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正式留下了不可随意摆布的印象——除非,你做好了直面流星街人报复的准备。
在新闻被刊登的当天,长老会的地下室里,又多了三十一根蜡烛。
是库洛洛和日月长老亲自点燃的。
医生蹲在旁边,用指尖拨弄着扶光的那一只烛光,无声地冲她低语:你看,你这是把什么样的怪物,给松手放出来了呀?
烛光摇曳,燎起温热却不至于疼痛的触感。
在日月长老的指名示意下,医生又起身,负责送幻影旅团离开流星街。
凭借这些年做强盗活动弄来的资金,如今的幻影旅团,已经一跃而上,成为了流星街军.事.力.量和慈善活动的重要赞助者。
当然配得上医生的亲自接待。
虽然幻影旅团在面对医生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尊敬,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暂时忘记其他,只做那个年幼时,还会被扶光和医生一拳一个的“好孩子”。
但医生可不吃这一套。
毕竟,早在他们在试图装乖的过去,她就已经笃定这群小鬼骨子里的坏水,还劝扶光不要被骗了。
医生现在只想尽快把这些家伙给送走,不要打扰她睡美容觉。
只是在库洛洛等人即将登上货运飞艇的时候,他们在看不到星星月亮、永远一片阴霾的流星街的夜空,遇见了烟花。
所有人不由驻足。
“哦。差点忘了,今天是萨拉萨放烟花的日子。”
医生仰头欣赏了一会儿烟花,冲幻影旅团耸耸肩,没所谓地顺便解释了一下。
“你们懂得,萨拉萨倔起来也很麻烦的。所以没办法,给她批了一点火.药,然后她自己从外面学的技术……今天是第一次公开表演。”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也不介意让飞艇晚起飞一会儿。”
但幻影旅团出奇一致地拒绝了。
“谢谢医生。不过,就不需要了。”库洛洛露出平静而冷漠的微笑,“这不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他率先带头离开。
医生没有再追上去。
站在原地,她再次目送幻影旅团渐行渐远的背影,恍然中,想起了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们,踏上前往切里莫利谷的。
真是没意思,根本从那天开始,就已经选择了完全不同的方向啊?
“……你也看到了吧?他们不可能再回头的。”医生看向角落里的阴影,语气带着无可奈何的劝慰,“萨拉萨。”
萨拉萨没有哭。
可能是在那段时间,就已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从那以后,医生就几乎没见过她哭的样子。
不管是被火.药炸伤手掌的时候,还是所有努力都被宣告白费的时候。
萨拉萨永远在对其他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像个小太阳一样,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光和热分享给其他人。
这一点又和扶光不太一样。
扶光说过,她的名字是抚养人取不出来,就瞎翻书,然后选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很有文化的。
在书里,“扶光”是指“扶桑之光”,也就是太阳光芒的意思。
……可那并不代表,要燃烧自己吧?
医生叹了口气,熟练地上手,把萨拉萨那张笑脸揉得七零八落,才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对方的脑袋。
这个扶光留给她的小一号的笨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呢?
医生觉得自己快把下辈子的耐心也要提前透支完了。
………………
…………
库洛洛十七岁的时候,带领同伴犯下了更多骇人听闻的案件,幻影旅团在赏金猎人通缉榜上的排名也不断攀升。
而十八岁那年,他再次被医生叫回了流星街。
是日月长老要见他。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年,为了执行报复计划,频繁远距离操控念能力的缘故,日月长老的衰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他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的样子。
可他偏偏没有倒下,即便以腐烂的姿态,也要死缠烂打地赖在这个世界上,像亡灵一般,对“活着”这件事表现出惊人的执念。
就是这样的日月长老,向库洛洛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你的念能力可以偷走别人的能力吧?理智告诉我,这个能力在你手上能发挥更大的用处,但要是就这么白给你,也不符合我的脾气。”
“所以,来战斗吧,库洛洛。”
“胜利的人抢走战利品,天经地义。这才是我们流星街人该有的尊严和骄傲!”
唯独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苍老得几乎没了人形、皮肤几乎干瘪到挤不出一滴血液的日月长老,眼中忽然爆.发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生命力。
但没有为此动容,库洛洛淡淡道。
“如果只是这个理由的话,请恕我拒绝。其他条件不便说明,但一旦念能力者本人死去,我偷到手的能力就会消失。”
“在没有好处的前提下,我对跟濒临死亡的老人战斗,没有丝毫兴趣。”
日月长老却并不意外。
他甚至是已经提前找好了应对方案,才叫库洛洛回来的。
“长老会的成员里,有一种念能力,可以在禁锢对方意识的情况下,延长身体的存活。你可以想象是把人做成了人偶,从而降低损耗。我想应该符合你的念能力的条件。”
库洛洛抬眼看向对方。
二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后,他才慢慢具现化出《盗贼的极意》,翻开书页:“看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哈哈哈哈哈!也该让我看看,你这小子在外面的长进了!”日月长老酣畅大笑,“我可不会把我的东西让给看不顺眼的废物!”
或许是某种回光返照,这具垂老濒死的身躯,竟硬生生挤出了叫人不敢置信的力量。
仿佛也能窥探到,这个人在过去,曾经如何意气风发的冰山一角。
但时间从不会给予任何人偏爱。
死亡才是这个世界唯一勉强能算得上“公平”的东西。
在短暂的爆.发之后,日月长老迅速趋于颓势,结局当然是库洛洛毫无争议,甚至算不上费劲的绝对胜利。
哪怕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了,日月长老却依然粗.喘.着,固执地用拐杖支撑身体,不肯倒下。
他看着如今比自己更加高大、也更强的库洛洛,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当初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黑发少年。
那个骨子里野性难驯,却收起獠牙,模仿着小狗的撒娇情态,乖巧地啃噬草叶充饥的幼兽。
他们都一度被另一种可能性吸引,做了违背本能的决定。
但真遗憾……看来,他们终归还是同类人啊。身体的脏器开始替刚才的剧烈运动而抗议,日月长老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目光不曾从库洛洛身上离开。
他看着这个逐渐成长为青年的幻影旅团团长,既像是在看一副杰出的、最优秀的作品,又仿佛带着长辈对孩子的不忍与怜爱。
因为库洛洛即将接手的,不仅是他的念能力,更是他背负了近百年的沉重责任。
或许瑟琳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从流星街无数死亡中诞生的亡灵,驱动着早已失去心跳的躯体,徘徊在这个世界。
真不甘心啊。
被施加了那种念能力之后,哪怕流星街真的迎来了变化,他也不可能亲眼看到了吧……但即便如此也无所谓。
“活着”和“死亡”的界限,对他来说早已模糊了边界。
如今不过是另一种物尽其用罢了。
就像被他亲手刻下日月刻印,笑着跟复仇目标握手的那三十一人一样——对流星街人来说,一个有价值的理由,永远都是珍贵的。
日月长老释然地向库洛洛伸出手,示意他来“偷走”自己的念能力。
而作为计划的下一环,医生和那个特殊念能力者,也都早已在地下室的门外等候指令。
库洛洛上前,让日月长老将掌心按在《盗贼的极意》封面的血掌印上,完成了最后一个条件。
念能力“成对的破坏者”化作新的一页,出现在书中。
库洛洛发动了它,并将手背上出现的标志性日月纹路,展示给日月长老看。
日月长老大概是笑了一下,便疲倦地合上眼,让库洛洛可以离开。
——却在下一秒,库洛洛翻动书页,日月纹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把形状奇异的匕首!
他抬起手,拍抚着日月长老的背,如同一个小辈对长辈的亲近。
而匕首也同一个瞬间,洞穿了对方的心脏。
“这是我刚收藏到的具现化系念能力,匕首上的毒很特别,哪怕只是擦伤,都能让人在无痛中死亡。所以被叫做‘暗杀者之梦’。”
库洛洛半抱着日月长老,让他慢慢躺在烛光间,言语仍是淡淡的。
“便利好用的念能力我有很多,以后也只会不断增加收藏。您大概是太久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了,才误以为,我没有‘成对的破坏者’就不行吧?”
“按照流星街人的规矩,怎么处理失败者是我的权力——那您的这一生,就以这样战斗到死来落幕吧。”
“这才是一场与角色和舞台都相配的演出。”
漆黑的昏沉开始席卷意识,日月长老抓住库洛洛的手,声音低得宛如梦呓。
“……演出么。库洛洛,幻影旅团的团长啊,你又为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剧本呢?”
库洛洛顺着日月长老的力道,低下头去。
“应该也是一个被人杀死的结局吧?”他微笑着回答,“这才是像我们这样的恶人,该有的下场,不是吗?”
日月长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没有否认。
他停止了呼吸。
库洛洛沉默地凝视良久,随后抬起手,轻轻合上日月长老的眼睛,道了一声晚安。
“到了顽固老爷爷退场休息的时候了。”他轻声道。
脸上、手上、衣服上又沾满了血,但库洛洛也已经习惯了这股如跗骨之蛆的铁锈味,不再皱眉。
他取消了匕首的具现化,正欲合上《盗贼的极意》时,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现实。
——念能力“成对的破坏者”的那一页,在日月长老死亡后,却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强了。
为什么?
作为提出念能力限制条件的本人,库洛洛却无法解释,这个迄今为止唯一的特例,到底是什么原因。
有可能是因为,日月长老弥留之际的执念化成诅咒,强化了念能力的存在;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自愿将念能力交给库洛洛的人。
库洛洛无法判断。
因为再没有人会像日月长老一样,对他不惜倾尽一切。
………………
…………
如今,库洛洛十九岁。
有日月长老的提前安排,以及在幻影旅团的支持下,医生继承了日月长老的席位,成为新一任的年轻长老。
幻影旅团则继续他们漫无目的的流浪和作恶。
直到一日,侠客拿着一张报纸过来,指着上面的配图,问大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顺路去瞅瞅热闹。
报纸上的宣传栏,是在介绍将于半个月后,在费利市举办的“比拉格王室收藏品巡回展”。
其中,那顶最负盛名的、被誉为“玫瑰之泪”的传奇红宝石王冠,占据了最大的篇幅。
库洛洛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评论家的话。
笔者饱含激.情地描述,哪怕连“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绯红眼,也不及那颗红宝石在自然光下流动的辉光。
侠客的提议,获得了全票通过。
半个月后,幻影旅团来到了费利市。
库洛洛、玛奇和派克诺妲,去准备混入巡回展需要的一些东西,侠客则带其他人随便找个临时据点。
或者说,随便找个倒霉的屋主杀了。
这是幻影旅团已经形成惯例的默认流程,按理说,也不可能出现任何差错才对。
但当库洛洛换上西装,端出温文尔雅的学者姿态,从容地跟某个画廊负责人攀谈时,却接到了侠客的短信。
看到了疑似扶光姐的人——侠客是这么措辞的。
三人立刻抛下了接触到一半的目标,冒着湿漉漉的阴郁雨天,徒步向侠客给出的地址赶去。
………………
…………
“说话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因为说谎和心虚的人才会试图避开视线。这还是你教我的。”
用掌心捧起扶光的脸,十九岁的库洛洛·鲁西鲁终于弯起眉眼,露出了纯粹的、仿佛还带着孩童天真稚气的笑。
“——所以,刚才是在想,该怎么对我说谎吗?姐姐。”
【022】
被半强.迫地与库洛洛对上视线时,扶光看着这张糅杂了陌生与熟悉感、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张了张口,似乎曾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思维却仿佛被那对漆黑幽邃的眼睛所捕捉,没能发出声音。
连条件反射抓住对方手腕的动作,也同样停止下来。
扶光下意识收紧了指尖。
一时间,连她本人都分不太清,自己是想要握住这只手,还是挣脱开这只手施加的束缚。
库洛洛也并未催促她给出一个回答。
甚至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他任由扶光扣住自己的手腕,又顺着扶光无意中增加的力道,近乎顺从俯.下.身来,愈发贴近对方。
摆出如此乖巧贴心的姿态,一如扶光记忆中,那个被她遗落在过去的好孩子。
但好孩子可不会靠得这样近。
太近了,让扶光油然生出一股被异.物.侵.犯了安.全.领.域的不适感,好像就连呼吸,都受到另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的过分渗.入。
库洛洛却依然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是一种姿态柔和,却也完全无法掩盖其本质的强势。
扶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正在她正举棋不定的节骨眼上,嘹亮刺耳的警笛声一路疾驰而来,由远向近,直奔她这一层而来。
是扶光之前未雨绸缪,提前给警.察.局打招呼,让他们顺路过来领业绩的那通电话。
当然,也不能排除还有左邻右里帮忙报的警。
却刚好歪打正着。
扶光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在纷乱的脚步声冲上走廊之前,她轻轻推开库洛洛的手,向后撤了一步,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库洛洛只是看着她。
而等菲利普警官带队走出楼梯时,看到的便是一地玻璃残渣、被撞烂在地的门板,以及被一群奇装异服包围起来的扶光。
菲利普下意识就把手按在了腰间的配(木仓)上。
即便没有这一地狼藉,光是在和那些奇装异服进行对视的瞬间,工作多年积累下的经验,便让他立刻将这群人划入了绝对的危险人物行列。
明明连可以算得上“恶意”的情绪都没有,对方只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跟看见了脚边的一粒沙子、一只蚂蚁一样,并不存在什么差别。
却让菲利普有种同野兽对视的寒意与不安。
倒是愈发凸显出,被他们挡在身后的扶光有多格格不入了。
左手藏在身后,冲同行的同伴做了个手势暗示,菲利普做好了随时拔.枪.威.慑.射.击的准备,却反而向对面露出和善的态度。
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他镇静地挂上笑脸,借口张嘴就来。
“扶光,怎么还傻站着呢?不是都说好了,等下要去警.局补个笔录的吗?专门给你开的警.车护送,排场够大吧!快过来,大伙还在那边等着呢。”
倘若是一般的小偷强盗,听到这话,就应该识趣地顺着台阶往下,跟警.察井水不犯河水,各走一边相安无事。
但幻影旅团并不在此之列。
扶光沉默着没有动。
愈发确信她是被威胁了,菲利普的指尖已经扣上(木仓)托,佯作闲谈,进行最后一次确认。
“扶光,说起来,你身边那些人是谁?认识的人吗?看着不太眼熟啊,是外面来的人?”
库洛洛竟然还顺着这句话来。
“姐姐,”他凝视扶光,微笑着,温和而从容地提醒,“警官在问你,我们是什么人呢。”
扶光开始质疑,人类真的是非长这张嘴不可吗?
事到如今,彻底放弃了假装不认识之类的垂死挣扎,她深吸一口气,冲相熟的警官摇了摇头。
“是一场误会,菲利普。是小时候和我一起生活的同伴,因为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跟我打招呼。我误以为……”
扶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再该往下编什么瞎话,便索性跳过,含糊地带过去。
“总之,已经没事了。不好意思,害你们白跑一趟。”
菲利普对此却半信半疑。
在被罪.犯胁迫的时候,受害人往往会因为身不由己,做出一些违背本意的言行,这是警.察.侦.案的常识。
他没有轻易放下戒心,借着每个报.案.记.录都要有对应笔录的规则,继续顺理成章地,邀请扶光去警.局一趟。
扶光头一次会为了这位警官的认真负责,而感到头痛。
场面又陷入尴尬的僵局。
一直保持安静旁观的侠客,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举起手来,积极主动地自愿报名:“扶光姐不方便的话,要么我陪警官先生去做笔录?”
本来按理说,菲利普是可以拒绝的。
但随后,这个年轻的、看起来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少年,却向他出示了一张猎人执照。
货真价实的那种。
再二核验这张猎人执照的真实性后,菲利普将其还给侠客,然后一板一眼地,请对方和自己去警.局一趟。
结果侠客却说自己一个人去警.局会怕生,想带几名同伴陪着一起,问警官先生可不可以。
菲利普看着侠客笑眯眯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猎人执照,无话可说地默许了。
于是侠客一手框上派克诺妲,另一只手框住飞坦,还不忘招呼芬克斯自己跟上。
——侠客和派克诺妲是情报组,飞坦和芬克斯是战斗人员,他们相互配合行动,是幻影旅团相对固定的模式之一。
侠客却也怀了小小的私心。
众所周知,飞坦的脾气和耐心都算不上太好,他怕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贸然让飞坦跟扶光接触,或许会发生些不太好控制场面的事情。
虽然只是一种可能性,但侠客还是希望尽量把负面因素降到最低。
派克诺妲和芬克斯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才连嘀咕和抱怨都没一句,就同意了他的擅自安排。
要搁平时,他们才懒得搭理他呢。
搞定了另外两个,侠客看向最难搞的飞坦,眨巴眨巴眼睛,尽量表现出期待、讨好、求人的合格姿态,希望这位不要当场撂挑子。
不管飞坦最后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虽然侠客总觉得,大概连飞坦自己都考虑到了这一点,或者还有更多他不了解的隐秘。
但总之,在飞坦嫌弃地拍开他的手之后,便拉高斗篷的领口,步下带风地第一个往前走了。
比预想中解决得更轻松顺利,侠客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他又回过头,在人群中,将视线精准地径直落到扶光身上。
度过了在目睹扶光闯入视线中的第一段冲击后,现在这个时候,侠客已经能重新对她露出如常的笑容。
“……扶光姐,等会儿见。”侠客轻声说。
他笑着冲扶光摆摆手,便二两步跟上去,凑到菲利普和其他警员身边,自然熟稔地开始打交道,明里暗里将话题引到扶光身上。
从小时候就是,那张天生带笑的娃娃脸,向来最容易削减旁人的防备。
除了那习惯性去顾全大局的考量之外,侠客当然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需要尽快弄清楚关于扶光的一切。
更何况,这同样是他的私.欲。
相信这些警官先生,一定会很乐意满足他们对扶光姐的关心和担忧——反正不乐意的话也无所谓,那就轮到派克出场了。
侠客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慢了半步的派克诺妲和芬克斯,犹豫了一下,向扶光等人的方向点了点头示意,也紧随其后。
挤挤嚷嚷的走廊,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至少从音量分贝的角度来说没错。
最后留在这里的,就是库洛洛、窝金、信长、富兰克林和玛奇。
扶光头疼地看着自己碎了一地的窗户玻璃,以及整个倒在走廊上的门,不难想象,当时它们遭到了怎样粗.暴的对待。
好在她就是自己的房东,倒不至于惹出什么麻烦的纠纷。
不过话说回来,还有什么纠纷,会比被幻影旅团堵在家门口更麻烦的吗?
苦中作乐地自顾自笑了一下,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预期,侧过脸看向已经长大的少年少女,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在外面说话也不方便。总之,先进去坐坐吧?”
无人提出异议。
富兰克林甚至很有眼力劲地,自觉把扶光之前放在拐角处的两个大塑料袋拎起来。
对扶光来说的累赘,在身形格外高大的他手中,被衬得像是过家家玩具一般。
也因此,富兰克林从小就被抓去干各种体力活。
同样经验丰富的窝金,脑子里却缺了这根弦。
他在盯着那扇坏得很彻底的门看。
虽然窗户玻璃是飞坦打碎的,但门板可是他冲出来的时候,随意一撞,门就自己飞出去的啊!
想到这是属于扶光的东西,就算现在胳膊比扶光的大腿还粗,窝金还是条件反射地汗流浃背了。
他默默拎起木板,默默比划了半天,试图实现手动关门的效果。
最后还是玛奇看不下去了,硬生生用念线把门板跟门框绑到一起去,暂时填补上了门口这一大块空缺。
在玛奇拽动指尖、收紧念线的那一瞬间,本该钢筋铁骨的门也成了脆弱的那一方,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声,轰然合上。
外界的声音连同光线,都被拒之门外。
屋内骤然暗了下去。
与此同时,扶光却听到身后传来了库洛洛温和含笑的声线。
他说:“我回来了。”
******
不是“打扰了”,而是——
我(们)回来了。
【023】
库洛洛说得流畅自然,就好像他本就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之一,现在不过是结束了短暂的外出,又回到这里而已。
但在这个情景下,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扶光都实在很难接上一句“欢迎回家”。
所以她低下眼,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馈,只是打开玄关处的鞋柜,确认独居的自己并未准备这么多客人的室内鞋后,便让他们直接进来。
而站在扶光身边的库洛洛,视线刚好能够扫过鞋柜内的布置。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摆放在鞋柜最上面一层,通常意味着最经常使用的,是两双室内鞋。
——尺寸并不一致的两双。
或许是心烦意乱,扶光关上鞋柜的时候并没用力,导致柜门只是松松虚掩着的,向外延伸出一块棱角分明的阴影。
像是蛰伏着潜在危险、欲择人而刺的尖锐。
所以在随扶光往屋里走的时候,库洛洛经过鞋柜时,将掌心贴上了柜门。
他指尖稍一用力,卡扣便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咬住柜门的棱角,将不该出现的轮廓修剪整齐,锁得严丝合缝。
扶光却无心在意这一点小动静。
说实话,她现在脑子也是一团糟,根本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只是跑又跑不掉,只能先把人带进屋里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但等扶光站到客厅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沉默了。
她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全是鞋印,铺在沙发上的布艺和蕾丝装饰都皱成一团,摆放在茶几上的东西也全部被扫到地上,改为一桌散乱的扑克牌。
甚至脚边还堆了好几垒的打包盒跟啤酒的易拉罐瓶子。
……她真的只是出门了一个上午而已吧?
扶光脚步一顿,视线越过后来的库洛洛和玛奇,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之前从屋里冲出来的窝金等人。
吃得最多、喝了最多、制造最多垃圾的窝金,又开始汗流浃背了。
毕竟在场的都知道,扶光最爱干净,喜欢漂亮整洁的东西。
他借着库洛洛挡出的视野死角,一边疯狂用胳膊戳旁边的信长,还不忘用眼神死死扒住富兰克林,绝不允许只有自己一个人背这口黑锅。
或者,干脆趁机把锅扣到现在人缺席的侠客身上,好像也不错哈!
窝金正努力动用他那个不怎么经常用的脑子。
而扶光想起的,却是刚才侠客听到门锁从外被打开时,身为擅闯者,还大大方方迎上来的样子。
虽然二人对上视线的时候都愣住了,但扶光并没有忘记,被侠客握在掌心的美工刀。
她的确是报错警了。
因为根本就不是小偷闯空门。侠客他们应该早就打算好了,要杀掉屋主,然后鸠占鹊巢。
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成为了那个被挑中的倒霉鬼而已。
这一次的倒霉鬼。
扶光过热的大脑忽然冷却下来,像是被迎头灌了一大盆夹杂着冰渣的冷水,顺着喉咙,流经心脏,最后沉甸甸的积在胃里。
窝金那些脱线反应带来的短暂的“错觉”,终究也只是错觉而已。
她如今,已经不再拥有对幻影旅团指手画脚的资格……以及义务。
就像她之前向菲利普警官给出的定义那样:他们是小时候一起生活过的同伴。仅此而已。
所以,按照朋友的待遇去招待就好。
那点家被弄乱的生气,还没来得及宣泄出来,就像是灰烬里的微弱火星,悄无声息地灭去。
扶光像是没看到这一屋狼藉,换上了更为轻松的表情,迈过地上的垃圾堆,往厨房那边走。
“不好意思,我家里没有咖啡和酒。喝茶可以吗?”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逃过一劫,窝金哪还管什么茶不茶的,赶紧第一个附和完,然后抬脚一踹,把他们抢来的啤酒都踢到沙发下面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