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妈此刻正好从屋子里出来,两个儿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给她扶到车上,一家三口准备回林州过年了。
但凡昨晚这里不是她们一家人在过年,甘望舒也不会跑酒吧去找单叶心喝酒去,她知道除夕夜小妈两个儿子会来陪她,初一早上会带她上林州去团聚,所以她这个年就没有来这里的打算。
看着那两辆黑车消失在小区长道上,她眷恋地收回视线,进屋。
走到沙发边,蹲下去,好奇地看着这个半个多月没见的男人,他怎么会知道她在酒吧?是凑巧见到?
但半月前那么不欢而散,他还接她回来?是不是回来时发现他蓝姨家有人,就拐弯到自己家里来了?
甘望舒这一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萧津渡醒来时就见一颗脑袋支在手掌中,双眸瞪得溜圆儿,一缕霞光穿过水波潋滟的瞳孔,她眨一下,他觉得心头春水泛滥。
那抹无辜纯粹劲儿,真是把他拿捏得死死的,谁那么欠收拾还那么无辜啊,好像全是他的错,喜欢她是他的错,她天天要分道扬镳也是他的错。
萧津渡眉头一皱,故意道:“你吓死我,大早上的干嘛呢?”
甘望舒回过神,“哦,那我走了。”
“……”
她站起来。
萧津渡火急火燎地起身,拽住她的手。
甘望舒脚麻,蹲了至少十分钟了,被那么一拽,人直接摔沙发上去,胸膛贴上他的肩头。
她慌乱间垂眸,和他掀起的眼帘隔着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呼吸能够交缠,眼底能看到她自己的倒影,连男人睫毛的长度都一瞬一清二楚了。
萧津渡也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清淡的香气不知从她身上哪儿来的,头发,衣服,还是沐浴露,反正香死了,好闻死了,大清早给他整得神清气爽。
但是眼神交融的转瞬,两人都尴尬到屋里着火。
甘望舒火急火燎爬起来。
萧津渡也只能托着她的身子让她站起身,尽管心里恨不得把她拽下来,摁在沙发上,各种欺负……
他拍了下脑袋,惩罚一下自己的龌蹉。
终于,彼此都停止住手忙脚乱的动作。萧津渡为了过渡掉这阵史诗级尴尬,直接无缝衔接开口:“走什么走?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大过年的还气我。”
甘望舒垂下脑袋和梗着脖子瞪她的人对视,须臾,说:“新年快乐。”
“……”他指着她,“有你在,快乐不起来。”
甘望舒抿抿唇,也没有去反驳,只是扭开头看外面的日头,“不早了,要不,我请你吃个早饭或午饭,当感谢你的。”
萧津渡盯着她略显落寞,神色和新年格格不入的侧脸看,去拉她的手腕。
她回头。
萧津渡:“你昨晚找我干嘛?”
“?”她挑眉,“我找你?”
“对啊,你找我,找我干嘛?”
“我让我朋友喊你去接我的?”
“不是,你喝醉了,到这里还在念叨我的名字。萧津渡萧津渡地喊,是你要找我。”
“……”
甘望舒极为尴尬地表示:“我做梦呢,说梦话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想我呢?”
“……”
甘望舒不知为何他能直接坦然地说出这些话,好像这半个多月他们依然每天插科打诨地见面消遣彼此一样。
她茫然的眼神像尼亚加拉瀑布把萧津渡的心浇灭了,光暗淡了下去。
甘望舒也将他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萧津渡整理身上的外套,“回你家里找蓝姨给你做饭吧,我中午约了人,不用请了。”
甘望舒看他起身往浴室走。
她安静几分钟,等他洗脸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萧津渡瞄了眼门口:“干嘛?要在这洗漱也行,你妈妈有没有出门走亲戚?要不给你叫个外卖?我这儿最近几天没有吃的,我外婆回去了。”
甘望舒:“谢谢你昨晚去接我。”
萧津渡没吱声,一个字没有给她反应。
甘望舒见此,看出来他真是烦透了这句话了,她鼻尖一酸,忽然忍不住问:“我昨晚真的找你了吗?”
“我编的,自作多情编的。你怎么可能找我?地球不转了差不多。”
“……”
萧津渡找了个剃须刀出来,一抬头,就见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那门框上,靠着的那颗脑袋挂着一对飘红的眼眶。
他一个回头。她忙扭开头:“我改天再请你吃饭道谢。”
萧津渡丢了剃须刀出去,拉住要走的人:“我收回,我错了望舒,我胡说八道呢,没故意说你,对不起……”他拿手背擦她还没掉下来的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甘望舒吸了吸鼻子,觉得丢脸至极,而且莫名其妙。
在谁面前脆弱都行,在他面前就很奇葩,明明知道两家人的关系,明明知道够对不起他了,明明已经和他分开半个多月没联系了,明明一切都回到正轨了,这会儿还在他面前委屈眼红,她这算什么……
萧津渡把摇头要走的人摁在洗手间门框上:“望舒,”他捧起她的脸,语气格外的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逗你玩儿呢,对不起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她极为不自然地说,哭腔里滚着浓浓的歉意,“我只是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你,昨晚我是想找你的,我觉得你能帮我,但我不好意思找你,我都把你气走了,我又找你,一有事我就找你,我是什么人,我坏透了,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
萧津渡一颗心在她沙哑哭腔里稀碎了下去。
“我能跟你一样又缺德又缺心缺肺的吗?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儿吗?有什么不好意思找的?你就是昨晚啥也不说直接发微信要跟我借钱,借一个亿,我还是瞎了眼借的。”
“……”
甘望舒的眼泪成功在这熟悉的语气里止住了。
萧津渡咧嘴一笑,进浴室去抽了纸巾出来给她擦:“别哭了啊,又没真的绝交,哥哥还是罩着你的,你说个好话我还是护犊子的。
我们望舒才不坏呢。”
她眼睛一睁,眼泪就决堤。
“望舒,”萧津渡蹙眉,心疼坏了,“不哭啊,我们家望舒是全世界最好的,受什么委屈了你跟我说。”
第32章 我在等你,望舒。
她双瞳挂满水光, 红唇嗫嚅,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里毫无掩藏的是一种萧津渡能看出来的依恋, 不是再像以前那种生淡疏离。
他心里跟淌着一层春水似的,下意识哄道:“我们吃饭,先吃饭好不好?我们慢慢说。”
他把她带进洗手间, 拆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给她,再出来找手机, 找一家能吃饭的地儿。
回去的时候, 正好见那把剃须刀被捏在几根纤细指头里。
萧津渡的手接过去, 她有些脸红地去给自己挤牙膏。
萧津渡笑了笑,准备换个洗手间收拾。
“我额头怎么破相了?”甘望舒忽然问。
萧津渡回头,“哦。”他叹气,“你昨晚吐, 吐完站起来时往这儿磕上去了。”他手点了点洗手台一侧的柜子。
甘望舒看着那分明的棱角,心抖了抖。
萧津渡往外面床走了几步,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两个创可贴, 撕开, 让她抬头。
甘望舒含着牙刷正要刷牙呢, 呆呆看着他往她额上贴上两片创可贴。
“好了, 这样就看不出伤口和药了。”
她取出牙刷,瞄了眼镜子, 含糊道:“这样好突兀难看呀。”
萧津渡一下捧起她的脸对镜瞅:“哪里难看?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比我们家望舒好看的脸, 对镜帖花黄听过没有?就你这样的。”
“……”
甘望舒脸上飘着滚烫, 推推他洗漱去。
萧津渡心情美美地走了。
甘望舒十分钟后下楼。
萧津渡从门外进来, 问她:“你家怎么没人?”
“哦,我妈妈, 她回林州去了。”
“回林州?”他挑眉,“那你呢?要不要回去?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很快就回来了。”她含糊道,完了就切换话题,“我请你吃饭吧。”
“我订好店了,走。”
这边是城北郊区,城北是北市最老的一片,老店多。
萧津渡的车子没有转悠多久就停在了一条胡同口停车位的各色豪车之间,接着他带她进了一个四合院改造的餐厅。
大年初一的店内挂满红灯笼,不少人吃完饭悠闲地踱步而出,他们来得较晚。
服务员穿红色长袄,很有节日气氛。看上去对萧津渡不止是认识而是熟识,甚至没有寒暄而只是微笑说了一句“新年大吉”,之后便将二人引进一个带独院的小厅里。
接过两人脱下的大衣挂好,再端茶倒水摆弄了一番,就腾出位置给二人用餐了。
桌上的粥需要自己加佐料配菜,甘望舒还以为服务员去去就会回来给他们弄,结果人关上门走了,萧津渡自己动手了。
甘望舒没来这吃过,所以不会弄这个粥。她虽然在北市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平日基本两点一线,不是从公司去江南花园就是去甘宅,除了应酬鲜少出去吃,萧津渡明显是那种喜欢到处找小店尝鲜的公子哥儿。
萧津渡拿起一罐罐小菜,佐料,一点点给放入一碗还在沸腾的白粥里,很快香味扑开,大年初一的森冷寒气被驱得七七八八。
“因为甘氏的工作吗?不开心了。”萧津渡将一碗粥递给她,再取了一只木制勺子放碗里,自己再去diy另一碗白粥。
甘望舒捏着勺子,看他一眼:“你都,知道的。”
萧津渡一边忙一边说:“没事儿,我今儿不骂你,我们一起骂甘氏就好了。”
“……”
“你跟我说啊,乖,你跟我说,我给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骂你,真的。”他哄道。
甘望舒眼眶卒然一酸,涩意层层叠叠地弥漫:“是工作,嗯。”
“哪里不顺心了?关键是,就算做不好,这不都放假了吗?”
甘望舒违心解释:“国外不放假。”
“……”
萧津渡无话可说,给自己调好粥了,取了双筷子,给她夹小配菜到碗里,“吃饭。”
甘望舒喝了两口粥,才听对面继续说话。
“那你想听我说哪一方面的话,望舒,我一早就让你离开甘氏的那些话,你都听过的,如果你此刻自己已经想离开了,那也不用苦恼了,所以我知道你还没想,我今儿也不给你添麻烦,你想听哪方面的话,我说,我都尊重你。”
甘望舒真是感动得鼻尖一阵阵地发酸,已经粉红起来了。
“傻瓜。”萧津渡从桌上木盒抽了个纸巾递过去,塞她手里。
甘望舒捏紧了纸:“我想离开甘氏。”
萧津渡撩起眼,瞳孔飘起一层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粥,听着。
甘望舒又很心虚:“但是,我要是说,我现在可能离开不了,你要失落了,肯定要骂我的。”
“我不骂啊,你说你说。”萧津渡心里也知道哪儿那么容易,他开心是因为有希望,但是万事哪有一蹴而就的,他今儿一分脾气都没有,只想让她开心。
甘望舒闻言就解释了起来:“我从小吃甘家的饭长大的,我的专业也是因为甘家人的影响和建议,是为了进甘氏而读的。
从小到大,生活,读书,我所有的见识,都是甘家给的,现在,才工作几年就离开,我感觉我很狼心狗肺。”
萧津渡:“看着是有点儿。”
“……”
他笑了声:“开玩笑的。望舒,甘家不至于恼火,养大你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因为你妈的关系罢了,坦白说让你进公司也不过是想收取点回报,但这点回报微不足道,他们不会多么在意。亲生孩子都未必个个是那么有用的,听话的,别说这些顺手施舍的。”
甘望舒闻言,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是吗?”
“对啊,这圈里多得是,真是数不过来。十个家族里能有两个家族个个儿孙孝顺就不错了。”
甘望舒松了口气,那她就不是唯一的不肖子孙了……
“我也想过,不是不能走,我只是拿不定主意。”她抬头看过去,“所以我觉得,你在的话,你肯定会教我怎么做的。”
那双眼挂着清晨薄雾一样的霞光,眨一眼,像风有了形状。
萧津渡声音跟水似的:“你有了什么主意?你跟我说。”
甘望舒把昨晚自己琢磨出来的想法说了:“最好还是再坚持坚持,直到真的觉得不行了,大不了,我不在北市生活了,我也不一定需要回西南,我出国去得了。
或者,现在放弃。没有工作的话压力不会那么大了,我还可以和你经常联系联系……”
萧津渡嘴角上扬。
甘望舒默默垂下脑袋喝粥。
萧津渡催促:“你继续说。”
“……”她说,“就是,现在如果离开甘氏,自然就没有工作了,我还是得出国的,这样也联系不到你了。”
“咱不用非要出国啊,你不想因为离开甘氏而和甘氏彻底闹翻,你想留一丝情面的话,咱换个城市工作不就行了?江南行不行?咱上江南去,哥哥三天两头去看你,我那边有房子,给你住。”
“……”
甘望舒觉得不行,在国内任一地方都不行,因为她不是一个普通的职员,可以跳槽到其他公司,只要她离开甘氏,不止同行业的人会知道,就连他,也会知道,甘氏的老板,甘望舒,离开了。
她只能出国,不可能在国内开一个公司去和甘氏打擂,她吃甘家饭长大的,她不会去做任何伤害甘家的事儿。
“离开甘氏我就不想在国内工作了。”
“也不是不能出国,但是我这不是就没有你音信了吗?”他一脸的惆怅。
甘望舒弱弱提醒:“我,我还拿不定主意呢,我是想让你给我拿个主意。”
“望舒。”萧津渡喝完了一碗粥,打开一侧的陶瓷盅,又盛了一碗,继续调味儿,边忙边说,“人一旦有了想法,接下来做什么都痛苦,都要朝那一侧倾斜。”
甘望舒举着勺子安静看着他,和他有条理的动作。
萧津渡:“因为你心里的不舒服不会自愈,除非后来被补偿,不然,就算没有越来越严重,但那道裂缝还是会时不时让你难受一下。
这时候,你每次难受你就会试图离开这个让你难受的地儿,人都是利己动物,我早就说了,人会下意识为自己找个舒服儿的地的。”
甘望舒没有反驳一个字。
萧津渡先放下自己的粥,取了一双公筷给她夹菜,“我理解你现在的犹豫不定,因为配重很强,你一下子放下,你怕回响太大,但是你才二十多呢,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不过你可以想想,你在未来几年,待在甘氏,能做到不再像现在这般,压力山大吗?你会好吗?”
甘望舒心里一空,怎么可能呢,她随时会被拉下来,老太太想让人上去。
“我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而且,甘氏人员也许有调动,我后面位置可能有点不高不低的。”
“那你就别犹豫了,你要知道,人年纪越小,能力也就越小,选择也就越容易被原谅,年轻气盛容易盖过一切,没人会责难,最多觉得你迟早后悔而已,所以你现在离开,啥事没有。”
“我怕我日后前途没有这么好,真的后悔。”
“你要是真想要钱,就不会这么为难了,你跟我说你想要什么?要甘氏这个职位带来的钱,与被困住的生活,还是要一份舒心自在的工作?平淡的自由身。”
甘望舒看着粥里色调张扬的配菜,叹息:“嗯。”
她就一个字,萧津渡就懂了。
他抬头对上她的波光粼粼的眼,说:“望舒,有底气一点,你应该跟我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标注:此句出自《世说新语·品藻》】
甘望舒眼一闪,眸光闪动,而灵魂却困在他的话里动弹不得。
“而我呢,”他眼底裹挟着北市寒冬里的霞光,飘着袅袅粥气,笑意荡漾,“我肯定是任何时候都支持你站在你这边的,你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一早就说了哪怕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养你的,我多给蓝姨点伙食费,你在家啃老就行。”
“……”
甘望舒垂下眸,眼泪滚在粥里。
“傻瓜,吃饭,粥都凉了,我都吃两碗了。”他又给她夹点小菜。
“你这一碗才弄好。”她哭着指了指他的粥。
萧津渡笑了起来,瞧着她挂上泪珠的眼睫,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意有所指地说:“我在等你呢。”
甘望舒没有听出什么弦外之音,以为他在催她吃饭,她就抓紧时间吃。
一顿早饭,她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决定了,这甘氏集团她是真的不想要了,以前过普通日子的时候,觉得一辈子在西南跟着对她没什么感情的妈妈,没有前途,所以想来北市,但是北市能容纳她,甘氏不行,反正现在她已经毕业了,她离开甘氏也不会穷困潦倒过回之前的日子了。
只是她担心一个问题,老太太虽然嘴里总是一副随时能安排人上位取代她的样子,但是甘家明摆着只有她一个继承人了,大哥身子不行多年在休养生息,二哥在美国,有自己的科研事业,三哥早下了台被赶海外磨练,她走的话,只能是三哥再回来。
老太太可能没什么意见,毕竟那个孙子再差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只是她父亲未必会同意。
所以她要离开也不是自己一个选择能决定的,家里还是一大头。
“这儿好不好吃?”萧津渡饭后饮茶,问了句。
甘望舒点点头,“好吃。”大年初一吃一碗仿佛他给她做的粥,清甜可口香味扑鼻,非常好吃。
“外面也漂亮。”独门独户的小院里种着几颗梅花。
“以前回国,早上闲着没事儿我就喜欢和朋友来这,有时候也自己来,今年回国后还没时间来过呢。”
甘望舒点点头,看一眼他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张玫粉色的纸,在手里折来折去的把玩,“你是懂生活的。”
萧津渡看着纸,笑了声。
见她一直在看院里的梅花,萧津渡说:“这院儿里的是宫粉梅,算是梅花里开得最不错的,色调浓丽,雍容,花开得密,有点牡丹的味儿。”
甘望舒双手捧杯一边品茶一边听他说,觉得他不愧是应了之前那句“土生土长”的话,他真对得起在这生活的十几年,反倒她连梅花品种都认不全。
她偷瞄他一眼。
萧津渡玩着手里的纸还给她抓到了,挑眉。
甘望舒马上低头灌茶。等她装模作样喝完了,他那炙热的目光还没收回。
甘望舒只能放下茶杯,正儿八经对他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他眉一皱:“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个,我挂脸你又难过了。”
“……”
甘望舒抿抿唇。
“你看,又委屈上了,我都恨不得给我自己一脚。”
“……”
她无辜解释,“没,没委屈,我只是觉得,我确实对不起你。”
“你干什么缺德事儿了天天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咱又没谈恋爱,你是劈腿了给我戴绿帽子了还是叛变祖国了??还对不起我。”
“……”
甘望舒红了脸,“你之前总说我没心没肺,就是因为我总和你很生疏冷漠,养不熟,可是我把你气走了,有事我又想着你,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啊,这说明你是个大骗子,之前冷漠都是装的。”
“……”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甘望舒试探性地问,“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装冷漠吗?”
“谁管你,大概就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自尊心强吧。跟着我混,总觉得是靠你妈妈,啃老似的,我又跟甘氏不对付。
你呀,你这种小孩子,就是得吃过亏才知道什么人是对你好的,不然天天甘氏甘氏,恨不得跟他们姓。”
“……”
甘望舒脸色暴红,低头去拿杯子准备喝水,但里面空了。
她要去拿茶壶。
萧津渡:“别喝了,喝了粥再喝太多茶,撑死。”
“……”
“起来起来,陪我遛个弯儿消食去。”
“……”
甘望舒起身。
萧津渡塞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她双手接过,一看,是刚刚那张玫粉色的纸,原本四四方方的被他折成一朵梅花的样儿了。
她呼吸都停了,不可思议地看着。
仔细一瞅,上面有虚线,跟着虚线折就好了。
但是他耐心也太好了吧……
她这才发现桌上纸巾盒下面有一叠玫粉色的纸,供客人折花玩儿。
萧津渡穿过她身边。
甘望舒马上跟着,因为顾着看花,等她要去拿衣架上的大衣,已经被人先一步取走,她只能跟上。
“你把衣服给我吧。”她不好意思让他拿着。
萧津渡背着身子说:“刚喝完粥肯定不冷,走路呢,不用穿了。”
“……”甘望舒忍不住说,“见过男人给女人穿衣服的没见过男人不让女人穿衣服的。”
萧津渡正好在门槛处,闻言刹停了脚步回头。甘望舒也刹住了,免得撞上他。
“得亏这儿没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祖宗。”
“……”
甘望舒后知后觉,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
萧津渡:“我给你穿衣服的时候还少啊?什么时候不让你穿了?”他把后面的“穿”字,故意咬得极重。
甘望舒:“……”她捶他一下。
萧津渡笑了,被揍就老实了,浑身骨头都顺溜下去,悠悠往外走。
甘望舒抱着那朵梅花追上他的脚步:“等我嘛,你这样在四合院里我好像你跟班或者小厮啊。”
“没有的事儿。”他回头,眼神从她烟粉色的海棠旗袍上流连,“蓝小姐这一身京绣旗袍,多少值几个钱,别那么妄自菲薄。”
“……”
萧津渡目光落她瞳孔,又嬉皮笑脸地去捞她的身子,虚搂着走:“并肩并肩。我开玩笑的,你呀,穿什么金山银山在身上,还是我们家小望舒,小月亮,得照顾。”
“……”
甘望舒虽然表面无语但是脚步还是非常实诚地跟他并肩走着,嘴角也是勾着的,“我们回家吗?”
“家?你跟我?”
“……”
“咱俩哪有家,关系都是缝缝补补的。”
“……”她轻咳下,“你不要总是故意曲解好不好,我说回北郊。”
“这儿就是北郊。”
“……”甘望舒挥拳头。
萧津渡笑着投降了,“回什么家啊,大过年的你妈妈又不在。这个年跟我过哈。”
“……”虽然她也不想回甘家,但是跟他过,他难道也不回去?
“那去哪儿啊?”
“你猜。”
“……”甘望舒斜睨他,“该不会去你家,嗯,去你房子吧?我不去了。”
“不去,咱俩去玩儿。”
“有什么玩的。”
“你跟着就行了你这个大过年还为工作掉眼泪的大傻瓜,老子非给你补回来。”他和她踏出四合院大门,又忽然凑近她,和她近在咫尺地对视,“跟着我,你觉得错过吗?”
“……”
“嗯?”
“……”
甘望舒弱弱摇头。
萧津渡咧嘴笑了:“真乖。”
过了早上十点, 北市初一的明媚阳光中穿插着浓郁而躁动的年味。
萧津渡从头到尾没说要去哪儿,开着车穿过人头攒动的胡同往外走。
甘望舒也没再去追问,她靠在车窗看着外面一辆辆擦肩而过的车子, 回想起来,她似乎很少在大年初一出门玩。
以往的年,蓝银霜也会回林州, 偶尔会回西南,等他们一家子过完年再回北市, 年也往往已经过了, 她也是那会儿再到北郊跟小妈拜个年, 期间的日子她大部分时间窝在自己的小院里不问世事,偶尔会和单叶心出去转一圈。
北市她没什么特别深入的朋友,很忙,名媛圈不混迹, 单叶心是她大学的校友,唯一一个至今还在北市的朋友。
想到这,甘望舒忽然问萧津渡:“你昨晚怎么知道我喝醉了?你也在那个酒吧?”
“没有, 有人告诉我。”
“我朋友?”
“不是, 那个……绻绻, 绻绻啊, 跟她二哥路过那儿,瞥见你了, 小家伙跟我通风报信呢。”
甘望舒吃惊:“绻绻?她才多大。”
“记住你就行了, 几岁了还不会说你名字吗?”
甘望舒浅笑。
“说起来, 明儿是初二, 大年初二是绻绻的生日。”萧津渡瞄了眼她搭在腿上的左手,纤羸腕骨处正套着一只冰晶流水的镯子。
甘望舒不自在地捂住了手, “绻绻生日啊,她几岁啦?”
“六岁,明儿就六岁了。”
“我们绻绻六岁了~”她斜睨他,“那你生日什么时候啊?萧总的三十一岁生日。”
“你现在倒是对我家底都如数家珍。”
“……”
甘望舒冷静反驳:“只是你的年纪而已,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好不好?你去年总在我面前提你三十了,今年不就三十一了吗?就像你难道不知道我几岁吗?”
“这能一样吗?我对你怎么样你对我怎么样,妹妹,你心里没数?”
“……”
甘望舒尴尬得要跳车。
萧津渡手搭在车窗上,偏头斜睨她:“你问我生日做什么?还能指望你送我个生日礼物啊?”
“……”甘望舒指他,“你有没有发现你这话似曾相识,我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就这语气,说我问你几岁做什么,我也不可能喊你哥哥。”
“对啊,我记得,所以后来不是得偿所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