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 by空巢独居客
空巢独居客  发于:2024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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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软手软脚扶上大轿的武承安,又?被福安从侧殿里间找来一床棉被,紧紧盖在身上。原本苍白得?没一点血色的脸颊,又?活生生被烘出一层薄汗。
脸颊两侧更是泛起一片病态的潮红,偏薄唇又?透着浅紫,这么一衬原本七分假的病秧子,也成了十分真。
连被孙婵心派过来压阵的太监总管福全德看着都心惊,一时分不清真假,忍不住握住武承安从棉被里露出来的手掌,“大爷您再撑一会子,咱们马上就?到家了。”
孙婵心这么多年没生育,她身边的侍女太监都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看重?武承安这个外甥。
见他这幅生死不明的模样,福全德也不禁露出几?分恓惶,看得?一旁的侍卫内侍也打消了大半的疑虑,不再拦着德妃娘娘的大轿往宫门口去。
到了宫门口,大轿不出预料又?再次被拦住,这一次守门的侍卫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即便有皇后的腰牌开道,侍卫还是坚持要掀开大轿轿帘。他们不能违背皇后的懿旨,但是也不能轻易把人就?这么放出门。
福全德没想到侍卫这么较劲,当即帘嗓音都拔高了些,“两位大人,咱家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可大人也别糊涂,你们得?的命令是真,咱家手里拿的腰牌懿旨也不是假的。耽误了我?们大爷的病情,你们可赔不起。”
跟了孙婵心几?十年,福全德也沾了几?分德妃的脾性,在整个宫里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年轻的时候孙婵心还没成为德妃时,他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收敛的脾气吃了多少?亏。
有人劝他收敛些,他却?咧着被打肿的嘴角说,自己的主子是这个脾气,自己是主子的狗就?也得?是这个脾气。
现?如今德妃和福全德主仆的脾性宫里人尽皆知,他非要强着不肯让人看大轿里的武承安,两个侍卫还真就?不敢贸然动手。还是大轿里突然传出几?声虚弱的喘咳声,才打断了两边的对峙。
“福公公,把这个给大人们。”
一只纤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打断了两边的对峙。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银票,即便他离侍卫也不过一抬手的距离,却?也只把银票递给福全德,十足一副矜贵公子的派头。
紧跟着武承安又?主动掀起轿帘,大轿再宽敞一眼也就?望到底了,“大人,我?这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劳烦了两位大人,等日后必是要重?谢的。”
武承安嘴里说着要重?谢,眉间却?是带着几?分不耐烦。衬着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就?更加能震慑人。几?个侍卫都毫不怀疑,要是今天自己再得?罪武承安,过后这个病秧子肯定是要找麻烦的。
银票是武承安现?从荷包夹层里拆出来的,五百两的数额够大了,也不算太夸张。这个数侍卫们只会觉得?武承安是害怕宫中有变不愿留在宫里,要是给得?再多恐怕就?要疑心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急了。
拿了银票,又?有了侍郎府的震慑,德妃的大轿终于从容不迫地从皇城出来,一路走到侍郎府也没停,轿夫直接抬着轿子进了东院,又?等到安福把院门关严实,把院中奴仆尽数挥退。
确定半个外人都没有了,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吊着的’的武承安,才抱着棉被满头大汗从大轿里出来。
武承安扔了被子一把抱住强装镇定但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孟半烟,又?冲被喜妈妈和剑兰扶着,几?乎要哭成泪人的孙娴心说道,“娘,别哭了我?没事。”
?! ! !
扔了棉被的武承安脸上的红很快就?退了大半,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看上去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
孟半烟被他抱住的瞬间,已经?反应过来大半。这会儿又?拉过他的手掌,手心里虽然出了一层薄汗但还算温热,呼吸有些杂乱但还不算浊重?。这样的状态虽然比不得?刚刚出门那会儿,但也比两人成亲前好多了。
“你装的?”
“也不全是装的。”
武承安生怕孟半烟不高兴,赶紧把手背上现?扎的针眼露出来给她看,“丘太医给我?扎了针又?喝了冷茶,现?在还胃疼呢。”
武承安拉着孟半烟往自己胃脘上摸,果然是硬邦邦的一大块,按压的力气大了点还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
气得?孟半烟想打又?舍不得?,不打又?不解气,只好强压着脾气伸手在他腰眼上掐了一把,暗示他这事且还没完。
“四皇子呢?还在宫里?”
“多谢嫂子想着我?,我?在这儿呢。”
妃嫔的大轿都底下有个不大的隔层,冬天的时候拿来放炭火,人坐在里面就?能暖烘烘的。
知道孙婵心是派了大轿过来两人就?立马清楚她的意思,刘懋陵先一步进轿子蜷缩着躺在隔层里,这才偷天换日蒙混过关从宫里出来。
现?在终于安全了,武承安忙着跟孟半烟解释又?顾不上他。堂堂四皇子又?只能灰头土脸地从隔层里爬出来,那样子狼狈得?够呛。
儿子从宫里出来了,还把四皇子也捎带着弄出来了。这让孙娴心整个心都安定下来,问都不问一句儿子在宫里有没有碰上武靖。
就?一边派人去请王苍过来给儿子诊脉,一边吩咐喜嬷嬷派人把东院书房牢牢守住,不许人再进来了。
不过从宫里出来不是万事大吉,甚至只是另一个开始。刘懋陵和武承安在书房一钻就?没再出来,期间孟半烟依旧把侍郎府里里外外攥在手里围得?像个铁桶。
中午之?后,进了宫的大臣们家里就?基本都察觉出不对来。消息灵通些的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消息不灵通的也在上蹿下跳的打听?消息。
先一步往侍郎府来的果然是谢家,谢铨的品级除了大朝会都不用上朝,今天自然没进宫。
但他在定州就?养了一群闲人替他扫听?消息,如今回了京城也没改了习惯。鼠有鼠道,他得?到隆兴帝病了,还把许多臣子和皇子都扣在宫里的消息比好些大臣还要快。
得?知了武靖今日也在宫里,谢铨便起了要来侍郎府接走女儿的心思。他打的就?是趁人之?危的主意,谢铨这人心不正但到底舍不得?谢姨娘这个给自己寄了几?万两银子的女儿。
可谁知道了门口,不管他软硬兼施怎么说,侍郎府连门缝都没开一条。最后听?得?烦了,门房上的小子干脆把前一夜的洗脚水泼了出来,兜头浇了谢铨一脸,这才把人臊走。
跟着没多久司马仪也得?着消息过来,他比谢铨聪明,直接绕到东院一侧的角门上,求了守门的婆子去给孟半烟传话,这才做贼似的进了侍郎府。

王苍来得很快,一起过来的还有阿柒和小拾。
自从孟半烟进了侍郎府以后,小拾就没再正经摆过摊子,而是把先前在潭州的老本行又捡了起来。
他身后有阿柒和孟半烟撑腰,不缺钱也不怕挨打?,很快就在南城站稳脚跟,甚至还学着阿柒当年收留他那般,也养了几个小乞丐小偷儿?。
不过十二岁的小拾看上去已经很稳重,进了屋不乱看不乱问,给孟半烟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走到?她身后站着,别人没问他就不说。
这是他到?了京城之后学到?第一件事,不要再像在潭州那样装成?一个小孩子,京城里没人会因为你年?纪小,就让自己占便宜。在这里,一定要让人觉得自己能干可靠,才能有?活路。
王苍先给武承安把脉,看过他手背手臂上被扎的几个穴位,就明白丘太医是打?的什么主意。
“老?师下的针只?是暂时阻滞了长安的血气运转,看上去唬人些其实?没什么大问题。放在寻常人身上睡一觉也就没事了,长安身子弱些,我开两副药吃吃也就好了。”
王苍是孟半烟的娘家人,他第一次来府里时,武承安就吩咐下去府里上下都不许慢待。
如今王苍给自己这个表妹夫开药,也比之前要狠心许多,武承安一听又要吃药顿时脸都绿了,那样子看得一旁的阿柒都忍不住毫不避讳地笑出声来。
倒是坐在一旁的刘懋陵满心满眼都是好奇,他没见过阿柒这般明明是女子打?扮却又佩剑而行的女人,更加好奇她如何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还能这般镇定坦然,虽谈不上轻慢但也绝没有?畏惧的。
也许是刘懋陵打?量的眼神过于不遮掩,阿柒忍不住皱起眉头,直直抬眸看回去,“四殿下如何这般看着草民,草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这话说?出来,武承安最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阿柒这人来了京城以后渐渐也学会了文绉绉的说?话,有?时进府里来遇上孙娴心和武靖,倒也能糊弄糊弄。
但这文气也就学了个壳子,真碰上叫她不高兴不舒服的人,管他是皇子还是天?王老?子,她也保准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被阿柒问到?脸上,刘懋陵多少有?些尴尬。可看着半倚在暖榻上的武承安和把阿柒拉到?身侧,明显要护着的孟半烟,他的心绪又很快平复下来。只?抬手在自己鼻梁上摸了两把,不再多说?什么。
“殿下,这个时候还是说?说?正事吧。”见刘懋陵这幅姿态,孟半烟很自然地把话接过去,“小拾,说?说?现在街面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东家。”小拾见孟半烟让自己说?也不瑟缩,往前迈了两步从兜里掏出两页皱巴巴的纸,“这是今天?早上开城门起,东南西北四张门出入城的情况。”
都说?鼠有?鼠道?,上头要变天?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往往并不是大家世族,而是市井底层的那些人。因为上面一点儿?不起眼的动静和变故,就能让底下这些人一天?的饭辙落了空。
从昨晚起宫里就没再出来人,平时收夜香的、等着给皇城挑水的苦力、被拦在城外等不到?内侍来接的新鲜菜农,都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对劲。
有?些人谨慎怕事,既知?道?不对就早早地躲了。但还有?些人每天?赚的钱正好就够一家子这一天?的嚼谷,今天?没赚钱回去就要挨饿。
所以即便没有?活儿?被专门的工头遣散,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有?的去了码头找散工,有?的蹲在城外路边等,等等看是不是过会儿?就又有?活干了。
这么一来,今天?城里明显就多了些找活儿?干的人,大家再互相?一打?听,很快就能知?道?是皇宫里出事了。
不过老?百姓嘛,皇宫在他们心里那不就是琼浆玉液满地淌,酒池肉林似的地方,今天?没人要菜没人倒夜香也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事,甚至还有?人戏谑着猜,是不是皇帝老?儿?真万万岁,已经不用吃不用拉,成?仙了。
这些话他们说?来都是笑话,但听在小拾耳朵里却心不由自主往下沉。之后他又让手底下那几个小孩儿?往各处城门城外去看过,记录好所有?数据之后,才找到?阿柒一起来的侍郎府。
“宫里的采买后来还是出宫了,只?不过那些个内侍说?什么都不肯雇苦力,都是自己在干活,这种事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从宫里出来的还有?一些骑马往城外去的,看不出是哪里的侍卫,那衣裳制式我从来没见过。”
“之后我又往几个城门都去看过了,进城人最多的是西城门,等了小半个时辰就数出来不下五十个喜云楼的人进城,还个个都是练家子,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小拾脑子转得快为人也机灵,虽然跟着阿柒吃不得练武的苦,只?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但要他看旁人是不是会武艺,还是一看一个准的。
“你确定?”武承安和刘懋陵都是刚从宫里逃出来的,再结合小拾的话,宫里到?底因为什么出事,基本能猜个大概。
“确定。”小拾很坚定的点点头,“过年?前喜云楼突然递帖子给东家,后来事情没成?但我留了心,就往喜云楼去了几次。”
“他们那里面的人跟别处酒楼里的小厮的打?扮就不一样,连鞋底子都是一个样式,比别处的厚些。旁人或许不在意,但有?心人还是能分辨出来。”
因为从武承安那里知?道?喜云楼是大皇子的产业,还是他养掮客的地方。所以小拾起初也没在意喜云楼的人怎么那么多练家子,现在回头再想想,才发觉自己还是眼界太窄想得太少了。
几人聊得认真,连什么时候秋禾端着熬好的药过来都不知?道?。还是司马仪找过来时,才看见放在外间只?剩几分温的汤药,武承安也难得不跟孟半烟磨蹭,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交换过信息的几人都清楚,隆兴帝这次生病和突如其来的动作,肯定都跟大皇子有?关。而眼下刘懋陵所要做的决定只?有?一个,是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
武承安和刘懋陵、司马仪是入夜之后离开的。司马仪拿着孟半烟给的赵大的假路引出了城,京郊大营的驻地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真算起来正好比喜云楼的位置多了一倍。
之前不知?道?大皇子在喜云楼养私兵,就不会有?人往这方面想。现在再回过头来看,原来处处都是大皇子处心积虑的算计。
只?要他不反,京郊大营的兵马自然也不会进京护驾。他反了,且不说?死士行动隐蔽又快,就算京郊大营知?道?了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宫里得了消息派人下圣旨,他们再进京来勤王护驾时,恐怕皇帝的人头都凉透了。
现在只?能让身上有?武官职位的司马仪拿着刘懋陵的令牌去京郊大营要人,要是此?举能成?说?不定还能赶在大皇子之前,先把喜云楼里的死士一网打?尽。要是不成?,起码也能让京郊大营警醒起来,别到?时候出了事还什么都不知?道?。
武承安则跟刘懋陵一起回了四皇子府,他们能从小拾碎片一样的线索里猜到?大皇子做了什么的原因,就是因为刘懋陵也干了跟他一模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刘懋陵的胆子更大,他从南疆带回来的人一部分摆在明面上,四皇子府解封以后就名正言顺充当了四皇子府的守卫之责。
剩下两百精悍藏在暗处,是等到?刘懋陵回到?京城觐见过隆兴帝之后,才分批从各个城门口进来,悄无声息藏进四皇子府中。
刘懋陵明里暗里的人马加起来只?有?五百,要是宫里出了变故是逃出京城还是攻进皇宫,都必须快速决断。
所以他和武承安必须守在四皇子府里,万一真有?什么事,刘懋陵带兵冲进皇城,武承安替他镇守后方,这个时候刘懋陵才更加确信,自己能依托信任的人只?有?武承安和司马仪。
看着儿?子出门走远,孙娴心的心又跟着悬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儿?子心中有?丘壑,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儿?子的丘壑这么大,一时间心里也说?不好是欣慰还是担心。
“母亲,夜深了回去睡吧。”
“半烟,你说?他怎么就不能……”
不能安安心心在府里当个富贵闲人呢?后半句话孙娴心没说?出口,也说?不出口。
要是武承安真的一点野心都没有?,此?刻武靖被困在宫里,家中上下就只?能傻呆呆地在府里等着,又或者?是像京城大部分人家那般,上蹿下跳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打?听消息。
“母亲,长安是武家的儿?子,他要是跟寻常老?百姓一样,没见识过山顶的好风光,做一辈子富贵闲人自是最好。可他见过,就无法再甘心了。”
孟半烟握住孙娴心的手,“长安是您的儿?子我的丈夫,我们得让他去。能成?功咱们娘俩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捞个诰命当当,实?在命不好失败了,我陪着母亲便是,不怕的。”
也许是孟半烟的劝慰,又或者?是无可奈何,孙娴心到?底点点头转身回了正院。离开前又把府里的腰牌留给孟半烟,正式把府中所有?的权利都交到?她手里。
孟半烟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自己那些赚钱的门路人脉一点用处都没有?,自己现在唯一能做好该做好的,就是守好侍郎府,不能让武承安为了自己和孙娴心分心。
顺道?再让阿柒和小拾,把皇宫里出事了的谣言散播出去。不要怕离谱不可信,她要的就是整个京城尽快乱起来。
毕竟四皇子不在宫里的消息早晚会被其他皇子知?道?,皇宫里老?这么稳着可不行,只?有?皇宫赶紧乱起来,刘懋陵才能动起来,才有?机会带人进宫。

第96章
谣言总是越邪乎传得越快,阿柒又是个比孟半烟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得了孟半烟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不?用考虑传出去的话真不?真,就真的半点顾忌都没有。
仅仅过了一夜,整个京城就已经传遍了包括但不?限于‘陛下在宠幸妃嫔的时候马上风了’‘陛下把皇子们都扣在皇宫里全杀了’‘大皇子反了,连皇后的脑袋都被他砍下来了。’一大堆越听越骇人,越听?越荒谬的流言。
即便皇后为此?连发两道?懿旨出宫,要京兆尹和九门提督一起把这些散播流言的人全抓了,也半点?用处都没有。
甚至当天下午又多了一个新的传言,其实陛下是被皇后给软禁了,皇后因为无子想要扶持国舅外戚,已然起了异心?。
皇后得知了这?个消息起了个倒仰,要不?是孙婵心?在一旁劝着,说不?定就真气死了。
但很快她就气不?起来了,因为被困在宫里的大皇子终于咂摸过味儿来,又或者说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弑父夺位了。
隆兴帝近年来即便不?算昏庸无道?,也称得上一句平庸懦弱,政事绝大部分都是由内阁几?个老大人在操办主?持。
宫中的内侍明面上全都效忠陛下,但私底下谁还没有收过银钱红包,谁还没有能互通消息的皇子大臣呢。
所以即便是把所有皇子们分开看管,互相见不?到?对方?,也还是很容易就能买通内侍打探消息。
隆兴帝会决定把皇子们扣在宫里侍疾,为的就是腾出手让暗卫们出宫去把喜云楼一锅端。
其实要不?是隆兴帝突然病倒,他并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手段。现在自?己能倚仗的只有暗卫和半个沈皇后,他不?能也不?敢出任何差错,他还不?想死,这?个皇位他还做够。
也许是病中的人更多疑,隆兴帝现在下的一切命令都是为了牵制。
把儿子弄进宫里是为了牵制他们在宫外的势力,把臣子里扣在宫里是为了牵制他们不?能为了在宫外联系他们的门生故吏,让无子的沈皇后掌管皇城,是为了牵制那些有儿有女的妃嫔。
剩下皇城里的所有太监、侍卫、禁军就隆兴帝就更加谁也不?信。所以当沈皇后提出不?能让进宫的皇子们互相见面以防勾结,得分开侍疾时,隆兴帝犹豫了一小会儿也就同意了。
这?是沈皇后替刘懋陵能争取的最多的时间?,也是她下定决心?之后,能替他冒的最大的险。
按着序齿来排刘懋陵排在第四天侍疾,四天时间?足够长?了。要是隆兴帝能铲除喜云楼,病情也稳定下来,沈皇后还能瞒天过海再把刘懋陵偷进宫里来,到?时候谁也不?知道?四皇子是什么时候进的宫。
要是喜云楼和宫里万一有什么变故,刘懋陵人在宫外也比留在宫里强。至少现在瞒住了隆兴帝他不?在宫里的事,就彻底占据了主?动。
第一个侍疾的是大皇子,父子两人一个躺在床上嘴歪眼斜,半边身子麻木藏在锦被里,一个跪在地上冷汗淋漓,皇子们都已经被关了一夜,人人都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
大皇子也在猜测是不?是自?己养死士的事被发现了,但他不?敢显露半分,更不?敢抬眼去看隆兴帝的眼睛。跟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父子,大皇子早已习惯在隆兴帝跟前掩饰起一切,这?才是最好的保命的法子。
寝殿里熏着味道?极其浓郁的熏香,但大皇子还是隐约闻到?一股不?洁的味道?,不?过他不?敢问更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跪在床榻旁,接过内侍手中的瓷碗,一勺一勺给隆兴帝喂药。
隆兴帝曾经自?诩过老当益壮,诊脉吃药他一向不?喜。这?会儿要不?是想要磨一磨自?己这?个大儿子,这?碗药还不?知道?得重熬多少次,他才会勉强喝两口。
银勺?着颜色浓腻味道?酸苦的药汁喂到?嘴边,隆兴帝会故意抿一半漏一半。
大皇子这?种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哪里会伺候人,每次药汁顺着隆兴帝的嘴角滑落,他都得耐着性子用手绢把自?己父皇嘴角的水渍擦干净,这?么一来他也不?得不?靠得床铺和隆兴帝更近。
隆兴帝当然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凑近了打量自?己这?个长?出狼子野心?的长?子,更是要故意磋磨打压自?己大儿子的傲气与野心?。
不?是想要篡位吗?那隆兴帝就要让儿子看清楚,他的命和将来都是被自?己牢牢攥在手心?里的。自?己准他生他才是大皇子,自?己要是想他死,他就没有活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皇子此?刻是只能忍气吞声在隆兴帝跟前当个乖儿子。
但人性这?个东西?向来是经不?起考验更经不?起折磨的,隆兴帝只记得要牵制要掌握每一个人,却忘了狗急都要跳墙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大皇子从隆兴帝的寝宫里出来,被面生的小太监领着往回走时,心?里的疑虑和不?安就越发压制不?住,他看着远处闪着昏黄灯火囚禁自?己的屋子,突然停下脚步。
“其他皇子,你都见过了?”
“回大殿下的话,陛下有旨非常时期不?许殿下们同时侍疾,奴也不?曾见过其他殿下。”
小太监的回话很生疏,一看就是刚从底下调上来的生瓜蛋子。大皇子见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先皱着眉回到?偏殿自?己的屋里。直到?将近子时,睡不?着翻来覆去躺在床上,才猛然恍悟过来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自?己虽说被暂时圈禁,但一整天下来总要吃喝拉撒总有使唤宫女太监的时候。但同是被关在偏殿里,有两间?屋子却过于安静了。一整天除了一日三餐送进去,就再没有别的动静,这?里头有问题!
大皇子到?底年长?,在宫里埋的钉子也比弟弟们深。即便到?了这?个局面下,他依旧能想法子找到?十?几?年前留在宫里的老人儿,帮自?己去查探清楚。
最后在天将明之际终于得到?准确的消息,老四和老五屋子里都没有人。前脚得到?消息,后脚大皇子就下定决心?要反。
好在自?己早早地就跟手底下的门客和谋士约定过,要是哪天皇城出事自?己陷在宫里出不?来,当天他们就必须让喜云楼的死士进城,随时准备攻陷皇城。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隆兴帝是不?是真的知晓了自?己的谋划,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先下手为强,要不?然先死的一定是自?己。
打定了主?意之后,大皇子还是召唤了自?己留在宫中的老人,想法子出宫去报信,而自?己也趁着夜色翻窗而逃,把当年自?己留在宫里的侍卫内侍全部集结在一起。
他已然决定了,要是死士能杀进宫来是最好。要是不?能他也要拚死一搏,带人杀进隆兴帝寝殿,自?己这?个皇子最终做不?成储君当不?成皇帝不?要紧,但他一定要拉着自?己那个好父皇一起下地狱。
身为隆兴帝的长?子,大皇子曾经无数次感慨过自?己时运不?济。但这?一次,老天爷好像终于站到?了自?己这?一边。天濛濛亮正是禁军交接的时候,大皇子终于等到?了远处隐约不?明的拚杀声。
大皇子的死士一路砍杀闯到?宫门口的时候,沈皇后和孙婵心?已经指挥禁军把各处宫门要塞牢牢守住,这?是两人眼下唯一能做的,其余的就只能听?天由命,指望在宫外的刘懋陵能果决些,别错过这?么个大好的机会。
禁军一大半在守宫门,剩下小半中的大半又分散到?后宫各处,再剩下的人便都守在沈皇后宫中。
原本沈皇后是要拨一部分人去隆兴帝寝殿的,可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领队的副将一脸铁青的回禀说陛下身边有暗卫守护,不?让他们留下。
禁军可以说就是皇帝的私兵,要是皇帝连自?己的私兵都不?肯再信,这?就未免过于让人寒心?。
沈皇后又想起孙婵心?跟自?己说过的话,原本还剩下一丁点?儿软的心?也彻底硬下来。
隆兴帝不?要正好,沈皇后立马又下令让他们转道?去这?几?天被扣在宫里的大臣那里守着。毕竟内阁那几?个老头和武靖都还在宫里呢,保住了他们,往后新皇登基还要额外记自?己一个人情。
内阁宰辅们的班房不?比皇帝和后妃们的宫殿,一排低矮的屋子比大人们府里下人住的地方?还不?如。
为了不?遮挡后面宫殿的巍峨,倒座房的屋顶比一般房子要更低一些,窗户也小四四方?方?像个豆腐块,夏天即便外面吹着风里面也透不?进多少。如今天气还冷着,炭盆摆在屋里烟熏火燎的味道?又散不?出去,实在是个冬凉夏热的‘好地方?’。
内阁几?个老大人,年纪最轻的去年刚过完六十?五的大寿,年纪最大的首辅大人还有两年就八十?了。被扣在宫里这?两天虽然没饿着冷着,但也被耗得一个个气虚头疼,连说话都带着喘。
刚开始首辅和次辅还嚷着要见皇上,两天熬下来两人也不?吵不?闹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眼下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隆兴帝活下来了还好说,活不?下来自?己这?几?人还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一定了。
只有从小习武还算年轻的武靖还能顶事,听?到?宫门口传来厮杀的动静顾不?得旁的,从门外看守自?己的侍卫手里要来一把钢刀,领着几?个侍卫把屋里的老大人们团团围住。
到?底是勋贵人家养出来的爷们,武靖比谁都清楚这?是要乱了。更清楚不?管是谁造反,自?己这?些目睹了一切的朝臣都不?一定能活。
既如此?,那就不?如拼一把。守住了不?仅能保住性命,说不?定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守不?住?守不?住就守不?住,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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