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得到许可后,浅绿色的丝带被编进辫子里,和扶光本身的金发相缠,牢固地绕在每一股发绳上。
如同选择与树共生的藤蔓,既是守护,也是束缚。
直至密不可分。
库洛洛多出了一项新的爱好:替扶光梳发。
由于扶光是那种,虽然喜欢好看的东西,但更讨厌麻烦,所以一向都懒得花太多时间在打扮上的类型。
但有了玛奇她们送的发带后,库洛洛便有了揽下这个工作的正当理由。
他甚至不再满足于普通的麻花辫,不知道又从哪翻出了几本女性时尚杂志,没有发型讲解,就对着照片自己琢磨。
女孩子们也对此十分热心。
以至于,每当扶光坐着不动的时候,他们几个就会像小尾巴一样粘过来,兴致勃勃地,拿扶光的那头金发做实验。
因为只有扶光是长发。
在流星街,不便于行动又难清洗的长发,也是一种奢侈品。
如果不是当初答应过医生,会善待这一头漂亮的金发,以扶光怕麻烦的性格,恐怕早就学派克诺妲或者玛奇的样子,剪成更短的款式。
当然啦,也有库洛洛很乐意帮忙打理,不用她太费心的缘故。
所以,即便才没过多久,库洛洛如今的编发手艺就已经颇为出色,是哪怕去外面当个托尼老师,应该也会客似云来的程度。
不过他只为一位客人提供服务。
被仔细梳理的长发,柔顺而微凉,像一截剪下来的阳光,乖巧地裹挟在指尖上,是让人忍不住流连的触感。
而当事人也在这样温柔小心的对待中,惬意地弯起了眼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像是一只被抚摸的猫。
让库洛洛都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了。
但医生向来最讨厌别人迟到。
将发绳打上最后一个结,库洛洛轻轻推了推扶光的肩膀:“差不多该出发去长老会那边报道了,姐姐。”
——虽然明确了暂时不会收养的事,但不知道是叫习惯了、忘记改口,还是有意为之,他依然还是称呼扶光为“姐姐”。
想起萨拉萨那天说的,库洛洛其实是个很小气的家伙,扶光便没有说破,配合地假装自己并未发现这个小细节。
她赖着没动,只懒洋洋地说,自己从今天开始可以放一周的假。
提起这个,扶光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的开念并不算太顺利。
所谓的“念”,虽然可以衍生成五花八门的念能力,但就其根本,是人体内的生命力量,通过不同的形式,被使用者有意识提取、调用的结果。
而掌控这股力量的关键,是“意志力”。
扶光的理论知识学得很快,却怎么都找不到医生所描述的那种,从体内提炼出念力的感觉。
医生认为是她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缺少斗志和杀气的原因。
这还是医生头一次觉得,扶光不像个流星街人,是件不太妙的事情——别说沉.迷战斗的快.感了,她好像连“独占欲”和“想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的意识都压根不存在!
医生也没想到,自己的教学会卡在“怎么教扶光学坏”这一点上。
她思来想去、深思熟虑、再三思考之后,决定……给扶光放个假算了!说不定放松放松,脑子就自己想通了呢!
刚好,伊尔迷·揍敌客完成了她的单子,医生也需要尽快加班赶制完,那批约定好要交付的毒药。
因为原则上,念的事情要对无关人员保密,况且扶光也隐隐抵触让库洛洛等人过早接触到念能力。
她省略了前因后果,只说医生认为她欠缺的部分。
扶光的本意也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指望对方能给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建议。
毕竟,在她看来,库洛洛还只是一个对念毫不知情的小孩子而已。
可库洛洛思忖片刻后,却忽然提起了另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如果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的话,姐姐要不要尝试一下,再和飞坦战斗看看?”
他一只手成拳,抵在唇下,低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这是库洛洛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小动作。
过于专注、缺少表情修饰的他,就像是剥落了暖色滤镜的玉石,悄然显露出些许冷硬的本质。
让扶光感到一瞬的陌生。
可很快,仿佛是是想到了有趣的东西,少年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扶光,漆黑的眼中便生出光亮,柔化了那层如同幻觉、转瞬即逝的不适感。
“姐姐不觉得,飞坦很匹配医生强调的那些描述吗?战斗欲、自尊心、斗志、杀意,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
“虽然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不过我觉得,姐姐可以去观察战斗状态的飞坦,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记得要适当放水哦?太快结束就没有意义了。”
一点面子也不给飞坦留,库洛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冲扶光竖起食指,做了个要保守秘密的手势。
好像越听越有道理,毫无头绪的扶光心动了。
她跑去找飞坦主动约架。
明明都不知道被种进地了多少次,可飞坦一听,依然二话不说地就摆开了架势,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为了拉长战斗,扶光一开始是控制了分寸,有意地放了些水。
但很快就被飞坦察觉。
——他超生气。
不过,愤怒似乎也是点燃飞坦斗志的一环。
他没有抱怨扶光的放水,说些什么“不要瞧不起人”之类的孩子气的话。他只是沉默而全神贯注地,愈发盯准自己的猎物。
飞坦像一头幼狼。
哪怕爪子和牙齿都尚不足锋利,可那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早已刻在骨子里,明知打不过也要拼尽全力去打,倒下了就再爬起来。
他甚至越来越兴奋。
虽然战斗过程是稳占下风,却硬是打出了他才是主场的气势,比扶光看起来还要乐在其中。
孤注一掷的狂热。
不顾一切的专注。
那种情态甚至是耀眼的,仿佛也为这个人嵌上了闪闪发光的、不容忽略的辉芒。
扶光一时间被晃了神。
而年幼却敏锐的狩食者,便是抓住了这一瞬间的破绽。
仗着行动的敏捷优势,飞坦欺身而上,迅速闯进了扶光的防备距离,手上佯作伪攻的同时,用脚尖勾住对方的脚踝,然后一个用力,将扶光往后绊倒!
他则双手扣紧扶光的手腕,借着身体倒下的重量和冲劲,一同后坠。
攻守骤变,反应慢了半拍的扶光,没能及时挣脱开飞坦的束缚。
她被飞坦钳制着躺倒,少年墨蓝色的短发往下垂落,便成了天然的屏障,锁死了她的视野。
扶光只能看见飞坦近在咫尺的脸。
而那对狭长的、满是兴奋和侵.略.感的金色眼睛里,也只倒映出了她的轮廓。
坐在扶光的腰上,飞坦在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了神采飞扬、甚至带着些明快稚气的神色。
其实整个人也差不多筋疲力尽,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狼狈得不像个赢家,但他也全然不在乎。
飞坦俯.下.身来,脸贴得很近,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捕获的猎物,忍不住挑起眉,笑得很嚣张。
“我说过,我会打败你的。”
少年咬字时不小心露出的,那一点尖尖的犬齿,让他看起来愈发像一头还没长大,就迫不及待想展示力量、去挑衅头领的小兽。
扶光仰视着飞坦,总疑心这家伙下一秒就会想咬她一口试试。
字面意义的那种咬。
但她讨厌疼痛。
所以扶光弯起了眉眼,是一如往日的那种鼓励口吻。
“好哦,约定好了,我会等着飞坦的——但至少不是现在。还是先好好读书吧你!”
语音尚未落尽,她硬是用蛮力,挣脱开飞坦的束缚,再顺势翻身一滚,将猎手与猎物的位置交换!
女孩子在早期的发育本就偏快,腕力远胜飞坦的扶光,能轻轻松松压制住对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确定把这家伙的力气都彻底榨干之后,扶光才站起来,从容地拍了拍手。
她甚至没怎么出汗,跟狼狈的飞坦形成鲜明对比。
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找到了一点灵感,扶光奖励飞坦多做一套卷子之后,自己就跑去长老会的训练场,打算趁热打铁地练练看。
等扶光走得彻底没了影,飞坦却仍然躺在地上,用一只手臂遮着脸,好半天都没动弹。
好奇心不但能害死猫,还能害死狐狸。
侠客忍不住贱兮兮地跑过去,弯腰从颤动的手臂空隙里打量:“不会吧不会吧?飞坦你不会被扶光姐打哭了吧?”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了飞坦上扬的嘴角。
——飞坦在笑。
事实上,飞坦现在的心情的确很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在和扶光的战斗中,短暂地占据了上风。
虽然只有那么一会儿,但已经足够飞坦确认,他将来一定会打败扶光。或早或晚罢了。
他喜欢从上俯视浮光的感觉,更想要再次看到那个人失神落败的样子。
他终将攀上仿佛遥不可及的光,然后越过去,站在更高处,成为他们之间负责制定游戏规则的那一方。
如此期待。
如此迫不及待。
用手背掩住眼前的光,飞坦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
怪瘆人的,让站在旁边近距离吃瓜的侠客,下意识抱着自己胳膊搓了搓。
“……飞坦,你这样看起来好变.态啊。”
侠客语气真诚。
侠客是充满真情实感的陈述。
下一秒,飞坦收起笑容,用力踹了他一脚,把人拽下来,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在侠客的惨叫声中,其他人习以为常地,继续在垃圾山中翻找。
直到富兰克林捡到一盘录像带。
这可是难得的稀罕货,所有人立刻脑袋挨着脑袋地凑过来,连侠客都不捂着脸喊疼了,充满期待地看向库洛洛。
因为经常往教堂跑,相对比较熟悉这些东西的库洛洛,粗略检查了一下,认为录像带看起来还完好无损的样子,应该能用。
窝金一听,赶紧临时抱佛脚,努力回忆利卓尔神父的样子,开始现场祈祷。
虽然祈祷的动作拙劣就算了,词也牛头不对马嘴的,但他的态度很虔诚、很恳切。
“希望这次是好东西!要是还像上次那样,只有一个叽里咕噜的臭老头在上面讲话,那就太倒霉了!”
窝金甚至连《清扫战队》里的主角团都不忘拜了拜。
《清扫战队》是目前人气超高的特摄作品,讲述了七名不同颜色的战士,并肩协作,一起同反派作斗争,将世界的“污渍”清扫一空的故事。
其火爆程度,就连向来消息闭塞的流星街也有所耳闻。
主要还是因为,看的人多了,从垃圾山找到相关遗弃物的可能性也就更大。但通常,也顶多是些损毁的杂志、贴有图案的周边赠品之类的小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窝金还是一眼就相中了蓝色战士。
因为蓝色战士的肌肉够多,身形也够魁梧,一看就超级能打的样子,充满了真男人的魄力——像他!
于是窝金又着重向蓝色战士多拜了一下。
为了验证录像带的内容,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跑去教堂,找利卓尔神父借用了DVD机和电视。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刚按下播放键,伴随着节奏感极强的主题曲,屏幕上就出现了绚彩的片头标题。
正是《清扫战队》。
就连平时最喜欢摆副酷哥形象的飞坦见了,都忍不住眼睛一亮,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认为是自己祈祷成功的窝金,更是狂喜。
唯一的遗憾,就是录像带本身采用的是通用语,而不是流星街人最熟悉的巴维克语。
几个之前没有好好学习的家伙,在这里就付出了代价,光是看了个热闹,剧情只能靠自己连蒙带猜地脑补。
为了帮助他们理解,库洛洛和侠客只好时不时就暂停一会儿,大概总结一下故事都在讲些什么。
这样的观感肯定大打折扣。
可就算这样,所有人依然看得十分高兴,情绪跟随着清扫战队的成员一起,沉浸在“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喜悦当中。
等到片尾曲放完,他们也仍意犹未尽地讨论情节。
“啊!可恶!要是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就好了!”窝金痛定思痛,决定拉着信长一起,从今天开始就发奋图强。
飞坦也无法再嘴硬,说扶光教的通用语是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所以当侠客笑眯眯地主动提出,下午刚好他闲着,要不要大家一起额外加场通用语自习的时候,自然也无人反驳。
萨拉萨和派克诺妲还提议,等他们彻底弄懂录像带的内容之后,可以把周围的孩子都叫过来,开一场影像会。
到时候,他们就能帮忙给其他人解释剧情,让大家都享受到这份乐趣。
这个想法获得了全票的一致通过。
一行人又热热闹闹地打算离开,却发现库洛洛并没有跟上,而是坐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库洛洛?你不一起去吗?”侠客问。
这才被叫回神,库洛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说自己等下还有其他事要做,让侠客他们不用等他。
因为库洛洛时不时会需要帮扶光处理一点事情,同伴也习惯了,便没太放在心上,快步走出借阅室。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利卓尔神父准备过来整理材料的时候,才发现库洛洛还独自留在这里。
屏幕上播放着《清扫战队》的内容,库洛洛盘着腿坐在地上,膝头撑起一块纸板,神色专注。
里面的角色说完一句台词,他就拿起纸笔,记录下一行。
如此循环反复。
如果是往常,利卓尔神父应该会安静地离开,不去打扰库洛洛学习,但今天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他忍不住敲了敲门框,示意自己的存在。
等库洛洛回头后,利卓尔神父才好奇地问他:“库洛洛,我看侠客他们,好像很早就已经走了。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我在试着把录像带的内容,翻译成巴维克语。”
库洛洛并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
他将翻译了三分之一的台本递给利卓尔神父,顺便分享了自己刚才灵光一闪的想法,寻求大人的建议。
“萨拉萨和派克诺妲提议,想要开一场影像会,让大家都能享受到这份乐趣。然后窝金又说,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通用语,立刻就答应侠客,下午要去参加自习了。”
“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重新用巴维克语给录像带配音,然后先把前面的第一个故事单独剪出来,播给大家看。”
“如果反响好的话,还可以考虑以‘替后续影像招募配音演员’为契机,潜移默化地,带动大家生出对学习通用语的兴趣……就像窝金那样。”
流星街人的行动模式,都是基于对自己有没有利的思考。
所以,即便扶光努力想鼓动身边的人学习通用语,但除了库洛洛这一群联系紧密的孩子外,几乎都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通用语在流星街,是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库洛洛也是从今天窝金的态度转变,联想到了这一点。
他总是想帮上扶光的忙。
“利卓尔神父觉得呢?如果可行的话,后面大概还要再多麻烦您一段时间。我可能需要借用广播室那边的设备。”
虽然是谦逊诚恳的口吻,但库洛洛神色中已经透出了些胸有成竹的笃定。
不光是《清扫战队》的录像带,其实垃圾山从不缺通用语的小说、杂志和漫画,只是流星街人看不懂,便一律视为没有价值的东西。
这并不是昙花一现的一次性噱头,而是一个长期的、具有实践性和可操作性的方案。
利卓尔神父没有任何建议可提。
他认真地重新打量库洛洛。
这个一直以来表现乖巧、像是扶光的小影子一样的少年,第一次向他展露了“聪慧好学”之外的锋芒。让利卓尔神父不由一时间讶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有意配合扶光的步调吗?
利卓尔神父沉吟片刻后,有了决定。
“很棒的计划,库洛洛,我想应该有人也会对你的想法很感兴趣。他一定能比我提供更大的帮助。”
合上库洛洛翻译的台本,利卓尔神父微笑着看向他,目光近乎感慨,耐心而真诚地询问。
“所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见见那个人吗?”
库洛洛没有拒绝。
——利卓尔神父说的那个人,是日月长老。
同样是一无所知地来到那间地下室,库洛洛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对纹有太阳和月亮图案的手背上。
他露出了稍微有些意外的表情后,带着敬意地,正式向对方问候。
以日月长老的名义。
日月长老看了眼利卓尔神父,利卓尔神父便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提及过任何信息。
这让日月长老生出了些新的兴趣。
“你没有见过我。”
更像是肯定的陈述,但没有过多纠缠讨论的意思,他随即跳过这个话题,摆出倾听的姿态,只允许访客五分钟的时间。
通常来说,任何事被时间限制之后,都会放大当事人的紧张情绪。
但库洛洛似乎并不受这个条件的影响。
甚至连扶光当时的忐忑都没有,他不慌不忙、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提议,并联系扶光的策略,解释了在流星街普及通用语的重要性。
日月长老不动声色:“你看起来对自己很有自信。”
“我只是觉得,长老您应该不至于反对。”库洛洛却笑了笑,状态很放松,的确不担心对方的回答。
既然利卓尔神父特意带他过来,至少说明,神父是认可他的提案的。
而在他的设想里,原本也就只需要教堂提供场地和设备罢了。
所以,长老的协助不过是锦上添花,有当然更好,但没有的话,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日月长老看着库洛洛,再次修改了对他的评价。
——敏锐、细心、聪慧,自信却不至于傲慢,平时应该有注意收集情报的习惯,擅长观察,更擅长分析逻辑和人心。
一个天生的小狩食者。
却暴.露.出了唯一不合理的矛盾之处。
“你似乎一直都在说,扶光的想法、扶光的计划,扶光希望达成的目的……那你呢?”
拨开看似完美无瑕的外壳,日月长老饶有兴趣地,抓取了这个充满了违和感的异常。
“库洛洛,你难道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库洛洛看了他一眼,只是平静地否认:“姐姐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我不认为需要刻意区分。”
日月长老闻言,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觉得有趣:“你的意思是,你心甘情愿,可以永远只做他人的光下之影,而不是用‘库洛洛·鲁西鲁’这个独立的身份吗?”
如果不是扶光先引起了利卓尔神父的注意,如果不是库洛洛又刻意收敛自己的锋芒,他早该被推荐到长老会的眼前。
他的能力绝对不逊色于扶光。
虽然是截然不同的方向。
面对日月长老近乎尖锐的提问,库洛洛却显得很温和,仿佛丝毫没有被这番言语所动摇。
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得出了答案。
“就像拔河游戏,团队不能同时拥有两个领袖,否则只会导致力量调用的不协调,埋下人心不齐的隐患。”
“姐姐是我和同伴都认可的领袖,因此,我不并需要成为‘库洛洛·鲁西鲁’,我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协助那个人就好。”
库洛洛抬起波澜无惊的眼睛,与日月长老直视,微笑着承认。
“所以,我的回答是:‘是的’——我会期待她所期待的未来,相信她下达的所有指令,扫清她那条路上的全部障碍。”
也只有那个人拥有支.配.他的权力。
一如当初扶光问他,自己难道有决定他命运的能力吗,库洛洛却回答说,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不可以。
库洛洛早就心甘情愿,选择成为扶光的影子。
婉拒了日月长老抛出的另一种可能性,以为这场意料之外的插曲就到此为止,他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对方拦下。
日月长老向他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与其他事情无关,这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如果你手上有不限量的、确保功效的炸.药储备,库洛洛,你会怎么使用它?”
这是在扶光此前拟写的计划中,没有出现过的条件。
库洛洛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
“……或许可以用这个当做筹码,威胁Mafia,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谈生意?”
他试着沿用扶光的思路去模拟推算,但想了想,还是客观地补充完后半句。
“不过,以Mafia的行事风格来说,恐怕单纯的威胁不会起到太大作用。他们应该是那种,不彻底痛到恐惧,就只会想着变本加厉报复的类型吧。”
没有对这个答案做任何评价,日月长老挥手放人离开。
利卓尔神父叹了口气,略带遗憾。
他是真的很看好库洛洛的潜力,可惜,本人不愿意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强制库洛洛接受长老会的安排。
日月长老却不以为意。
“无妨。他看起来虽然会是一把趁手的好刀,但既然已经认了主人了……那我们,也只需要抓住握刀的那个人就足矣。”
“至于影像会的事,就还是由你负责吧。我的确没理由反对。”
利卓尔神父点头受命,也准备离开。
但在迈上台阶前,他忽然转身,问日月长老最后提出的那个问题,是什么含义。
利卓尔神父当然知道,所谓的“不限量炸.药”是指对方的念能力。
想到这里,日月长老忍不住出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笑。
“老实说,他的想法其实跟我不谋而合。我们是同一类的人。”
“但前不久,瑟琳跟我说,她把我的念能力告诉扶光之后,那个小鬼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头建设流星街的时候,拿来爆.破清理垃圾山的话,一定很方便。”
“她还问瑟琳,我能不能控制爆.炸的范围。如果可控,理论上还能试着做做看烟花。流星街没有烟花,她想让孩子们看一次烟花。”
想起瑟琳当时模仿的情态语调,日月长老摸了摸手背上的正负极符号,不知道是嘲弄,还是对拒绝自己橄榄枝的库洛洛的幸灾乐祸。
像是目睹一头骨子里野性难驯的幼兽,却模仿着小狗的撒娇情态,乖巧地啃噬草叶充饥。
“……看他能不能装一辈子吧。”
日月长老淡淡道。
第16章 【016】
有利卓尔神父和长老会明里暗里的协助,影像会的前期准备工作很快就步上正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但因为库洛洛等人的私心,想要把这件事当做给扶光的一个惊喜,所以利卓尔神父也配合地,帮忙向扶光遮掩一二。
反正扶光本来除了工作之外,就不太爱出门晃悠,总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做自己的事。
更何况,她最近忙于开念的修行,还要见缝插针地去熟悉一下,长老会新对她开放权限的机密资料,已经是分身乏术,每天维持三点一线的生活。
所以一直以来,很多消息其实都是库洛洛和侠客他们知道后,筛选出认为对扶光有用的那些,再借着聊天的形式告诉她的。
不然,扶光也不至于在地下室的时候,没能直接靠那对手背上的标志性日月图案,联想到日月长老的身份。
……但讲讲道理!谁会在公司基层打工拿薪水的时候,还特意去关注董事长叫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啊!
总之,在利卓尔神父、医生和库洛洛等人的三方合作下,扶光完全没察觉到影像会的事情。
不过她隐约意识到,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因为想要确保影像会的质量,在正式给录像带重新配音之前,库洛洛等人还需要抽出大量时间排练。
为了避免扶光无意中撞见彩排,他们还特意排了班,轮流派一个不太可能说漏嘴的人,负责去陪着扶光——或者说,吸引走扶光的注意力。
很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胜任这份工作。
比如窝金就被第一个踢出候选名单。
昨天轮到了派克诺妲。
虽然年纪并不是最大的那一个,甚至她比库洛洛还要小一些,可莫名就是有一种可靠的、值得信赖的大姐姐印象。
也理所当然地,她没有辜负同伴的信任。
面对扶光拐弯抹角的询问,派克诺妲总能笑着回避开,滴水不漏地保守好他们的约定。
不愿意态度强硬地逼迫对方必须坦白,扶光败阵。
但幼年的蜘蛛越是行动遮遮掩掩,就越是让她感到不安,担心是否事态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发生了偏离。
今天被派来的是侠客。
因为扶光准备下午用来温习长老会给的资料,侠客便也从教堂的借阅室拿了本书,安静地陪她坐在一起。
心里总悬着这件事,扶光很难集中注意力,视线不由地就往侠客那边瞟。
她想起医生跟曾经自己说过,侠客其实比库洛洛更容易心软一些,只要她稍微撒撒娇,哪怕是有点过分的要求,也有很大概率会被同意。
虽然扶光完全没看出来,但……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应该就不会有错吧?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不知道怎么做才算是“稍微撒撒娇”。
医生没有教这个啊!
再三偷偷观察侠客的表情,扶光还是没想好该怎么打开话题,踌躇了好久,连目光都开始放空,自顾自陷入纠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