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也并不会因此觉得有失颜面,反而会真心实意地回过头称赞他、鼓励他。
扶光从不介意身边人的成长。
但每当库洛洛看着在自己教导下学习的扶光时,骨子里的贪婪就会被刺激。
想要长得比她更高大。
想要变得比她更强。
想要得到……或是被她拥有也无所谓。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他们是姐弟、是家人、是密不可分的命运共同体,今后也理应如此延续下去。
可到底,从年幼时便规划好的、每一次生日都会许下相同愿望的未来,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库洛洛不知道。
但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
“姐姐的故事应该还没有说完吧?”
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的情绪,库洛洛微笑着,像是在课堂上遇到了不理解的难题,于是追根问底地要个答案。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彻底决定要丢弃我们的。”
扶光闻言迟疑了一下。
她原本不愿提及这件事,大概是出于私心,还是想要粉饰一下他们之间的裂隙,不要让本就斑驳的回忆更添龃龉。
但库洛洛却不。
他微笑着,甚至反过来温和地催促。
“如果姐姐真的要给我们判.死.刑的话,那至少也应该让我们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吧?得让我们……彻底死心才行啊。”
库洛洛话中停顿的那一下,并没有任何愤怒或是沮丧的意味,咬字轻忽而暧.昧。
他似乎比仓促重逢、去而复返的那个夜晚,要平静得多。
扶光沉默了片刻,开口问他:“你还记得‘墨斯拉夫’这个姓氏吗?五年前,在莫谷立市。”
五年前,也就是库洛洛十四岁的时候。
——也是幻影旅团正式离开流星街,开始在外界作恶的那一年。
库洛洛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隐约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到了几乎被遗忘的褪色碎片。
那是他策划的第一起血案,向世人昭告幻影旅团的存在。
十七名家族成员、二十六名侍者、八名厨师、十三名司机,五名园丁,合计六十六人,无一幸免。
他还在那家贵族后裔隐藏了肮.脏秘密的地下室里,留下了一位金发的少女信使,替自己向警.方传话。
虽然对方之所以能活下来,更多还是因为那一头绮丽的金发。
库洛洛舒展开眉眼,发出了像是恍然大悟的声音。
扶光却从他这短暂的思考中,读懂了更多。
到底是这些年杀过多少人,又对此有多习以为常,才会在这样精确的提示下,依然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呢?
扶光无法深思。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他们的抚养者,也自然无可推卸地,需要承担起一部分失格的罪责。
所以她才想要成为医生,去帮助更多无辜的人活下去。
仿佛连倒映在视网膜上的身影也成了滚烫的烙印,扶光半合上眼,狼狈地避开了幻影旅团,只是盯着眼前的一片空地,尽量言简意赅地叙述。
“——我去过墨斯拉夫灭族案的现场。”她说。
五年前,扶光终于摆脱黑心老板伊尔迷的契约关系,也顺利拿到了在外界的合法身份。
她本是想第一时间回流星街的。
却在她即将登上飞艇的当天早上,各大新闻媒体刊登了同一条骇人听闻的报道:墨斯拉夫灭族案。
幻影旅团四个字,被印刷成血一样的鲜红颜色,占据了报纸的头条版面。
也刺入扶光的眼中。
于是,将报纸带过来的、热心助人的伊尔迷,向扶光歪了歪头,问她想不想一起去莫谷立市观光旅游。
扶光在沉默中,扔掉了之前买好的机票,转身上了揍敌客家的私人飞艇。
她亲眼见过墨斯拉夫家的凶案现场,见过七零八落倒在红色中的尸骸,也见过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金发少女。
有揍敌客家的这只大黑猫在,没有谎言和秘密能够延续。
扶光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全部经过。
她没有再回流星街。
正是因为直面过人类最赤.裸的恶意,才更加无法接受,自己尽心尽力抚养过的孩子,竟然成为了恶意本身。
无论理由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已经做下的事情。
每一次自噩梦惊醒,每一次从新闻中又看到幻影旅团的报道,每一次想起那个棕发的、她甚至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女孩时——
扶光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又渐行渐远了一步。
已经回不去了。
在彻底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时候,两年前,扶光结束了居无定所的旅途,来到了费利市,成为一名圣帕里斯医学院的新生。
这就是全部。
像是压在心口已久的石头终于被解开,扶光轻轻呼出一口气,有种奇异的冷静,如释重负。
她重新看向库洛洛,希望得到自己期许中的那个答案。
库洛洛却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其实,从姐姐在公寓门口见到我们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我们究竟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吧?”
强烈的不安如同尖锐鸣叫的警.报,裹挟着寒意,从脊柱一冲而起,扶光下意识往前了一步,想要阻止对方。
“——不要!”她试图拦下库洛洛。
但在扶光触碰到对方之前,库洛洛便一拳砸在身边的展台上。
本该强度足以防.弹的特化玻璃,仿佛变成了脆弱的糖块,雪花般的裂纹延伸向四面八方,被轻易破出一个空洞。
巡回展主办方在会场内安置的安保系统,也与此同时,尽职尽责地拉响红色警.灯,提醒人们,珍贵的宝物遭到了盗贼的觊觎。
花重金聘请的安保团队立刻冲了过来,举起(木仓),瞄准看似势单力薄的幻影旅团,警告他们立刻往下展品,举手投降。
但安保团队的领队,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觉得世界天旋地转。
直到脑袋落地,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不是地面和天花板交换了位置,而是他身首分离。
罪魁祸首是一道暗蓝色的残影。
这一下突然的变故,比警.报刚刚响起时,造成的影响更大。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彻底撕开了人们虚假的平静。
原本觥筹交错的上等人,也再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上一秒还剪裁得体的昂贵搞定礼服,这一秒变成了碍手碍脚的垃圾,他们跟会场的服务人员混到一起,脸上是同样的恐惧,只疯狂地试图逃出这片人间炼狱。
干惯体力活的温驯使者,挤开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大小姐,先一步迈向生的希望;自诩继承了骑士精神的所谓绅士,也会踩在倒到地上的同伴身上,推开身前的老者。
此时,人与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区分的不同。
只有强者和弱者、狩猎者和猎物的阵营分明。
不再有需要伪装乖巧的理由,彻底失去束缚的蜘蛛,在此时此刻,终于脱下了“好孩子”的假象,赤.裸地,将他们最真实的模样暴.露在扶光面前。
求饶与惨叫声充斥在耳边,再度勾起了噩梦的残光片影,扶光脸色苍白,僵硬地站在那里。
她抬头看向唯一没有离开展台附近的库洛洛。
他们之间连一步的距离都没有,甚至不需刻意凝神,便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库洛洛用指尖勾起展台里的传奇红宝石王冠、“玫瑰之泪。”
也是他们此行原定的真正目的。
“之前看到有评论家说,这颗红宝石能媲美被誉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绯红眼,我们才想着,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结果,果然是那个人的夸大其词啊……我猜想,他一定是没有见过真正的绯红眼吧。”
只是粗略观赏了一下,库洛洛便漫不经心地,随手将王冠掷在一旁。
因为他用了巧劲,被过誉的红宝石直直磕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两种坚硬的、都不肯妥协的物质碰撞到一起,注定两败俱伤。
价值数亿戒尼的玫瑰之泪就此破碎。
库洛洛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他微笑着看向扶光,带着一如既往的专注和憧憬,仿佛还是过去那个仰望着光的孩子。
“如果姐姐是讨厌我们杀人的话,那可就不能从五年前的墨斯拉夫算起了……姐姐还不知道吧?我们第一次杀人,应该是在九年前。”
“你还记得那个叫‘布卢’的Mafia接头人吗?他后来死在了离开流星街的货运飞艇上。其实是我们设了个陷阱,用涂抹了病人血液的铁丝,割破他的手指,让他染病的。”
“但当时,发现了姐姐绯红眼的人,不止他一个对吧?所以,为了封锁消息,医生让你别管之后,去找了揍敌客家的人,把布卢手下的那一整支队伍,全部,都杀人灭口,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所以姐姐,你要算的话,应该从这里算起才对。一样的事情,只讨厌我们的话,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库洛洛用掌心托起扶光的脸,近乎爱怜地,看着早已深陷泥潭、这辈子都不可能摆脱他们罪孽的姐姐,吻了吻她的眼睛。
恐怕黑色的美瞳下面,早已沦入一片火海了吧?
但谁让姐姐放弃了手里的缰绳,连他们最后为她编织出的假象,都非要亲手撕开,撕得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他们已经成为不了被偏爱的“好孩子”了。
那么,就只能用“坏孩子”的方式,来留下绝对无法再次失去的人了。
“说起来,我们当时从墨斯拉夫家那里,抢到了很多金银珠宝。那些钱的大部分,我都交给了医生,据说是在流星街,用来建设姐姐一直都想要的学校和医院了。”
“对了。我记得,上次听医生说过,萨拉萨一直没有离开流星街,从前几年,学校建成之后,就开始在学校里就职,负责教孩子们通用语和数学……真难得,萨拉萨以前并不是擅长数学的那种类型呢。”
“不过根据医生的反馈,我想,萨拉萨应该是变成了,像姐姐一样的、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好老师,现在每天都被学生簇拥着吧。”
库洛洛闭上眼睛,与扶光额角相贴,温柔地、怜惜地、珍重地,像是依偎取暖的小动物一样,与她厮磨,交换体温。
“……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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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在轨道失控且无力回天的时候,大概会下意识选择刹车。
但库洛洛决定踩下油门。
而已经踩过一次刹车的扶光,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库洛洛,忽然抬起手,越过对方的侧脸,进而伸向那条垂在脑后的白色绷带。
扶光拽住末端一扯。
本就只是松松系上的绳结,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便轻易地四散开来,露出伪装下的逆十字刺青。
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褪去了孩童稚气的脸,渐渐地,终于与原著里那个在友客鑫奏响镇魂曲的幻影旅团团长,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库洛洛却又仿佛贪恋这一点近乎虚幻的亲近,歪了歪头,将脸颊贴上她的掌心。
这一次,扶光没有躲开。
她将五指插.入那头柔顺的黑发中,梳起库洛洛额前的碎发,让彼此都能看得更真切一些。
动作仿佛是温情的,可扶光神色间已经不再有动摇。
“……喜欢用问题回答问题,是你一直以来的坏习惯,库洛洛。别总试图用诡辩来达到你的目的。”
“就算你们杀的第一个人是布卢,是为了保护我而动手的,那墨斯拉夫呢?刚才没能逃出这个巡展会的人呢?难道也是为了我吗?”
“哪怕一开始是没有选择,但现在,你明明有能力去走另一条路,却也还是视若无睹,继续做你的幻影旅团团长,继续胡作非为。”
“让我猜猜看,你是怎么想的——‘反正能直接抢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耗时费力地,去走那些外人制定的规则’?或者,你已经开始享受这场生死边缘的感官游戏,甚至也在期待自己被杀死的那一天?”
语气平静而从容,扶光一边说出自己的猜测,一边将掌心下滑,一直落到库洛洛的颈侧。
她轻轻地做了个收紧的动作。
这里是人类普遍意义上的致命处。
脆弱的喉骨,对于他们这样的念能力者来说,只要轻轻一捏,就能彻底断绝了他人的生机。
对这样的接触感到抗拒,乃至条件反射地攻击对方,都是源自人类自我保护意识的自然反应。
可库洛洛并没有反抗。
他甚至反过来,温驯地俯身,低下头,迁就着扶光的身高,方便这个理论上随时能够夺走自己性命的动作。
同时,他也贴得愈发近了。
“以前的话,或许是吧。毕竟,当时我已经没有值得期待的未来了。但现在的话……如果是被姐姐亲手杀死,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库洛洛露出了纯粹的、甚至带着些孩子气的笑。
“事到如今,早就不存在那样理想的‘好聚好散’了……姐姐。”
他将另一只手搭在扶光的手背上。
长大之后的他,原本只能勉强牵住扶光几根手指的掌心,如今也已经足够完整地包裹住对方。
“你说得的确没错,我们已经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反派角色。不过,就算是不再被喜欢的坏孩子,我也还是会希望,你能够开心。”
“所以,就这样杀死我,或许才是那个皆大欢喜的落幕方式。”
是一种引导意味的,库洛洛覆着扶光的手,仿佛在教她,应该在什么位置,用怎样的力道,才能将目标一击致命。
肌肤相贴的掌心之下,自始至终维持了平静跳动的脉搏,证明了库洛洛并没有在说谎。
他确实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而库洛洛没有说出口,彼此却心知肚明的另外一个选择是:如果无法杀死他,那就留在他们身边吧。
无论过程如何,早在流星街的时候,他们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可怕的诅咒。
可过于浓烈执着的情感,本身便是一种扎根在人类欲.望深处、既是甘霖也是苦毒的诅咒。
使人无所不能,也令人如火灼身。
并最终演化成甘之若饴的折磨。
“——杀了我吧,姐姐。”
库洛洛微笑着,近乎虔诚地闭上眼睛。
他是生性贪婪的盗贼,在这场不允许失去的追逐博弈中,只接受“负一百”和“一百”的两种结局。
扶光却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看,库洛洛,你又在试图偷换概念,逼迫我来做二选一的选择题了……但是真可惜,这道题我选C。”
扶光松开了手。
库洛洛下意识要勾住她的指尖,却忽然感觉到掌心一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穿透了扶光往回收走的手臂。
没有任何凝滞或是触感,甚至连能够证明扶光存在的呼吸、心跳、体温,都在一瞬间消失于无物。
如同并不存在的幻象一般。
丰富的战斗经验,让库洛洛先于思考,便具现化出了《盗贼的极意》,进入戒备状态。
但扶光没有急于进攻或逃走,而是双手环胸,一脸冷漠地,往天花板上的超大水晶吊灯上看。
“伊尔迷,你也看够热闹了吧?”
一直隐匿于阴影中,趁机看了个大热闹的黑猫,这才晃晃尾巴,心满意足地探出头,拿出了极具服务精神的辩解。
“我只是在为你提供充足的思考时间。毕竟是你的弟弟妹妹,家人可是很重要的……啊。说起来,你们好像还没有契定收养关系呢。忘记了。”
右手成拳,模仿着电视里见过的、那个人气很高的影视剧女主,伊尔迷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做了个理论上很可爱,但换到他身上,就只剩诡异的动作。
连扶光都无语了一秒。
而在挥开手的瞬间,伊尔迷将藏在掌心的念钉向四处飞射,破坏了安置在天花板的防.火.系.统。
密布整个空间、几十个隐藏式的花洒喷头,被同时激活了防火措施,一齐源源不断地喷洒出水花,如同在大厅里下起了一场连绵轻柔的春雨。
偌大的会场中避无可避,所有人都难免被打湿了些许。
除了连头发丝都没沾水的扶光。
与此同时,警.车的鸣笛声和更为杂乱的动静,从远处传来,并迅速靠近。
像一只灵巧的黑猫,伊尔迷悄无声息地从吊灯上跃下,走到扶光身边。
“温馨提示:水里加入了能使身体肌.肉.麻.痹的特效毒药。虽然单纯通过呼吸和皮肤接触的效果会差一些,不过考虑到,特意为幻影旅团慕名而来的赏金猎人就在门外,应该也不会变成那么无聊的一边倒战局吧。”
“祝你们好运……嗯,其实稍微倒霉一点也可以。还是请不要太努力了。”
没什么诚意地冲幻影旅团摆摆手,伊尔迷原本步履轻快地准备要走,却注意到扶光仍站在原地。
他半侧过身,漆黑的猫眼盯着扶光,又想了想。
“如果扶光你想养宠物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他们看起来可不像二毛那么听话哦?很爱咬人的样子。”
伊尔迷一副很为她考虑的体贴口吻,并极力推销自家皮亮毛顺、指哪打哪、还能看门护院的优秀二毛。
扶光只觉得这家伙几年没见,真的是越来越话痨了。
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先给伊尔迷一拳,让他暂时消音一下比较好,库洛洛却忽然开口。
“所以,姐姐是选择了他吗?”他仿佛有点为难,“怎么说呢,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感觉还不如飞坦的样子。”
正暗自积攒力气、准备抽出伞剑开战的飞坦:?
这可不兴瞎说!
感觉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扶光,当即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那倒也不必误会,毕竟我还不至于总要在垃圾桶里挑旅伴。你把这家伙当做人形的投币售货机就好。”
“我没有选择任何人,只是选择了我自己而已。”
扶光看着库洛洛,平静地,作为一个失败的抚养者,为他上了最后一课。
“一味靠恐惧和暴.力去支.配他人,并不是万能的通关钥匙。就像今天一样,你们总会踢到铁板。然后呢?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这真的是你们的向往吗?”
“库洛洛,你明明有更聪明的解决办法。就像你能轻易获得画廊负责人的青睐,你绝对可以做到更多,却放纵自己沉浸在单纯的掠夺里。”
“……如果你永远只当自己是个强盗,又怎么能怪别人用看强盗小偷的目光,去看所有流星街人?”
言尽于此,扶光深吸一口气,率先转身离开。
伊尔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库洛洛等人,终究是遗憾地放下了念钉,快步追上去。
即便恢复了些许行动能力,库洛洛却并没有阻拦,甚至示意其他人不要浪费力气。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扶光离开。
今天已经不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了,太多信息和条件存在缺失,库洛洛冷静地在心里盘算筹码,判断下一步的捕网又该如何调整。
没关系,即便扶光先走几步、几十步、甚至几百步也无妨。
他都会回到她身边。
——那个位置,是属于他们的。
………………
…………
谁能想到,伊尔迷竟然把揍敌客的私人飞艇,直接停在了会场大楼的天台上。
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哦。
登上飞艇的时候,扶光却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车水马龙的费利市。
“是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伊尔迷问。
“……不,不算吧。”扶光想了想,没纠结多久,继续拾级而上,“只是偶尔会被突然派送的赠品而已。”
伊尔迷确信:听起来就很廉价的样子,应该确实不怎么重要。
再没有停留于此的理由,在这座城市驻足了远超预期时间的揍敌客家私人飞艇,便有条不紊地升起,渐渐朝着费利市相反的方向前进。
目的地,是巴托奇亚共和国·登托拉地区·枯枯戮山。
也是揍敌客祖宅所在。
………………
…………
半个月后。
比拉格王室的收藏品巡回展会,最终以“幻影旅团抢走所有藏品,赏金猎人一无所获”的结局,惨淡收场了。
费利市在议论纷纷后,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某日,在扶光买下的那套公寓。
钥匙转动门锁,门被合法合理地推开,尘封半月有余的公寓,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拜访者。
他习惯性拿起放在鞋柜第一排、属于自己的那双室内鞋,却很快就意识到,这间屋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了。
毕竟这里的屋主,可是相当喜爱整洁的类型,绝不会允许地面和鞋柜有这么明显的落灰痕迹。
这可就有趣了。
卸去了小丑魔术师的标志性妆容,一身休闲私服的西索还带了伴手礼,将食指抵在唇下,饶有兴趣地扬起了尾音。
“嗯哼~又是哪里的小偷先生~拐走了我的好心房东呢~”
【034】
坐在超豪华手工定制沙发上,感觉自整个人都仿佛是陷进云朵里的扶光,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可恶的有钱人”。
为了便于外出执行委托,在获得认可、被认为能够独立展开工作,揍敌客家庭成员名下大多都会至少拥有一艘私人飞艇,属于仅供他一人使用私产。
虽然没见过揍敌客其他家庭成员飞艇,但光从伊尔迷这艘来看,也不难窥探,那个屹立于暗杀者之巅、甚至每年都位列巴托齐亚共和国头号纳.税大户的庞然大物,所拥有财富冰山一角。
扶光是在五年前,也就是伊尔迷十二岁那一年,第一次坐上了这艘飞艇。
据说是来自父亲“成年礼物”。
而那趟航行目,是发生了墨斯拉夫惨案莫谷里市。
没想时隔五年再搭乘,当时本就已经足够奢侈吓人私人飞艇,现在甚至还时俱进,内部设施跟装潢全部都迭翻新了一轮,有种在这里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金钱气息感觉。
考虑,需要揍敌客正式家庭成员亲自出手委托,基本都要十五亿戒尼市场起步价(未出师孩练手作不算),且上不封顶。
扶光现在倒也不能一口咬定,当初伊尔迷在天空竞技场给她开出天文数字,是场彻头彻尾诈.骗.行.为。
但这依然不影响伊尔迷强买强卖和黑心老板本质。
连茶几上摆放精巧餐点,都是二十四小时在飞艇待机厨师,刚在厨现做,然再由女仆端上来。
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像是一副艺术作品,并持续散发出相当诱.人香气。
于是扶光决定,先让资.本.主.纸醉金迷,短暂麻.痹一下自。
人还是不能跟好吃过不去。
无视了就坐在对面伊尔迷存在感,她专心在吃饭上,咬了口还在滋滋冒油红烧肉,忍不住幸福眯起眼睛。
猎人世界主流菜品,整还是偏西化,像是牛排、意面、烤肉之类,几乎找不什么正经华夏菜餐厅。
揍敌客家厨倒是一个个都很擅长,煎炸烹煮炒呛炖,样样精通,八大菜系挨个做一遍,能吃一年不带重样。
以至于没了伊尔迷能蹭饭,在外面处都找不好吃华夏菜餐厅扶光,一度怀疑,是不是揍敌客财大气粗,所有会做饭华夏菜厨都垄.断了。
不过,吃饭也不耽误她批.判伊尔迷,她业务已经很熟练了。
注意这艘飞艇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管家,只有随行提供生活服务女仆和厨师等侍者,扶光咽下这口堪称完美红烧肉,不紧不慢吐槽他。
“结果现在,你也没有自直属管家啊。老说,都五年了,你还是坚持你那个傲慢中二理论吗?”
直属管家是揍敌客家概念。
绝大多数管家,都是揍敌客共同财产,虽然家庭成员可以指挥他,但在二者发生冲突时,现任家主命令是第一优先级别。
直属管家却不会。
他只听命于自主人,除去普通管家职责外,还会更加深入家庭成员私人领域,比如协助打理家族外私人产业等等。甚至在特定情况下,拥有一部分理执行权。
通常来说,直属管家会在家庭成员被认可能够独当一面时候,作为“成年礼物”被赠予。
但十二岁伊尔迷,拒绝了所有直属管家候选,转而向席巴要了一艘私人飞艇。
理由是:会碍手碍脚。
伊尔迷只相信自。
将同行者视为累赘,比起掺杂了多不可控因素活人,他觉得自一个人行动,能确保完美高效——当然,受他操控傀儡不算人。
当时扶光只觉得这猫病得不轻。
可“自信”两个字刻进DNA伊尔迷,却从未有过这样自觉。
“因为你拒绝了啊。”
见扶光表现出对这道菜喜爱,他便抬起手,貌似贴,将餐盘向扶光那边推去。
事上,整桌菜品都是在契合扶光口味。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刚好足够让揍敌客家厨师,摸清楚一位重要客人对食物喜好。
一只手撑着脸,伊尔迷看着进餐扶光,像是在观赏什么令人感愉快可爱事物,连心情都变得比平时更好。
他耐心再次解释:“没办法。虽然我也不介意让家人高兴些,但父亲和母亲替我找那些候选人,跟扶光一比,除了比较听话之外,似乎就没什么优点了……我不喜欢残次品。”
扶光现在觉得,这猫很明显病得更厉害了。
选择性失聪且失忆,她扯回正题。
“所以,你这次想给我开个什么价?事先声明,如果价格不合理话,我现在立刻就从飞艇跳下去,交易中断。反正这一步为止,没有你,我自也能做。你应该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