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 by溪月眠
溪月眠  发于:2024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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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无心管你相府之事。”燕恒面若寒冰。
“他来此,是给我带路。”燕恒话落一瞬便又有一道和煦男声传来。
男子皮肤是常年在边疆晒出的黝黑,眉宇间带着一股正义之气,走到燕恒一侧,微微拱手:“燕王。”
男人淡淡扫了眼秦氏,便朝后招了招手,沉声道:“带走。”
闻言,他身后的几个衙役立马朝秦氏走去。
“你是何人?”
秦氏脸色一沉:“燕王莫不是仗着自己的权势,趁我家老爷不在府中,欺压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女,竟找了个不知道哪来的阿猫阿狗冒充刑部之人。”
“未免太过欺人太甚!”
“看来这相府的消息欠缺啊。”男人上前一步,从胸前取出印证身份的令牌,语态慵懒:“本官不才,是刚上任的大理寺卿萧然。”
秦氏惊愕,前大理寺卿一生清廉,却在一月前查出贪污受贿,人证物证具在,其中便是秦国公府的手笔,只为了能往大理寺安插人,父亲早已打点好一切,最后这位置会落到二哥头上,如今却被面前这个叫萧然的人占了去。
秦氏冷哼:“大理寺卿又如何?此事是刑部尚书全权负责,要抓人也应当他来。”
“陛下已将此事交由本官全权负责,丞相夫人还是跟本官走一趟吧。”想到什么,萧然笑出声:“夫人还不知道吧,刑部尚书如今也在我大理寺卿的地牢里。”
“夫人若是同他关系好,本官可以将你二人关在一处,不必谢,谁让本官乐于助人呢。”萧然甩了甩袖子,心情十分不错的扬了扬眉。
好不容易又回到京城来,萧然自是得过过嘴瘾,虽气不死人,但看着她们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是好的。
想到刑部尚书今早被他气得吐了血,他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秦氏震惊之下又气得脸色涨红,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捏碎了,知道对方不是个好相处的,只能先去了再做打算,她暗地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见李嬷嬷点头才松下一口气。
秦氏淡淡勾唇,只要有父亲在,她便不会出事,抖了抖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跟着萧然出了府。
屋中丫鬟窃窃私语着迅速逃离此处,很快,诺大的正厅中只剩下燕恒和谢谭幽。
谢谭幽仰头看着燕恒,他比她高了半个头,身体也比她大,替她遮住了照下来的屡屡阳光,大抵是阳光刺眼,她眼角有泪水滑落。
“多谢。”她忍住声音里的颤意。
燕恒余光如寒霜,厌恶极了谢谭幽,不愿同她说一个字,更不愿与她呆在一处,抬脚就出了正厅。
谢谭幽心头闷闷的,委屈的泪水大颗大颗滑落。
她以为这世上,有一人会救她,那至少是没那么讨厌她的。
可看着燕恒,他似乎比每个人都讨厌自己。
似乎从三年前起,就没人喜欢她了。
曾经所有的尊荣和喜爱都来源于定国将军府和母亲,现下他们不在,她便只是谢谭幽。
谢谭幽是孤独的,是一个人。
所以,没人会喜欢她。
也是因为,她没任何的用处。
傍晚,谢靖才回府,脸色黑如锅底,下人们见了大气都不敢出,有几个没眼力见的丫鬟上前去行礼,本想讨个好印象,不想,谢靖看了,憋了一日的怒火,顷刻爆发。
“拖下去,割了舌头后再扔出相府,别碍了本相的眼睛。”
丫鬟们惊慌失色,连连求饶。
府中又是一阵乱。
谢靖怒的朝那丫鬟踢去,转而朝一旁的护卫呵斥道:“愣著作甚?是要让本相死了你才满意?”
“属下不敢。”
“不敢还不给本相把人带下去!”
“是。”
谢靖气的头晕脑胀,走了两步又沉声道:“把大小姐带来书房。”
谢谭幽听到的时候,只沉默一瞬,便起身朝书房而来。
在书房外等了一会才被小厮领着进去,谢靖站在书桌前执笔写字,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谢谭幽还是能感觉到,他此刻有着满腔的怒火。
这还是回府来,她第一次见谢靖。
自回府来,她日日病痛缠身,几日前好了些许又受了凉,只得卧床修养,便没机会去给谢靖请安,谢靖也从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
谢谭幽虚弱轻咳一声,随后跪了下去:“谭幽见过父亲,回府时未能及时来给父亲请安还请父亲见谅。”
“三年不见,你越发长进了。”谢靖压着怒火:“竟敢协同外人把相府架在火上烤。”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回府前他已经去见过秦氏,从秦氏口中得知此事与谢谭幽脱不了关系,事情能做的如此全面,其中许是少不了燕恒的帮衬。
他与燕恒,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将之首,近年来,燕恒虽残忍狠厉,但相府与他始终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却肆意散播流言,污相府名声,并且还是连同谢谭幽一起,这让他怎能不怒。
谢谭幽在来的路上已经猜到了会被谢靖审问,已经想好了如何解释,但她想不到谢靖会如此,没问发生何事,不追究真假,更不担心她有没有受伤,他是直接给她定了罪。
谢谭幽眼眶泛红,“谭幽没有。”
“你是否对我怀恨在心?恨我这三年对你不闻不问,所以你要联合外人一起弄死我。”
“父亲公务繁忙,我怎会这样想,况且我与燕王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谢谭幽解释道:“今日我在西街遇见坏人,幸得燕王所救才得平安回到府中,至于流言为何会传出,我不知晓。”
“第一次见?”谢靖眯眼打量谢谭幽,似是在判断她说的真假。
“是啊,父亲。”
谢谭幽泪水顺势滑落,语音里满是委屈:“如今,父亲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会害父亲呢,外面的流言蜚语,我是真的不知。”
“可京中谁不知燕恒薄情冷漠,怎会这样巧合救了你呢。”谢靖冷哼:“据我听闻,前些日子他受了伤,今早才方醒来,又怎会巧合的出现在西街。”
“父亲是不信我吗。”
谢谭幽杏眼低垂,凝着细白手背上那道轻轻浅浅的伤口,“我才回京不久,这是第一次出府,我有何机会去认识燕王那样的人呢。”
“他不是个多管闲事之人。”
谢谭幽泪水一滞,虽早知谢靖已然不是三年前的谢靖,可看他只信秦氏的样子,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生寒。
“父亲要是还不信,可找林叔问上一问今日的所有事情经过,以父亲的聪明才智,说不定还能猜到这件事的主谋。”
话落,她清楚的看见谢靖瞳孔一缩,震惊又心虚。
谢谭幽拳头攥紧又松开,手心的灼痛感她似乎感受不到。
林叔表面上是相府的管家,实则武功高强,是谢靖豢养的暗卫头目,此事除了谢靖便只有谢谭幽知晓,她能知晓也是在很小的时候贪玩,得知林叔要出城,便吵闹着要同林叔一起去,谢靖没法,便只好同意了。
不料,他们才出京城不远,便遇上五六个黑衣人,平日里坡脚的林叔,可以正常行走,身姿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了来的黑衣人,自那之后,林叔就常出现在她身边,美其名曰保护她的安危。
林叔在她身边多年,所以她对林叔很熟悉,熟悉到一个脚步声她就能知道是不是。
回府第五日,林叔就到了兰香院,他不曾露面,她便也装作不知,今日遇到危险时,她亦是知晓林叔就在附近,所以她并不怕的,所以才敢明知道逃不掉还敢试图跑。
可最后救她的不是林叔,而是燕恒。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林叔来她身边,不是保护而是监视,他们不担忧她的死活,只管她的行踪。
“你还知道什么。”谢靖眸子冷了下来。
“父亲想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谢靖的模样,谢谭幽心脏密密麻麻的疼,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在外三年,不知走了多少鬼门关,谢靖从未差人来问一句,那个时候,不就该知道,她于谢靖,早已不重要了不是吗。
可谢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啊,这半月任秦氏怎么刁难,她都一一忍了,只是想着能好好在府中养好身子,然后陪着谢靖过完这平淡无味的一生罢了。
那个曾经深爱着母亲,又万分宠溺她的父亲,终究是不在了。
或许,这三年只有她一人被困在回忆中。
“明日,你去大理寺府邸,与大理寺卿说明秦氏并未害你,是有人造谣。”谢靖轻轻抿了一口茶,沉声道:“若再生事端,别怪我无情。

大理寺卿府邸。
萧然才回来,第一时间就去了自己的院落,看着身上的官服,十分嫌弃,换了一身常服才来到后院,后院没什么人,他也卸下白日的伪装,眉眼间尽显玩世不恭。
见到树下立着的身影,他挑了挑眉,脚尖点地,手掌凌空推出,只不等他靠近,那人便轻巧躲开,未给萧然反应过来的机会,他身形如电,动作捷敏,掌风直逼萧然命门。
萧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原地,见他这模样,燕恒缓缓收了手,“原以为你有长进了。”
萧然回过神,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撇嘴道:“我原本想跟你较量一个高下,毕竟这些年我的武艺精进不少,谁想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你武功是我教的,自是知道怎么快速降住你。”
“阿恒。”萧然瞧着燕恒侧颜,渐渐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你让我担任这大理寺卿的位置究竟是为何?”
燕恒在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面色平静,透露着悠闲自得之态,“我与你说时你丝毫没犹豫,怎么现下会这样问。”
“那日没问,是因我信你。”
萧然与燕恒相识十三年,那年他七岁,阴差阳错入了军,却因身体瘦小,常被士兵欺负,是燕恒护着他,教他武功,他们一起上阵杀敌,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有好多次在他以为自己快死了时,是燕恒伸手拉住他,背着他一步一步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没有燕恒,他早就死了。
世上他已无亲人,他只信燕恒,是以,燕恒传信让他回京的时候他就立刻动身,虽暂时不想与朝中人碰面,可燕恒让他担任大理寺卿的位置,他还是没犹豫,一口就答应,他相信燕恒不会害他,可燕恒今日所为,他不理解。
他既是做了大理寺卿,就代表先前的计划要提前,那他就必须低调行事,否则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端倪,到时要在想行事便会有些艰难。
萧然道:“今日之事你就不解释解释。”
才上任就得罪了秦国公府和丞相府,日后他怕是会整日被人盯着,无法大展身手。
燕恒道:“想做便就做了。”
萧然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你想做便做了,可是你害惨我了,如今我得罪了秦国公府和丞相府,还不知日后要被怎么针对呢。”
“算了算了。”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我萧然怕过谁啊,那两个糟老头子若敢打我主意,我打的连他孙子都不认识他。”
燕恒神色淡淡:“若是有人来让你放了秦氏,你便将人放了再挑些礼物送过去,不过一场误会,丞相府和定国公府不会为难于你。”
萧然瞪大眼,“你说什么?”
见燕恒沉默不语,他气的跳脚,“你他娘的兜那么大一个圈子,人都没关多久就要放人了?那抓她做甚?好玩?我人都得罪了!”
还得送礼物,他有钱?
不过这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燕恒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这可把萧然气的直骂娘,断断续续骂累了,他忽的想起今日之事,又重重叹了一声,声音里透露着同情:“话说回来,那相府二小姐也着实可怜,竟有那样狠的一个亲娘。”
闻言,燕恒抬眸看萧然。
“那一鞭子若是真打身上,人估计都得没。”萧然摇头轻叹:“身子还那样的瘦弱,着实太可怜了些,外面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眼瞎了,竟说秦氏温婉……”
“她不是。”燕恒出声打断他的话。
“嗯?”萧然没听懂。
“她是谢谭幽。”燕恒看向远方的红墙绿瓦,脸色依旧不耐冷漠,可深沉的眸底却罕见的有几分认真,声音徐徐,轻又淡:“她是丞相府正统嫡长女,定国老将军唯一的外孙女,是宁月公主膝下唯一的女儿。”
回想起谢谭幽,仍旧满心的烦躁厌恶,可一向少言的他还是多了话,声音十分淡:“是自出生来便是京中最尊贵的女子。”
“是谢谭幽,不是谢家二小姐。”
闻言,萧然一脸震惊:“她是谢谭幽?阿凛的那个小表妹?是姑……”
他话音又猛地顿住,神色转化万千,从震惊变为惊喜,今日去相府,他并未仔细打量过谢谭幽,只听说是相府的小姐,眼下京城里,谁不知相府只有一个万千宠爱的小姐谢音柔,不日便要入七皇子府邸。
是以,他便一直以为那是谢音柔,刚才听燕恒那么一说,他方才明白过来,明白过来了,又不解:“不是说她死了。”
谢谭幽出府的第一年便一直传出是生了重病治不好,才送去庄子休养,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传来,京中人人便说她是死了,后来,京中便渐渐忘了这个人,只记得相府里才貌双全的谢音柔。
“还活着。”燕恒垂眸:“半月前回京了。”
闻言,萧然鼻尖酸的不行却是笑了,“还活着,还活着。”
他缓缓坐下,许久后,才哑声道:“你说,若是他们知晓她还活着,是不是也可放心了。”
萧然努力去回想今日种种,想迫切看清谢谭幽的面容却极为模糊,但并不失望,比起失望,他更怕绝望。
眼前似乎又是多年前陷入绝望时的种种,他喉头翻滚,终是闭了闭眼不去想。
人活着便是最好的。
第二日一早,谢谭幽早早就来了大理寺卿府邸,萧然听闻时愣了一瞬,“这么早?”
也没耽搁,换了身衣服就去前厅见了。
见到来人是谢谭幽,萧然怔住,瞧着她一身素色长裙,很瘦,苍白的面容冷冷清清,又听她说与秦氏关系如何好,此事不过一场误会。
萧然有一瞬的恍惚。
和记忆中的人很像,却又不是。
萧然抿抿唇,还是低声吩咐身边人去将秦氏放出。
直到谢谭幽快踏出去时,萧然才又抬眸,静静凝着她背影,道:“谢大小姐若是受了委屈,可同我道明,我必替你主持公道。”
谢谭幽脚步顿住,回眸微微俯身:“多谢大人。”
出了大理寺卿府邸,谢谭幽轻叹一口气,“好不容易出趟府,我们逛逛再回去吧。”
身后银杏欢快应道:“好勒。”
谢谭幽已经许久未逛京城街道,看着这热闹景象,她仿佛才觉自己是真正的活着,在府中,那诺大的院子里好像就只有她和银杏,冷清的很,屋中除了药味就是药味,夜里又是阵阵咳嗽声,没什么人会来,她们也不常出院子。
“大小姐,是成衣铺哎,你已经许久没添新衣裙了,咱们进去看看吧。”银杏声音清脆,也不等谢谭幽回应,拉着她就走了进去。
“大小姐,你看那件淡粉色的衣裙如何?你许久不穿鲜艳的衣裙,不如试试?”
谢谭幽抬眼看去,衣裙很是显眼,一进店的人都会被吸引目光,裙摆处绣了朵朵梅花,高贵又清冷,布料虽并非上乘,但价格应当也不低,就算很低,她们也买不起。
她抿了抿唇,她想提醒银杏她们已经不是在三年前了,不是想买东西就可以买,她原先住的院子倒全是金子,可现在住的院落,风一吹都怕倒了。
她们全身上下一文钱都没有,买个包子都成问题,更别说是衣裙。
正想开口,就被银杏推进了试衣间,又不由分说的把衣裙塞给了她,“大小姐,你就试试嘛,不买也没人说什么的,奴婢只是看你许久未穿这样艳丽的衣裙了,就想看看嘛,兴许大小姐穿上后,病就好了呢。”
谢谭幽无奈笑出声,只好试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便出来了
苍白的面庞在淡粉色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正常了些许,不上乘的布料穿在她身上多了几分贵气,她五官本就精致而美丽,眼尾下的那颗红痣更是妩媚勾人,一颦一笑间,简直动人心魄。
“奴婢说的对吧,大小姐果然适合。”银杏笑嘻嘻道:“大小姐日后要多穿鲜艳的衣裙,你看多好看呀。”
谢谭幽抬手重重点了点银杏的脑袋,笑道:“别贫了,等我把它换下来,咱们便回去吧。”
“为什么要换,大小姐这样多好看啊。”银杏说完拉着谢谭幽就快速出了铺子,这可把谢谭幽整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悦蹙眉,“银杏,你付钱了?”
谢谭幽知道银杏,若是没付钱,借她十个胆她都不敢拉着她就这样出来,可她们身上身无分文,她拿什么买下的?
银杏小脸一跨,怕谢谭幽真的生气,如实道:“奴婢用随身携带的那枚玉佩同掌柜的换的。”
谢谭幽脸色一沉,“那玉佩是你母亲生前留给你的,怎能换了?这衣裙我们不要,去把玉佩拿回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那玉佩对银杏的重要性了,银杏是母亲在回京路上捡到的孤儿,据母亲说,银杏原本的家庭应当是不差,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银杏独自来到了京城,母亲本想给她寻亲,银杏却说父母早已去世,没了去处,母亲便收留了她。
这些年,银杏每天夜里都要紧握玉佩才能入睡,她说这就像是母亲还在身边一样,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说当就当了。
“哎呀,大小姐,一枚玉佩罢了,大小姐高兴就好了呀。”银杏摆摆手,表现得十分不在意,“再者,今日的事奴婢替大小姐委屈得很,这衣裙就当是宽慰大小姐的心啦。”
见银杏这个样子,谢谭幽直接怒了,拉着银杏就要走回去,却发现腿脚动弹不得,回眸看去,见是一个乞丐。
乞丐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散发异味,紧紧抱着她的双腿。
谢谭幽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脱,乞丐却在这时抬起了脸。
头发遮住她大体面容,她眼神颤颤巍巍的,只是一眼,就让谢谭幽心头大震。
周嬷嬷!
是母亲身边的周嬷嬷!
是在母亲死后,便消失了的周嬷嬷!

谢谭幽泪水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喉咙胀的发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周嬷嬷,可又的的确确是周嬷嬷。
银杏并未认出这是周嬷嬷,只以为谢谭幽是被吓到了,本想把周嬷嬷扯开却被谢谭幽制住,她不解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缓缓蹲下身去,伸手抚上周嬷嬷苍老的手背,低声唤道:“周嬷嬷。”
银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趴在地上的人。
周嬷嬷泪水纵横,嘴巴呜呜咽咽的发出声音,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谢谭幽心头发酸,这三年,她总以为周嬷嬷已经不在人世了,不想今日会在这见到。
“嬷嬷,你怎会变成这样?”
周嬷嬷是定国将军府出来的,拳脚功夫并不差,怎的就会成了这幅模样。
周嬷嬷赤红着一双眼,颤手从胸口处拿出一张破破旧旧的信封塞进谢谭幽手里,随后紧紧握了握,示意她看,谢谭幽虽不解,还是快速打开信封,只见信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将军府,夫人,被害。
谢谭幽瞳孔骤然紧缩,视线一瞬不瞬落在被害二字上,想不明白,只觉心中刺疼的难受。
偏眸又看向周嬷嬷急切又害怕的神情,周嬷嬷还不停用手比划,时不时又重重指向被害二字。
见谢谭幽不为所动,许是急了,周嬷嬷一把拉住谢谭幽手腕,死死盯着她澄澈双眸,努力张了张嘴,尝试很多遍,喉咙才嘶哑的发出一道难听声音。
“死。”
“死?”谢谭幽攥紧信封,“将军府,夫人,被害死?”
周嬷嬷大口喘着气,似是还想说话,可这次论她怎么努力,再发不出一声响动,她急的来回看,想到什么,忙又把手伸去腰间。
谢谭幽顺着她动作看去。
忽然,周嬷嬷手中动作猛地一停,像是感受到什么般,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来不及看谢谭幽一眼便转头往人少的地方爬去,动作极快,像是训练多次一般,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谢谭幽想去追,却被脚边的字条上的三个字吸引了目光。
青龙寺。
是从周嬷嬷腰间掉下来的,她心情变得沉重,信封上的内容,让她心中燃起一个大胆可怕的想法,周嬷嬷成了这幅模样,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信上的将军府和夫人她看懂了,是定国将军府和母亲。
被害死。
是否外祖父和母亲的死因都不是表面那般,而是背后另有真相,此事,怕也只有周嬷嬷才清楚。
谢谭幽眼眶酸的难受,此时此刻,她心里还是很怕,怕结果会与自己想的那般,回想三年前,母亲虽病重,但御医说最起码还有一年时间,可她才不过出了一趟府,母亲便逝世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那时未来得及便被送出了府,后来每每回想起,心中似是总有一道声音在指引她回京,是以,时隔一段时间她都会给谢靖送信,信中内容皆是想念父亲,一个人孤单害怕,想让谢靖接她回家,可信就像石沉大海般,相府里的人也从未出现过在她面前。
三年过去,当年之事又被再次提起,此人还是周嬷嬷,事关亲人,她必须弄清楚所有事,也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趟青龙寺。
夜里,谢谭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日见到周嬷嬷的模样和字条上的内容,心中猜想无数,浑身难受的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有了些许睡意,眼睛正缓缓闭上时,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踢开。
“彭!”
漆黑的屋子也被火把照亮。
谢谭幽猛地睁眼,抬眸看去,只见着一身鹅黄色长裙的谢音柔缓缓走了进来,她身形纤细,肌肤胜雪,好看的双眸似是带着笑意,温婉又动人。
“大姐,许久未见,你怎么又瘦了。”谢音柔浅笑上前,抬手轻轻触碰她脸颊,冰凉之意袭来,她蹙了蹙眉:“银杏那丫头呢,莫不是偷懒去了?这样冷的天竟还开着窗,大姐要是再受了凉可怎么好。”
也不等谢谭幽说话,她又接着道:“吴嬷嬷,你去把银杏给我带来,我今日定要替大姐好好惩罚惩罚这爱偷懒的丫头。”
“不必。”窗外的冷风一阵一阵朝谢谭幽吹来,她头脑越发清醒,语音淡淡:“窗子是我让开的,银杏一人照顾我很累了,我便让她早早回去休息了。”
旁人不知道,谢音柔还不清楚吗。
这扇窗是在她受凉之时,秦氏下了命令的,不许关上。
“婢女生来就是要照顾主子的。”谢音柔拉着谢谭幽的双手,时不时替她拉拉被子,亲密的如亲姐妹般。
“若累了就不用照顾了,那府里还不乱套了?并且她们每月都领着银子,父亲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说话间,吴嬷嬷已经把银杏带来了。
谢音柔扫了银杏一眼,温柔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她身上穿着下等丫鬟才用的布料,笑容更加温柔:“银杏,你跟着大姐倒是受苦了,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身上穿的布料可都是比我的还要好呢。”
那时她只是庶女,嫡母每次给府中的小姐们定制衣裙,谢谭幽永远都是最好的,颜色永远都是最鲜亮的,就连她身边的银杏穿的都是上等的料子,而她,只配穿谢谭幽挑剩下的。
父亲的目光也只会停留在谢谭幽身上,会亲自教导她功课,每次回府还会给她带她喜欢的吃食或者小玩意。
而她想见父亲时父亲总在忙,每次生病只有母亲在身边,谢谭幽却是不同,有点小磕小碰,父亲,定国公府,甚至是太后都会派人带着太医来查看。
那样的尊荣,这京中除了她,再没人。
不过现在好了,轮到谢谭幽看着她风光了,不止现在,是此后一生,谢谭幽都得仰视着她,见了她,都得乖乖行礼。
她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能跟着大小姐是奴婢的福气。”银杏小心翼翼道。
“那倒也是,毕竟大姐对你可是大方得很呢。”
说着,她话峰忽的一转,“动手吧。”
面上虽还是挂着笑,可眼里的冷色让人害怕万分。
“啪。”
紧接着,屋里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谢谭幽反应过来后就忙下床,本想去护着银杏,却被一旁的嬷嬷拉住,这些个嬷嬷手劲大得很,稍微一用力,就疼的谢谭幽动弹不得。
“银杏是我的人,要教训也应当是我来。”谢谭幽压着心头怒气,沉声道:“二妹,是否越界了。”
“大姐这说的什么话,我是在帮大姐惩罚偷懒的婢女。”谢音柔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十分无辜,“难不成还做错了吗?”
“你们觉得,我做得可对。”她环视一圈丫鬟嬷嬷,柔声问道。
丫鬟婆子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道:“二小姐温柔良善,此举乃是心疼大小姐,并未做错。”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谢音柔大半夜的跑来她的兰香院,恐怕不是冲银杏,而是冲她,她抿唇道:“若是惩罚,那也够了。”
“大姐说够了那也行,我可以让吴嬷嬷停下,前提大姐得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何事?”谢谭幽手握成拳,看着银杏嘴角有鲜血溢出,她心疼的不行。
“怀安表哥心仪大姐多年,表哥英俊,武艺也不差,大姐不如顺了他的意?”
谢谭幽不可置信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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