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by法采
法采  发于:2024年0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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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源头没有明说,却道宁夏的大将滕越带人马,返回西安府有些日子,之前丢得正是朝廷给他的军中物资,他此番很可能就是奔着剿匪来的。
“那大哥什么意思?”
心腹道,“大当家的意思是,那滕越的夫人眼下不能杀了,但却要活捉回来。若是那滕越真的打到山上来,我们就把他夫人推出去,看他是要剿匪立功,还是要自己新婚妻子。”
二当家一听就笑出了声。
“先前要暗地杀人,弄得我束手束脚。这下好了,同那滕越彻底杠上了,便不用憋屈,能直接下手了。”

有马车出了西安府也一路往北而去。
明明中秋刚过,天未凉透,车内人却用厚厚的披风把自己裹了起来,饶是如此还只觉浑身发冷。
“走多远了?怎么还不到家里的山庄?!”杨尤绫缩在披风里急急问。
大丫鬟冬薰一面替她搓着手,一面道。
“姑娘别急,山庄且有些距离呢,咱们得先过了白凤山,再往北出了西安府界才能到。白凤山一带颇为不稳,好似有土匪出没,兴许还得绕路,得些时候呢。”
杨尤绫一听更急了,“我父兄都在军中,我怕什么匪贼?不要绕路,捡近路离开西安府,越远越好!”
冬薰没办法,只能先应着她,见她又发起了冷来。
杨尤绫只觉自己冷气缠身,好像有什么鬼魂的冷气颤到她身上似得。
她不由就惊怕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只是让你配人,我又没让你死?你若要找,也去找那个邓氏,是她不肯担下罪名,我才不得不发落了你的... ...”
“姑娘,姑娘!”冬薰见她竟胡言乱语起来,连忙喊了她,“没人来纠缠姑娘,姑娘别怕了!”
如此连续安慰了好几声,杨尤绫才回了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她赶紧闭了嘴。
这话可不能说,这事她娘是推到了乡下来的邓氏头上的,万一说出去被人听见,她可真要因此坏了名声了!
邓如蕴昨日拿着喜礼拜访了周家,周家屯着大量的粮食,还要办喜事,听闻吓了一跳,全然不敢粗心大意,昨日便叫来了许多人手在庄内巡逻,一夜还算安稳。
周家这场满月酒着实请了不少亲戚朋友前来,人都来了,万一再出了事谁能担待?
周太太连忙通知了自己娘家的表哥,她表兄正是同官县巡检司的副巡检。
巡检司掌着一县的治安,午间他就派了巡检司的官兵到了庄子上。
多方增添了人手,之前的生面孔便没再出现过了。
周家大爷觉得是不是太过紧张了,“马上就到喜宴的日子了,总不能不办了吧?”
表哥孙副巡检虽然比他谨慎些,但也觉得有了官兵,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得龙凤胎这样的喜事,宾客也都到了,要不还是办吧,我派人看着呢。”
但周太太心里却有些打鼓,她问了邓如蕴,“夫人怎么看?”
邓如蕴不敢丝毫放松警惕,“我有一个猜测,若那匪贼必然会来,也许喜宴就是上门的日子。”
她这一说,两个男人相互对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大的可能。
孙副巡检问过来,“那夫人觉得这喜宴先不办的好?”
可他这么问,邓如蕴却又摇了头。
“办也没什么,就算不办,他们总还会旁的日子杀来的。不若就喜宴这日,引他们过来的好。”
她说自己也只是拙见罢了,“我想若是我们先在宾客中埋下人手,再在外面留些人,倘若真有土匪杀来,双重夹击之下,他们应该讨不到好。”
周太太听了这话,冷汗都冒了出来。
孙副巡检到底是带兵的人,他眼睛却亮了起来。
“夫人此计甚好,与其千日被贼惦记,不若敞开门让他进来,然后一网打尽!”
若此事真能成,他可就要升官了。
孙副巡检立时同周家大爷商量了起来,而他再看这位滕家的夫人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样了。
不亏是将军家中的夫人,论起行兵剿匪之事丝毫不怕不慌。
沉得住气、稳得住神、警觉又聪慧,胆大又心细... ...若是有人手在她手中,只怕都不需要朝廷的巡检司派人来帮衬。
孙副巡检再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由地偷偷多看了两眼。
只是这样一位夫人,身边却连个将军的亲兵护卫都没有,就这么被孤零零送到了庄子上来。
让人实在想不明白。
白凤山的土匪略有了动静,滕越这边就得了消息。
“临时调了二十多人下山?又要去打家劫舍?”
眼线连道是,“人手是拨给外面的二当家的,连夜出动,奔着同官县的一个小庄子去了,看这人手,只怕是要把那小庄子整个洗了。”
滕越本是准备把这些流寇一窝抓了算了,不想被抓之前,他们还要祸害百姓。
“是什么庄子?怎么就被他们盯上了?”
下面的人说动静来得急,还未能打听清楚。
“只听说庄子不大,就一户粮庄富户,并几个有钱人家的田庄。”
滕越听到“田庄”二字的时候,莫名地顿了一下。
前两日,他那妻子也离了西安府去了北面的田庄。
有那么一息他想问一句,邓氏去了哪个田庄,但他并不记得,自家在同官县有田庄。
他不记得有,便也没再问。
她能有什么事呢?
他没提她的事,放去了脑后,只叫了身边的副将佟盟。
“既如此,你直接带人过去把这伙土匪抓了,莫要让他们伤了百姓。”
说着又叫了另外的部属过来,准备当晚在白凤山也发动,两路人马,直接将这伙土匪全都清掉,就算是完事了。
这伙流寇习惯了走东闯西,呼啦一下出山往同官县奔去,佟副将也不敢磨蹭,立时带着人马往那小庄子上急奔而去。
好在他这边都是行兵打仗的人马,速度极快,到了庄子上一看,各处尚且安好。
然而佟副将还没刚松口气,手下的兵差点中了庄子里的埋伏。
好在两边都保持冷静没有打起来,他这才发现这小小庄子竟然提前安置了人手,同官县巡检司的人此刻就在庄子里。
佟副将立刻让人把那巡检司的长官叫了说话。
孙副巡检也没想到,竟然有卫所的将领带着兵马前来,这便到了佟副将脸前,见果然是卫所的官兵,大松一气。
佟副将少不得问了他们,是不是得了消息,知道土匪要来提前布置上了。
他问去,不想孙副巡检却道没有旁的消息,“只是庄里人十分的警觉,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报上了巡检司... ...”
他三言两语,把这两日的情形说了,“... ...皆是那位夫人警觉的安排,眼下还内外都布置了人手,我心里还存侥幸,没想到果真有土匪要来,都被那位夫人说中了!”
佟副将听得睁大了眼睛。
庄子不光警觉安排了人手,还在喜宴上给土匪设下了埋伏。
佟副将不由就道了一句,“这位夫人智勇好生了得,不知是哪位将军家的夫人?”
孙副巡检张口就要回答,谁料就在这时,有兵跑了过来。
“匪贼打来了!”
两刻钟前,二当家藏在山窝里,清点好了全部人马,浑身筋骨都舒活了开来。
窝窝憋憋这些日子,总算能利落打杀上一场了。
不过他大哥特特嘱咐了他,那滕越的妻子是要活捉的。杀人简单,不过一刀的事,但活捉却麻烦,尤其活捉一个女人。
他这么一想,专门挑了三个人出来,其中一个精干的有些还有些书生气,这人从前是有钱人家的账房,后来因为偷钱被发现才跑出来落了草。论杀人他不行,脑子却算得灵光。
二当家叫了他,“这次便由你来抓那女人,旁的事你不用管,但务必要好好活捉了她带回山里,到时候好同那滕越对峙!”
这账房正愁自己没有用武之地,眼下见来了活计,精明的小眼睛都眯了起来。
“二当家放心,此女我必抓来!”
这日就是喜宴,邓如蕴从昨晚就一直带着玲琅和秀娘宿在周家。
喜宴照常办了起来,一院子还算热闹,小孩子们在旁打打闹闹,就仿佛一切险情都没发生一般。
玲琅病还没好利索,玩了一会就又回到了邓如蕴怀中。宴席还没开始,邓如蕴只拿了些水和果子给她垫垫肚子。
不想就在这时候,喊杀之声骤然响了起来。
饶是有所准备,院中的人也慌乱了起来。巡检司的人手和周家的护院,立时安排众人齐齐往提前备好的通路而去。
周太太吓得眼眶都红了,“他们真敢?他们真敢趁着喜宴的日子来打杀!”
不仅如此,这些土匪明知道庄子上有了巡逻看护,还杀了上来。
邓如蕴亦心有戚戚。可那些到底都是亡命天涯的歹人,寻常人如何能同他们的杀心相比?好在一切准备都已做好,男人们留下,妇孺老幼此刻沿着通路速速往庄外逃离而去。
秀娘和玲琅都吓得不轻,邓如蕴抱着孩子带着秀娘,就夹在人群中也一路往外而去。
但莫名地,眼皮还总有些乱跳,在四下不绝的喊杀声中,抽跳不停。

喊杀之声越发响亮起来,短兵相接的声音更是阵阵传入耳中。
庄子里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妇人孩子,此时就算已有安置,也止不住吓得哭了起来。
孙副巡检又拨了几人过来,护送妇孺老幼离开庄子,去庄外安置下来。
“都不要怕,有卫所的官兵前来支援,这伙土匪根本撑不住!”
这话总算说得众人,都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邓如蕴没想到还有卫所的兵来支援,虽不知是哪来的兵,但这般就更加稳妥了。
她们一路往外而去,间或有两个土匪杀来,都被官兵击退下去。众人快步往庄外跑,一直跑到了官道附近,跑得呼呼喘着粗气,这才停住。
这里距庄子已经有些路程了,喊杀声也小了不少。
几个官兵护着他们先在路边的林子里歇息,似邓如蕴和周太太她们,还算有所准备,带了些水出来分给众人。
这一打,庄子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周太太在县城里另有个小宅子,就在县衙旁边,邀了邓如蕴和其他宾客一同前去。
这种时候邓如蕴就不客气了,不管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庄子上的钱粮来的,她都得先自保了才行,可她确实没有什么人手可以自保,若能跟随周家再好不过。
她连声道谢。
不过要等打完了,周家才能取来马车往县城去。众人都在路边歇了下来,有些干脆依着树打了盹。
邓如蕴连两日都没怎么睡好,眼下见怀里的玲琅和身边的秀娘都睡着了,她却也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心神却不敢真的安睡。
半睡半醒之际,她听到刀兵碰撞的杀声不知何时渐渐远了下去,山林里呼呼的风声从耳边跃了进来,现实与往昔交叠在此刻的风声里。
... ...
阳光刺眼。
秀娘一边拨开半腿高的山间野草,一边呼哧呼哧地在后面追来,山风猎猎,“姑娘慢些吧,奴婢快追不上你了!”
小姑娘在前面却越跑越快。
她穿着母亲亲手给她做的、一套柳黄色的裙裳,这套上襦下裙轻便又利落,穿梭在林草之间,仿若披了柳叶的野兔。
眼下她见秀娘追不上,笑起来,“谁叫你午间吃了六个大包子,我给你消食丸你还不要,是不是嫌弃我做的药丸不好?”
秀娘难为了一张脸,“奴婢说实话,您搓的那药丸黑黢黢、黏糊糊的,还散着一股怪味,奴婢真不敢吃!”
她这么说,小姑娘气了起来,“我才刚开始学着做,你就这般嫌弃我,我明日不做了!”
秀娘却道,“姑娘不做也好,我看旁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养尊处优?平日里遛个狗、踢个毽子的,反正家里大爷会支撑家业,哪里需要姑娘辛辛苦苦?”
邓如蕴没觉得辛苦,只是她不如大哥在制药一事上天生机敏,学起来不快,手也笨笨的,连个药丸都搓不好。
连爹娘都说不急,“反正爹娘哥哥都在,咱们蕴娘日后想什么时候学,再什么时候学,先玩几年不迟。”
这话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反正爹娘哥哥总是在她身后,大把的光阴闷在药气浓重的院子里,确实可惜。
可这人世间最说不定的,便是往后几年的打算。
谁也想不到之后没几年,爹娘哥哥接连从她身后离去,没有他们支撑她,反而只剩下她独自支应门庭。她想再学制药,都已没人能教了... ...
后面的事没人会想到,但此时,小姑娘穿了一身的新衣就跑了出来。
秀娘好不容易追上,刚要说什么,忽的有马蹄声远远近近地传了过来。
“姑娘,是不是、是不是滕百户来了?”
方才还笑闹着的小姑娘,立刻定住了。她连忙背身藏在一棵大槐树后面,严严实实藏着,半点不敢露出来。
她分明什么都没看见,但只听着那熟悉的哒哒马蹄声,便道。
“是他... ...”
说着,脸上悄然红了两分。
她藏在大槐树后面,秀娘却伸了脑袋往外看,看了没两息,扯了她的袖子就要走。
“他骑马过来了!姑娘咱们赶紧走吧!”
邓如蕴好不容易打听到他今日在此练箭,午饭没吃完就跑了出来,眼下人到了,她怎么可能走?
秀娘却急道,“姑娘傻了不成,他是在野地练箭,万一射到姑娘怎么办?”
“也是哦。”
她呆了一下,身后已有了他高坐马上、搭上长箭、拉开重弓的声音。
可她脚下却未动分毫,两只手攥得更紧了。
“算了,他射就射吧,死在他箭下,也算是个归途!”
她一脸凛然。
秀娘见状,险些被她气晕过去。
“姑娘这又犯什么痴!与其被他射死,还不如回家让老爷太太去滕家提亲!”
说着,死死拽着她跑去山石坡下。
邓如蕴还是怕死的,也怕秀娘跟着她一起受伤。
两人就这么躲在山石坡下,虽然看不见山石后的人,可时不时便听见他同人说话的声音,长一句短一句地传来。
邓如蕴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脸颊上的绯红爬上了耳朵,好似他每一句都同她在说似得,他说一句,她就在山石下面小声应一句。
等他把箭篓里的箭射完,她喃喃自语。
“他今日一共射了三十七支箭,同我说了二十八句话。”
秀娘白眼都翻到了天上,“老天爷,我家姑娘痴了,怎么办啊?”
邓如蕴却俯身从草丛里,偷偷捡了一只箭回来。
她突然道,“你方才那句说得很好。”
秀娘没明白,“哪句?”
她将刚捡回来的那支箭上下着,指尖摩挲到了可在箭头下的名字。
那个字一笔一划地好像刻在她心头——“越”。
滕越的越。
她悄悄看了又看,才小心翼翼地把这支箭偷偷收进了囊里。
她回了秀娘一声。
“就是你说,让爹娘去滕家提亲的那句。”
秀娘呆住了,“姑娘真要去?”
这话声音大了些,从山石后绕出去,隐约地被马上的人听在耳里。
“谁在那?”有人突然。
邓如蕴被问得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她虽有那样的心思,可却在那个人脸前露面,却是完全没准备好。
她心下乱跳起来,急忙扯着秀娘几乎蹲进了石头缝里。
刚才问话的人打马过来瞧了两眼,被山石遮挡没看到什么。
可邓如蕴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多半是林子里受了惊的小兔,算了。”
是滕越。
他的声音和缓而沉定,绕过山石钻进了她耳朵里。她听得定住,抿着嘴巴不敢出声,可却在心里开了口。
“第二十九句。”
这是他今日“跟她”说得第二十九句。
他说她是林子里受了惊的小兔!
俏羞的笑从小姑娘眼角眉梢上跳了出来。
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同他说上话?
如果等她大一点爹娘帮她提亲,如果他能应下,如果他成了她夫君,她是不是,每天都能同他说话了?
小姑娘一颗希冀的心乱跳不已。
他练完了箭,与同伴一道打马离开。
了然于心的马蹄声哒哒地远去,每一下都似轻踏在她心上... ...
可那越来越远的声音,突然在某一刻响亮起来,从远处倏然回到了她的耳里。
同官县外的山林间,邓如蕴自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睛。
眼帘刚刚掀开,男人锦衣纵马的身影蓦然闯入她的视野。
他打马而来,就在她们歇脚的山林外的官道边停住,目光往这片山林里看了过来。
林中树影斑驳,光与影交错跳动,有那么一瞬,好似就回到了回忆里的那天。
但这次,他是看过来了么?
邓如蕴心下莫名一顿。
可下一息,男人自马上收回目光,只叫了人上前问话,“庄里打的如何了?”
邓如蕴心头的停顿恢复了过来。
原来是他派了兵,支援了巡检司的人马,而他过来,是查看战况的。
邓如蕴微垂了眼帘,坐在路边的山林里没动。
他既然是来查看战况的,那她倒没必要凑上前去,毕竟,他恐怕也完全不想见到她。
日头西斜,太阳落山前的霞光将他**那匹黑棕大马,皮毛照的油亮。
有人去寻他的副将佟盟,男人在路边略作等待。
而他只身上穿了件护心的银色甲衣,落日余晖将这甲衣镀上了金光,他立马山坡路边,遥遥向下往去,风吹得他身后披风迎风飞起。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山野里苦练功法的小将了,而是领过千军万马在战场厮杀的戍边大将。
邓如蕴目光落在他身上,又静静收回了目光。
她仍旧坐在路边的林子里,林中风起了一时,窸窸窣窣地,同人群长长短短的呼吸交混在一起。
邓如蕴又闭起了眼睛,只是这一次没能睡着,她听着周边的声音,直到副将佟盟把二当家提了回来,男人直接叫亲兵把人带上,手里勒紧了缰绳。
“去白凤山。”
说完,他径直打马离去。
马蹄声再次远去,直到很快消失在山中,连回声都散在了风里。
邓如蕴还坐在原地。
原来他此次本就是回来剿匪的,但他在军中的事情从不跟她讲起,她也不知道。
又过了一阵,日头只剩下山崖边一片残影。
佟副将又进去杀了一回,但好似还有些人没抓完,而佟副将腿上受了点伤,被人扶到山林中包扎。
林子里安置的妇人孩子们渐渐醒了过来。
众人从午间就没能吃上饭,眼下太阳快下山了,大人们还好,小孩子都饿得难受起来,尤其带来的水也喝得差不多了,连周太太都没了水。
她犯愁,“庄子不知何时才能清,县城虽然不远,可也得吃些东西喝些水才好上路。”
但眼下庄子可不是他们能进得去的。而巡检司留在这里的人手都是看护众人的,也不好分出两三人去庄子里拿吃喝。
周太太经了此事有些依赖邓如蕴,问她这要如何是好,邓如蕴想了想,站起了身来。
佟副将正在骂娘,“贼人竟敢攻我的下三路,亏我躲得快,不然今日要在这断子绝孙了... ...”
话没说完,忽见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佟盟没见过这女子模样,可身形似有点眼熟。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了口。
“佟将军,山林里休歇妇孺们,在此停留得有些久,不知道庄里打得如何了?方不方便请人弄点吃食和水过来?”
她开口就叫出了他的姓氏。
佟盟讶然,却还是没想起来她是谁,但他忽的想起了那孙副巡检跟他说的话。
孙副巡检说,他们之所以提前察觉,是因为庄子里有位大户人家的夫人提前察觉了。
一位夫人... ...有点眼熟... ...能叫出他的姓氏... ...
佟盟腾的站起了身来,他几乎是弹跳而起,都忘了自己腿上的伤。
“邓、邓夫人?!您、您怎么在此?!”
他这反应把邓如蕴惊了一下,而后才道自己一直跟庄里人在一起。
“见将军忙碌,便没打扰。”
她说得客气极了,佟盟却心下更惊。
夫人不跟他多言,是他位低不重要,可刚才,将军分明就从这里路过,就在山林旁的路上。
那可是她夫君啊。
他不由看向这位将军的夫人,夫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解释了一句。
“将军看着也要事在身,就没好耽搁。”
没好耽搁... ...佟副将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话,但更不敢置喙自家将军的家中事,他只道。
“夫人不必担心,属下这就让人取吃食和水来!”
他立刻就把自己身边的得力干将派了去。
她见状跟他道谢,佟盟也不敢领受,连连避退,心里又想着把自己的藤椅让给夫人,却见她已经转身走了。
她回到了路边的林子里,跟村里的百姓一样,就坐在林中的石头上,静静等着战事结束。
知道的,是夫人不想给将军添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将军根本就不是拜了天地的夫妻,而根本就是陌生的路人关系,甚至比起路人,还要往后避一避... ...
佟盟脑中混乱,但他的人很快带了吃食和水。
来人也回报,说下面的庄子横了不少土匪尸身,逃出去的土匪都被抓了回来,这是好事,但是不是还有旁的土匪一直潜藏在暗处,就不晓得了。
剿匪的事佟盟不敢懈怠,想了想,亲自去林中同夫人说了一声,道先去庄子上提审匪贼,但留了兵照看。
“夫人有任何事,只管吩咐他们就行。”
邓如蕴刚经了土匪袭击,也就不跟佟盟客气了,有他照应算多份安定,她道谢应下。
佟盟走后,周家大爷带人回去庄子把能驾的马车都拉出来,山林里人少了些,众人倒也放松了不少,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兵荒马乱总算是快结束了,天也快黑透了。
正这时,邓如蕴好似看到玲琅的身影在树林边缘闪了一闪。
“玲琅别往那去。”她叫着玲琅回来,脚下不由跟了两步。
然而还没见到玲琅,就看到了她落在林边的兔儿灯。兔儿灯没有点燃,就这么灰扑扑地被扔在地上。
邓如蕴心下忽的一咯噔,脑中警铃大作!
她转身欲呼守护的官兵,却已经晚了。
林中有人将匕首架在了小玲琅脖子上,匕首淬着冷光,几乎割开孩子纤细的脖子。
“姑姑... ...”
林中人含笑看着她。
邓如蕴一颗心咣当坠落下来。
“我知道你们是冲我来的,但别动孩子,我跟你们走就是。”

第13章
落了草的账房先生到底是识过字、读过书的人,他晓得自己在寨子里没那么得用,因着做账偷过钱,当家的也没那么信任他。
此番,二当家晓得他不善舞刀弄枪,干脆给他单派了个差事,让他活捉那军中将领的妻。
活捉女人本不是难事,可他也发现此女甚是警惕,二当家也是没办法了,把这憋闷的差事交到他头上。
他倒是不急,见二当家带着人马朝着庄子里杀了进去,也仍旧先跟两个小兄弟藏在外面往里看。
谁曾想,这庄子里既有埋伏,还有卫所调来的官兵,还是滕越的兵!
账房一惊,先让手下一人连忙去白凤山给大当家报信,他自己却看着一片血海的庄子盘算了起来。
那将军夫人肯定是跟着庄里妇孺一起离开了。二当家深陷其中,八成跑不掉了,一旦二当家被捉,山寨还折损了大量的人马,白凤山大当家那边也早晚被清剿一空他倒是可以逃跑,但又要往何处落脚?
但若他能把那滕越的妻活捉回去,大当家有了人质可以和滕越对抗不说,他这番可真就是立了大功了。
莫说站稳脚跟,便是在兄弟间坐上一把交椅,只怕都不是难事!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在官道边的山林外小心翼翼地一直徘徊了半晌,终于是让他抓到了机会!
滕越提了那二当家去了白凤山。
他并不着急,先让人带着二当家的东西往白凤山上的土匪山寨去,如果那大当家的识时务肯投降,他倒也便利。
那二当家受了伤,腿上咕咕冒出血来,滕越使人半路停下,先给他简单处理一回。
但那贼人落到这般境地,自知拖累了自己大哥,反而不肯包扎。
“死就死了,不拖累旁人,死了也是条好汉!”
滕越瞥了他一眼,让人直接将他摁了,“先给他止了血再说。”
二当家见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恨而怒吼。
“好你个滕越!还以为你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将,原来也不过是阴狠小人。竟然把自己的夫人当诱饵,舍了妻,也要抓我们这些人充功绩!”
滕越本不欲听他叫嚣,想让人把他嘴也堵了,但听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滕越脚下一定。
他转身往后问去。
“夫人在那庄里?”
身边竟无人知晓,一时间没人回话。男人紧压了眉,朝着这二当家盯了过去。
二当家先还以为滕越在耍他,眼下反应了过来。
“原来你不知道?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了,你夫人在何处,你这个做夫君的都不知道。”
滕越没理会他讽刺,只问他。
“所以你们本就是奔着她去的,是不是?”
二当家方才讽刺起滕越,心里却升腾起了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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