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灿by说给月亮
说给月亮  发于:2024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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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毓满意的把目光收了回来,又冷淡而矜持的‘嗯’了一声。
其他人:“……”
蒋文笙抖着肩膀笑的停不下来,缓了缓,才拍着苏景毓的肩膀问:“杳杳是不是快及笄了”
苏景毓眼睛一横,“杳杳是你叫的吗”
蒋文笙啧了一声,捏着鼻子说:“令妹!令妹行了吧”
苏景毓满意了,拿起桌案上的书看了起来,“你可以走了。”
“……”蒋文笙没好气的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你还没回答我呢,究竟是哪一天我听说你娘请了我祖母做赞者,我也想跟去凑个热闹。”
他是蒋知府的孙子,跟苏景毓年龄相当,已经做了几年同窗,彼此相熟的很。
苏景毓翻过一页书,“三日后是家妹的及笄礼,我和卿弟已经跟尊长请好了假,我们这些重要的人去就可以了,你就不用过去了。”
“……”蒋文笙气得牙痒痒,本来只想凑个热闹,这次还非去不可了!
不就是妹妹么,说不定他过几年也会有!不知道爹娘愿不愿意生
几个同窗搭着肩膀,哄笑着走了出去。
他们从苏景毓屋里出来,迎面撞见裴元卿从长廊尽头走来,手里也拿着一封家书。
几个同窗脚步一顿,面面相觑,毫不犹豫的选择转头狂奔。
差不多的炫耀,他们坚决不要听第二次!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有个妹妹了还不行么!
裴元卿接到信后就迫不及待的拆开,正边走边看,根本就没留意到前面的同窗。
苏灿瑶给他的这封信里没有字,只有她画的画,每幅画都很小,画的很简单,内容却一看就懂,有沈昔月拧苏明迁耳朵的,有秦世忠吃饭硌到牙龇牙咧嘴的,还有苏昶和沈懿一起打太极拳的,最后一张是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裴元卿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画上,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画里小姑娘的面庞,知道这幅画代表她想他们了。
小姑娘渐渐长大,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直接,学会了婉约含蓄,但思念了、开心了依旧都会告诉他们。
从三年前开始,外公就让他和苏景毓到书院里读书,每隔一段时间去见外公一次,禀报一下学习进度就行。
外公说他们的水平已经足够扎实了,现在要多跟同窗师长探讨交流,写出的文章才能更有见解,尤其是策论,想要再往上提升单靠背书本上的知识已经不够了,所以去书院读书对他们而言更有裨益。
他和苏景毓在距离丹阳城有一段距离的青山书院读书,正常每半旬回家一次,因为最近书院里课程紧,他们有一旬都不曾回去了,别说小姑娘想他们,他们也早就想她了,所以他们早早请好了假,想在她及笄这个日子多陪她几天。
刘子煦坐在石桌旁看书,抬头看到走过来的裴元卿,忙抬脚走了过去,掏出两本书,“这是你让我带的话本。”
“多谢。”裴元卿给了他五两银子,把话本接了过去。
“不用这么多,十文钱就够了。”
裴元卿道:“钱你留着吧,你经常去逛书铺,遇到新出的话本再给我带。”
刘子煦明白他是见自己手头拮据才这样做,犹豫了一下,把银子收了下来,“好,有新出的话本,我肯定给你买回来。”
裴元卿应了声,抬脚往前走。
他样貌出众,平时待人疏离冷淡,身上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刘子煦本来有些怕他,可相处久了却发现他外冷内热,其实只要不去招惹他,就很好相处。
刘子煦追过去,笑容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看话本。”
裴元卿学问很好,还过目不忘,没有人知道他的水平究竟有多深,可他一直都不去参加科举,师长们劝了他很多次,他都说志不在此,他给人的感觉总有些神秘,所以刘子煦听到裴元卿让他帮忙带话本的时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就仿佛天上住的神佛突然下了凡一样。
裴元卿闻言眼底一柔,望着手里的话本说:“给家里妹妹买的,她喜欢。”
刘子煦怔了怔,不可思议的眨了下眼睛,他竟然从裴元卿冷冰冰的眼神里品出了几分温情
他垂目扫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裴元卿手里拿着几幅画,却没看清上面画着什么。
九曲巷里,苏灿瑶和秦诗萝放缓马速,在秦家门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她们跳下马后,嬉笑着将马匹拴在了巷口的柳树上。
苏灿瑶把马背上的鱼篓拿下来,提在手里,大步迈进秦府。
“师父,我们把鱼给您带回来了!”
秦世忠站在池塘边喂乌龟,闻言站起身来,赶紧让她把鱼放到水缸里。
他最近迷上了画鱼,总喜欢找各种各样的鱼回来观察,苏灿瑶和秦诗萝今日一早听说隔壁镇有人捕到一条金色的锦鲤,就起马赶了过去,幸好打鱼的人还没把锦鲤卖出去,成功被她们买了回来。
苏灿瑶打开鱼篓,放出里面的锦鲤,锦鲤跃进缸里,摇头摆尾,在水里游来游去,身上的鱼鳞泛着淡淡的金光。
秦世忠弯下腰,认真盯着水里的锦鲤瞧,满意的露出微笑,他两鬓已经微白,但依旧精神矍铄,有时候画瘾上来了能一天一夜都不睡。
苏灿瑶和秦诗萝对视一眼,踮着脚就想悄悄偷溜。
秦世忠摸了下缸里的锦鲤,头也不回道:“我让你画的彩蝶图画好了吗”
苏灿瑶身体一僵,脚步顿住,肩膀耷拉下来,自知偷溜不了了,恹恹的转身去了书房,继续闷头作画。
对此秦诗萝只能递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愉悦的去院子里耍鞭子了。
两个时辰后,苏灿瑶从屋子里冲出来,牵过秦诗萝的手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师父,我画完了!搁在桌子上了。”
秦世忠没再拦着她们,背着手慢悠悠进了书房,他走到案牍前,果然见桌上摆着一张彩蝶图,墨迹还未干。
他拿起来细细看了看,彩蝶图上每只蝴蝶的形状都不一样,色泽纹理变化也各不相同,蝴蝶体态轻盈,翩翩欲飞,明明白纸上只画了几只蝴蝶,却恍若蝴蝶穿梭在花丛间,让人好像能闻到花香一般。
秦世忠抚着胡须,欣慰的笑了笑,他这小徒弟作的画是愈发有灵气了,很快就能青出于蓝了。
裴元卿和苏景毓乘着马车赶到家时,已经日落西山。
他们从马车里下来,一转头就见苏灿瑶和秦诗萝鬼鬼祟祟的苏府从侧门溜了出来,两人微微弯着腰,身上穿着男装,踮着脚一步步往巷子口的方向走。
裴元卿靠在墙上,重重清了下嗓子。
她们身体僵硬的抬起头,神色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
裴元卿逆光站在夕阳的余晖里,苏灿瑶眯了下眼睛才看清是他,先是惊喜,然后是心虚,眼睛转了转,一下子闪身躲到了秦诗萝身后。
秦诗萝不尴不尬的朝他们笑了笑,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把身后的人遮住。
裴元卿走过去,握住苏灿瑶细白的手腕把人拖了出来,拧眉看着她身上的男装,“苏杳杳,你又偷穿我衣裳”
苏灿瑶眼睛心虚的飘了飘,嘴里道:“你又不在家,借来穿穿怎么了”
裴元卿看她裹着自己衣服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复杂,“你怎么从来不穿你哥的”
苏灿瑶嫌弃的撇了撇嘴,“他的衣裳只有黑白两色,无趣的很,我才不想穿。”
“所以你平时给我挑那么多五颜六色的衣裳,是因为你自己想穿”
“才不是呢!是因为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啊!我就是顺便、偶尔借穿一下。”苏灿瑶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要那么小气嘛,就借我穿一回。”
裴元卿挑眉,“一回”
“两三回……也可能是二、三十回……”
裴元卿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说吧,你们这次又是想偷偷去哪”
秦诗萝身体贴着墙壁,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苏灿瑶抿着润红的唇,一只脚在地上画着圈圈,不肯开口。
苏景毓走过来敲了下她的头顶,“别想蒙混过关,快点说。”
裴元卿挡在巷子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灿瑶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望月坊。”
裴元卿和苏景毓一瞬间睁大眼睛,朝她望过来。
苏景毓怒极反笑,“胆子大了啊,都敢去妓馆了”
“不是妓馆,是乐坊……”苏灿瑶小小声反驳。
秦诗萝把身体贴墙贴得更紧了,恨不能钻进墙洞里去。
苏灿瑶把她拽过来,“秦姐姐,你说。”
“……我说”秦诗萝声音发抖,在裴元卿和苏景毓目光的逼迫下,莫名有一种拐带人家孩子的感觉。
苏灿瑶抓着她不放,好姐妹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挨骂这种事当然也要一起挨!
秦诗萝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杵在原地,硬着头皮道:“望月坊里有位名妓,唤做秋月……”
苏景毓冷‘呵’一声,身上直冒冷气,“连名妓的名讳都知道,你们可真是‘见多识广’。”
秦诗萝哽住:“……”
苏灿瑶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她还是没有反应,苏灿瑶只好自己开口:“秋月擅长弹琵琶,是位艺妓,已经年近四十,最近她想金盆洗手。”
“她金盆洗手,关你什么事”
“听我说完!”苏灿瑶气哼哼,鼓起的脸颊跟小时候有些像。
“秋月年轻的时候,曾得到过一颗南海夜明珠,秋月现在要把这颗夜明珠拿出来作彩头,在今夜进行一场比赛,谁能让她开心她就把这颗夜明珠赠给谁。”
裴元卿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敲了敲,“你想要这颗夜明珠”
“不是为了夜明珠。”苏灿瑶软乎乎的瞪了他一眼,眼尾的位置微微上扬,“秋月生平最喜欢画,她自己就有不少珍藏,还曾经跑去跟我师父求过画,所以今晚很有可能会有人投其所好,说不定能看到不少好画。”
康康!她都是为了学习!为了赏画!
裴元卿挑挑眉,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主要原因”
苏灿瑶瞳孔微微晃了晃,沉默须臾,老老实实承认:“……我们俩没去过乐坊,还想去见见世面……”
苏景毓怒火上涌,斥道:“那里面鱼龙混杂,连我们都没去过,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连个护院都不带就想跑去,简直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手无缚鸡之力
秦诗萝不服气的掏出皮鞭,啪啪抻了两下。
文弱书生苏景毓:“……”
裴元卿皱眉,盯着苏灿瑶,面色严肃道:“你想去就告诉我们,我们会陪你过去,何必偷偷溜去你们两个下次不准再私自行动。”
苏灿瑶抬眸,眼睛微微亮了亮,不确定问:“你们真的会陪我们去”
“如果理由正当话,可以。”裴元卿顿了顿说:“但必须戴面纱。”
苏灿瑶眼里迸发出惊喜,开心的跳了跳,拽着他们就往巷子口跑,“快点!再晚就没位置了!我已经把小红拴在巷口了,你们也快去牵小白和小黑。”
苏景毓碰了碰裴元卿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做什么答应陪她们一起胡闹”
裴元卿耸了下肩,“你妹妹想做的事会轻易放弃么你是想让她们下次不告诉你就偷偷跑去,还是告诉你,然后你陪着她们一起去”
苏景毓想了想还真是,与其让她们两个瞎胡闹,倒不如他们陪着她们两个瞎胡闹。
四个人瞎胡闹总比两个人瞎胡闹强!
一刻钟后,小红小白小黑三马就位,加上秦诗萝的‘阿花’,四人齐齐打马奔向望月坊。
苏明迁散值后乘着马车回府,下马车时正看到四人离去的背影,不由无奈一叹,这几个熊孩子不知道又做什么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来了精神,命小厮赶紧去买些竹叶酒回来。
今晚趁着几个孩子不在,他正好可以跟娘子好好小酌一杯!花前月下,想想都美!
熊孩子什么的就由着熊孩子们自己胡闹去吧!
望月坊位于东街,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四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外面街衢上人头攒动,还有好些人没进来,时辰已到,被守门们挡在了外面。
苏灿瑶气喘吁吁的拍了拍胸口:“幸好来得及,差一点就进不来了。”
四人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让跑堂的上了壶凉茶,大口灌了几口。
苏灿瑶解了口渴,好奇的朝四周张望,她和秦诗萝在路上买了面具戴在脸上,虽然显得有些奇怪,但这里不乏来凑热闹却不便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也有不少人戴着面具或戴着面纱,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显得太突兀。
望月坊里香粉气萦绕,屋檐下是一排排彩色灯笼,墙上画着彩绘,桌上摆着酒坛,周围挂着五颜六色的轻纱幔帐,让人仿佛置身于醉生梦死的欢乐窝。
苏灿瑶新奇地看了一会儿,把目光挪向周围的宾客,有人神色倨傲,看样子有备而来,有人神色轻松,看样子跟他们一样是来看热闹的,一个个神色各异。
苏灿瑶目光扫视一圈,倏然抬手指向对面,“是苏景智和苏景祖!”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苏景智和苏景祖坐在对面的桌子旁,神色不太自然,不时向四处张望,似乎很怕别人看到他们一样,显然也是第一次来,看样子有些心虚。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二人长进了不少,虽然谈不上成才,却也没有闯出祸事来。
大房这几年在苏明德手里日渐落败,分家后苏明德愈发不受拘束,竟然又纳了两房妾室回去,孔宜终于忍无可忍,在四年前跟他和离了。
令人惊讶的是,苏景祖这几年跟自己的亲爹娘和亲兄长关系疏离,反而跟孔宜关系十分亲厚,跟苏采婷和苏雨姗也一直保持联系,经常往来。
后来大家打探后方才得知,原来是几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苏明德和孔宜还没有和离,苏景祖要去参加童试,钱玉娇想把儿子抢回来,因为之前的约定,她斟酌许久,竟然不想让苏景祖通过童试。
苏景耀看出她的心思,给她出了个主意,钱玉娇信了他的话,竟然在苏景祖的食物里下了能使人腹泻的药。
苏景祖根本就没怀疑过亲娘,钱玉娇把食物给他,他就毫不犹豫的吃了。
在进考场前,苏景祖腹痛难忍,差点疼撅过去,是孔宜连忙将他送去了医馆,可是也生生错过了考试,只能再等三年。
自那以后苏景祖虽然不怨恨亲娘,却也跟他们亲近不起来,尤其是他的亲兄长苏景耀。
苏景耀给钱玉娇出这个主意,究竟是为了钱玉娇好,还是不想让弟弟考过童试,分走他的宠爱和关注,就无人得知了。
反正从那以后苏景祖总忍不住提防苏景耀,无法再像以前那般相信父母兄长了。
苏景耀这些年来心思没用到正道上,乡试考了几次都没考过,愈发萎靡不振,脾气也愈发阴晴不定起来。
反而是苏景祖在孔宜严厉的教导下,渐渐改掉了身上的坏毛病,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的教训,性子沉稳了很多,他后定下心读书,终于通过了童试,现在在衙门里做衙差。
他一直在坚持读书,想要考个秀才,他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指望还能往上考,只希望以后能做个师爷,对未来规划的很清晰。
至于二房,苏明善嗜赌成性,分家后没有苏昶约束着,他赌的一天比一天大,后来险些要卖了宅子抵债,他被赌坊的人打了一顿,伤了腿,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从那以后他才算彻底吃了教训,老实下来,不敢再进赌坊。
只是家中境况一落千丈,连婢仆都雇不起了,窦如华那段日子天天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都快瞎了。
后来,苏景智登门找到了苏昶。
大家本来以为他是来要银子的,没想到他却是来借银子的。
他想做生意,需要一笔本金。
苏昶见苏景智这么有骨气,至少没像他爹一样混账,十分欣慰的借了他两千两银子。
出人意料的是苏景智竟然是苏家人里最继承做生意天赋的人,颇有几分做生意的手段,苏昶从旁指导了他几句,他就融会贯通,后来他不但把那两千两银子连本带利的还上了,还渐渐支撑起了二房。
现在家里由他管着,窦如华和苏明善都老实了很多,简直是唯儿子的命令是从。
如今的二房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至少能维持住几分体面,不至于吃不上饭。
这些年,苏灿瑶和苏景毓跟他们二人关系虽然不亲近,却也没有再生龌龊,见面时勉强能点个头。
苏景祖和苏景智中间还坐着一名少女,苏灿瑶觉得对方有些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她视线停留的有些久,那女子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苏灿瑶看着她那刁蛮又高傲的眼神,才忽然想起对方是谁。
竟然是老太太那个侄孙女潘锦芯。
潘锦芯依旧一身富贵打扮,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手腕上戴着金镯子,头上的金丝牡丹十分显眼,手里拿着一把金面小扇,时不时拿在手里摇一摇,在烛火的映衬下,简直是金光闪闪。
她长得有几分像老太太,眼尾上吊的厉害,瞪人的时候尤为明显,所以苏灿瑶才对她瞪人的样子印象深刻。
她没戴帷幔,也没戴面纱、面具,就那样大刺刺的坐在那里,一副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样子。
当年潘启东没娶到窦嫣,老太太因为此事心里本就窝着火,视三房为眼中钉。
两年前,苏景毓一举考上解元的那一日,报喜的官差从街头一路敲锣打鼓的喊到街尾,老太太听到后两眼一翻,竟然气晕了过去。
她醒来后又惊闻苏景耀出了事,原来是苏景耀眼看科举无望,就借着那些官家子弟的关系想要攀龙附凤,暗中勾搭了一个官家小姐,结果被人家父亲发现,人家父亲派人把他打了一顿,苏景耀的右手指骨被踩断了,以后再拿不了笔了。
老太太急火攻心,竟然就这么中风了,从那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这几年汤药不断。
从那以后,以前总是围着她转、讨好她的苏景耀,竟然一眼都没去看过她,气得她破口大骂,说苏景耀不孝,可苏景耀已经根本就不在乎了,反正在她身上也讨不到好处了,苏景耀才懒得继续应付她。
苏景耀从伤了手后,就彻底放弃了读书,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又读过书,会念几句情诗,就整日流连在那些官家、富户小姐之间,后来听闻好像还跟几家夫人有瓜葛,传闻简直不堪入目。
铜锣敲响,打断苏灿瑶的思绪。
周围的喧嚣声渐渐停了下来,众人期待的望向楼上。
一名女子娉娉婷婷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云鬓如织,眉若远黛,鬓上簪着朵大红牡丹,身穿艳粉襦裙,披帛松松的搭在臂腕上,眼角虽有细纹,却风韵犹存,眉宇间拢着一丝淡淡的轻愁,更显得惹人垂怜。
苏灿瑶和秦诗萝激动的握住彼此的手,双眼里冒出星星,异口同声说:“是秋月娘子!”
苏景毓:“……”
裴元卿:“……”
秋月婀娜的站在台上,望着众人盈盈含笑,“感谢诸位今日过来给秋月捧场,秋月在这里谢过了。”
她言罢,微微颔首,坐下给大家弹了一首琵琶。
琵琶声低柔婉转,声声入耳。
苏灿瑶和秦诗萝听得如痴如醉,仿若在听仙音妙曲。
秋月坐在矮凳上,臻首微垂,葱白的指尖轻轻拨着琵琶,琵琶声如珠玉一般从她指尖倾泻,清脆悦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苏灿瑶第一个跳起来鼓掌。
她虽然穿着男装,却身量较小,一眼就能看到她的袖口挽了起来,裤腿也藏在靴子里,明显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裳,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脸上还戴着面具,显然就是未出阁的女子。
秋月浅笑了一下,抱着琵琶起身,对她微微颔首。
台下众人反应过来,很快响起轰鸣的掌声,众人都忍不住激动,可是一想到秋月以后都不在这里弹唱了,又忍不住遗憾。
待掌声停歇,秋月才略显伤感的开口:“我此生一直以卖笑为生,现在想要归乡养老,唯一遗憾就是不曾有人费尽心思博我一笑过,所以今天的比试很简单,谁拿出的东西能让我开心,谁便赢!”
众人闻言跃跃欲试地望着台上。
秋月退到一旁的桃木椅上坐下,把台上的位置让了出来。
铜锣再次敲响,献宝的人依次走到台上。
第一个人拿出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鹦鹉妙语不断,逗的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男子明显花了心思,鹦鹉不断喊着秋月的名字。
苏灿瑶和秦诗萝都觉得新奇,十分喜爱的看着那只鹦鹉。
可秋月面上不见欢颜,丝毫不为所动。
献宝的人只能遗憾退下,毕竟鹦鹉学舌是有限的,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第二个上台的人极为离谱,献上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单膝跪到秋月面前,递给秋月一只镯子,说是他家的传家宝,还说他要把自己献给秋月,愿意跟秋月一起归乡,往后共度余生,白头偕老。
苏灿瑶正感动,就听秋月毫不犹豫的揭穿了他,原来他家中早就有妻有子,连那只传家宝的玉镯都是假的,他不过是觊觎秋月这些年攒下的财帛才跑来献殷勤。
男子被望月坊里的护院乱棍赶了出去。
苏灿瑶忍不住错愕,没想到竟有人心思如此歹毒,还想跑来骗钱。
她看着秋月无波无澜的眼眸,忽然意识到秋月这些年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了,所以才能这么快揭穿他,显然已经习为常。
第三个到台上献宝的人拿出的是一幅画,苏灿瑶忍不住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那幅画出自名家之手,献宝之人应该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的,上台后小心翼翼地将画展开。
秋月果然爱画,看到画后,眸子里出现了一丝丝波澜,将画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很好。”
那人神色忍不住激动起来,“我成功了吗”
秋月眼中依然不见丝毫笑意,摇了摇头道:“很遗憾,这幅画我虽然很喜欢,却还不足以让我高兴起来,如果是你亲手所画的,也许我会感到稍微高兴一点。”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了思绪,原来秋月是喜欢有人亲手给她画。
今日来此的人,大多数都听过秋月的名声,知道她喜欢画,所以来人当中不少都会画画,大家自然是投其所好,都带来了自己的画作。
接下来上台的人里,大家献上的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画,有人是自己亲手所画,有人是买来的,甚至有人偷偷把自家的传家宝都拿了过来。
苏灿瑶:“……”谁家大孝子哦!
可秋月目光始终平静,见到再稀有珍贵的东西,也不曾展露欢颜。
秋月在这望月坊里待了二十多年,见过太多好东西,一般的东西已经很难打动到她。
苏灿瑶支着下巴,忍不住好奇,究竟怎么才能打动秋月呢
裴元卿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如果是你,你会被谁的礼物打动”
苏灿瑶想了想,这些礼物似乎都珍贵有余,心意不足,她摇了摇头,“我都不喜欢。”
裴元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感叹:“我如果会画就好了。”
苏灿瑶抿唇,“你也想上去献宝也想讨好秋月”
“我是想把你刚才看到那些礼物时候的样子画下来,让你自己看看你笑的有多欢。”
苏灿瑶:“……”
好险!幸好他不会!

裴元卿对台上发生的一切不感兴趣,他抬着眼眸,意兴阑珊的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
望月坊里不像外面看起来那般俗气,反而透着几分雅致,花瓶里放着幽兰,墙上壁画极具特色,画的是各色的美人图,周围摆着十件乐器,分别是古筝、琵琶、竹笛等物,丝竹声隐隐约约地从楼上的屋子里传出来,似乎是有人正在练习吹拉弹唱。
潘锦芯坐在椅子上,眼里的光会被亮了起来,她本来是待在家里无聊才跑来看热闹的,现在却无心关注台上,眼睛忍不住一直往对面瞟。
对面坐着两名容貌俊美的男子,一个一身白衣,相貌周正,一个一身黑衣,异常俊美,他们二人坐在一起,无比的引人注目。
潘锦芯的目光落在黑衣少年身上,不自觉凝视了很久,那少年身形挺拔,眉目如画,一双狭长的星眸锐利而明亮,薄唇微微抿着,周身透着股清冷疏离感,看起来少言沉稳,却异常令人着迷。
潘锦芯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她理了理鬓发,眼中含着两分羞怯,小声问身侧的苏景智和苏景祖,“你们认识对面那两位小郎君吗”
她不想问的太明显,所以没有指出她想问的其实是那名黑衣男子。
苏景智和苏景祖抬头望去,看清是谁后,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潘锦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们的回答,不耐烦地催促,“问你们话呢,如果不认识就赶紧去帮我问问。”
苏景智委婉道:“我们认识,你应该也见过。”
潘锦芯疑惑地看了看裴元卿和苏景毓,她见过不可能啊,这般出众的男子她如果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
苏景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小时候见过,你印象应该蛮深的,你好好想想。”
他还记得潘锦芯小时候是如何跑去跟他祖母大骂苏景毓和裴元卿,尤其是苏灿瑶的,说他们坏了她哥哥的好事,简直是撒泼打滚都用上了。
他当时看的叹为观止,所以印象深刻。
潘锦芯皱了皱眉,盯着裴元卿和苏景毓仔细看了一会儿,她渐渐觉得裴元卿身上那股冰冷疏离的气质很熟悉,她小时候似乎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那人面对她的时候尤其冷漠,眼神仿佛淬着寒冰一般,那样的眼神她肯定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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