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喜婆都说?时辰还没到,你就别晃来晃去的了,我嫂子那是什么人物,你这个样子要被她瞧见,那~”
武承宪留了一半的话没说?出口,但谁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大多都捂着嘴嬉笑起来。
屋里还坐着镇国将军府的长子司马仪,也是当初跟武承安一起陪四皇子读过书的。本来关系都远了,直到两?年前四皇子去南疆戍边,两?人才又渐渐有了往来。
这次武承安成?亲,司马仪不光自己?来,还带了他手?下几个门客一起,就怕这人手?里没人不够用,再在武承定跟前露了怯。
司马仪对于外?面传说?侍郎府未过门的大奶奶如何如何厉害只当做耳旁风,他惦记的只有一件事,“诶,听说?昨儿个新娘子那边不光把嫁妆抬了来,一起送来的还有几车好酒,说?是今天正日子的酒就用那个,是不是真的啊。”
武承安本还想装一下稳重自持,可一听司马仪问这个立马就得瑟上了,“这还能有假,酒是前几天刚下的船,她又要自己?一坛子一坛子地查验过,昨儿个才来得及送过来。”
孟半烟借侍郎府的势摆脱了孟海平和新昌侯府,又在京城外?买了酒坊算是走出了最难的第一步。
作为回报,只替武承安赶走一个柳妙菡自然不够,武承安这些年因体弱两?次说?亲都不成?的笑话,孟半烟得想法子帮他圆上。
过完年孟半烟为这事琢磨了好些天,干脆又传信回去,让孟二把武承安最喜欢的那个酒拿出来一百坛,走水路进京赶在成?亲前送了来。
昨天是孟家往侍郎府送嫁妆的日子,一张黄花梨的千工拔步床抬出来就惹了不少人的眼,都以为武承安是要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谁知光是一张床的用料,就比寻常官员家的姑娘用得还要好。
更?别提后头蜿蜒看不到头的嫁妆,浩浩荡荡一路穿坊过巷送到侍郎府,沿途不知多少看热闹的人。
尤其坠在嫁妆最后的那几十?辆板车上装的全是封坛的好酒,不说?旁人就连武靖也忍不住问来送嫁妆的王苍,怎么送来这么多酒。
王苍这才按照孟半烟的嘱咐,说?后面的酒都是姑爷当初在潭州的时候最爱喝的。如今到了启封的时候,孟半烟给酒取名长安,明?日喜宴上就用这个酒,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这话说?出来,被孙娴心请来看晒嫁妆的亲戚女眷脸红的脸红,捂嘴的捂嘴,即便是不那么满意孟半烟这个儿媳妇的武靖,也忍不住连连点头,赶紧喊了几个管事过来,让人把酒搬去后厨备好,明?日好用。
酿酒的方子向来都是被各家捂得严实的东西,现在孟半烟送了武承安一个以他的字做名的酒,这风头可比寻常嫁妆里的金银来得稀罕。
昨晚上好些人家里提起这事,口风已变了不少。都说?从前武承安那病秧子没成?亲,说?不定就是命定的人没遇上。瞧瞧如今,娶的妻这般情深义重,真真一段佳话。
司马仪对佳话不佳话的不感兴趣,反正也不是他娶妻,他就眼红孟半烟带过来的那些酒,还用武承安这厮的字取名,听着都让人牙酸,非得多喝他几坛子酒,才能安抚那酸酸涩涩的心。
提起孟半烟送来的酒,武承安就有说?不完的话。偏方才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的吉时这会儿又来了,外?边好一阵炮仗声?响,武承安也被好友与弟弟簇拥着出了门上了马,打?马游街绕着京城往长青巷的孟家而?去。
武承安那边紧张得差点上马都抬错脚,孟半烟这边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头天晚上找王苍要了碗安神茶睡得比平时还踏实,早上起来任由两?个喜娘给自己?梳妆准备,孟半烟还能头顶着凤冠挨个嘱咐。
“阿柒,今天我就要带翠云她们搬去侍郎府了,家里往后你就要里外?一齐看顾起来。账上的银子我都给谢锋留好了,以后有什么小事你得拿得下主?意。”
“姑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说?这些,家里就这些人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他们都照顾得妥妥当当。”
孟半烟嫁去侍郎府,除了带走几个丫鬟和利妈妈一家陪房,其他人她都没打?算挪动。潭州的酒坊和铺子都还在,孟家还是原来的孟家。
京城这边的宅子留下孟大阿柒守着,阿柒在外?行走惯了又是个女人,往后不管什么事情往侍郎府里去找自己?,都比旁人更?方便。
“孟叔,家里的事您少跟着操心,实在觉着在家里待烦了就替我去城外?酒坊里看看。等我在侍郎府安稳下来能腾出手?来,咱们的生意还是要做起来。”
“谢锋,我知道你现在闲着没事,家里老的老少的少你别多喝酒,等我去了侍郎府,账务上的事多着呢,稳着点别着急。”
“表哥……”
孟半烟一个一个点著名的絮叨,轮到王苍的时候外?面总算热闹起来,谢锋几人才趁机往前院去待客,留下王苍也不让她再念叨,只挥手?让两?个喜扶着她起身去给王春华磕头敬茶,然后盖上盖头准备出阁。
出家门的路,孟半烟是被王苍背出门的,也许是生来的心肠硬,孟半烟并?没有像王苍之前调侃的那样,什么出嫁那天一定会哭得不成?样子。
走到前院时,无意瞥见身侧一双极眼熟的鞋靴,搭在表哥肩头的手?才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一直以病了做借口没露过面的孟海平到底还是来了,他知晓女儿不愿意跪他敬茶,他也不想在这一天给她找不痛快,就掐着点儿过来。也好叫武家人明?白,孟半烟是有爹的孩子,别把人看低了去。
孟半烟和孟海平的恩怨,王苍一向不多问不多说?,反正自家姑姑已经?拿了他的放妻书,跟他就算是没关系了。这会儿见着也只是淡淡地一点头,喊了声?孟老爷。
十?来岁的孟半烟曾是个天马行空的性子,关于未来她设想过许多。想过跟着父亲一起出去行商,走遍大江南北,孟家能在她手?里成?为一方巨贾。
也想过长大之后寻得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嫁人,再生个几个孩子,要是能有一个给孟家为嗣就最好不过。
总之,孟半烟对未来所有的设想里,孟海平这个父亲都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谁都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父女两?个会走到连说?话都尴尬的境地。
孟海平这段时间在侯府的日子不怎么顺,孟半烟那日走后郭珍就病了,说?不好是气的还是被孟半烟吓的。据说?侯府三房的老爷对此十?分不满,这几个月对孟海平更?是处处刁难,连生意上的事也有许多不肯再放权给他。
这些事都是武承安听说?了以后再转述给孟半烟的,孟半烟对此无可无不可。她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期限,孟海平失忆四年之后完全恢复记忆,前四年的事她可以不怪他。
剩下的四年,孟半烟得慢慢跟他讨回来。要是四年以后孟海平还觉得要跟自己?这个女儿说?什么父女情,那就到时候再续。要是熬不过这四年,那就该如何便如何好了。
但今天不同往日,孟半烟深吸一口气,到底把自己?那满腔的怨愤压了下去。抬手?撩起盖头眼神平静地看向瘦了不少的孟海平。
门外?的炮仗还在接连不断地放着,孟半烟已经?能听外?面有人在高声?起哄,说?新郎官到了,里面赶紧把新娘子送出来。
谢锋和张杨在门外?支应着,说?了些什么客气话孟半湮没听清,总之又是紧跟着的欢声?笑语,今天是个好日子,此刻只有孟半烟和孟海平之间隔着天堑,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幸好一旁还有喜娘,见这场面也不管他俩话说?没说?完,就用一堆吉祥话把人给岔开,扯了扯王苍的衣袖让他继续往门外?走,孟半烟这才放下盖头不再回头。
孟海平后知后觉退到角落,看着门外?迎亲队伍的热闹与喜庆。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低头的时候看见自己?手?背上的水渍,才发觉是自己?哭了。
直到这一刻孟海平才真正后悔,当初为何要留在侯府,为何没在恢复记忆之后马上回家。或许那样,如今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第45章
孟家门外?,是谢锋和张杨在堵着以司马仪为首的几个?傧相?,说是要来抢亲,但两家都知道?孟家在京城里没什么亲戚,要动真格儿的想闹也闹不起来,便只是你来我往对些约定俗成喜庆热闹的诗词对子,不让场面冷下来便罢。
只有武承定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今天跟着武承安来接亲原只是打算露个面,可到了孟家门口又临时起了心思,非想要在这个场合搅和一把。
冷不丁站出来冲谢锋和张杨出了个颇有些生僻的上阙,听得众人一愣神?,就没来得及把人拉住。
武承定最会?看人下菜碟,张杨身上一股子买卖人的味儿,谢锋更是在账本堆里泡得久了,叫人看一眼就能把身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就是看准了两人都不是读书?人,才故意弄这么一出。
谁知谢锋不光读了书?,且还读得不差。肚子里的学问不够金榜题名,但挤兑一个?武承定还是绰绰有余。
两人有来有回斗了几个?回合,反倒把武承定撂在当场,惹得来看热闹的路人高声说道?:“既是对不上来,这接亲的新郎官就回去罢!”
话音未落,一众人都跟着哄堂大笑。武承定涨得满脸通红话也说不上来,还是武承安让武承宪把人拉去一旁。
又拿手捅咕两下气得直嘬牙花子的司马仪,让他上前连喝了三轮三海碗酒,算是闯过?了拦路的关,武承安这才把孟半烟接出来。
扶着武承安骨节分明白?皙微凉的手,孟半烟终于踏踏实实上了喜轿。喜轿离地,这一程路便再?由不得自己。
坐在轿子里耳边尽是欢欣喜气的锣鼓奏乐,孟半烟难得老实一回,任由喜娘和翠云搀着,行礼跪拜像极了听话的提线木偶。
孟半烟并不喜欢这样任人摆布的感觉,直到被人扶着入了洞房,在铺满花生?红枣桂圆的喜床上坐下,一直遮在眼前的红盖头被武承安掀起,又饮过?合卺酒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被盖头遮住的视线是满眼的红,喜气不喜气孟半烟说不好,乍离了那一片红,视线里的武承安都有些晃眼,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莫名红了眼眶。
一旁的喜娘见惯了世?面,手绢一挥便是一连串的吉祥话,把孟半烟说成?是那含羞带臊的新娘子,一颗心全系在新郎官身上,听得几个?在新房里的武家长辈女眷都笑起来。
只有武承安看出来孟半烟的不适应,顾不得被羞赧就抬手用自己的指腹轻轻贴在孟半烟眼眶上,“这一路是不是累了,累了便歇一歇,前院里还有酒席正?开,我得去看看,你等我一会?子就回来。”
武承安怕留下的人多孟半烟累,干脆把几个?姑姑姨母都拱手作揖领了出去,独留翠云和阿柒在屋里陪孟半烟,屋外?留下秋禾与冬麦随时候着。
“姑娘,我今天可算见了世?面了,这侍郎府娶亲的场面是是比咱们潭州要大得多,光是迎亲的队伍和路线够绕的。”
“傻了吧,那叫不走回头路,来接亲时走的路跟接到新娘子回去的路不能一样,还得绕着京城把要紧的坊巷都走一遍,才算让大家都知道?侍郎府在办喜事?。要不一点动静都没有,那还叫喜事?吗。”
孟半烟听着翠云和阿柒说着这一路的热闹,知道?她们是想把自己没瞧见的热闹说给自己听,就安安静静的听着。等都听完了,才笑着让阿柒去把秋禾与冬麦和两个?二等丫鬟都叫进来。
“这大半天忙得你们也都累了吧,我听你们大爷说咱们院子里就有小厨房,不如唤人送点吃的来,咱们都吃些。你们大爷去了前院保不齐要被灌酒,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呢。”
冬麦不比秋禾,她管着武承安院子里的针线,寻常不怎么出门,跟孟半烟打交道?的时候也少。见新进门的大奶奶这般不见外?,一时都不知该不该听她的,只拿眼睛去瞥秋禾。
倒是秋禾大大方方冲孟半烟道?了个?万福,便转身唤院里的小丫头去准备吃的,摆出一副事?事?都听孟半烟的态度来。
今日整个?府里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武承安小厨房里的人也被前院大厨房借了大半过?去,现在就一个?厨娘和两个?丫头守着灶上。一听新娘子要吃的,赶紧就把半灭的灶火给捅开了。
“陈妈妈,我听家里我娘说新娘子一整天都不能吃东西,怎么这新过?门的大奶奶,和旁人不一样。”
“多嘴什么,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咱们这个?新奶奶跟旁人不一样,你们以后用心着些,别闯了祸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妈妈本是孙娴心身边的人,靠着灶上的手艺过?硬才被拨到武承安这边伺候。
她最大的好处便是不爱凑热闹,这几天整个?厨房都被借去大厨房帮忙,每天都有二百钱的补贴,人人挤破了头都想去。
只有陈妈妈愿意守着厨房,别人问她就不眼红那二百钱,她也只摇摇头说都去了怎么行,总要有人看家守灶。
这会?儿听小丫鬟来说新奶奶要吃饭,也不多嘴。收拾出几道?爽口味轻的小菜,又煮了几碗薄皮馄饨,并着六样点心两道?汤一起送了来。
“这么快就弄来这么一大桌吃的,妈妈的手艺好利索啊。”
侍郎府里的规矩武承安都跟孟半烟交代清楚了,她没打算来侍郎府里标新立异。
先从小几上摆着的铜匣子里抓出几个?银角子赏给陈妈妈,又朝翠云指了指,让她从桌上分出一半点心小菜和几碗馄饨,挪到一侧的小桌上去,让翠云和秋禾冬麦几人一起吃,大桌这边只留下阿柒陪自己。
“咱们都是老相?识,我在你们跟前摆那些大龙凤你们看着没意思,我做来也没意思。
往后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办事?,你们原先管着什么便依旧管着什么,规矩之余只有越发亲近的道?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都是在武承安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主子有多把孟半烟放在心坎上,即便是没长眼的瞎子也都看见了。
之前孟半烟处置柳妙菡那般硬气手段,她过?门要是想整治这院里的人,谁也讨不着好。现在她主动说按规矩来不动武承安身边管事?的丫鬟婆子,自然没人不愿意。
原本还有些局促的冬麦也放开了些,几人听着前院熙攘热闹的动静,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
武承安说话算话,说是去去就回还真回来得不晚,孟半烟这边吃完馄饨,刚把凤冠拆下来重新梳上发髻,还没来得及挑只簪子插上,这人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听翠云说前院来了许多客人,你这个?新郎官不在行吗。”
“怎么不行,我这身子他们也不敢哄我喝酒,我也不愿意叫他们过?来闹洞房耽误我俩的事?。”
“耽误事??大爷可要说清楚,耽误的事?是什么事?啊。”
武承安说是身子弱喝不得酒,但在前院各桌走这么一轮下来,还是难免喝了不少。况且今日席上的可都是长安酒,武承安怎么舍得全予了外?边那些不识货的蠢人们。
武承安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今日,方才回来的路上还壮气凌云,脑子里想了许多该想和不该想的事?情,等真见了微微侧身坐在梳妆台前的新娘子,原本已经顶到胸口后头的那一股热劲儿,就莫名散了大半。
此刻站在门口半依着门槛也不敢往前迈步,就这么映着比腕子还粗的龙凤烛看孟半烟。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武承安这会?儿就看迷了眼,直等得孟半烟起身走近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晃,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想什么,都愣出神?了。今晚上难不成?,你就打算站在这里给我守一夜不成?。”
“我……”
武承安被孟半烟拿指腹抵在手心,随意拨弄几下就软了心肝肚儿,想嘴硬说屋里丫鬟们还在,话没说出口抬眼一看屋子里早没别人了,秋禾更是把院子里的几个?小厮丫头打发得远远的,就怕扰了两人的洞房花烛夜。
屋子里被两只红烛映得迤逦缠绵,孟半湮没来得及簪金钗的发髻又有些松垮,看得武承安心猿意马脚下连着踉跄两下,最后几乎是半摔在床上。
幸好孟半烟早让丫鬟把那满床的红枣花生?都收了去,要不就武承安这美人灯怕是都经不起这一硌。
“大少爷住了几十年?的屋子,怎么这会?儿倒不认路了?”
孟半烟也不是故意要那话挤兑武承安,只是见不得他这般毛头小子似的样子,原本漂亮精致的眉目间都添了几分憨劲儿,看得孟半烟忍不住逗弄。
“不认得路不要紧,认得大奶奶就行。”
武承安性子清冷,很少说这般露骨的话。但今天晚上他不想再?压抑自己心里的情愫,主动揽住孟半烟半软的腰肢,一个?翻身便把原本铺在床上的大红锦被蹭得皱皱巴巴。
“长安。”
孟半烟整个?人趴在武承安身上,两人离得近,孟半烟甚至能看清楚他鸦羽似的睫毛,和倒映在他眸子里的自己。
“嗯,我在。”
酒气熏腾,幔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武承安顺手扯了一把也垂落下来。孟半烟能闻得出武承安今天喝的全是自己酿的长安酒,本意拿来做个?人情的东西,这会?子也莫名添了几分暧昧。
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凑上来的武承安堵住了嘴,再?之后孟半烟便被武承安紧紧搂住,入港而眠了。
第46章
孟半烟虽未经历过人事,但二十岁的老姑娘,整日在外面跟男人们做生意,该不该她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出?嫁前一天晚上?,一直住在孟家倒座房里的两个乐女还结伴去找了她。除了两人亲手绣的荷包与?手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都是送给孟半烟贺她成亲的礼。
两人自懂事起就在乐坊里讨生活,年轻的时候吃尽了苦头,跟两人同?一批长?大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能活到年纪渐长脱离乐坊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们二人能被孟半烟请去?弹琴卖艺,已是想不到的好事。
去?年又被孟半烟带来了京城,两人在潭州多年身上有不少积蓄,借住在孟家又少了多少纷扰难处,如今的日子过得虽平淡却也舒服,两人都觉得每日里能按时吃上?饭,不用挤出?笑脸伺候人,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日子。
只是到底不好总赖在孟家白吃白喝,这才藉着给孟半烟送东西?的当口来问问,两人以后的安排。
“两位姐姐不用担心这个,你们也知道来了京城我手里的事就一直没断过,忙了这么久好像也没忙出?个头绪来。”
孟半烟收下两人送的东西?,又打开匣子跟两人确定过里面只是普通助兴的药丸,才跟手帕荷包一起收起来。
“但忙总归有忙到头的时候,孟家的买卖还要做,到时候生意铺开来,要用人的地方就多了,不如且安心留下。不过要是姐姐们有好去?处一定要跟我说,到时候我再给姐姐们奉一份盘缠银子,也算全了咱们这一段缘分。”
两个乐女一听这话顿时安心大半,她俩也不问孟半烟以后到底什么打算,给孟半烟又道了几声喜才结伴而去?。
谁知武承安这厮芯子里全是黄的,哪里还用得上?什么助兴的药丸,孟半烟清晨醒来趴在武承安身边都还觉得自己腰酸腿软,要是再给他吃药,这病秧子没事自己怕是就要先走一步了。
“什么时辰了?”
“还早,再睡会儿。”
昨晚一夜难得这般肆意孟浪,武承安这会儿也浑身酸软提不起劲。连搭在孟半烟腰间的手指都懒得动?弹,就这么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着爱人的呼吸起伏,于此时此刻的武承安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你别哄我,今天要去?给母亲和父亲请安,别让我误了时辰。”
放下幔帐的武承安和在这张架子床外分明就是两个人,明明病弱却不讲道理得很?,前头有力气便压制着孟半烟,气得孟半烟拿脚去?踹,他又做出?一副孱弱无力的样?子来,弄得孟半烟只能投鼠忌器。
后半程,他没了力气还不撒手,抱着孟半烟哄着她换到上?边,到后来孟半烟觉得眼前都模糊了,那人也不愿停下,想从拔步床里逃开,又被他一声紧着一声的阿烟绊住脚步。
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什么理智什么把握都成了一句空话,彻底把自己舍给武承安这个王八蛋,任由他掌控。
一整夜了,幔帐外的龙凤烛还没燃尽。闪烁晃动?的烛光明暗晦涩,大红的烛蜡顺着烛身往下淌,孟半烟手肘撑起身子越过武承安往外看?,隔着幔帐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屋外的光还是龙凤烛的亮。
“不哄你。”武承安搂着孟半烟重新躺回自己身侧,“半烟来我身边,是要做侍郎府的大奶奶的,我怎敢误了奶奶的大事。”
“真的还早,我早嘱咐了秋禾,只要今天天没塌到了时辰就进来伺候,再睡个回笼觉,到时候我叫你。”
武承安也知道自己昨晚上?闹得有些过分了,最后一次叫水的时候几个丫鬟连头都不敢抬,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得了武承安的保证,孟半烟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没多会儿又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秋禾领着两个小丫鬟和翠云翠玉一起进来,孟半烟才迷迷瞪瞪下床,在梳妆台前坐定任由翠云几人伺候。
“这支钗如何。”武承安还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回来的时候,孟半烟正在挑簪子,是自己打断了她。
武承安先洗漱完穿戴好,凑近了孟半烟,两人挤挤挨挨并排坐着,武承安打开孟半烟的妆奁匣子认真挑了半天,才捡出?这一件金银珠花的凤头钗来。
“会不会太招摇了。”
孟半烟模样?极好,从小在家也是娇生惯养大的。但这些年在外面奔波惯了,除了必要的首饰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简洁利落为主。
“不会,阿烟五官明艳大方,你我刚成亲,这支钗正好配得上?你,换了旁人才是压不住。”
经过一夜,武承安说话越发随意起来,本来藏在心里的话随口说来也不觉得羞。倒是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鬟没见过自家少爷这样?,一个两个都捂着嘴笑,还是秋禾见她们实在不成个样?子,才摆手把她们都赶走了。
孟半烟听了武承安说自己好看?,便微微侧过头让他替自己把钗环插上?,又顺手挑了个火树银花的步摇,换下原本的那支。
如此一来,本就大方的模样?又添了几分张扬肆意,着看?向武承安半点遮掩都没有,只是神情里多了几分潋滟动?人,却是跟没嫁人时不大一样?了。
东跨院还没完全修葺好,武承安和孟半烟还是住在正院后头的松云院里,两个院子紧挨着没多会儿也就到了。
昨晚上?武承安闹得没个顾忌,半夜里要了不止一回水,早上?孙娴心听说了儿子院里的事,高兴得给整个正院和松云院都多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正院看?门的小厮一看?是孟半烟过来请安,顿时就喜得说话的声儿都拔高了些,把向来自诩脸皮厚的孟半烟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武承安伸出?洒金折扇朝人额头虚点两下,才老实了。
侍郎府的规矩,每日辰时去?正院,小一辈的去?给武靖孙娴心请安,几个姨娘通房去?正院算是点卯,一家子在一起吃过早饭,一天里有什么事要交代,都在这个时候。
武承安向来是不用守这个规矩的,今天踩着点过来请安,喜得孙娴心身边的庆妈妈迎出?来好远。
“大奶奶昨儿个累着了吧,大少爷如何来得这么早,昨晚上?夫人派人去?您那边传话,说今天不必早起,是不是那几个小丫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庆妈妈说的哪里话,这才头一天进府怎么好多懒。秋禾是个妥帖人都告诉我们了,母亲体?贴我们我们却不好不懂事,今日大家都在独缺我和大爷,有什么意思呢。”
庆妈妈一听这话眼底的笑意又更真切了些,孟半烟不说自己要尽孝心这样?的虚话,只说今天人都齐了不来不好,就可见不是那等只晓得守着规矩说事的人。
更不是拿着孝敬的筏子来折腾武承安,等过了今天,往后自然是以往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可能说武承安娶了个妻,就连日子也过不自在了。
屋里人早到齐了,上?首坐着武靖和孙娴心,左侧第一和第二个椅子空着,一看?就知是留给武承安和孟半烟的,对面坐着武承定夫妇,再下来坐着谢姨娘和武承宜与?武承蔻。自己这边坐着的是方姨娘和武承定,左右对立倒也泾渭分明。
只是也不知道这侍郎府的规矩到底是怎么意思,说不大吧清早就要来请安,说大吧姨娘不用站着伺候不说,还能坐在少爷小姐前头,这么稀里糊涂的混着。
难怪孙娴心宁愿让人诟病找了个商户人家的儿媳妇,也一定要把自己娶进门来,这侍郎府还真如武承安所?说,也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不过再怎么乱,今天众人脸上?都挂着或真或假的笑意,见一对新人进来更是吉祥话不要钱似的说。谢姨娘更是摆出?一副欣慰极了的样?子,一个劲的说可算等到大少爷这一天,原想着怕是盼不着了。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最后半句几乎就是在明着嘲讽武承安是个病秧子,活都不知道能活多久,现在居然还能成亲。
连武承定都忍不住僵了僵脸皮,不动?神色往自家姨娘的方向瞥了一眼,才让谢姨娘住了嘴。
孟半烟只当她是放屁,压根连多余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和武承安一起给坐在上?首尊位的武靖和孙娴心磕头奉茶过后,便笑着让一旁的丫鬟收了蒲团,压根没打算再多敬一杯茶。
谢姨娘是良妾出?身,又给武靖生了一儿两女,在侍郎府一贯是有牌面的人,今天专门起了个大早到正院来点卯,就是想要趁机蹭孟半烟一杯请安茶,好藉着长?辈的身份压一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