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侠客看来,这就已经是在向他发出信号了。
还是身为被偷.窥的这一方,先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决定提前结束扶光的折磨。
“扶光姐如果现在是在纠结,要怎么套我的话的话,那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哦?”
“库洛洛说了,要暂时保密的!假如这件事,发现最后是从我这里走漏了风声……扶光姐,你肯定也不忍心我被他们那么一群人追着打吧?”
早就被派克诺妲提醒过,侠客立起书,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对灵动的绿眼睛。
含笑的轻快口吻,带着一点可怜兮兮的讨饶意味,再配上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了。
扶光试图挣扎:“也不要什么都听库洛洛的啊!他又不一定说的全都是对的!”
“嗯?”侠客歪了歪头,“所以,扶光姐其实没有那么相信库洛洛吗?”
这个问题还真没办法回答。
扶光迟疑了一会儿:“……也不是。只是,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想法,产生分歧也很正常吧?难道侠客从来都没有跟库洛洛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吗?”
——当然会有。
和扶光的教导不同,流星街从来不存在什么礼义廉耻、伦理道德。他们是被世界放逐的幽灵,只会像野兽一样,本能地追逐猎物。
只是跟大多数人的标准不一样,侠客所定义的“利益”,是他目前所享受的这种生活、这些同伴。
库洛洛和扶光都是其中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
侠客一直都是理性的保守派。他并不需要自己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只要达成他想要的目的即可。
于是当侠客意识到,库洛洛已经先一步抢占了更有优势的位置,且确认和自己利害一致后,便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担任辅助的角色。
他只想维持眼前的状况就好。
所以侠客从来不会因此心生嫉妒,甚至会认为飞坦对扶光屡禁不止的挑衅,是一种不够理性的举动,而感到头痛。
当然,要是扶光姐开始对库洛洛生出怀疑的苗头,那将会是更加麻烦的局面。
他谨慎地思考,要如何回答扶光。
扶光却把这段过长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将侠客思考的样子,误认为不知所措的纠结。
……不论怎么说,还都只是小孩子而已啊。
原本裹挟心脏的不安,被另一种更为柔软的情绪所覆盖,她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侠客的那头金发,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关系,如果现在还想不出答案的话,以后慢慢思考也可以啊。”
“我只是希望侠客知道,你很棒,不比库洛洛逊色哪里,所以要相信自己的意愿和想法——你先是‘侠客’,然后才是‘库洛洛的同伴’,对吧?”
不是为了套话而打感情牌,扶光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
可她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鼓励会滋生怎样的变化。
侠客瞧着扶光,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像是被逗笑了一样,忽然扑哧一下笑出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扶光茫然。
侠客却紧接着话锋一转:“一个答案换一个答案,公平交易。”
他笑眯眯地将手撑在桌面,下巴抵着手背,用仰视的、完全无害的弱势姿态,将扶光整个纳入眼中。
“所以扶光姐先回答我,你最喜欢什么样的人?”
“……嗯?”扶光没太读懂题。
“啊。好像这个问题,对扶光姐来说还是太难了——那就,如果现在要一起玩游戏,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扶光姐只能再邀请一个人,你会叫谁过来?”
扶光迟疑着,凭直觉回答:“萨拉萨?”
倒是一个并不算太意外的答案。
因为这段时间,侠客已经注意到,当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扶光姐总会把目光多在萨拉萨身上停留一会儿。
他了然地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
果然,还是要当一个“好孩子”比较好啊。侠客想。
如果喜欢小狗,就摇摇尾巴撒娇。
如果喜欢猫咪,就去制造些不轻不重的小麻烦,用轻咬争取注意力。
侠客向来很擅长幕后支援,习惯根据不同情势的需求,配合同伴,去调整自己的定位,以达成预期中的结果。
但这并不代表,他缺少流星街人的掠夺本能。
何况是对方先主动打破了樊笼。
“虽然要遵守跟库洛洛的约定,不能直接告诉扶光姐,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大家送给扶光姐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侠客迟来地,回应了扶光之前的亲近,将搁在二人之间的那本书撤下。
像是自然表达亲昵的、黏人的小动物那样,他愈发贴近扶光,闯入那条他曾为自己设下的界线内。
看不见的距离感被亲手粉碎。
而侠客眉眼弯弯,笑容甜蜜地承诺。
“——如果扶光姐是怕和库洛洛产生分歧的话,那要不要,试着相信我的话呢?”
扶光勉强相信了侠客的承诺。
又有加班结束、毒药都顺利交付给揍敌客的医生在旁边盯着,她也只能暂且把疑虑都抛到脑后,重新专注在训练和学习上。
直到五天后。
一大早,扶光依旧准点去长老会报道,医生却没再把她直接拎去训练场摸爬滚打,而是拿出一条裙子,让她换上,神秘兮兮地说等下要去个地方。
颜色是浓郁鲜艳的红,裙摆散开的样子宛如火焰缓缓流动,带着强烈的医生风格。
在一切都笼罩着灰调的流星街,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第一时间成为视线的焦点。
“Mafia又来人了?”扶光只想到这种可能。
可医生也没正面回答她,只是上下打量好一番,再动手帮扶光调整了一下细节,才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她出门。
一路行至教堂,扶光发现有越来越多的小孩子跟她们同路,数量竟颇为可观。
甚至在门口维持秩序和发零食的人,还都是些长老会办公区常见的熟面孔。
医生这才解释:“是有人提出申请之后,经长老会批准和赞助的一场公开影像会啦。理论上只对小孩子开放,至于我嘛……算是沾你的光?”
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她拉着扶光,在全场视线最好的位置坐下。
这本就是主办方提前预留的特别观看席。
扶光原本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粗略扫了一圈,在附近没看到库洛洛等人的身影,想着有消息灵通的侠客在,应该不至于错过这样的热闹,便收回目光。
这样的观影活动在流星街也很难得,她决定好好享受这份意外的惊喜。
直到影像开始播放,像是超大号喷漆的“涂鸦怪人”登场,发出了反派的经典中二发言。
“听好了,清扫战队!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为了魔黑大王而存在的!在这邪恶的玷.污下,看我把你们全都覆盖掉!”
——虽然语气和声线都天差地别,但这绝对就是库洛洛的声音。
“死心吧涂鸦怪人,不管脸上的妆容有多黑,粉色战士那追求真爱的内心都永远不会被污染!坚定的信仰,才是无敌的清洁剂!”
——另一个声线的库洛洛。
“红色战士,你刚刚的话好帅啊!我脸上的黑皮妆都已经被洗掉了,粉色战士我回来了!”
——是派克诺妲。
“求之不得!尽管来吧!不管污染多少次,我们都会擦干净!”
——实在很难认错窝金那熟悉的大嗓门。
“污渍是无法避免的,但最悲哀的是什么都不做就轻言放弃!只要大家齐心合力,任何地方都能打扫干净!”
——侠客是你没错吧?
因为实在太过熟悉,几乎不需要刻意去思考,每当一个角色开口的时候,扶光就能立刻识别出声音的主人。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医生。
而医生却一只手撑着脸,凝视着在影片结束后,被掌声和欢呼声所包围的库洛洛等人。
“这也是礼物。给你的。”
库洛洛开始在台上为下一次的影像会做预告,并宣布公开招募新的配音演员,以及应征的具体要求。
医生则告诉了扶光,这一场影像会的真正主办方和宣传目的。
“很了不起的心意,不是吗?所以我觉得,在这样重要的记忆场合,果然还是得盛装出席,才比较不留遗憾吧。”
对自己的审美非常满意,医生最后帮扶光整理了一下裙摆,便自觉起身,从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舞台退场。
她顺便给扶光放了一整天的假。
扶光独自坐在最中间的观众席上,沉默地任由人群渐渐散去,礼堂重新从热闹归于寂静。
库洛洛等人也终于脱身,围到了她身边。
似乎是从这一场演出当中,收获了比预期更多的东西,他们一个个的,情绪都比平时更外.露,沉浸在兴奋和喜悦里,看起来倒更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了。
连平时最为年少老城的富兰克林,也难掩雀跃。
“你们看今天大家的反馈!欢呼的声音都快把我耳朵给吵聋了!我们简直就是超级厉害啊!”
自信迅速膨胀,窝金一拍脑瓜,又有了新的想法。
“要不我们干脆成立一个,那个什么,那个什么……哦哦!那个叫‘剧团’的东西吧!那以后我们就也和大人一样有职业了,是超受欢迎的配音演员!”
信长习惯性抬杠:“比起书里那种有自己房子的剧团,感觉我们还是比较像四处旅居的戏班子吧?”
“那就叫‘旅团’?”派克诺妲取了个折中的主意。
“但是,‘旅团’并不是名字吧?”侠客觉得不行,“就像清扫战队,如果只叫‘战队’的话,就没办法跟别的战队区分了啊。”
又到了需要文化的场合,身为提议者的窝金,开始痛苦地抓耳挠腮。
库洛洛却忽然将话题抛给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扶光。
“姐姐觉得呢?”他站在离扶光最近的位置,眼神很柔和,带着显而易见的信赖和亲近。
……她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啊?想当超受欢迎的配音演员?因为像四处旅居的戏班子所以叫“旅团”?什么旅团?不会是幻影旅团吧?啊???
一时间,扶光不知道是自己穿越到了错误的盗版世界,还是她耳提命面的教育,终于改变了原本的命运。
扶光几乎是靠意志力,才强行找回了摇摇欲坠的理智。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凭本能,艰难地组织措辞。
“我、我也不太会取名。既然是你们决定要组建的旅……嗯,那当然还是要你们自己取一个能让大家都认可的名字,才比较有意义吧?”
萨拉萨皱起脸:“诶?扶光姐不准备加入我们的旅团吗?”
这一次,扶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首先,她对配音完全不了解,也不擅长表演;其次……万一这个旅团真的是幻影旅团怎么办啊!
倒是旁边,行动派的窝金说干就干,立刻就让每个人都准备一个名字,然后民主投票来决定。
——结果还真的是“幻影旅团”啊!
扶光人更懵了。
她只觉得晕晕乎乎的,想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却在开口前,就被萨拉萨拽住了袖子。
“萨拉萨决定了!”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满载着希望与憧憬,像是闪烁的星星,很郑重地告诉她。
“扶光姐,萨拉萨好喜欢今天!所以,我决定了,以后每一年的今天,就是萨拉萨和大家一起庆祝,庆祝萨拉萨诞生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了!”
萨拉萨是没有生日的。
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并非在流星街降生的孩子,而是被外界遗弃、养母从垃圾山捡回来的。
第一次见到别人庆祝生日的时候,萨拉萨还很好奇地问过扶光,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扶光当时是这么告诉她的:
生日是大家用来一起庆祝的——庆祝过生日的人,能够在这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并和他们相遇的日子。
所以萨拉萨不用着急,可以认真挑选,然后把自己最喜欢的日期,作为生日。
而在那之前,扶光会将她最喜欢的那一天,分享给萨拉萨。
自此之后的每一年,她们两个都是一起过生日的。
扶光被这个插曲拽回神,终于勉强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深吸一口,她屏蔽掉多余的杂乱思绪,只是抬手摸摸萨拉萨的头,专注在这件事上,很温柔地笑了笑。
“那我要恭喜你啦。萨拉萨,生日快乐。”
萨拉萨一跃成为小寿星,如何临时给她庆祝生日,成了接下来的新难题。
好在利卓尔神父及时出现。
而他原本为孩子们准备的庆功宴,也就顺势成了生日派对。
没有蛋糕,就把饼干和糖果垒起来,再在上面插一根教堂备用的蜡烛,让萨拉萨许愿。
贪心的萨拉萨超大声,一口气许了三个愿望。
“希望库洛洛快点过十四岁的生日!希望大家变成永远不分开的家人!还希望幻影旅团变成超级受欢迎的大明星!”
她用力地吹灭蜡烛。
萨拉萨的表情实在有点太可爱了,扶光忍不住逗她:“现在说‘永远’还太早了哦?说不定等萨拉萨长大了,心意就会改变呢。”
比如想要去外面冒险啦,谈恋爱啊,出现了更重要的人之类的——大人总是有各种各样分别的理由。
但马上就遭到了萨拉萨驳回。
“那萨拉萨不要长大了!”她斩钉截铁地决定。
忍不住唇边的笑意,扶光故作苦恼:“可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个好像有点难办诶。”
萨拉萨闻言,撑圆了眼睛,立刻扭头去看库洛洛。
她超级理直气壮地叉腰:“不行不行!那就快让无敌的库洛洛想想办法!库洛洛不是团长吗!团长就是要负责解决可怕的大问题!”
扶光忍俊不禁,到这算是彻底演不下去了。
笑弯了眼,她正想坦白,承认这不过是自己坏心眼的说法,却被库洛洛抢先一步开口。
“——好。”黑发的少年认真地向小寿星承诺,“我负责想办法。”
与扶光愣住的视线对上时,他还竖起食指,冲扶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像是拿对方没办法似的笑笑。
毕竟,哄小寿星开心,也是他们今天的工作。
但“幻影旅团”这个名字,依然悬在扶光的心上,久久没能散去。
在其他人闹成一团的空隙里,她跟玛奇和派克诺妲做了个手势示意,便躲去院子透透风。
却不想遇见了利卓尔神父。
扶光走到神父身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见了一排排整齐的简陋坟墓。每座墓前都还摆着一朵小小的花,看起来很新鲜的样子。
这些全部都是孩子们的墓。
失踪的、奄奄一息的、被找到但只剩下残骸的……如果没有家人帮忙收敛,便会由教堂接手,安置在这片空地。
“花是库洛洛今天送来的。”利卓尔神父忽然开口,“他也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啊。和你一样,扶光。”
一样吗?扶光现在好像也不知道答案了。
所以她没有回答,而是叹了口气:“墓碑好像变多了。”
利卓尔神父并未否认。
“最近有外人潜入到生活区的内圈里,很多小孩都被掳走了。虽然已经让巡卫队加紧戒严,但还是尽量避免一个人去郊外吧。”
否则,长老会今天也不会派出这么多人力,来确保影像会的秩序和安全。
不如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找到合理的名目,来把孩子们集中到一起,倒是更便于他们管理了。
停顿了一下,利卓尔神父忽然从口袋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扶光。
扶光打开来确认,发现里面装着的都是美瞳。
“长老会那边已经通过了瑟琳的提议,同意由她领队,带着你和库洛洛去外面考察学习一段时间。最长允许三年。”
“流星街需要一些改变……而且,这应该也是你所期待的未来,对吗?扶光。你一直都想去外面看看。”
利卓尔神父的目光,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鼓励。
扶光低下头,看着躺在掌心里的美瞳,沉默良久后,合上了盖子。
她将盒子递还给神父。
“抱歉,利卓尔神父。我不能只带着库洛洛离开这里……如果有一天,我想去外面看看,也一定是等到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和我同行的人的那一天。”
暂且不提对幻影旅团的担忧,扶光也不放心就这样离开。
女孩子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会感到寂寞吗?
窝金和飞坦那几个叛逆的问题儿童,没了她压在头上,怕不是把书一丢,就能忘记自己姓什么,开始造天造地。
光是侠客和富兰克林两个人,肯定镇不住他们的。
她做不到独自离开。
价值的天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摇摆的空间,扶光微笑了一下,温和却坚定地,将盒子往利卓尔神父那边推去。
“对不起,辜负了您的期待。”
利卓尔神父却摇头失笑:“老实说,好像也不是很意外。”
没有接过那盒美瞳,他只说会转述给长老会那边,让扶光不用再管,按照自己的步调继续往下走就好。
扶光向神父鞠了一躬,往教堂内部走去。
等扶光彻底离开了院子的范围,利卓尔神父才看向一旁的灌木丛,好脾气地提醒:“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侠客。”
侠客这才一脸从容地,自灌木丛里爬起来。
“那也拜托神父,顺便帮我们转达给长老会的老爷爷吧!总之,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不管是扶光还是长老会。
毕竟,扶光姐说过,家人是互相帮助、让大家一起变得更好的存在。他们是想成为扶光姐的家人,而不是累赘。
侠客拍拍手上沾的灰土,想了想,又笑眯眯地纠正。
“——哦,现在应该自称是‘幻影旅团’了吧?”
长老会办公区。
再次发出了长吁短叹的声音,扶光趴倒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没精打采地瘫成一团。
医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她身上。
“怎么了?这么一副被谁欺负了的样子。我听利卓尔神父说,最近影像会不是办得如火如荼,进展好得很吗?”
扶光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影像会那边,的确一切都很顺利。
自从第一场取得圆满成功、成功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后,库洛洛等人紧接着就按照计划,展开了招募配音演员,以及免费公开的识字互助活动。
长老会也已经批准,影像会可以在教堂的大礼堂,每周定期举办一场。
而且,由于在排练期间,录音设备出了不大不小的故障,导致无法录制后期配音,在扶光的建议下,幻影旅团还尝试了一次只播放画面,再由他们登台表演配音的模式。
意料之外的大获成功,反响甚至比之前的纯配音还要更好。
以至于,现在“幻影旅团”在他们的同龄人中,已经是一个相当响亮的明星团体。
身为团长的库洛洛也人气急速飙升,有了一批相当忠实的粉丝。
扶光都不止一次地看到过,有小女孩埋伏在自己家附近,想要暗中观察,或是干脆制造一场偶遇了。
就连向来以恶人形象闻名的窝金,都渐渐地被同龄人接纳,时不时还能跟几个人凑到一起,说说笑笑的,讨论肌肉的养成方法。
足以见影像会的成功和影响力。
不管怎么想,扶光都没有为这件事烦恼的理由。
随即,医生又考虑到另一种可能性。
“哦,我记得迪科开始给那些小鬼做训练吧?”她挑起眉,不吝以最幸灾乐祸的角度去揣测,“难道是他们太笨了,让你操心了?”
正中红心,但方向反了。
被戳到伤疤的扶光,动作一僵,彻底把脸埋进胳膊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不是太笨了,是过于聪明了的问题啊!
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原则上,长老会和巡卫队都不会主动给孩子们做战斗训练,至少要等他们从养母那边独立之后,才会根据本人的意愿,分配未来的工作。
扶光这种属于极特殊的个例。
她之前能一拳一个小蜘蛛,除了自身窟卢塔族的优质底子在那里之外,也占了年纪和体格稍长一些的便宜。
但不可否认,更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对方都是孩子间小打小闹的野路子经验,而她是被医生一手教导出来的。
几个要素加在一起,扶光实在想输都很难。
然而,这个绝对的优势区间,在迪科受利卓尔神父拜托,开始给幻影旅团做战斗训练后,便以微妙的速度被缩短。
宛如原本生长在干涸土壤里的幼苗,一经雨水的滋润,就贪婪地吸收下全部,舒展开蓬勃的生命力。
旁人难求的战斗天赋,在他们身上逐步展露锋芒。
平日里,在头脑方面稍微欠缺一些的几个,以力量派的窝金为代表,这段时间都快被迪科夸出花来。
让扶光莫名有了种紧迫感和压力。
——尤其是飞坦。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吧!打不过窝金还好说,那家伙心眼比较实,总归是不敢翻了天的……但是飞坦不一样啊!他很记仇的!总觉得一旦被他找到机会,就会狠狠报复回来!”
扶光甚至都不敢细数,自己都把飞坦往地里种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巧立名目,“奖励”飞坦多写几张卷子。
谁让飞坦总是动不动就要挑衅她啊!面对一个这么棘手又叛逆的问题儿童!她还能怎么办嘛!
莫名地,扶光又想起来之前,她为了找开念的感觉,主动去找飞坦约架的那一次。
当飞坦挑着眉,笑得一脸嚣张地将她压制时,露出的那一点尖锐犬齿,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印象尤为深刻。
“……被飞坦咬一口肯定很痛吧。”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细.皮.嫩.肉的脖子,好像已经想象出那种残忍的画面,扶光面露忧郁,看着呆呆的,还有点可怜。
她怕痛。
却看得医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你大可以放心好了。就算那小子真要咬人,也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咬法……我保证。”
说完,她抬手捏了捏扶光的脸,跟按面团似的揉搓了一会儿,把那点不合适的忧郁情绪给抹掉后,才满意地收回手。
为了安慰扶光,医生只能又把老生常谈的那一套开念理论翻出来,帮她理清思路。
通常来说,念力的开发分为两种。
通过日积月累的修行,慢慢积累“气”的容量,顺其自然地达到提炼出念力的效果;这是以心源流为主的其一。
再者,便是受到含有恶意念力的攻击,导致体表的精.孔大开,强行开念;医生自己就是这种。
但这个方法的坏处是,一旦本人没能及时掌握控制的技巧,就会因生命力量过度外流,当场死亡。
“你以为捷径是那么好走的?要不要命啦?总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继续修行。毕竟除了这两种方法,就没有别的……嗯?”
话说到一半,医生忽然停住话头,自顾自地陷入沉思。
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的主意,她眼睛一亮,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确认好时间后,拽起扶光就往门外跑。
——然后她们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往生室。
扶光下意识又看了眼标牌,确定是“往生室”三个字没错。
所谓的往生室,其实就是太平间,是长老会专门用来暂时存放,那些被巡卫队发现的尸骸。
如果迟迟没有人来认领收殓的话,再由教堂那边接手后事。
而会被停放在往生室的人,通常也都不是什么正常的死亡方式。
扶光的声音不自觉放低:“又出事了?”
“最近不是失踪案频发吗?巡卫队加强了戒严。这是昨天晚上,巡卫队在巡逻的时候,在生活区的边缘发现的。”
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医生耸耸肩,轻描淡写地概述。
“不过因为辨认难度太高,暂时还不清楚到底是谁……所以,我们请来了一位专家。”
“专家?”扶光不解。
恰好门锁转动,高挑纤细的人影倒映在玻璃上。
于是医生便揽着扶光上前一步,向她介绍。
“莲子小姐,遗体修复师,流星街这方面最好的专家,也是超难得的特质系念能力者——辛苦啦莲子,方便赏脸跟我们一起喝个下午茶吗?”
莲子小姐是个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年轻女性。
黑帽子、黑手套、黑靴子、黑长裙、黑口罩,她几乎整个人都被肃穆的黑色所包裹,只露出眼睛那一点肌肤在外。
和送葬者的身份十分相称。
要是对方静止不动的话,乍一眼看上去,扶光会觉得她更像是一尊美丽却缺少生气的人偶。
但显然,哪怕是人偶也敌不过医生的死缠烂打。
甚至没有过多挣扎,莲子小姐小小声地叹了口气,便无奈点头,跟着医生的步调离开。
她们又回到了办公室。
不过,说好的下午茶还是要有的。
医生拉开门,直接去隔壁抢了几碟零食过来,再拿出自己柜子里常备的酒和牛奶。
前者当然属于她和莲子小姐,后者被塞给了扶光。
扶光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捧着热过的牛奶,很难想像啤酒配甜点是个什么味道。
好在,下午茶也只是个说起来好听的背景板罢了,并不重要。
医生是想邀请莲子小姐,分享她的开念经历。
——因为莲子小姐,既不是通过日积月累的修行,也不是受到攻击被强行开念,而是某一天突然觉醒的念能力。
她走的是极罕见的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