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的保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是怎么哄我?的,我?不戳穿你你还当真了。”
王春华当然知道侍郎府的日子?再好过也好过得有限,今天回?来她身边那两个大?丫鬟,与其说是丫鬟不如?说是她学着怎么在?侍郎府待下去的佐助。
之前武承安说了写了那么多到底是纸上功夫,真一头栽进那等大?家族里,一言一行动静之间都得小心?,要不然孟半烟也不能这么干脆就收下武承安给的人。
“娘,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要了这个就得舍了那个,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
孟半烟枕在?王春华身上,藉着酒劲遮脸也不再隐瞒什么,“新昌侯府昨儿个派人去了侍郎府,说是送些东西给我?,但其实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我?今天回?门?去侯府。”
郭珍躲在?家里这么久,总算缓过口气来。见孟半烟成亲办得热热闹闹,还拿出那么份妥帖体面的嫁妆,又免不了眼热妒忌。
在?她看来这些家产都该是孟海平的,被孟半烟这么个丫头片子?全占了去,里外里就等于吃亏的都是她。尤其是那张千工拔步床,郭珍坐在?家里听出去打听的婆子?回?来形容,都忍不住红了眼。
但已经抬去了侍郎府的东西,要她郭珍去抢她也没那胆子?,就只好撺掇孟海平送些东西去侍郎府,想?让孟半烟回?门?往侯府三房这边来。只要把人哄进门?就不怕她真不心?软,到时候想?从她什么要个什么不成?
“我?都这么厉害了,郭珍还眼巴巴的想?从我?身上捞好处。要不是有侍郎府的庇护,她现在?恐怕也没这么客气。得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只不过学着怎么做侍郎府的大?奶奶,是我?赚了。”
王春华一听这个也就不说话了,她清楚自己护不住女儿,能做的只有放手,“那等我?回?去了,你平时多写信给我?,别总报喜不报忧,你只说好的,我?就会觉得我?的女儿是不是哪哪儿都不好。”
孟半烟赖在?母亲身上转了个身,把脸埋在?王春华的小腹上,闻着只有王春华身上才会有的好闻味道,“嗯,知道了,那我?信里全说不好的,娘就能放心?了是不是。”
母女两个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大?半个下午,直到傍晚了才把睡得满眼惺忪的武承安从床上捞起?来,扶上马车回?府。
新女婿上门?要受点刁难,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下了马车门?房上的小厮看着脚步踉跄的大?少爷,一个个都上前打趣道喜,贺他过了大?奶奶娘家人这一关。
武承安心?里高兴,随手掏出个荷包来赏给他们几个,这才乖乖跟在?孟半烟身后回?了松云院。
回?来了也不肯听话去休息,拉着孟半烟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坐着,自己脱了鞋躺下,脑袋枕在?孟半烟身上,竟是跟孟半烟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
“下午跟岳母说什么了,说了那么久。”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翠云的醋你要吃,我?娘的酸难不成你也要拈一拈啊。”
“你可别冤枉我?,我?是怕你背着我?跟岳母说我?坏话。万一你娘听了不高兴,再把你带回?潭州去,我?怎么办。”
武承安躺在?贵妃榻里,脚下空出半截没地儿搁,就唤小丫鬟拿了个矮凳来,光脚趿拉着布鞋踩在?上头,翘起?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纨绔赖唧唧的劲儿。
“我?管你怎么办,反正咱俩亲也成了事也办了,我?真要跟我?娘回?乡探亲,说不定?母亲也能同意,你说是不是。”
孟半烟这话本就是顺着武承安随便说着玩儿的,却不想?武承安一听她说要走,顿时就炸了毛。
想?起?身去看孟半烟的眼睛,看她是逗弄自己还是说真的,可身子?实在?被酒劲熏得无力?,撑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就只好伸手去握她的腕子?,纤长白皙的颈子?也往后仰倒,好能倒着从下往上去看孟半烟的脸。
“你要是想?家你跟我?说,我?去跟娘说。只要你带上我?就行,你扔我?一个人在?府里算怎么回?事,好没意思。”
“谁说要回?潭州了,我?去年才来京城,你以为来回?一趟多容易似的,光是路上的花费都不是个小数目。我?来京城光花钱了还没见着一个子?的回?头钱,我?才不走。”
一听孟半烟说这话,武承安顿时放下心?来。也不觉得孟半烟是因为没赚钱不走有什么不对,又安安心?心?软回?榻上,枕着孟半烟稀里糊涂睡着了。
儿子?和媳妇出门?回?来,孙娴心?都派人守着,当娘的放心?不下儿子?又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就只能这么着。
“夫人,少爷和大?奶奶回?来了。”
孙娴心?身边几个丫鬟只有净月是嫁过人的,当年嫁给武靖身边颇为得力?的外管事,也算得上一门?好姻缘。
可惜嫁的那人命薄了些,嫁过去才两年人就一病不起?死了,连个孩子?都不曾留下。
孙娴心?心?疼她,不愿看着她年纪轻轻就在?府里做个不上不下的管事妈妈,就依旧把人调回?自己身边。虽梳妇人髻但还干着贴身丫鬟的活儿,府里上下也还照旧喊她净月姑娘。
今天孙娴心?专门?让她去松云院走一趟,就是知道她比丹枫几个未嫁人的丫头眼力?更强些。有时候年轻夫妻好不好不能光看嘴上怎么说,还得看两人之间相处如?何?,这里面的门?道言传没用,只能意会。
净月回?来这一路嘴角都噙着笑意,见到孙娴心?又专门?俯身凑到她耳畔,低声说过几句悄悄话,就让孙娴心?喜笑颜开的。
“真的啊?”
“奴婢亲眼瞧见的,要我?说咱们这个大?奶奶就是个嘴硬的,心?软着呢。”
“要真以后都能这样,那我?就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净月从未见过武承安那般畅快舒朗的样子?,病久了的人身上难免带有郁气,哪怕不是故意的却也遮掩不住。
今天净月站得老远隔着窗户,几乎只能瞧见两人的影儿,说的什么话都听不清,但就是能觉察出来武承安那股子?开心?高兴的劲儿。
“奴婢去的时候听见翠云在?跟秋禾几个说话,说王家太?太?这个月月底就要回?潭州去了。”
“怎么这么着急啊,也太?快了,难得来一回?怎么不多待待。”
“听说是大?奶奶那个继父家里的姑娘今年冬天也要出嫁,这回?跟着一起?来帮忙料理?大?奶奶的婚事,这不事情办完又得赶回?去,那边还有一场要忙呢。”
孙娴心?很少在?孟半烟嘴里听说关于王春华再嫁之后的事,张家更是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家,再多就不知道了。
现在?听说了这事她也坐不住,赶紧的就叫上全妈妈去开私库挑选东西,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帮着自己的媳妇料理?家事,现在?知道人家姑娘要出嫁,没一点表示那也太?失礼了。
第50章
上巳节三月三,在老家的时候每逢这天家里都要?做地菜煮蛋,里面放上黑豆红枣红糖,甜滋滋地煮上一大锅,据说是有祛湿除邪的功效。
孟半烟小时候不喜欢地菜的味道,也?不?喜欢煮不?入味的鸡蛋,每次都只喝一大碗红糖水,再把碗里的红枣红豆挑着吃掉,剩下碗底光溜溜的鸡蛋和地菜。
要?是?被王春华发现了,就得被念叨着苦巴巴把剩下的那颗蛋吃掉。要?是?被孟海平发现了,当爹的就会不做声端起碗替女儿把鸡蛋吃了。
后来长大了,每到三月三主动嘱咐厨房要开始准备地菜煮蛋的成了孟半烟自己,就不?觉得地菜的味道奇怪了。
今年来了京城又忙着成亲的事?,回门之后发现上巳节都过了,这才恍然这几天自己总觉得漏了什么事?没干,到底是?忘了什么。
地菜是?家乡的土叫法,孟半烟前一天晚上问武承安京城有没有这东西的时候,武承安清澈的眼神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愚蠢,她就知道自己指望不?上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了。
第二天找上春柳,两人嘀咕半天确定孟半烟嘴里的地菜就是?荠菜之后,就大手?一挥把陈妈妈准备用来做包子的荠菜全弄来,煮了两大锅地菜鸡蛋。
地菜特有的清香煮开之后会慢慢飘远,加上陈妈妈舍得放料,听?孟半烟说要?放红糖红枣,就放了满满一大锅,煮开掀锅都看不?见鸡蛋,全是?满满的红枣挤挤挨挨。
闻着味儿寻来的还?有正好往松云院这边来的孙娴心,还?没进院子就闻出来孟半烟在做什么,“阿喜,你闻闻这是?不?是?地菜煮蛋的香。”
“姑娘,好像是?呢。”喜妈妈是?孙娴心的陪房,这么多年了孙娴心身边比喜妈妈能干的人有许多,但是?只有喜妈妈一直一直陪着孙娴心。
循着荠菜的清香和?红糖红枣的甜香,两人一路走到松云院的小厨房外,孙娴心第一眼就先看见坐在院子石凳上,端着个小瓷碗吃得头也?没抬的儿子。
武承安病得多吃的药更?多,药吃多了败胃口。即便是?成亲前的一段日子,秋禾几个总拿孟半烟当说头劝他多吃些,把身体?养好些,用处也?有限,孙娴心都多少年没见过儿子吃东西吃得这么香了。
松云院里以往只有药香飘散的时候,现在新奶奶进门开始张罗好吃的,院里的丫鬟一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
毕竟武承安性子再好再不?磋磨奴仆,可天天守着一个病病歪歪的主子,主子一病满院子的人就大气的不?敢出,时间长了整个松云院的氛围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原本凑在一起嬉嬉笑?笑?等着吃,一回头瞧见站在小院门口的孙娴心,这才慌忙俯身道万福请安。
“娘怎么到这后面来了。”听?见动静,武承安也?起身来迎,“厨房里烟重油重,母亲还?是?去前面坐坐?”
“这地方你来得娘就待不?得?”孙娴心嗔怪般在儿子瘦削的背脊上拍了拍,跟他一起在小院里的石凳上坐下,“怎么就你一个人吃,半烟呢?”
“还?在厨房里呢,她说还?得多煮会儿才行,儿子这碗是?她另盛的。”
武承安平时哪里会往厨房这边来,上一次进厨房还?是?在潭州,孟半烟差人送了吃的过去,才让武大少爷乐得颠颠儿地去厨房里看稀罕。
这次孟半烟说要?煮汤,正是?黏糊劲儿大离不?开她的时候,自然就也?跟着过来了。
偏这病美?人还?是?个啰嗦的,让他在厨房外的石凳上坐着等还?不?愿意。非要?跟在孟半烟身后,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嘴上还?不?闲着,这也?要?问那也?要?问,问得孟半烟烦了这才提前舀了碗地菜煮蛋出来,让他先吃着。
这本是?孟半烟在王家,每次被几个小侄儿侄女缠磨的时候用的招数,谁知用在武承安身上也?有用。
武大少端着甜汤眼尾都往上翘着,一副‘你们都没有,你们都得等着,就我能先吃’的得瑟样子,看得孟半烟牙都酸倒了。
儿子眼角眉梢的得意哪里瞒得过孙娴心,她看了心中越发觉得孟半烟这个儿媳娶得没错,一时间也?忍不?住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让端着甜汤出来的孟半烟忍不?住拿眼神去示意喜妈妈,这母子两个是?怎么了。
地菜煮蛋,这时节放在潭州城一文钱就能在街角的小摊子买上满满一大碗,到了京城侍郎府却?成了个稀罕物。
厨房烟重,孟半烟干脆让丫鬟把甜汤端去后头花房,通风又清净正是?吃东西的好地方。
孙娴心和?喜妈妈两人吃得头也?不?抬,虽仪态依旧端庄,却?能看出是?真的喜欢高兴,到最后连碗底那点红糖水都喝尽了。
“母亲既喜欢,怎么这么些年在府里没做过。”孟半烟看着把满满一碗水都喝干净,鸡蛋吃了两个孙娴心,实在没忍住问。
“我本来还?以为京城没地菜,原来就换了个名字而已。”孙娴心还?想?再吃,孟半烟从丫鬟摆摆手?不?让了。
那么一大碗吃下肚她都怕孙娴心积食,再吃晚上都不?用吃饭了,“我还?听?春柳说陈妈妈做荠菜包子是?一绝呢。”
孙娴心听?孟半烟这么一说自己都愣了一下,是?啊,明明什么都不?缺,怎么自己就没想?过弄这个吃呢。
孙娴心是?个很少回首过往的人,此刻被孟半烟这么一问难得怔愣,才恍惚发现自己错过了许多,也?遗忘了许多。
小时候的她也?和?孟半烟一样,并不?怎么习惯地菜煮着吃的味道,更?喜欢的是?汤里的红枣桂圆豆子,和?红糖熬出来香香甜甜的水。
大一点跟着爹娘来了京城,起初每年到了时节阿娘也?会在府里煮,说是?祛湿辟邪,但后来父亲仕途坎坷,只能退一步往国?子监仕林学?子间去搏一个清流的名声,家里就渐渐不?再维持在老家的习惯了。
再后来自己及笄嫁人,嫁给武靖的前两年是?在当时还?是?侯府的安宁伯府里过日子。新嫁进侯府的新媳妇生怕行差踏错,上有婆母太婆婆要?伺候,下有谢氏虎视眈眈,她哪里敢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摆不?上台面的老家的吃食,就让厨房给自己另做。
后来从侯府分出来,倒是?能自己当家做主了。但那些年武靖忙着仕途经济,府里又陆续添了姨娘通房和?孩子。孙娴心每日忙得连多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就更?没心思去想?这些。
吃食上面,正院的厨房一贯以武靖的喜好为主,孙娴心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连辣椒都吃得少了。武承安这边更?是?以养生养气为重,该吃什么能吃什么,都要?请大夫看过才行,就更?没闲工夫想?别的。
现在面对儿媳的疑惑,孙娴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这些年的辛苦,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像桩桩件件都不?是?很值得说起的事?,可那些事?又真切的发生过,并且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孙娴心整个人。
孙娴心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孟半烟也?不?催她也?不?继续问她,而是?转身招手?让半夏去厨房拿些点心小吃过来,孙娴心来都来了总不?能真让人吃碗汤汤水水就起身走吧。
婆媳二人在花房矮榻上对坐,很快就有小丫鬟送了点心小吃过来,孟半烟在外谈生意的时候多了,明白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别让嘴空着是?硬道理。
没话说那就吃东西,甭管是?嗑瓜子还?是?搓两粒花生米,只要?手?里嘴上不?闲着,就不?算尴尬。
孙娴心却?没见过这样的排场,三品大员的夫人出门访友赴宴,到哪里都要?保持仪态风度。有时候说是?说宴席,但其实好几个夫人太太们加在一起,也?吃喝不?了多少东西。
现在看着孟半烟弄出好些小碟摆满了方几,也?来了兴致:“怎么弄了这么些东西,倒不?像府里厨娘们想?得出来的。”
“陈妈妈她们都是?见惯了世?面的,哪里晓得我们市井老百姓的那点小心思。”
满几的小碟子里,除了四样糕点,还?有盐焗的花生卤过的毛豆和?两道凉拌的小菜,说是?点心不?如说是?下酒菜。
“白糖多贵,做成好看的点心更?贵。不?如多弄点咸的辣的,吃开了胃再配一壶酒,什么说不?了的话谈不?成的生意,都能成。”
“你啊,心思比鬼都精。”孙娴心知道孟半烟已经猜中自己大半的心事?,也?明白今天自己找过来肯定不?止为了一碗地菜煮鸡蛋。
“你比我强,我当年嫁人做媳妇的时候,就不?如你这般大方。总觉得我是?嫁进侯爵府里,说什么做什么都生怕别人小看了去。其实后来想?想?,我孙家倒也?真不?差他武家什么。”
“母亲这话说得不?对,我大方是?因为我遇上的是?母亲。要?是?遇上的是?郭珍那样的人,要?么是?她发怒打杀了我,要?么是?我先发狠弄死她,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日子。”
“你这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孙娴心已经习惯了孟半烟的毫不?遮掩,“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出了门就不?要?提了。
那府里那个到底是?你父亲的妻子,你再有本事?也?别让外人抓住你的把柄。平日里该维持的面子情也?要?维持好,心里喜欢不?喜欢的不?那么要?紧,左右只是?送些不?值钱的玩意摆件过去,要?让旁人挑不?出你的错处来才好。”
历朝历代无不?把孝道看得极重,孟半烟对上孟海平确实毫无胜算,孙娴心今日话赶话说到这儿,是?个什么意思她也?大概明白了。
“母亲的意思我懂,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和?我爹的怨我也?不?是?一点没报回来,不?算很吃亏的。”
“再等一等吧,等月底我送走我娘就抽个空去一趟侯府。母亲放心,要?说的话要?吵的架早就吵完了,只要?他们不?再招惹我,我肯定老老实实的。”
孙娴心得了孟半烟的保证,笑?容里又多了几分真切,亲昵地执起孟半烟的手?连说了几声好,才让丫鬟把早准备好的礼单拿出来,里面都是?要?送给王春华带回潭州的东西。
第51章
孟半烟煮了两大锅地菜煮鸡蛋,除了松云院里的奴仆们分了些,孙娴心让丫鬟分了些拿回正院,其?余的就都分给府里各处,连西院那边该送的也送了去。
等到晚间武靖回来时,已经听说自己大儿媳今天在家做了什么?,看着摆在饭桌上,自己手边的精巧瓷碗,和妻子那边颜色深深的甜汤,心里还小小失落了一瞬。
“听说老大家的今天在府里分了潭州的特色甜汤,就这个?”
武靖换过家常的衣裳擦了手脸,坐下之后简直就是明知故问,还有意拿眼睛去瞄孙娴心,一副怎么?只你?有我没?有的模样,看得?一旁伺候的丫鬟都忍不住偷笑。
“是啊,老爷一向口淡,这东西?滋味浓气味重,怕是老爷不习惯的。”
武靖年轻的时候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即便如今年近五旬,容貌体态也依旧出?色。要不是这样,当年孙家清流也不能把女儿嫁进勋贵府里。
武靖难得?主动放低身段,语气动作里竟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这让原本打定主意不管他的孙娴心又忍不住软了心肠,让丫鬟又端了一碗出?来。
武靖本是想?缓和一下跟妻子的关系,却不想?实在吃不惯这味道,吃了一口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又勉强吃了两口才彻底放弃,放下瓷勺把碗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老爷吃不惯这个味道也是寻常,我小时候也不喜欢。”孙娴心第一次见武靖因为?吃食皱眉没?有心中忐忑,不过一口吃的罢了,喜欢便多吃些,不喜欢就不吃。
“第一次,难免有些不惯,以后夫人再做说不定就也跟着喜欢了。”到底是多年夫妻,武靖很敏锐地发?现了孙娴心态度上的微妙变化。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也不觉得?被孙娴心忽视怠慢,反而觉得?这样比往常自在许多。以往孙娴心处处周到,武靖偏生更?愿意去谢姨娘那里,现在孙娴心收起几?分妥帖的心,他又丢不开手了。
吃过饭,照例武靖是要往书房去的。等外面的正事处理完了,或直接歇在书房或去西?院,总之回正院来睡的时候最少。
今天不知怎的却迟迟不动身,弄得?孙娴心也没?法做事。只好收拢精神?与武靖隔着榻几?相对而坐,“老爷今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咱们夫妻多年老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孙娴心这话几?乎就是怼着武靖的脸,让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偏这人还装起傻来,来来回回问了些府里不痛不痒的事,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冲孙娴心问道:“听说你?下午还把汤送进宫里娘娘那里去了。”
“是啊,我们姊妹都是多少年没?回过老家的人,她在宫里比我更?不得?自由,往日?也不是没?送过,这次还是半烟亲自去厨房里做的,也好让她尝尝侄儿媳妇的手艺。”
孙婵心比孙娴心小几?岁,当年本是要跟着父亲伯父一起回潭州的,却不想?一朝被陛下看中,选进宫里成了妃嫔。入宫近二十年,一路从才人成了德妃,不说宠冠后宫也一直没?跟陛下离心。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一直没?能生个孩子,为?此她的那点爱子之情也就全放在自家子侄身上,其?中看得?最重最心疼的自然就是身子最弱的武承安。
说起孟半烟,孙娴心的心情不免更?好了些,武靖见了她这样也忍不住感慨,“看来这个儿媳妇是真娶对了,不仅长安喜欢你?也喜欢,说不定宫里娘娘也喜欢。”
“那是,难得?她是个通透又能干的人,往后这府里的大小事情我也能放心交给她,到时候这府里的人也就消停了。”
孙娴心只比武靖小两岁,四十三的年纪放在别家府上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府里的事也大多由年轻的媳妇奶奶们管着,也就孙娴心实在没?法子才事事攥在手里,这几?年早有些力不从心了。
“夫人莫要拿这话来提点我,以前?我也是没?法子,长安那身子骨弱得?连一阵风都不敢让他见,府里这摊子事哪里又敢让他操心。”
这话武靖以前?也说许多次,但?孙娴心见不得?他事事偏心武承定,即便有几?分道理听到她耳朵里也成了狡辩。
现在西?院那边接二连三闯了祸丢了脸面,暂时老实下来。自己又多了孟半烟这个媳妇,心态渐渐平和不少,丈夫说的话也能听得?进去了。
“老爷不必与我说这些,府里的孩子难道就不算我的孩子了。这些年我从未想?过把老二老三他们接到身边养着,固然是心里惦记长安,分不出?心思精力,可未尝也不是体谅他们母子分离的苦楚。”
“这些年每次长安重病,我就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只眼没?看住人就没?了。由己推人,我也不愿让他们跟他们姨娘分开,倒叫我成了恶人。”
“偏这样还让他们养大了心,我长安还没?死?呢就惦记着家业,你?这当爹的也惯着。
老爷,你?难不成真以为?长安心里不难受?我这几?年为?什?么?处处掐尖要强,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了长安。我不替他争,老爷就更?要叫他寒心了。”
孙娴心说起这些心中难免酸涩,向来端庄持重的人也难得?示弱几?分,把武靖也看得?软了心肠,登时就起身冲妻子作揖讨饶,老夫老妻的终于也找回几?分昔日?的温存,一同?起身去了侧间里屋。
与此同?时,难得?尝到家乡味道的德妃,才刚刚把往自己宫里来的皇上迎进门,“陛下如何这个时辰过来,也不唤人提前?来招呼一声,臣妾连头都没?梳,蓬头垢面的看着不像话。”
“哪里蓬头垢面,爱妃这般模样正是一派自然风流,宫里这么?多人,独你?有这般风姿。”
当年隆兴帝在御宴上看中孙婵心,第二天就下旨把人接进宫里来,距今已有二十余年。从十五岁的小姑娘到如今年近四旬,孙婵心再是绝代佳人,又怎么?可能还如二八年华那般正青春韶华。
只不过孙婵心没?孩子,又向来是个爽利的性子,近几?年皇子们渐渐长大,前?朝的局势慢慢严峻起来。
后宫年纪大点的嫔妃有孩子的为?孩子打算,没?孩子的也拉帮结派谋划。年轻的小妃子们又实在听不明白隆兴帝的感慨,只有孙婵心平日?里多自己过自己的,隆兴帝这两年也就越发?愿意往她这里来了。
“陛下今日?过来,难不成只为?了夸我这几?句?稍早的时候我听宫人回报说陛下今日?没?来后宫,才准备早早的歇了。现在您又来了我这儿,说不得?那些人明日?要怎么?编排我。”
“你?啊你?啊,这话也是能直说的?”后宫不得?随意打探皇帝行踪,孙婵心就这么?直筒筒的说出?来,偏隆兴帝还久吃这一套,不但?不生气反而又坐得?离她近了些。
“今天听他们说,你?堂姐又托人给你?捎吃的进宫了,这满宫里也就你?们这里敢这么?着,其?他地方别说是要入口的,即便是些摆件顽器,都得?小心又小心。”
“陛下放心,送东西?来宫门口的是我阿姐的陪房妈妈,接东西?的是我的奶娘,我们从小一处长大,要是这世上她给我的东西?都信不得?,也就没?什?么?东西?是信得?过的了。”
孙婵心才洗过澡身上正热着,被隆兴帝这么?一黏就更?加不舒服了。可又不能推拒,就只好装出?一副随意样子伸手从榻上拿过一个软枕,抵到隆兴帝腰后,让他不自觉往后仰倒,两人这才拉开些距离。
“什?么?吃的这么?稀罕,还要她巴巴的送进宫里来。”
“臣妾老家的一种吃食,三月三正好吃的时候。姐姐最近收了儿媳,也是潭州人,她做了来我也跟着沾光。”
皇帝是往孙婵心这里来寻个清净,这话也本不过闲聊,却不想?隆兴帝闻言突然一挑眉,“是武靖的大儿子,武承安?”
“正是那孩子呢。”隆兴帝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孙婵心一时间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顺着话说,“那孩子身子不好在京城都出?了名,如今能娶个体贴知道疼人的妻子,我姐姐和我都不知在心里念了多少阿弥陀佛。”
“这事朕也听说了,是个商贾人家的姑娘,还跟新昌侯府扯上关系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陛下圣明,那事臣妾听说了,但?没?仔细问。姐姐只跟我说那姑娘能干,长安那孩子自己又中意,这事就算成了。长安身子虽不好,可要让他真看中谁却也不容易,人活一辈子怎么?活不行呢,还不如顺了孩子的心。”
这话不知道戳中隆兴帝那根筋,沉默了好半晌才点点头,“你?这话说得?任性却也在理。朕记得?当年老四出?京,只有一个人去送了他,就是你?这个侄儿,对吧。”
孙婵心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狠狠跳了两下,事关皇子她也不管随意接话,只能乖巧坐在一旁看着隆兴帝,轻轻嗯了一声。
还是隆兴帝见孙婵心这幅模样,才反应过来。伸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安抚道:“朕没?有怪你?侄儿的意思,一个还未入仕的小子,能有什?么?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