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僮奴养在孙娴心?身边,方姨娘和武承宪住到?松云院,武承蔻武承宜从谢姨娘身边搬出来,原本的西院就只剩下三个被禁足不能出门的主子。
时间一长?,别处的奴仆连路过西院都害怕,一个个都要结伴而行。甚至还传出过什?么闹鬼闹妖精的流言,听得孟半烟脑仁儿都疼。
下令查了一轮,却发现?这些?传言的源头居然是武承定身边的贴身小厮。被气?笑了的孟半烟把人抓过来询问,人倒也不狡辩。
明着说当初花银子到?武承定身边当差,就是觉着二少爷以后能当家主事,自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没想到?鞍前?马后伺候好几年,好处没捞着还跟着倒了霉。
眼下再想要花银子往东院来是绝不可能的,想要离开西院又没人愿意去替自己的位置。
武承定再是被禁足,可名义?上还是府里的主子,每月的月钱份例从未少过一分,身边伺候的人也没减了他?的,他?想走走不了就只好想了这么个歪招。
想着只要闹鬼的传言闹大了,到?时候再拉着西院几个也想走的奴仆一起?来孟半烟跟前?哭求,说不得就能离开。若不能,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孟半烟听完点?点?头半句多话都没说,当天?就让香菱去找了官牙来,把参与了此事的几人全部发卖,第?二天?又补了一批新进府的奴仆去西院,至此才算了结了这一场闹剧。
孟半烟在府里的声望也跟着又上一层楼,人人都清楚大奶奶是个真舍得下狠心?的人,甚至背地里还给她起?了个活阎王的雅号。
对此孟半烟心?知肚明也不管,在她看来甭管活阎王还是死阎王,只要管得住人就行了。自己每天?一睁眼府里外面多少事等着,哪里有空跟他?们为了这点?子小事磨叽。
“大奶奶,大小姐那边派人来问,今年冬至她们该怎么过。还有二小姐派人过来要炭,说是她屋子里的炭火不够使了。”
“冬至自然是一家子一起?吃饭,还能怎么过,翠云你下午过去一趟,亲自告诉她不要老想着拿什?么一家子亲骨肉,怎么能不团圆的话来我跟前?念叨,我不听那一套。”
在京城过的第?二个冬天?,孟半烟已经十分习惯火炕这个东西。入冬之后甚至早早舍弃自己那张怎么看怎么好的千工拔步床,拉着武承安从东次间搬到?西次间里。
晚上安安心?心?只穿肚兜衬裤,外面披一件纱裙躺在炕上舒服得直叹气?,像极了东院新养的三花又娇又俏的,根本看不出一丝人前?那副厉害样子。
武承安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不行,每天?看着在屋里穿着衬裤纱裙,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孟半烟哪里忍得了。好几次大白天?的拉着人你腻歪,唬得丫鬟们连院子里都站不住,一个个全躲出去才行。
昨儿个晚上又是这般,哄着孟半烟陪他?胡闹了半晚上,今早他?是神清气?爽去了前?院,留下孟半烟软着腰肢难得不愿出门,就安心?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各院各房的炭火每月每日都是有定数的,这个月还有十来天?才过完,怎么二小姐那里这么快就没有炭了?”
孟半烟一听这话忍不住皱起?眉头,她第?一反应倒不是武承蔻要为难自己这个当家嫂子。毕竟真要为难也不用找这么个借口,一点?儿炭火罢了,就算武承蔻非说自己克扣了她的,恐怕也没人信。
“香菱,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和婆子这些?日子可还安分?”孟半烟是怕她们两个从谢姨娘身边挪出来,自己过日子镇不住手底下的仆从。
“西院上上下下的人都是由咱们跟夫人那边一起?敲打过的,即便心?里有什?么不高兴,明面上一定还是过得去的。”
“那先拨一篓子银丝炭过去,春兰你有空过去一趟,问问二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什?么话,要是看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来回我。”
两个未嫁的姑娘,孟半烟对待她们就不能像对待谢姨娘和武承定那么肆无忌惮。等过完年两人就该说亲了,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事,到?底还是小姑娘,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侍郎府里的事大多数时候又细碎又杂乱,只要陷进这一堆事情里,一天?的功夫眨眼就没了。等到?孟半烟终于想要出门走动走动的时候,外边天?色都暗下来,武承安也从前?院回来了。
“今天?回来晚了些?,是不是老爷留你有事。”
“嗯,四皇子回京的事,总算有御史上奏章了。”
“如何??都被吓着了吧。”
“朝臣们都还好,大不了就是京城又多一个皇子多一股势力,眼下这种情况多一个少一个,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
东院比起?松云院,看似独立出来但其实离前?院更近了些?。尤其底下人知道现?在大爷是天?天?都要去前?院书房点?卯的,就干脆从东院前?面的大书房修了条小径,把两边院门打通,直接通到?武靖的书房。
刚从软轿里下来的武承安乖觉得很,放下捧在手里的汤婆子脱下狐皮大氅,就着丫鬟拿过来的兔毛软底的布鞋换上,任由秋禾伺候着散开发髻,老老实实坐到?熏笼旁,把浑身的寒气?烘干。
“倒是几个皇子,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跟在武靖和方先生身边这么久,武承安学到?了不少事也见了不少人,外面都知道侍郎府的天?早就变了。
现?在四皇子要回京,武侍郎和曾经陪四皇子读过书的武承安自然也成了重点?拉拢的对象。今天?父子两人和方先生开诚布公聊了许久,这才回来得晚了些?。
孟半烟起?身接过秋禾的位置,拿着梳子站在武承安身后给他?梳头,顺道让屋里的丫鬟们全都出去。有些?话跟信任不信任没关系,法不传六耳的道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孟半烟,有时候比武承安更警惕。
“那老爷怎么说,又不打算把宝压在四皇子身上了?”
不用武承安说孟半烟也能猜着个八九不离十,毕竟要是没有变动,武靖又不是个啰嗦的人,怎么会?把儿子留这么晚。
“不好说,四皇子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皇子妃和孩子都留在南疆了。”
孟半烟的手比丫鬟的重,但武承安就是喜欢她的力道。偏孟半烟又不是个会?伺候人的性子,隔三差五兴致来了给这位爷梳一次头,武承安都要得瑟好半天?,这会?儿更是挺直了腰背坐在凳子上,都不敢乱动。
“一个人?”孟半烟一听这话手也顿了一下,哪有说把贬谪的皇子召回京城却不带家眷的,“那这是四皇子自己决定的,还是陛下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老爷才起?了摇摆的心?思啊。”武承安笑得有些?无奈,自己这个爹精明了一世,可又实在精明得过了头。
眼下朝堂上二皇子三皇子争得热火朝天?,五皇子势弱但有才,外头许多人都在说五皇子贤德,一个皇子又贤又德的,想要做什?么傻子也知道。
后面还有老六老七年纪虽不大但心?思却不少,这些?日子最先往侍郎府送帖子的就是他?们两家。人家仗着年纪小还能在陛下跟前?承欢膝下,谁也说不准万一陛下心?血来潮,就要立一个小儿子做储君呢。
侍郎府陆续收到?了各家的橄榄枝,武靖在人前?虽还是板上钉钉的孤臣,一副只忠于陛下的模样,但私底下的算盘可是早就已经打冒烟了。
原本儿子跟四皇子有解不开的渊源,武靖也看好四皇子的才干与心?性。但现?在皇子回京不带皇子妃,这就让武靖有些?犯难。到?底是四皇子在南疆羽翼渐丰把妻儿留下,还是南疆的势力还在陛下手里,是陛下把人扣下当了人质。
第85章
关于朝廷里的事,两人之间向来是武承安说得多孟半烟听?得多,在?这上头孟半烟有生来的劣势,并不是她学个一年两年就能赶上来的。
很多时?候同一件事,孟半烟总是先看到利益得失,武承安琢磨的就是这背后的势力?交织,就跟别?提在?这之下还有各家士族的往来慇勤,都?是不得不考量的东西。
这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孟半湮没打算自己?事事精通,也就不打算往这上头下功夫了。
她耐心听?完武承安分析过皇子间的局势和武靖的犹豫,手里的动作也没落下?,梳完头替武承安干脆利索挽了个髻。用他那支用了不晓得多少年的木簪簪好,才轻声问道:“那你呢,你的心里怎么想的。”
“我要是说我的心从未动摇,大奶奶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太迂腐了。”
武承安像是一只被?孟半烟撸顺了毛的猫儿,又被?熏笼烘烤得全身暖烘烘的,便更加软了身子骨。
连起身几步路走到榻上都?非要紧紧贴着?孟半烟,一直盘在?炕尾没动弹的三花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把脑袋埋进肚子里,再不愿抬头。
“那倒也不至于,老?爷做什?么事都?是以大局为重?,那样的格局咱们也学不来。”
孟半烟对武靖的态度向来都?是能保持个表面客气就行了,要自己?打心底里把他当爹当家主,还不如让自己?跟孟海平去聊一聊父女情谊。
毕竟即便孟海平这么对待了自己?,孟半烟还是可以确定,十二岁之前的自己?是拥有过这世上最?好的父亲的。可武承安这爹那就不好说了,信武侍郎真心实意疼爱孩子,倒不如信明年自己?就能造反当女帝。
孟半烟话里的戏谑毫不遮掩,武承安也只是摇着?头笑骂她促狭,并不反驳什?么。
“大奶奶放心,明天四皇子就要进京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势,等明天接到人了再说。”
召四皇子回京的圣旨下?得隐秘,大部分人连圣旨什?么时?候出的京城都?不知道。直到四皇子刘懋陵已经带人到了离京城只有百余里地,众人才惊觉四皇子从南疆回来了。
朝中御史参四皇子擅离边关背后当然有人指使,坐在?权力?巅峰的帝王看着?跪在?台阶下?的御史,脸上半点怒意都?没有,反而和颜悦色地跟臣子们解释,是他自己?想儿子了,才把人从南疆叫回来过年的。
此话一出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皇子皆脸色发白,尤其五皇子背后都?湿透了。自己?向来爱结交文人大臣,几个皇子之中能指使御史弹劾老?四的,他自己?都?觉得只有自己?。
但这一切跟武承安都?没关系,当年刘懋陵离京,只有自己?冒雨去送。如今他要回来,自己?带着?妻子出城相迎,自然也不会有人敢置喙半句。
倒是孟半烟听?他说明天要一起去城门口接人,就显得十分在?意,吃过晚饭一向还要去小书斋里处事算账到亥时?才歇的人,今天难得没起身。
武承安去小书房里看武靖留下?的书,她就也从他的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杂记,躺在?书房的小榻上赖着?。一边看还一边把翘起的足一晃一晃,晃得武承安心猿意马,好半晌也没能翻过一页纸。
“这是怎么了,平时?放下?筷子就跑,生怕我多跟你说一句话耽误时?间的大奶奶,今儿个转性了?”
“你别?拿我打趣,我这人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上一次见贵人还是跟着?母亲进宫,这都?多久了。你也不跟我说说,那个四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说出来,武承安不免有些诧异。放下?手里书走到小榻旁紧挨着?孟半烟坐下?,“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我的大奶奶多厉害的女中豪杰,怎么还讲究起这个来了。”
自从认识孟半烟起,武承安就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真正的敬畏之心。从潭州到京城,从孟海平到侍郎府再到侯府伯府,孟半烟就从来没有真正怕过谁。
明面上装一装乖巧温柔就已经算得上她给?的天大的面子,大家客气客气就完了。要是谁不长眼惹了她,恐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敢舍命碰一碰。
“你当我真是个莽的是不是。”孟半湮没好气地白了武承安一眼,从武承安开始往武靖的书房去,他跟司马仪和四皇子的往来就在?悄然变多。
旁人不关注也许不觉得,但武承安身边的事哪一件不过自己?的手,他每个月收几次南边来的信,霍云君每月又要借赏梅赏喝酒看戏约自己?多少回,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你都?知道了,怎么也不问问我到底什?么打算。”
“你是个爷们,要做点什?么事我怎么好事事干涉。我在?外边的生意,大爷不也从不多嘴。”
两人之前也会聊起外面的形势武靖的打算和武承安的想法,但大多都?像是下?午那样点到即止,武承安不多说孟半烟也不会追着?问。
直到听?到说四皇子明天就要回京,孟半烟心尖那根弦才不得不紧紧绷起来。自古以来从龙之功就不是那么好得的,她可以不拦着?武承安以自己?的方式建功立业,但她必须替两人早早想好退路。
“我巴不得大奶奶干涉,这可如何是好。”
书房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武承安这么个病秧子只在?里衣外头套了件赭色单袍也不觉得冷。赭色赤红里带着?几分暗,穿在?身上难得好看。偏武承安生得好又极白,这颜色给?他穿反而能衬得人更加漂亮。
入冬前孟半烟把库房里收的几匹颜色挑人的好料子找出来,全给?他做了衣裳。本是想着?随便做几身留在?屋子里换着?穿,没想到这人偏压得住。
孙娴心见状,更是把自己?私库里好些自己?用不了的料子全送到东院来,丫鬟们淌水般来来回回好几轮,把武承安看得头晕眼花,只能裹紧自己?身上半旧的长袍哎哎哟哟喊头晕,才让他躲过去一劫。
看着?这漂亮琉璃似的人儿黏在?自己?身边,赖叽叽的求自己?干涉他的事,即便孟半烟再冷心冷情打定了主意不要啰嗦讨人嫌,也还是忍不住牵起武承安的手。
“我也不要问你具体在?外面做些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四皇子回京,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争皇位。别?回来的时?候雄心壮志,等见了陛下?又犹豫不决,那可不行。”
隆兴帝老?了,光是中秋节之后宫里就几次三番传出隆兴帝病了的流言。武承安入冬以后也病了两次,只有一次请到了丘太医,还有一次丘太医在?宫中当值出不来,还是王苍过来诊的脉。
之后丘太医隔了三天才从宫里出来,不放心又往武承安这里来了一趟,把过脉之后就说以后要是自己?不在?就都?找王苍诊脉开方。
临起身要走的时?候,孟半烟随口问了一句武承安最?近身子怎么样,老?头儿先是笑笑又紧跟着?摇头,连声说到小长安如今用不着?自己?操心,自己?先琢磨如何保住自己?这个脑袋,才是紧要的事。
原是玩笑话,孟半烟和武承安听?了却都?笑不出来。丘太医年纪不小了,以往也并不是隆兴帝习惯用的那几个御医。如今他也要按时?按刻在?宫里点卯当值,可见隆兴帝的病情不容乐观。
老?了帝王注定会一天比一天压不住底下?羽翼渐丰的儿子们,但再老?他也还是皇帝。
真触怒了他,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并不是句空话,孟半烟不怕四皇子和武承安私底下?有什?么想头,但是她得确定刘懋陵是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才行。
“他是皇子,本朝开国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皇子夺嫡的事情,争来争去死的多是底下?的臣子。甭管那些皇子们怎么胡闹,人家当爹的到最?后只会怪是底下?人带坏了他的儿子。”
“到时?候真功亏一篑,那些皇子们圈禁的圈禁贬谪的贬谪,路上写两首酸诗,悼念一下?给?他卖命的下?属都?算好的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命都?没了要那些诗做什?么。”
这些话太直白,直白得甚至都?有些市侩,只差没把从龙之功摆到桌面上一分一毫算清楚讲明白。偏武承安还就吃这一套,听?她这么一说也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神?情。
“我和司马仪,他已经接管了将军府,我也不愿意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完,心思是早已定下?的。我俩以前都?跟过四皇子,如今即便有别?的皇子招揽,恐怕也隔了层心,倒不如坚定心思跟着?他,还算得上知根知底。”
“可要说四皇子那边到底打定主意没有,我也得等明天见着?人说上话才知道。”武承安从未给?孟半烟遮掩过自己?的心思,支持四皇子夺嫡,其中除了少时?情谊心性相近这些理由,最?主要最?要紧的,说到底也还是为了自己?。
“好,那你尽快。要是四皇子靠不住咱们就得早想法子退一步。要是这事能行,你就只管操心外面的事,其他的我来周全。”
这件事说完也过了,孟半烟照旧起身往前院茶斋里去。冬天茶斋的露台那一边被?隔扇封好,通了地龙火墙跟武承安的书房没什?么两样。
上个月的时?候新昌侯府的老?封氏去世,老?太太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也没能再看她最?喜爱的小女儿郭茯苓一眼。
新昌侯府上门来报丧的是三房的奴仆,孟半烟如今当着?侍郎府的管家奶奶,外面的生意又跟刘桂金打得火热,还有个在?侯府当上门女婿的爹,这个丧不报实在?不像话。
孟半烟也带着?吊丧的丧仪大大方方去了,那次过去本打算安安心心做个陪客,却不想又撞上侯府里好一场分家大戏。
侯府大房袭爵分家也占了大半,这事按理来说没毛病。但架不住郭干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实人,根本压不住底下?几房。
三房的郭玄本也是嫡出,偏这一房只有郭珍和郭十安两个女人,别?房的人自然就要把主意往三房身上打。即便孟海平如今管着?侯府里的财权,跟那些混不吝的纨绔们对上也讨不着?便宜。
倒是那些混账东西看见孟半烟去了,才收敛了许多。最?后虽还是从孟海平手里占了不少小便宜去,但两人早前商量过,要孟半烟替孟海平代管三年的铺面庄子田产倒是都?留下?了。
甚至因为孟海平帮着?郭干保住了本就该属于他的那一份家产,郭干私底下?又多让了个粮杂铺子给?孟海平。
孟海平要跟着?三房一起扶灵回扬州,这铺子自然也归了孟半烟代管。酿酒最?要紧的就是粮食,要是收粮的价钱能压下?来,酒坊的利润就上去了。
得了孟海平给?的半死不活的粮杂铺子,孟半烟真真是做梦都?要笑醒,第二天就把谢锋给?叫了来,让他想法子把粮杂铺子收粮的路线摸清楚。
如今谢锋作为孟半烟手底下?的大账房,不管哪一处的大小事情他都?要管。武承安就干脆让人在?前院把厢房收拾出来,忙起来晚上就不用再回孟家去,忙完直接睡下?就行。
谢锋忙归忙,但精神?头却比之前闲着?没事干的时?候更好些。见孟半烟过来,他先把酒坊那边早就算好的账册拿给?她看,随即又递上一张帖子:“东家,喜云楼的掌柜今天送了帖子来,说是想进一批长安酒去喜云楼卖。”
要?去迎接皇子回京,自?然就不能?像平时那般懒懒散散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可热炕实在太暖和了,尤其昨天半夜外面又下了雪,雪落在院子里?的树上,树枝都被压得发出辟啪响动,半夜翻身听到?这样的动静反而更加安心,就越发不想起?了。
“我让翠云她们进来伺候你洗漱,等?会儿上了马车再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不好。你先起,我再眯会儿,你等?会儿叫我。”
本?来昨晚上只想跟谢锋对个账,等?冬至一过就可以封账放假了。毕竟除了酒坊那一堆,自?己现在还?替孟海平管着那么些铺子田庄。
人家一年忙到?头?,不光要?顾着买卖,还?跟着孟海平经历了侯府分家,现在又甘愿让孟半烟接手代管,替孟半烟干了不少孟家的事。
不管孟海平会从扬州送多少东西过来,孟半烟这边都还?要?额外再包个过年红封,才是道理。
料理完外面的事情,紧跟着就要?开始筹备侍郎府过年的事宜,为此孟半烟早半个月前就封了酒坊的火窑,年前各处酒楼和刘桂金那里?的酒也都提前准备出来。
即便过年期间宴席摆酒用?得多些,也差不了多少,酒坊里?还?存着少许明年开春之?后用?的酒,能?暂时续上。
偏又突然多出喜云楼这档子事,孟半烟不得不留下跟谢锋仔细商量,这笔买卖能?不能?做,怎么做才有得赚,还?有喜云楼毕竟那么大的家业,要?是真的用?长安酒,那以酒坊现在的能?力到?底能?不能?供给得上,也是个问题。
两人这一聊就忘了时间,还?是谢锋听见打更的动静,发现实在太晚,才主动起?身请孟半烟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慢慢商量。
“谁让你昨晚上那么晚才回来,你去茶斋的时候我是不是嘱咐你早些回,偏你一忙就什么都忘了,连我也忘了。”
武承安把睡得脸颊绯红的妻子搂进自?己怀里?,絮絮叨叨个没完。本?是想让孟半烟醒醒神,没想到?越说自?己心里?越不是滋味。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然酸溜溜的,听得本?来还?想闭着眼睛装睡的孟半烟,不得不翻身攀上武承安的肩头?,“大爷这大早上的怎么这么大的酸劲儿,是不是打翻醋坛子了。”
“你别冤枉好人,外面那些掌柜管事你尽管见,我何曾说过半句多话。只你心里?别总想着外面那些事,时不常的也想想我才好。”
武承安心虚,他虽不像旁人那样觉得孟半烟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好,可爱人之?心从来都是小气的,他自?然也想过要?是能?把人拴在身边,日?日?夜夜只陪着自?己才好。
此刻被妻子这么一调侃,也顾不得哄人起?床,只自?己先从炕上下来,连丫鬟都忘了喊,随手拿过一件衣裳背对着孟半烟,低着头?跟自?己的腰带较劲儿。
侧躺在热炕上看武承安口是心非还?蛮有意思的,彻底散了睡意的孟半烟手枕着头?趴在床边,看着床下手忙脚乱还?不忘争辩都是自?己昨晚上回来太晚,自?己才会如何如何的人,笑得眉眼弯弯。
本?是想着再故意逗弄他一会儿,却不知为何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把从昨晚就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点儿违和想通了。
“长安,你还?记不记得喜云楼?”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如何不记得,司马仪那混账东西,也就敢在那里?灌我的酒。”
武承安是真不会伺候人,尤其背后还?有孟半烟故意一眼不错地盯着,就越发手忙脚乱连衣裳都穿不好。听到?她问喜云楼时,也是嘴比脑子跑得快,说过两句话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怎么突然提起?喜云楼了。”武承安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去管自?己身上被自?己弄得松垮皱巴的衣裳,“喜云楼后面的老板是大皇子,可不好沾。”
孟半烟方才灵光一闪,就明白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时间太巧了,怎么会第二天四皇子要?进京,前一天喜云楼就下帖子给自?己。
说是喜云楼想要?进一批长安酒,可这几个月孟家酒坊和长安酒在京城早就出过风头?,已经进入稳定?期,每个月出的酒都是有数的。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喜云楼要?找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都怪我这脑子,光想着喜云楼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大的买卖,要?是能?做成这桩买卖能?赚多少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后面的事呢。”
孟半烟气得坐在床上直拍床沿,都怪自?己第一次被武承安带去喜云楼的时候太没见过世面,‘要?是自?己的酒坊能?跟喜云楼’做买卖的念头?入了心,再接到?喜云楼的帖子就昏了头?。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大奶奶这般生气?”武承安见孟半烟这样,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一张帖子罢了,侍郎府收了这么多,难不成咱们家还?能?个个皇子都勾结了?”
“那不一样。”孟半烟摇摇头?,“老爷是户部侍郎,皇子们送帖子给府里?就算被人知道了,也能?说是皇子们关心朝政,跟侍郎大人结交。”
“你和我,一个没入仕一个生意人,凭什么让大皇子屈尊降贵,即便没事再别人眼里?也成了有事,更何况刚回京的四皇子。”
立储君,自?古以来以嫡为先,本?朝皇后没有嫡子那就该立长子。大皇子出身不差本?该早就立为储君,奈何前些年犯了事惹了隆兴帝的不喜,才与?太子的位置失之?交臂。
可大皇子毕竟年长,底下这些弟弟还?没长成的时候,他就已经结交了一批朝中?大臣。这些年又一直再没犯过错,隆兴帝再不喜也不至于把长子杀了。
于是眼下就成了诡异的三足鼎立格局,隆兴帝强着不立储君,恨不得自?己能?在龙椅上万万年,大皇子手里?有人有银子还?占了长子的优势,除了没有隆兴帝的喜爱,看上去什么都有了。
其余皇子们虽然也相互争斗,但各有优劣。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都想着怎么把大皇子弄下去,顺道想法子讨隆兴帝的欢心。
这样的情势格局下,孟半烟作为侍郎府的管家奶奶,要?是在生意上跟大皇子有瓜葛,那在外人看来就等?于武承安甚至侍郎府已经投靠的大皇子。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说大皇子会指望我们不明白?帖子收了是一回事,咱们给不给回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咱们不接茬,过几天就没事了。”
孟半烟一生气就容易胃疼,武承安怕她再难受,赶紧让翠云几个都进来伺候她起?床,想要?把这事给岔开。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生气,这都什么人啊。”孟半烟生气归生气,武承安哄她她也愿意就坡下驴,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看着四皇子要?回来了就整这么出,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要?是四皇子心窄知道了这事,跟你起?了嫌隙最好。要?是人家不当回事他也不吃亏,一张帖子而已。再万一,你或我之?间有个蠢的真上了勾他就赚大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