语气认真又像是承诺:“永远不会离你而去,就只是健康平安的与你在一起。”
燕恒其实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可对面之人是谢谭幽,还是只因温凛回来便哭的不能自已的谢谭幽,可想而知,这些年,她真的是不快乐。
也是真的很孤独。
这一刻,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在青龙寺的那三年,与自己变扭个什么劲,明明在意却要用冷漠恨意遮掩,如果在那三年,他就陪在她身边,守着她,那她是不是就会不孤单也会开心些。
就算不能日日陪着,也是该告诉她。
有一个人在她身边,陪着她,救她一次又一次呢。
可燕恒从不是想把这些挂在嘴边之人。
他真的承认,对谢谭幽永远做不到不在意,他永远不可能看着她受欺辱。
萧然老说他蠢,傻,吊死一棵树,甚至骂他有病。
可燕恒不解。
那就是蠢和傻吗?
这世间,何为喜欢?何为爱呢?
喜欢一个人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吃好的玩好的,喜欢对方漂亮很棒的样子。
可,爱呢。
便是此生非她不可,不止此生,是生生世世。
无论这人变成什么样子,都想在一起,不说话也没关系,她不喜欢你也没关系,只要可以看着她,她好,就可以。
是以,他待谢谭幽从来就没想过用那些小恩来让她觉得自己好,感动,他不需要,谢谭幽也是。
从始至终,他要的只是她安好。
谢谭幽眼前渐渐清明,她看清了燕恒,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着,一向冷又深不见底的眸子竟然有了丝丝红意,她心头微惊,没有开口,只认认真真看着面前之人。
忽然就觉得似乎真的是过了好久好久啊。
而燕恒还在她身边。
她一点都不孤独。
心头微凉之感渐渐融下,暖意慢慢席卷。
“燕恒。”谢谭幽低低唤着他。
“嗯。”
泪水止住,燕恒缓缓收了动作,然后往后退了些,拉开与谢谭幽的距离,他自是知晓人之众多,他与谢谭幽这般,难免又会被人说闲话,他不在意,只是担心谢谭幽。
可手心却忽然被人握住,然后缓缓收紧,燕恒眼睫一颤,垂眸看着握在一起的双手,他喉头有些干,没有抬眼去看谢谭幽。
“燕恒。”头顶,传来谢谭幽的声音,她走近他一步,鼻息之间萦绕梅花香气,她声音很轻却又能清晰的传进燕恒耳中。
“三月似乎有些晚,我喜欢二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顿了顿,谢谭幽似是轻笑了声,她道:“如果那日成亲,我想应该会不错。”
没有为什么,她就是忽然的很想嫁给燕恒。
“你觉得呢?”
燕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了一般,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震得他身体都跟着微微颤抖,缓缓抬眼去看谢谭幽,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缓了好久好久才总算听明白。
她说,二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她说,如果那日成亲,应该很不错。
看着谢谭幽眉眼弯弯的样子,燕恒有些怔愣。
这般的笑容。
他只在上一世见过。
是谢谭幽嫁给云启那日。
满城大红,她坐在花轿里,马车车帘被风吹起时,露出她的容貌,凤冠霞帔,极美,笑容更是。
他站在人群中看着她出嫁,而后跟着她的花轿从丞相府到燕王府再到七皇子府邸。
一路上,她的笑容就没下来过,看得出,嫁给云启,真的很开心。
记不清那天是什么感受,只记得他守了她很久,给她带了桃花酥,然后听她说。
“当然开心了,我嫁给了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那夜,天很黑,她眼睛却很亮。
笑容很迷人很好看,只是不为他。
冷风袭来,浇灭他心头的热气和隐隐泛起的疼痛。
燕恒冷静下来,深深看着谢谭幽好久好久,薄唇才轻启:“好。”
从未想过,谢谭幽会与他主动这般说,还是眉眼这样澄澈,没有其他心思。
“……”
温凛就站在二人边上,有些话二人虽压低了声音,可他自幼习武,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知晓,只是几句话他又怎么会听不清。
正因听清了,他脸色才青了绿,绿了黑,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起身上前挡在二人中间,硬生生扯开了还握在一起的手。
刚才对燕恒的欣赏笑意全不在了,满脸怒容:“成亲?”
幽幽怎么会跟燕恒成亲?
没办法质问谢谭幽,温凛只能瞪着燕恒。
他这是错过了多少?
回来时,可没人告诉他,谢谭幽与燕恒还有这样的一层关系。
怎么能嫁给燕恒呢。
这人冷的要死,虽说对人的确不错,可他时不时的发疯,仇人还多,云崇就是第一个,谢谭幽跟他在一起,保不齐会受伤害。
“忘了和你说。”燕恒潋了潋眉,淡淡道:“我和她有婚约。”
似是觉得说辞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圣旨赐婚。”
温凛:“……”
云崇疯了?
圣旨赐婚谢谭幽与燕恒?
他不该是将一个公主赐给他,好掌控燕恒?好端端的,赐谢谭幽做什么?
“表哥。”谢谭幽伸手拉了拉温凛衣袖,低声道:“等回去我再跟你解释此事。”
“此事,说来话长。”谢谭幽怕温凛不喜燕恒,抿了抿唇,还是解释了一句:“若没有他,我活不到今日。”
温凛瞳孔一颤,猛地看向谢谭幽。
活不到今日是什么意思?
这三年,竟是发生了那样多的事吗?
谢谭幽道:“表哥不必担心,都已经过去了。”
听谢谭幽如此说,温凛心头渐渐安下却也忍不住的心疼,眼下,只希望此事快点结束,他好回去听一听,这三年,谢谭幽到底是怎么过的。
“陛下。”温凛又跪了下去,抱拳道:“如此,陛下可信臣?”
“你是朕亲封。”云崇收回看着燕恒的视线,笑道:“朕又怎么会不信自己的云风将军呢?”
“只是。”云崇顿了顿,又道:“南燕一事还不知会到如此地步,若是对方忍下此次一事又或是求和呢?能不打仗最是好的,今日原目的也不是为了此,而是有人敲了登闻鼓,朕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
“至于南燕一事,明日朝堂之上再说吧。”
云崇看向谢谭幽,身上的帝王威仪尽显,声音如清泉般冷:“谢谭幽,今日你敲登闻鼓是为状告你生父?”
“是。”谢谭幽俯身,坦然道:“民女不否认十三岁前的所有,可母亲去后,民女就被送往庄子,三年来,相府里从无人来探望过,民女时常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多次写信求他接民女回家,他亦从未应允。”
“谭幽!”闻言,谢靖拳头死死攥着,面上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与你才是一体,才是一家人,你怎么总是要与我过不去?那三年我多次去看你,是你不愿回来。”
“难不成就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便恨上我了?我是你父亲啊,你做的不对说你几句都说不得了?你可知,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不是。”谢谭幽神色冷了下来:“在你我断绝关系时便不是了,或许更早。”
“你说那三年你时常来看我,对此,我不知怎么回,但我有证人,青龙寺的空静大师,他知道这三年你到底有没有派人或是亲自来看过我,回过一封信。”
谢靖脸色一变。
刚才一时情急,竟是忘了谢谭幽是在青龙寺待了三年。
可转念一想,他脸色又缓和下来。
空静大师是什么人?会下山来这里为谢谭幽作证?他可是从来不见生人的,只见有缘人。
“谭幽,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真是太令为父失望了。”
“失望?”谢谭幽冷笑。
“从我回府你便一直纵容秦氏谢音柔欺辱我,明知秦氏推我入火坑,我都求你了,当时,你的眼中可没有失望心疼,如今这装模作样的是为了什么?”
谢靖气极,伸手指着谢谭幽,脸色涨红,却是骂不出一句话来,那样子分明是被气极了,就连眼角都有了些许湿意。
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大臣忙扶住他快要朝后倒去的身子,轻轻替他捋顺气息,瞧着谢谭幽不卑不亢,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指责,厌恶的皱了皱眉。
“没良心的,若是我女儿我定要打断她双腿。”
谢谭幽抬眼看向说话的大臣,眸色更冷,本不想在意的,还是没忍住,道了句:“你不知我经历了什么,就别轻易评判我的任何举动。”
她绝望无助之时,她的生父可从未伸出过援手,哪怕只是一句温柔的话语。
是以,她现在所说所做,她不觉得自己错了。
“逆女!”谢靖脸色阴沉下来,“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你杀了我母亲,我如此只是想为母亲报仇,难不成这也是错了?”
“好。”谢靖咬牙:“你说我杀了你母亲,你有什么证据?京城谁不知我与你母亲感情深厚?”
“是深厚。”谢谭幽语音嘲讽:“母亲去世不过一月府中便添了两位小妾。”
“你!”谢靖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谭幽在温凛一侧跪下,将手中东西高高举起,“陛下,这里记录了谢靖杀害我母亲的过程及线索证据。”
云崇半眯着眸子。
“你手中东西,朕可以接,只是还是要以国法来,你敲登闻鼓,状告朝中众臣,这九十丈,得受,之后,朕便亲自替你审理此案,绝不姑息任何一人。”
“好。”谢谭幽脊背挺直,眉眼坚毅。
“陛下。”温凛急了:“臣替她受。”
“敲登闻鼓固然大胆。”一直沉默的燕恒也开口:“陛下乃万民之父,受了冤屈之人,若是要面见陛下,不就是得要敲响登闻鼓吗?敲登闻鼓便要受刑,这样的国法是什么意义?若想状告他人,平冤案,还得九死一生?”
“不若废了。”
不、若、废、了。
燕恒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说什么在平常不过的事,可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一道惊雷。
这国法可是皇高祖在时立下的,岂能说废就废?
若真废了,这不是要让云崇被天下人指责,留一世的骂名吗。
此话可谓大胆。
云崇脸色黑沉,从皇高祖到先帝这一代这登闻鼓都从未被敲响过,到他这来响了便也算了,他想依国法处置,可燕恒这厮却让他直接废了?
他是什么东西?
敢说这样的话。
这些年,他真的是太纵容他了。
让燕恒过得顺风顺水了些,真当他惧他,是个软柿子了。
头一次,云崇在燕恒面前沉了脸,冷了音:“你糊涂了不成。”
“国法岂能轻易废除?”
“有何不可?”燕恒嗓音慵懒又漫不经心。
“你的子民受了冤屈,特来此敲登闻鼓,求你主持公道,你却要将人弄个半死,就算到头来真相大白,凶手被诛,人死了又有何用?”
“真相大白又有何用?”
“朕何时要让她死?”云崇怒道:“朕不过依法处置。”
“九十仗,你方受不了?她如何受?”燕恒步步紧逼,一口一个你,毫无敬帝王之意。
“这登闻鼓是朕让她敲的?”云崇目眦欲裂:“你若不满这国法,不若你替她受了!”
帝王之怒席卷周围。
大臣们纷纷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直到云启跪下,一声父皇息怒,众人才齐齐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众人俯首,云崇脸色依旧没好起来,他冷冷盯着面前身姿挺拔的燕恒,心头怒火更甚,从未有过这般浓烈的杀意。
燕恒不怕他。
甚至,敢挑衅皇权,挑衅他。
云崇冷哼:“只要你受,朕便听她言语,定严惩凶手,不论此人是谁!若你不受,就给朕滚回你的燕王府。”
“再敢冒犯国法,朕决不轻饶。”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燕恒,目光又时不时朝怒的胸口剧烈起伏的云崇看去,心头讶异。
燕恒如此,云崇都不罚?对燕恒说的最重的话也不过是让他滚回自己府邸。
可见,二人感情多深厚,燕恒却不知感恩,作天作地,早晚得把自己作死。
燕恒看着云崇,原本淡淡的眸色忽而涌上意味深长的笑意,虽笑着,可却有些冷。
今日,除了刚见到温凛时,云崇的目光不在他身上,其他时刻总是有意无意看向他,其中目的太过明显,他又不蠢。
他不说话他便一直逼他,也是试探。
如今清明,更是迎刃而上。
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一家人就喜欢用龌龊的手段逼人就犯。
燕恒垂眸,眸中戾气深重。
被人捏住命门实在不好受,母妃一事到底是他疏忽了。
他是不惧弱点被人知晓的,只是厌恶那些阴狠小人罢了。
抬眸,对上谢谭幽担忧的眼眸,他轻轻扯了扯唇。
在心头道了一句。
不论从前,只管以后。
他必定护住身后之人,不让她们沦为棋子或是人质。
燕恒缓缓开口:“九十仗,我替她受。”
“好得很。”云崇似是气笑了:“不必惧怕,亦不必手下留情,九十仗,一仗都不能少。”
“是。”刑官应声,走至燕恒身前,见他冷漠面容,有些惧,却还是攥紧了廷仗,用力落下。
一仗接一仗的落下,声音不绝于耳。
谢谭幽心头跟着一颤一颤的,她想站起身却被温凛死死攥住腕间,她不解:“表哥?”
“不可。”温凛压低声音:“正中陛下之意,你若前去,是引火上身。”
“此事与他无关。”谢谭幽攥紧了拳头:“九十仗,会死人的。”
“你也知会死人?”温凛声音里有了罕见怒气:“若是今日我不及时赶来,你可知后果?”
“我没有办法,谢靖如果被放出来,我便再难让母亲之死大白于天,我不能让母亲含冤而死。”
京中朝臣,官官相护,由其还是谢靖这样的文官之首,他手底下的人众多,其势力不容小觑,后又有个云启,只要让他喘息一次,谢谭幽就怕再也无法将他抓住。
“你太冲动了,日子还长,为何不冷静些?不能在等等?”温凛皱眉,十分不赞同谢谭幽的做法:“此事牵扯太多人,你只身一人,稍有不慎便会被灭口。”
谢谭幽喉头一梗。
她要怎么说,执意要除谢靖,要母亲之死大白于天下,要谢靖再无翻身之日,是因她不仅知道温凛会回京,还知道后来的温凛是漓国第一大将军,更知道,他以后会被谢靖和秦国公府迫害,云启一道圣旨便送了他全府众人上断头台。
又怎么说,她不是孤身一人,身后是燕恒,燕恒在,她不会死。
心中苦涩悲痛无法言喻,每每闭眼都是上一世所有人的惨状。
她知道是她冲动也不够聪明,唯一优点可能的就是勇敢些。
可她这样,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待她好之人。
耳畔还是廷仗落在背部的声音,面前的君王大臣眸底戏谑,皆是一副看戏神情,似乎见到燕恒如此,很爽。
谢谭幽咬了咬牙,还是用力挣脱温凛的禁锢,毅然道:“表哥,燕恒于我重要,我不想死,也不想看着他死,更不愿在所有人皆想看他狼狈,身死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人。”
孤独落寞之感她上一世感受的淋漓尽致。
燕恒亦是。
在她身后看着她很多年,除了他自己,无人知。
这一世,她不愿也不想,燕恒如此。
即便,这是云崇故意为之,她也要坚定走到燕恒身边,引火上身她不怕,她只怕在乎之人不在身边。
她受不了孤独,也很怕孤独。
可若燕恒在,他便会一直在她身边。
“幽幽,我不是阻你。”温凛声音又低了一些,只有他二人能极力听清:“而是,你今日若往前一步,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在燕王府。”
“……”
谢谭幽瞳孔猛然一颤,不可置信看向温凛。
燕恒母妃?
今日之事还会牵扯到他家人?
为什么?
帝王不尽兴,他母妃便会死……
蓦地,谢谭幽心头涌上一个大胆惊人的想法,她想求证温凛,温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开口。
耳畔声音越发重,谢谭幽眼眶酸涩,心疼的闭上眼。
她就说呢,之前怎么觉得燕恒有些奇怪。
明明很多人怕他,就连云崇云启见了他待他都是好脸色,可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他厌恶云启之心,她看的最是明白,她还想过,燕恒这样的人,厌恶一个人不就早将人杀了吗?为何还要留着这个人碍自己的眼。
今日,她更是觉得疑惑,却没有深想。
燕恒看似嚣张大胆,不把云崇放在眼中,可到了时候他似乎又会忽然的收起浑身刺,任对方随便言语。
直到温凛这句话,她方才彻底明白。
原来是受制于人啊。
谢谭幽喉头翻滚,心头默数。
68 。
越来越慢,力度却是越来越重。
似乎是没忍住,燕恒闷哼一声,谢谭幽睁眼,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廷仗收,燕恒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背部血液顺着手臂滑落,视线有些模糊,依稀能看清谢谭幽朝他而来。
看着那委屈落泪的模样,燕恒努力扯了扯唇。
忽然就庆幸,今日还是穿了一身红,谢谭幽看不到他流了多少血,也就不会太愧疚太难过。
“不必担心。”燕恒在谢谭幽到他跟前时,已经强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轻轻擦去唇角血迹,他道:“不疼,比军中的军棍差远了。”
“燕恒……”谢谭幽轻轻唤他,张口想说话,喉咙却疼的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真没事。”
“你脸色很白。”缓了一会,谢谭幽才慢慢吞吞说出几个字。
她病重之时,脸色就是这样的,白的吓人。
“是吗?”燕恒笑了:“那待我回府,母妃应当会羡慕我比她还要白。”
“……”
谢谭幽看着燕恒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逗起了她,这反倒是让她更加心疼了。
她如何不知,燕恒如此只是想让她安心。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也知道今日不能白白让燕恒白挨了九十仗,是以,她又将袖中竹简举于头顶。
“陛下现在可否看一看这竹简?”
高公公看了云崇一眼,见他未拒绝,忙上前接过那竹简递给云崇。
云崇看了谢谭幽一眼然后伸手接过,缓缓打开,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惊的攥紧了竹简,一字一句认真的看下去。
竹简上所写内容,更像一张诉状书。
上面写了三年前,谢靖与温栖如何相识,温栖又为何会嫁给当时还是一个穷书生的谢靖,和后来定国将军府全府被烧成灰烬时,温栖为什么会一病不起,又为何会在有了些好转之时,一命呜呼。
不止是诉状,还是一张联名的诉状。
末尾,落名之处有不少人的名字,笔锋铿锵而有力,那般的决心,不必看人,云崇就能感知。
“光是一个竹简不足够能以定罪。”云崇道。
“民女有证人。”谢谭幽道:“若陛下觉得空口无凭,民女也有证据。”
“谁?”
“宫中刘太医及鸿胪寺卿大人。”
云崇目光落在最后尾的两个字,咬了咬牙,却还是笑道:“鸿胪寺卿何在?”
“臣在。”
鸿胪寺卿走至云崇面前,恭敬道:“陛下。”
“谢谭幽口中所言真假?”云启睨着他,语音淡淡:“你是她母亲之事的见证者。”
“倒也不是。”鸿胪寺卿道:“臣也只是略知一二,若说见证,恐是刘太医。”
“去唤刘太医过来。”云崇吩咐一旁的高公公,高公公应声离去。
云崇轻轻摩挲着竹简的上的字迹,垂眸又瞧了瞧,目光却是不在竹简之上,而是在谢谭幽与鸿胪寺卿还有温凛三人身上来回看。
刚才不觉,现在细想,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之处,却又想不明白。
三年前,温栖是时常进宫,她病重那段时日太后也的确让刘太医去相府为她诊治,若说有什么见证,他信,可这鸿胪寺卿,似乎从未听说他与定国将军府又或是丞相府走得近。
而谢谭幽却说鸿胪寺卿是见证人,就连这封诉状上也有他的名字,此时他却说他只是略知一二,刘太医才是见证。
对鸿胪寺卿,云崇只知他师承温雅倾老先生,是云霄的师兄,为人也是正直,忠心,从不与他人拉帮结派,是以,他才多方喜爱,重用此人。
可今日,似乎又不太对。
云崇眸色深了深,嗅到了一股阴谋和不同寻常的气味,无形之中又像是有一只大手,在指引着他上前,他有些茫然,心头又沉重。
怕是有事要发生了。
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刘太医便随着高公公来了,来的路上他已经略略听闻,此时面色微变。
“微臣见过陛下。”
“刘太医。”云崇收了竹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心:“朕倒是不知,你竟对丞相如此怨恨,是否对朕也是如此?”
听着云崇喜怒不明的语气,刘太医当即跪了,额头抵在地面:“微臣不敢。”
“朕听闻,宁月公主之死你是见证之人,传你过来,你给朕解释解释吧,是否亲眼所见宁月公主因何而死。”
刘太医身子一颤,脱口想解释,余光却瞥见红色一角,只是浅浅一角,便让他心头一震,嘴边的话尽数咽了进去,身侧拳头死死捏着,是怕也是颤抖,脑海中全是惊恐的那夜。
最终咬了咬牙,还是道:“三年前,微臣的确是给宁月公主看过诊,宁月公主病情一直不太乐观,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好了,只是,才过了两日,相府就传出宁月公主故去的消息,臣听闻时也十分震惊。”
“这么说来,你也不是见证?”云崇笑了,两个人证,就没有一个正面承认的。
“已经过去三年,怕是忘了也不一定,刘太医还是好好想想。”
闻言,谢谭幽手心紧了紧,看向说话的燕恒,那竹简她是在燕恒书房里拿到的,她本想拿去刑部的,用稳妥的法子,也不必展于众人面前,燕恒也不会知晓,这样她也不会有心虚尴尬之感。
毕竟,那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东西,她如此行为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今日听闻谢靖被放,还恢复了丞相职位,她便坐不住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就来了宫门前,敲响登闻鼓。
递上竹简时,她心头是紧张的,怕燕恒说什么又怕燕恒问什么,更怕之后的事燕恒只是看着,不辅助她。
这东西既是在燕恒手中,就说明他有足够的证据证人,若燕恒冷眼旁观,她的胜算会很少。
可当燕恒真的开口帮她时,她心头却更不好受了。
闷闷的。
燕恒这个人。
明明知道,她潜入燕王府拿走了他的东西,他却还是心甘情愿的辅助她,宁愿受九十仗,也要让她将想说的话说出口,可这些东西,燕恒明明可以自己上交,不受一丝刑罚的上交。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当这是她自己的。
燕恒声音淡又冷,听在刘太医心里,十分的惊恐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