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都是一样的人数,人选是自己衙门挑的,自然全都挑的精壮汉子。据说赢了的队每人都有赏,赏品还是皇帝亲自挑的,这便导致这节目虽不那么整齐出色,但气氛上绝不输前面任何一个表演。
到这会儿真正狩猎的队伍已经进了围场深处,外面的拔河比赛是消遣,除了太后皇帝等人还坐在原处,其余队形都散了,也不再分男女,看客们将拔河场地围了一个圈,魏祁也寻到了宋胭与魏曦,站在了她们身旁。
虽说魏祁很有可能马上离开兵部,但宋胭还是比较关注这个衙门,特地看了它与国子监的阵容,双方队员身形都差不多,也都年轻,还真看不出胜算。
她问魏祁:“这两边的人你看怎样?你们会赢吗?”
“自然是兵部,虽说这些人平时也是养尊处优,但再怎么说也是管天下兵马的,志气上也会强一些,他们要是输了国子监的文弱书生,便要丢人了。”魏祁说。
这边说着,那边第一队比赛已经开始了,是礼部的官员对上大理寺官员。
两边队员都提前作好了准备,穿着窄袖衫,束着绑腿,拽着绳子站好队形,锣声一响,拔河开始。
平时严肃正经的官员们此时比得脸红脖子粗,有人滑倒在地还死命拽着绳子,有礼部一个大胖子在最后,将绳子绑在了腰间,任凭对面生拉硬拽,他就能稳坐钓鱼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让人看得十分热闹。
皇帝不过十来岁,毕竟年幼,前面的表演他就觉得精彩,并不如这个有趣,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又站起身朝礼部那大胖子官员连声叫好,直到身旁太后轻轻拍了拍他,他才收敛一些,坐了下来。
到了兵部对阵国子监,果然如魏祁所说,兵部还是略胜一筹。
第一轮比赛后,兵部进入下一轮比赛。
只要下一轮比赛赢了,便能有赏赐了。
皇帝让人将赏赐的东西抬了出来,陈于案上,有正常一些的,比如马鞭,毛笔,砚台,珠串,除了这,还有不正常的,比如木剑,弹弓,七巧板……似乎是找不到东西了,就拿了些不要的玩意儿出来,但这都不是最离谱的,毕竟这很可能是皇帝自己玩过的东西,只是在这堆东西里,还混了一只绢花,那才是最不正常的。
可想而知,这赏赐还真都是小皇帝选的。
就在下一轮要开始时,兵部这边却出了意外,队中开始骚乱,里面人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脸上都透着焦急。
魏祁也看着那边,没一会儿里面有个兵部官员往这边看了看,那边人便都往这边看了眼,随后就过来个官员,朝魏祁道:“大人,那刘三宝说肚子疼去茅房,竟去得不来了,这可怎么办?”
魏祁道:“吴大人呢?”
吴大人便是兵部侍郎,这段日子都是由他代理尚书之职。
那人回道:“吴大人也没见人。”
锣声一响,下一队也开始比赛了,那人急道:“再下面就到我们了,要不然……大人来比赛?”
看来这人是真的一心一意想着比赛,宋胭在旁边听得都想笑,这么多衙门,可没一个是长官亲自去比赛的啊,他们平时威风八面的,那么撸起袖子拔河有点滑稽吧?
那人唯恐魏祁不答应,继续道:“李大人,杜大人他们,年纪都大了,真要上场肯定输定了。”
魏祁一向板正,宋胭觉得他多半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却道:“好,你去替我找点绳子或是带子,我把袖子系一下。”
那人很快走了,去找东西,宋胭看向魏祁眼中满是惊讶,魏祁笑道:“怎么,万一真离开兵部了,这也算最后一次与兵部同僚共事。”
宋胭便无奈道:“说的倒也是。”随后看看他,弯腰将他官服的衣袍下摆撩了起来,替他塞在了腰带里。
等到那边人将两根带子拿来,她替他将两只宽袖口绑了起来,临走,交待道:“别摔了,别把衣服弄破了。”那样要惹笑话了。
魏祁应声过去了,站了队伍中偏后的地方,待前一局结束,他们便上场。
小皇帝才登基不久,这拔河虽有趣,但大多数官员他都不认识,可他认识魏祁,见到魏祁就立刻兴奋地起身道:“魏卿!哈哈哈哈哈,魏卿都上了,兵部可不能输啦!”
旁边众人便都笑,毕竟一部长官亲自下场拔河,还是第一次。
魏祁笑了笑,回道:“谢皇上鼓励。”说完将自己身上检查一番,站好姿势握住了绳子。
锣声响,比赛开始。
对方是鸿胪寺,后方竟有两个大胖子压轴,也不知他们哪里找来的,前面也都是青壮,尽管兵部这边卯足了劲,却还是两不相让,胜负难分。
僵持许久之后,绳子中线慢慢往对方那边移,兵部渐渐要撑不住了。
宋胭在旁边看得着急,发现对方虽然有几个胖的,但兵部这边有人在出力,有人却因为脱力而歇了,还有最后两个绳子歪了,力也没往一处使,若好好补救,说不定还有机会。
但眼见对方渐渐占优势,这边也开始灰心,魏祁还在努力,他后面的那个官员却因被拉得前倾而差不多认输,懒得出力了,只剩手还在绳子上。
就在这时,对方有一人滑了脚,乱了队形。
宋胭急得不行,忍不住冲上前道:“他们摔了,兵部快!”
场上有些吵,但她这阵娇脆的声音还是听得清晰,魏祁听到了,瞥她一眼,用力往后拉了一把,随后突然离了拔河队伍,站到队前朝兵部拔河队挥手道:“拉——”
于是剩余的人一鼓作气,同时使力,将绳子中线拿过来一大截。
对方立刻稳住队形,再次出力,兵部这边也受了鼓舞,重新振作。
魏祁面朝兵部队员,再次挥手:“拉——”
他本就是兵部尚书,极具威严,在他的目光下,一声“拉”,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拼尽全力,尽管少了一个人,却仍迅速占据上风。
如此几声口令下,兵部很快取胜,将对方十余人拉倒在地。
兵部齐声欢呼,刚才那请魏祁下场拔河的愣头青大喜道:“魏大人威武!”
连小皇帝也站起身拍手:“好!魏卿好样的,这便叫‘众人一心,其力断金’!”
一旁赵相听见小皇帝这声夸奖,瞥一眼魏祁,面无表情,孝仁太后觉得不妥,有心提醒皇帝,却又觉得皇帝刚才说的那句话极好,一时犹豫,倒什么也没说。
赢了的队,可以自己挑赏赐。
兵部人都朝魏祁鞠躬,让魏祁先请,魏祁淡淡一笑道:“你们去吧。”
下面人再次推拒了几下,发现他是真的让他们先去,便纷纷去挑小玩意,有的拿值钱的,有的拿雅致的,也有人拿一看便是皇帝宫中出来的东西。
最后只剩下没人看上的仨瓜俩枣,比如一个不知哪里出来的有裂缝的瓶子,一幅没有署名的字,或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印章,连疑似皇帝玩过的七巧板都有人拿了,这些东西还没人要,当然也有那朵和男人格格不入的绢花。
魏祁便挑了那只绢花,皇帝看了,问他:“魏卿要是看不上这些,要不然朕再送你一样好东西吧,你觉得朕身上这个玉佩怎么样?母后给朕的。”
说着要去取,魏祁道:“多谢皇上好意,赏赐已定,臣不便有特权,这绢花很好,臣夫人喜欢。”
皇帝听了,扭头看向宋胭,虽是小孩,却也已经开始懂事,脸上竟露出一副促狭的表情来。
这让宋胭都要红了脸,魏祁便拿着那绢花递给了她。
这一幕被在场众人看到,只觉这魏阁老夫妇郎才女貌,好似神仙眷侣。
乐安公主刻意没往那边看,仿佛没注意到,太后见了,若有所思,略有不悦,又失落地回过头。
后边还有角抵比赛,待众人注意力被吸引去,宋胭朝魏祁轻声道:“做什么呢,弄得别人都往这边看。”
魏祁只笑了笑,沉默着又拿回那朵绢花,在她头上看了看,替她戴上。
其实他是想刚才直接替她戴的,可真到那关头,实在觉得肉麻,不好意思,便只是递给了她。
宋胭这时也猜到,他多半是为了给太后娘娘看,告诉太后,自己半点另娶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刚才可真险,本来就要输了,你还出来。”
“我再不出来才是真输了,再说我可不想被拉得摔倒在地。”
这边两人低声说起拔河的事,一旁魏曦静静站着,不经意就听见另一侧传来声音——
“前面那侍卫是哪家的?倒是格外英武。”
“你没看他和太后神似么,是徐家二爷的长子,也是徐家重长孙,叫太后太姑母吧。”
听到这句话,魏曦抬眼往前看去,便见一个禁卫军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单膝跪在太后身前禀告着什么,她没看清太后模样,不知他是不是与太后神似,只见他剑眉凤目,身形修长而挺拔,确实有一种张扬的英武。
后面人继续道:“竟是徐家呀,那自是不愁娶了,相必早已成婚。”
“那就错了,他也算高不成低不就,他是庶子……”后面人压低声音道:“他娘是娼家女,抱着襁褓中的他一头撞死在徐家大门口,才让徐家老夫人点头让他进门。”
“原是这样……”另一人发出惋惜的声音。
魏曦不由自主再次看向那个侍卫,论相貌,因为那双剑眉凤目,他是张扬的,但论神情,却又是含蓄的,没有普通皇亲国戚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不可一世。
一个出生卑微的世家子弟,要做到如他一般的宫廷侍卫也很难吧,至少还能有上太后跟前回话的机会。
后面的时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盯着他,见他巡逻于皇帝周围,别的侍卫或许总会不经意看看一旁的贵女,看看在进行的表演,但他并不,他那双锐利的目光时刻盯着场上的一切细微动静,手随时握着刀柄,防备着意外。
甚至,不知是怎样的直觉,似乎感知到有人在盯着他,某一刻他突然转过头看向她这边,魏曦没来得及避开,被他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便也没躲,就那样看着他,他也紧紧盯着她,直到母亲与她说话,他似乎确定她真的只是个普通女眷,这才侧过头去视察别处。
宋胭和魏曦说魏祁与官员去说话了,她们自己去转转,此时太后等一行人大概是累了,去了围场旁边简易修建的竹屋里休息,皇帝被侍卫带着去学骑马了,别的人可以随处逛逛。
两人在草上转了转,与其他夫人坐到树荫底下去说话,有人问起魏曦,魏曦就叫一声人,乖巧地坐在旁边静静听,不开口,别人问可有许人,宋胭便笑着答:“还没呢,我才嫁过来,认识的人也不多,让她爹留意吧,他爹就说姑娘还小,急什么,不如在家多养两年,竟是一点儿也不急。”
旁人便又看魏曦一眼,脸上露出赞许的笑。
正午时,夫人们拿出带着的点心吃,魏曦看见那徐家的侍卫带着人往西边去巡逻。
之后有人说南边坡上有片野花,不如去看看,宋胭便要带魏曦一起去,魏曦回道:“母亲您先去吧,我去父亲那里看看。”
魏曦很少主动找魏祁,宋胭猜测她是说谎,其实是要去方便,围场重地,不许下人进来,这里面只有她们两人,她便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魏曦却摇头:“不用了,姜夫人还等着您呢,您先去看野花。”
姜夫人是她们刚认识的人,与宋胭相谈甚欢,宋胭见她坚持,只好答应:“那你稍后就过来。”
魏曦应着:“好,母亲快去吧。”
待宋胭离开,魏曦先往茅房的方向走,走了一段,不见宋胭的人,便转头往西边去。
西边尽是林子,没什么女眷往这边来。
她走了长长一段,到确定人烟僻静,便再没往深处走,站在一棵大树后看着这边动静,守了一会儿,就见那徐大从远处过来,她赶紧在大树旁一块石头上坐下。
很快徐大就与另一名侍卫从远处过来,看了她,他认出是之前悄悄观察他的那个姑娘,怀疑地盯了一会儿,上前问:“姑娘怎么在这里?”
魏曦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我迷了路,走到这里,又扭了脚。”
徐大不太相信她的话。
因为他之前捉到过她的目光,他确信她就是在看他,那目光可没一点可怜害怕,她这般模样很可能是装的。
但他身边的侍卫却不疑有他,见这么个俏生生小姑娘坐在这里,便出主意道:“你是哪家的,家人在哪里,你们替你去找你家人?”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魏曦欣喜道,“我父亲是郑国公府的魏祁。”
“魏阁老?”那侍卫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竟是魏祁的女儿。
徐大目光中却闪过一道隐晦的光,再次看了魏曦一眼。
侍卫回:“那你等着,我们去和魏大人说。”
“可是……我刚才看见一条蛇爬过去了,我太怕了……”魏曦颤声道。
“那……”侍卫有些为难,徐大道:“你去找魏大人,我留在这里吧。”
侍卫道好,往南走去。
徐大看向魏曦:“这儿是进林子深处的路,不知魏姑娘怎么就迷路转到了这里。”
魏曦回道:“是我自己大意了,我母亲一心想给我说亲,到处和人介绍我,我实在不好意思,想避一避,就避得没了方向,到了这里。”
徐大快被逗笑了,她好好坐在这里,脸不红气不喘地和一个陌生男人说她母亲给她说亲这种事,却还假惺惺说自己不好意思。
这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吗?真不好意思,便该远远看见他们就躲起来。
徐大确定,她真的是守在这儿等自己的。
魏阁老的女儿……这是魏阁老安排的吗?目的莫非是……
不,如果是魏阁老安排的,想如此联姻,大可以去找徐家那些能作主的长辈,而不是找他。
他回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母亲一番好意,你走了,你的婚事怎么办?”
“我的婚事,我自有想法,不想要母亲给我挑的。”她说这话时,就看着徐大,徐大不得不判断她是看上了自己,可是他并不觉得魏祁的女儿需要嫁给自己,她自然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他问:“那姑娘的想法是?”
魏曦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丝怅然:“我只是过继的,和我父亲没有半点关系,如今能做国公府的小姐,全靠继母是个很好的人。我以为父亲对子女就是那样严肃冷漠的,直到他有了真正亲生的女儿。
“如果我按母亲的想法找个所谓温良的人,他们为我做到最好就是送我一笔嫁妆,可如果我在某个紧要的关头帮了父亲,他们一定会记我一辈子,从此我与他们亲生的女儿就无异了。”徐大认真打量一眼魏曦,发现她身量还不高,可能不到十五岁。
可是,她竟然能舍弃少女该有的浪漫情思,去谋划这些。
他之前并不知道这姑娘是过继的,只知道魏阁老现在的是继妻,以前的元配早亡,还以为这是元配的女儿。
他道:“不管怎么样,姑娘的选择很多,我却不同,我母亲是风尘女,议亲都难。”
他这是自报家门。
魏曦道:“谁又能选择出身呢,我连我生身母亲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呢,只知道多半是妾室。”
四目相对,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诚意,这桩买卖对魏曦划算,对徐大更划算,他也知道太后娘娘在为难,如果魏阁老真能做辅政大臣,自己又是魏阁老的女婿,那便是中间的纽带,就如乐安公主和亲帖木儿国,从此就躺在功劳薄上。
他问:“你多大了?”
“十四。”魏曦回。
“我长你几岁,十七。”徐大说。
话音落,见魏曦看向远方,徐大回头,便看到侍卫带着魏阁老与他夫人往这边来了。
在他看来,魏阁老夫妇对这过继的女儿很不错了,至少比他那父母对他好。
他不再说话,背朝魏曦,等那边人走近,便上前恭声道:“见过魏阁老,魏夫人。”
魏祁并不知他是谁,只点点头,看向魏曦,魏曦心虚,低声解释道:“父亲,母亲,我走迷路了……”
宋胭上前问她:“你脚怎么了?说你脚伤了?”
“只是扭了,上些药,歇一歇应该能好。”魏曦说。
宋胭便扶她起身,往外面走。
魏祁向两位侍卫道:“小女顽皮乱跑,多谢二位。”
徐大十分恭敬:“魏阁老客气了,是我们该做的。”
因为魏曦脚伤,宋胭便带着魏曦提前离开围场了,但魏祁不能走,后面才是真正狩猎大会的论功行赏,直到晚上他才回府。
围场除了太后皇上这些人,普通臣子是没有热饭菜的,只能吃干粮点心,宋胭特地留着饭菜,待他一回来就让他用饭。
他一边吃着,一边想起下午的事,问宋胭:“曦姐儿的脚怎么样了?”
宋胭道:“我说请大夫,她说不用,等回家说已经好了很多,我便让人给她涂了些药酒,让她有不舒服就说,到晚上她也没说什么,大概是没什么大碍吧。”
魏祁点点头。
宋胭看向他,低声道:“但是我觉得有点奇怪,她中途要自己离开,我以为她是要去方便,谁知她却去了那么僻静的地方,那边和恭房的方向也不同啊,我总觉得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对宋胭来说,她最担心的是魏曦起了少女春心,和什么男子私会,但魏曦一直都待在府内,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外面的男人,怎么想都想不出她能和谁私会。
魏祁问:“关于她的婚事,她有说什么想法吗?”
宋胭摇头:“没有,她说随我作主。”
这一说,她自己倒意识到:如果魏曦真有自己看中的人,那总会提一提,或是旁敲侧击问一问父母的意思,绝不至于半句话不说。
所以魏曦是真没有相中的对象,那她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魏祁道:“多注意她吧,让她平时多跟着你,她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却不一定思虑周全。”
魏祁虽少关心这个女儿,但宋胭觉得他说的这话却是对的,豆蔻年华的少女,当然会想这想那,也不愿告诉父母。
他们两人这一晚琢磨半天,没琢磨明白魏曦是怎么回事,但没几天,却有媒人上门来给魏曦说亲,说的是徐家二爷的长子,名徐晏丰,今年十七,在宫中做侍卫。
说是徐家,宋胭还很意外,到听说这徐晏丰是庶长子,便有些不大愿意,待媒人离去,她马上找人打听,才知这人不只是庶长子,其母还是风尘女,被徐家二爷养作外室,最后带着孩子找上门,竟为了让徐家认下孩子,一头撞死在徐家大门前。
这样的出身,宋胭并不觉得那少年会有很好的品性,他能对人好吗?他的心里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魏曦嫁过去真能有好日子吗?
若是别家,她早就推了,但是徐家,她得和魏祁商议,谁知魏曦却和她说她愿意。
第103章
宋胭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望她,“你还不知他的情况,他母亲出身不好,没有名分,他又在外面出生,因她母亲在徐家门前自尽才得以认祖归宗。”
宋胭觉得魏曦年幼,连“风尘女”这样的字眼都没说,没想到魏曦却是平静,回道:“我知道,之前还见过他,他就是那天围场林子里见到的那个侍卫,留在那边陪我的那个。”
宋胭意外:“是他?”
魏曦点头:“正是他,他说过他是徐家的。”
宋胭回忆那个侍卫的模样,记得似乎是不错的样子,但他的出身……就算他们不介意,他在徐家的地位可想而知的尴尬,魏曦择亲,完全可以找比他更好的。
“你是觉得他不错?”宋胭知道小姑娘最喜欢俊朗少年,便又劝道:“他名声也不好,下午我找你二祖母打听了一下,说他与他堂兄弟同龄,那长房堂兄弟小他几个月,却比多温良守礼许多。”
魏曦回道:“名声都是家里的长辈传的,他母亲是那样的出身,徐家是没办法才认他的,他家中长辈在外面肯定会捧嫡出的孩子而贬他,他名声不好也正常。”
宋胭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更让她在意的是魏曦的坚决。
她看着魏曦:“你是看上了他的人?他那天和你说了什么?”
魏曦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这会儿才微微低头,露出些不好意思:“我觉得他人也很好,的确出身差一点,但出身差还能进宫做侍卫,一定是个有能耐的人,我不喜欢游手好闲的,就喜欢像父亲一样发奋图强的。”
没等宋胭说话,她接着道:“母亲,这婚事不是普通的婚事,那是徐家,如果这一次再拒绝,那太后就该恨上父亲了,绝不会再支持父亲,既然徐家来提亲,这婚事就已经定了,何必再犹豫?”
宋胭叹声气,拉着她手道:“就算是你父亲,也不会愿意为了官位而牺牲你的,他没了官职也能好好过这一生,你失了姻缘,那一辈子就难过,他虽是你父亲,却也不能用你来换他。”
“但父亲好,我不就能好吗?父亲不好,我又能好哪里去?”魏曦说:“父亲养育我多年,母亲一心教我,现在该是我回报父母的时候。再说那徐大也并不差。”
宋胭突然觉得,不知什么时候,魏曦已有了自己的个性、自己的抉择,她竟然不会哭着闹着要找自己如意的郎君,而是说现在该是她回报父母的时候……
她做魏曦母亲的时候,魏曦已经十二岁了,此后两年,她自认秉着良心做事,但如今想来,也只是秉着良心而已,她不可能和魏曦亲如母女,而魏曦,永远也不可能像普通受爹娘疼爱长大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
她认真道:“等一下你父亲就回来了,这件事我们好好商议商议。”
魏曦知道,如果徐家没来提亲,这事还能商议,徐家来了,这事就是铁板钉钉了,再商议也没用,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等魏祁回来,宋胭将这事和魏祁说。
魏曦道:“父亲,我觉得这事不用再耽搁,直接同意了除家就是,只要这事定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就会提议要父亲做辅政大臣,父亲就不会有事了。”
魏祁看着她:“你说的是对的,这事对我来说是好事,你母亲之所以不愿马上答应,就是怕你嫁过去有什么不妥,她是担心你。我也告诉你,那人是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你如果不愿意,我们不会强迫,你也无须为了家里而牺牲自己的婚姻,真要联姻,两家总还有别的人选。”
“但我们家嫡亲的后辈里,只有我年龄合适,徐家也只有他合适,再说父亲也曾见过他,我觉得除了出身不好,他没有其他任何不是之处。”魏曦说。
宋胭在一旁提醒魏祁:“就是那天在围场遇到曦姐儿、陪着她的侍卫。”
魏曦微微讶异,又看向魏曦,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她一切的安排,让她不由自主就胆怯地低下头去。
她唯恐父亲看透自己的算计,看透自己心比天高,想要与妹妹有同样的地位、同样的来自父母的在意。
好一会儿,魏祁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道:“你若想好了,那我们便回复徐家了替你们定下婚约。你们都还小,大概会等两年再成婚。”
魏曦用力点头:“我想好了,我愿意。”
“那……”魏祁看向宋胭:“明日你就让人回复媒人吧,同意这婚事。”
宋胭应下:“好。”
魏曦走后,宋胭久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魏祁和她道:“不用太担心,那徐晏丰的确出身不算好,但现在看来,应是个有志少年。”
宋胭叹一声气:“我知道,我只是有点意外,现在的曦姐儿,好像再也不是最初我见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女孩了。”
她多少能猜到这事肯定是在魏曦计算中的,她和那徐晏丰一定达成了某种共识,那天她和徐晏丰也许就不是偶遇,而是会面……不管怎样,最终的结果是对国公府好的,只是她难以接受这是魏曦主动促成的。
或者说,她有些心疼,心疼一个小姑娘主动去谋划这些。
可自己这个继母能做的,自己都做了。
魏祁看她神色,安慰道:“不必那样耿耿于怀,不论出身,我见那徐晏丰也还不错,这桩婚事成了,他也不敢慢待曦姐儿。”
“男人就是心大。”宋胭嘀咕。
魏祁无奈:“那你还要我如何,难道不是这样么?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嫁妆多给一些,婚礼盛大一些。”
宋胭这时意识到,无论魏曦嫁给何人,嫁妆都不会高过嫁给徐家,她和徐晏丰在两家的地位都会因这桩婚事而不可忽视。
这样看来,这桩婚事还真不算坏事。
她转过头来,盯着魏祁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好了,你就要做岳父了。”
笑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也要做岳母了……
魏祁看到她脸上凝固的笑容,无奈又似乎安抚在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就算订了亲,离成亲还有几年呢。”
“顶多两年,之后就成亲了,一成亲,那不是……得有外孙了?”宋胭现在才想到这上面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所以过几年她就要做外祖母了?
魏祁却想到,像他这样的年纪做岳父做外公虽也算早,但并不算特别早,可像宋胭一样才出嫁几年就有了女婿实在不算平常——她才二十出头呢。
他无言拉起她的手,第一次害怕时光飞逝,怕她还是美貌新妇,而他已经渐渐老去。
宋胭却还想着魏曦,交待他:“你以后有机会,还是多打听打听那徐晏丰,万一有什么不妥的,虽说婚事作不了改,但提前有个准备也好。”
魏祁知道她心里有愧疚,觉得没有为曦姐儿好好挑选夫君,却用她的终身来联姻,劝慰道:“曦姐儿并不傻,她选的并非不好,这桩婚事对她来说反而是未来最大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