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的女婿成了别人家赘婿,回了一趟家连饭都没吃一顿又铁青着脸出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傻子也知道这个活了的女婿回来并不是好事。
外孙女说不让掺和,王茂林就把儿子孙子都关在家里,这两天连医馆都缺了坐诊的大夫。直到今天听说孟半烟和孟海平一起来了衙门,才实在坐不住,亲自领着儿子堵到衙门上来。
见到曾经的岳父,孟海平拱起手作揖一作到底,摆出十分恭顺的姿态,只不过不管是王茂林还是王春喜王春生两个大舅哥,都一副晦气死了的样子,懒得搭腔。
这几天孟家和孟海平就像是处于暴风眼的中心,没人敢凑到他们跟前寻晦气,但其实周围早炸开了锅,热闹极了。
不管是孟海平成了侯府赘婿,还是孟半烟要让亲娘再嫁,都成了县城里津津有味的谈资。
有人说孟海平不是个东西,家里妻小都在就在外面另娶。也有人说这事怪不得他,不是说都失忆了吗,那谁还能强逼着一个没记忆的人不成家生孩子?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倒不像孟半烟,轮到她身上就没半句好话了。都说孟家把人养废了,这么大的姑娘自己不成亲就罢,还帮着母亲改嫁。
孟海平都回来了也不说把家里产业账册还给父亲,简直就是牝鸡司晨倒反天罡。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着怕要以为孟半烟是占了他的家产,要发卖他的妻子。
四路人马齐聚县衙门口,两家带着马车两家坐着轿子,光是等在一侧的奴仆就几乎要把衙门前的一条路给堵死。
但这会儿没人敢出来,门房上的杂吏一个比一个机灵,连坐在门房外等着进衙门的人,都被他们拉进屋里把门关紧,摆出一副听不见看不见的架势。
张杨年轻的时候就不如孟海平长得好,现在年纪上来了,一个在侯府当姑爷,一个整天在外收药材,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更大了。
张杨站在台阶下,看着头戴玉冠身材欣长的孟海平,眼神里似有愤怒与警惕,但最终又汇聚成浓浓的不屑,视线直接越过孟海平,冲孟半烟拱了拱手,摆明立场他还是只认孟半烟是孟家当家人。
孟半烟见张杨来了,心里定了大半。也不管还在外面,就把刚才收好的放妻书重新拿出来,双手捧着给王茂林,“外公,娘的放妻书我拿回来了。”
“好,好啊。”王茂林起先还觉得女儿再嫁会不会不好,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去孟家把女儿接出来。
他只要一想到孟海平没死还活着,心里就堵得慌,自己闺女替他守寡又给他爹娘守孝这么多年,感情到头来全是假的。要不是还有孟半烟这个外孙女在,他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再跟姓孟的沾上半点关系。
放妻书被王茂林仔仔细细看过,又递回给外孙女,这张薄薄的纸是要拿回去给王春华的,王茂林手上的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认真看着孟半烟把放妻书折好收回荷包里,才跟外孙女定下去孟家接人的日子。日子是夏云苓早就看好的,三月初六黄道吉日。
张杨也在一旁接话,说他也看了个好日子,三月十八也是黄道吉日,定好那天带人去王家提亲。
孟半烟见两家都没有因为孟海平回来而反悔的心思,终于也露出给笑模样。只剩孟海平一人被晾在一旁不上不上尴尬极了,想插话又想起来答应女儿绝不插手王春华的事,彻底住了嘴。
第21章
放妻书拿到手,孟半烟算是勉强踏实了些。本来让家里人给王春华悄悄收拾东西,现在也能名正言顺地张罗起来。
“这么急做什么,怎么就急成这样了。”
三天前闺女从衙门把自己的放妻书拿回来之后,就一直忙着替自己收拾东西,连酒坊和铺子都没去,直到要回王家的前一天晚上,母女两个才有时间安心坐下说说话。
王春华看着自己已经空了大半的院子,再看看坐在身边倚着自己肩膀的女儿有些茫然。住了这么多年说走就又要走了,跟做了一场大梦似的。
“外公说挑了个黄道吉日接娘回家,就定在三月初六,回来一看黄历才知道就这么几天了。”
孟海平要带自己去京城嫁人的事,孟半烟还没跟王春华说,阿柒嘴严也不会透露半分,孟海平那边更是非常默契地把这事瞒得死紧。外面的人再怎么传,也都只知道孟海平这次回来是为了祭拜爹娘认回女儿,并不知晓其他。
“娘,外公说外婆已经把你以前住的小院子收拾出来了,你回去了还住那院子。十八号那天张杨说要带媒婆上门,到时候我也会去。”
孟半烟拉着王春华的手,仔细看着她手指间的薄茧。外人总说王春华命好,未嫁时靠爹成了亲靠丈夫,丈夫死了又还能靠女儿,艳羡嫉妒的语气里总也少不了淡淡嘲讽。
好像王春华没能做一个上能跪在床边伺候公婆,下能替女儿撑起一片天,家里家外一把抓的厉害寡母,她这个人就一无是处了似的。
可只有孟半烟清楚自己的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身上一针一线吃的用的,她哪样没操心。
这些年外面的人总嫌自己是个女人,不该走出家门做生意,就连两个舅舅起初也不是没劝过她。都说孟家还有家产,不维持买卖也能过活,何必要个女子出去跟男人们做生意,让人背地里说闲话。
为此孟山岳和柏贞还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一辈子硬骨头的孟山岳还背着人哭过。
甚至还跟孟半烟说,要不咱爷俩把酒坊卖了吧,卖了的钱留一部分够两老生活,其余的就都给孟半烟做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
只有王春华,当年问过女儿是真心想要担起这个家,不愿意草草成亲嫁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多问过女儿一句。
曾经有人把难听的话说到她脸上来,半辈子不跟人红脸也不跟人争什么的女人,竟像个泼妇一样跟人站在大街上指着鼻子对骂。
王春华这人,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没什么大志气,别人拿礼教和男女大防说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就干脆拔下脑袋上的簪子往人嘴上戳。
吓得几个把胡说当饭吃的妇人忙不迭往后退,慌乱之间一个崴了脚一个踩着自己的衣裙,还有一个跑得快又转过头来拉另外两个,最后三人摔在一起,差点被王春华把脸都划破。
从那以后,那些妇人见着自己和王春华就绕道走,即便私底下都说孟半烟和王春华一个泼一个疯,但明面上却是再不敢多言半句。
一想起这事孟半烟就忍不住抱着王春华咯咯地笑,王春华也不知道闺女到底在笑什么,只是在孟半烟撒娇说今晚要留在跟她一起睡时,高高兴兴起身去拿枕头和被子。
好久没跟王春华一起睡,孟半烟显得格外精神,躺下之后翻过来又翻过去的没个消停,最后还是王春华一把把闺女搂进怀里,才老实了。
“天天说自己长大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我管。连睡觉都跟个猴儿一样,哪里就能让人放心了。”
王春华一边摩挲着女儿的后背,一边伸过脚把床尾的被子往孟半烟那边挪,她都不用看就知道闺女一定又把脚伸到被子外头去了。
“说了多少次晚上睡觉不要蹬被子,热一点无妨,等你知道冷的时候就已经着凉了。”
从小就这样,天气暖和一点就急吼吼地喊热。等出了汗吹了风再着凉,又蔫得跟个什么似的倒在自己身边,赖赖唧唧的哼哼。
“这两天热嘛,娘摸我的手,是不是还出汗了。”
孟半烟混不在意,王春华伸手把被子盖好,她就又偷偷把脚伸到床沿外面去,脚趾勾着纱帐胡乱搅动,幼稚得一点也不像人前那个雷厉风行又铁石心肠的孟半烟。
“娘,过几天张家去提亲,你可别老跟在家里似的,什么都好好好什么都无所谓。两家做亲本来就什么都能谈,合得上成亲成家是一门喜事,谈不来早早放手那也没关系,反正您还有嫁妆还有我,不怕的。”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嘴啊怎么就什么话都敢说。还没嫁人的姑娘,说起这些事来一套一套,我真要给你找个婆家你又这不行那不要的,全是嘴上功夫。”
王春华看似不管事但其实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她侧过身子抬手给女儿捋着额间的碎发,“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跟娘这样的人不一样。”
“这些年娘看着你在外面风风火火,也大概看明白了你的心思。你有本事又有心气,不愿意被困在内宅后院里,娘都懂你。”
王春华平时隔上一阵子就要催孟半烟成亲,但也全都是嘴上说说,从没见她真强迫过孟半烟。
“只是人这一辈子总一个人,娘怕你孤单。娘这些年好歹还有个你呢,那要是以后娘也老了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还有这么大的家业,你别老觉着你现在事事都能自己扛着,人是会老的。你看看你爷爷,当年多有本事一人,最后两年连自己走出房门都难。”
“他身边当时要是没有个你,他就是有这份产业又如何,他有银子都没地方花。家里的奴仆那么老实也还有跟孟家那些人勾搭上的,就更别提外面那群豺狼虎豹了。
你要是真又老了又有钱还只有你自己一个人,顶好是别在潭州,要不越又有钱越死得快,他们连一块骨头都不会留给你。”
女儿天天在外面忙,有时候碰上酒坊里出酒那几天,更是得没白天没黑夜的看着。这些话王春华放在心里琢磨好久,都舍不得说出来给女儿添烦恼。但现在自己明天就要回家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更找不着机会。
“娘,这道理我都懂,我又没说我非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亲不生子。我都还没遇见过喜欢的人呢,我也没法子不是。
我跟你保证,要是日后我遇上我喜欢的人,都不用他来家里提亲,我就先上门去,反正我又不怕出这个丑。到时候我带着银钱地契去提亲,多新鲜啊。”
孟半烟说着说着就不着调了,气得王春华拿手捶她,捶完又忍不住顺着女儿的思路接着往下想。
女儿真能碰上个合眼缘的,要是能找个上门女婿也不是不行。毕竟远的不说,她亲爹不也给人家当上门姑爷去了,当得还挺滋润的。
眼看着王春华越想越歪,孟半烟只好另起话头强行打断,“娘,别总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是等着张家去你外公那里提亲,成就成不成就罢了,又不是十多岁的姑娘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是二嫁也不用再生个孩子什么的,以后的日子就该更肆意些。过得好最好,过得不好就再回来,反正咱们家的宅子总在这里,不怕的。”
自己要去京城的话到了嘴边,孟半烟还是给咽了回去。要是现在就说了,到时候再闹着不要放妻书不让自己走,就麻烦了。
还是先瞒着吧,能瞒得久一些就久一些,两人都被困在孟家这么久了,总得有一个人能先挣脱出去才好。
收敛了心思,孟半烟转过身彻底掩住自己的情绪,赖着王春华哼唧她给自己挠痒。
这习惯还是孟半烟小时候养下来的,小小孟半烟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一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就精神,折腾得王春华和孟海平头疼得不行。
想过狠狠心把孩子抱给奶娘,让奶娘给小孩立规矩,可那么小的孟半烟就能硬强着整夜不睡,等到第二天清晨孟海平和王春华顶着青黑的眼圈再过来,孩子还能伸手咯咯笑着要爹娘抱。
之后两人就彻底舍不得对孟半烟撒手了,孟海平琢磨出抱孩子转圈的法子,只要孟半烟不睡他就抱着孩子满院子转悠,一直转到女儿睡熟了再回房。
王春华手上没力气抱不动,就想出给孩子挠痒这一招,不轻不重挠在后背一直到把闺女哄睡着。家里从小就说,大姑娘真真是在老爷夫人手心里长大的孩子。
好久没给女儿挠痒,不免勾起王春华许多念想,又絮絮叨叨同孟半烟说了好些,说到最后母女两个都不知道什么时辰才睡着。
第二天王春华出门上轿的时候都还有些没睡醒,就更别提什么依依不舍了。母女两人一个回了娘家一个送娘回娘家再回来,第一件事竟是都先补了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22章
把亲娘送回娘家,孟半烟也没闲着,一边继续安排母亲再嫁要用到的东西,另一边还能腾出精力处置家中产业,和进京的安排。
当年孟海平出门,带走了家里柜面上大半银钱,出事以后除了人回不来的打击,酒坊铺面没银子周转也差点要了孟家的命。
从那以后孟半烟就习惯了在手头多留现银,每年年底把账盘完,从结余了抽出一小部分来,换成黄金和好携带变卖的首饰,就跟那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攒。
几年前孟山岳看过孙女的攒下来的小金库,刚看完哈哈大笑,笑着冲孙女说怎么没看出来她还是个小财迷。
笑完之后又无不欣慰地一个劲的说好,以往看孟半烟处事总有些不计后果的孤注一掷,现知道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就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孟半烟先和翠云把手头能挪用的现钱盘了一遍,刨去要给王春华做压箱底的银子和留下守家的支出,孟半烟手头拢共有现银一万二千两。
孟半烟最先把阿柒找来,“等我娘的事办完我就要去京城了,那天跟你说的事,你愿意不。”
和孟海平一起扫墓回程的时候,孟半烟就把自己的打算跟阿柒说了。当初想要去越州做生意,本就是想给自己多找一条出路。现在不过是去的地方变了,孟半烟的打算却还在,去京城做生意也不是不行。
“大姑娘看得上我,我自然愿意的。”
阿柒这些日子仔细算过了,自己在镖局能接的活本来就不多,这两年又有新招的女镖师渐渐能独自接镖,这么一来能分到自己手里的镖就更少了。
街面上养着小拾、小玖几个,看着热热闹闹能赚钱,但其实刨去上下打点的花费,也就养了他们几个的口粮,再多一点儿也没了。
算来算去,自己近几年最大的进项,竟然就是孟半烟这头。不管是跑腿还是押镖,酒坊好些原本要给男镖师的单,也都被孟半烟指明给了自己。
现在莫说是孟半烟愿意带着自己一起走,就是她不提这事阿柒恐怕也留不下来。
“你愿意就好,等过几天我这边收拾好,就让孟大和你作伴,你俩先行一步去京城替我探探路如何?”
孟半烟拿出五百两银票和一个装有碎银铜板的荷包递给阿柒,同样的荷包孟大手里也有一个。
“我给你们找了个商队,到时候跟着一起上路安全些。路上别光想着替我省钱,什么时候都是人要紧。你们要出什么岔子,我就没处再找人了。”
“到了京城也别急,找个客栈或是赁个小宅子先住下,多看看多听听,要是能看中合心意的房子就先定下,要是看不中也千万别凑合,咱们这次去京城还说不好要住多久。”
孟半烟嘴上嘱咐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提前写好的各个事项和安排。
她不怕阿柒不听自己的话,但离得远了有什么事总归鞭长莫及。与其靠着让阿柒时不时回忆自己说过的话,还不如拿笔一条一条写明白,到时候拿出来看看总是会的。
“姑娘放心,孟大叔叔这一路有我照顾肯定安全。到了京城您也别担心,我这人最会认怂,京城那地界遍地的贵人,我肯定不敢随意得罪人。”
常年在街上讨生活,阿柒平时多穿劲装,也不刻意掩藏自己女人的身份,简简单单一个马尾髻,腰上挂着短刀或是长剑,就能吓退大半宵小。
还剩小半打上一场便是,阿柒不是每次都能赢,但到如今还活着旁人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也就轻易没人招惹了。
“你我当然放心,要不然这几年也不会老缠着你不放,隔三差五你不来我就要去找你,生怕你遇见比我更好的人,不来我这里来了。”
孟半烟再要强,这几年在外面也没少吃亏。好多次下乡去收粮食,要不是阿柒在说不得就要被不讲理的人拿锄头把头打破,现在要去京城,没有阿柒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
“你身边要是有愿意跟着一起走的人你就带上,京城大居不易,到了地儿我要用人的时候很多,不要怕多带了人我不高兴。”
“诶,那我就把小拾和小玖带上,只有他俩没爹没娘的,留下我不放心也怕他们学坏。其他几个家里都还有人,就不带上了。”
“这事你说了算,反正去了京城也是你带他们,你尽管挑自己用得顺手的来。”
跟阿柒在一起,再加上翠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本来今天还想出门办事也来不及,干脆把人留下又吃了个中午饭,才放她回家去收拾行李。
中午睡过一觉,下午空出来懒得出门。孟半烟想一想,干脆起身写了张帖子让翠云送去隔壁。之前得了武承安的信笺一直说要道谢一直没来得及,现在人都要走了,可别还欠着人情。
帖子送去对门,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武承安就领着秋禾与安福、安泰两个小厮过来了。这次过来武大公子没坐轿,一气儿走过来坐下的时候还有些微喘,但看上去脸色和精气神儿都还不错。
“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潭城县里大半的人都等着看我这个离经叛道的女人如何倒霉。只有大少爷肯帮我,且是真真切切帮上了我。”
孟半烟坚持把武承安让到上首坐下,端端正正给他作了个揖道谢,“按说今天该是我上门去道谢,但想着你那里酒怕是不够了,就想着今天弄几道下酒的小菜,保证比那天在我这里吃的饭更好。”
武承安被孟半烟正儿八经的作揖逗得直乐,偏这人身子太差,笑得厉害了又急急喘息起来,两颊原本因为走过来热出来的几分气色又褪了个干净,着实一副病骨支离孱弱不堪的样子。
“我这人,从小身体就不好,一年倒有大半的光景闷在屋里过。家里人都不指望我还能做什么,总说只要我能保重自己便好。”
武承安说起这些并不忌讳什么,甚至因为孟半烟认真听自己说话,又不带半分同情与异样,心里越发高兴,“这次能帮上孟老板,我很高兴。”
“高兴就好,我这里还有更高兴的事儿。”孟半烟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木匣子拿出来,打开匣子递给武承安。
“道谢不能光嘴上说,那成什么了。这里头是我那酒的方子,送给大少爷。您要是愿意自己琢磨也行,要是懒得折腾,往后不管您在潭城县还是京城,只要派人来取我这里酒总是够的。”
孟半湮没提自己过阵子要去京城,但反正家里是要留人守着的,只要武承安不打算拿酒泡澡,自家的存货足够他喝上一二十年了。
“这、这可真是,我不过举手之劳哪里值当孟老板把方子给我。”武承安没想到孟半烟会把方子送给自己,一时间脸都涨红了。
从小到大作为侍郎府上的长子,他从未缺过什么。但这般直白又单纯的谢意,他也从未得到过。毕竟从来只有他拖累人的时候,哪里轮得到他帮别人呢。
也许是第一次,武承安再不好意思也不舍得把这份谢礼退回去,只好厚着脸皮收下,随即又从秋禾手里拿过两样东西。
“不瞒孟老板说,今天你没送帖子来,明天我也是要过来叨扰的。”
前天武承安就收到家信,说让他回京。信里只说趁着天气还没热正好回家,但武承安从送信的家仆的神情里,已经看出些不对来。
来人是他母亲的陪房,这些年向来以嘴严老实出了名,别说武承安,就是他爹武靖都别想从他那里问出孙娴心的事。
“潭城县如今都在传孟老板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多问,但与孟老板做了大半年的邻居,就这么走了还是不放心。”
“这是我的一方小印,要是在潭城县有什么难事,孟老板可以带着印去荣恒当,铺子里的掌柜是可靠的,有什么事他能办的毕竟尽力替孟老板办好。
要是事情涉及到京城,还请孟老板别顾忌太多,派人去户部侍郎府上找我,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靠着祖荫借借势还是够的。”
武承安说完这话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想帮忙还得靠爹娘,说白了自己半点本事都没有。
“行啊,大少爷人好,我也就厚着脸皮受了。拿一张酒方子换侍郎家的公子给我当靠山,这买卖真值。”
孟半烟不怕欠人人情,只要自己还活着还能还就行了。再说武承安还不知道自己也要去京城,他这份人情,孟半烟也真是舍不得往外推。
两人该道谢的道了谢,该道别的道了别。武承安留下吃了晚饭,临走时还被孟半烟又塞了两坛子酒,一场邻居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很圆满了。
只是武承安不知道,自家亲娘又起了给自己说亲的心思,还打定主要这次一定要给自己儿子找个手腕厉害的,能替儿子守住家业的母老虎。
孟半烟更加不知道,自己被亲爹这般谋划,最好的结果就是去给武承安做母老虎的。
武承安给的小印,孟半烟很郑重地收了起来,却没打算用。
她能隐约感觉到武承安对自己的好感不同于普通邻居,但既然他没打算挑明,孟半烟自然也乐得装傻。
本就不是一路人,能和和气气坐下来吃一顿饭喝一次酒是一场缘分,纠缠多了反而不美,他这般知情识趣便是最好。
等日后去了京城,要是真有一天有事要求到侍郎府上去,那就又是另一说了。欠了多大的人情就得还多少东西,这方印顶多就是块敲门砖,该怎么用可得小心着。
送走起了点小心思的武承安,这事在孟半烟这里就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几天孟半烟除了每天上午出门去外公看母亲,其余时间便都在忙着收拾家当。
三天后,两辆马车两匹矮马一前一后从县城东边出去,一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下。
“姑娘,别送了。再送就得跟我们一起去京城了。”
“行了行了,别总啰嗦我。”
孟半烟从后头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到前面扒着马车车沿往里看,又里里外外检查过两遍,确定不缺什么东西了,才拉过阿柒细细嘱咐。
“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但这次毕竟是去京城,比不得以往咱们下乡,或者你护送哪家女眷回乡。”
“大叔叔是家里的老管事了,以前跟着老太爷出门,后来也跟我……”
孟半烟以前是个总要把爹挂在嘴边的,即便孟海平‘去世’那么多年,吃饭或是办事的时候孟半烟都还会极自然的说起孟海平喜欢吃的菜,或是他在的时候办事是个什么章程,是回忆也是学习。
这些年孟半烟一步一步走过来,不知道翻过多少孟海平留下的手札,数不清多少个睡不着的晚上回忆过父亲跟自己说过的话,如今却都成了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说不出口的话。
阿柒和孟半烟对视一眼,便默契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姑娘放心,北边我没去过,京城更是人多手杂。我这次去只当是给孟大叔叔做个护卫,多看少说。有什么事,等姑娘来了再决断也不迟。”
阿柒是个机灵人,话不光说到孟半烟心坎上,连一直站在一旁的孟大听着也舒服。
孟大是孟家的老人儿,也是多年前孟山岳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奴仆。这次孟半烟和孟海平之间的事,除了阿柒便是他一直得最早最多。
原本孟半烟是没想过孟大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论情分自己出生的时候孟大年纪也不小了,孟海平才是从小被孟大看着长大的。
可没想到孟大从孟海平回来起,就一直闷头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不让他听的事情他不打听,让他去办事就踏踏实实把事办好,多问一句也没有。
直到孟半烟开始准备收拾家产去京城了,才主动找上孟半烟,说他要跟着孟半烟一起去京城的事。
当时孟半烟是惊讶的,孟大只比孟山岳小五岁,还有两年就六十了。她已经准备让他留下来和周妈妈一起守家,当是孟家给他们养老。
可孟大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孟半烟追问得紧了就眼泪汪汪的。只能瓮声瓮气说不放心大郎,大郎如今没了良心,他得替老太爷守着孟半烟。
孟半烟拿这老头子没法子,只好让他趁着天气没热先去京城安顿下来,顺便替自己找找房子看看铺面,这才哄得孟大眉开眼笑,每天出出进进走路都带风。
以前自己出门时,总嫌王春华唠叨太多太啰嗦。这次换了自己送人离开,才知道被留下的那一个总是最不放心的。
阿柒和孟大耐心,孟半烟絮絮叨叨他俩就点头听着,小拾年纪小听不了这些嘱咐,就坐在马车车沿上晃着脚东看看西看看,也不着急。
直到瞧见后面又晃晃悠悠来了几辆马车,“大姑娘,武家的马车也出城了。”
孟半烟闻言回头一看,果然是武承安的车架。那天两人喝过酒就算是道了别,孟半湮没去问他出发回京城的时间,武承安也没再来,两人默契地把那一日当做了道别。
没想到今天又再遇上,武承安扶着小厮的肩膀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阿柒孟大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这可真是巧了,之前没来得及跟大少爷说,过些时日我也得去京城走一趟。本想到了京城再登门拜访大少爷,没想到这才刚出城就又遇上了。”
本没打算刻意说的事,既然碰上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武承安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笑意盈盈的孟半烟,涌上心头的好些疑问,就又被他给强行压制下去。
孟半烟不是被困囿在后宅的女子,有些事她不说自己便不该追问。问多了遭人烦,说不得到了京城她连自己的门也不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