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算了,没办法,就这样吧,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是不会和离了。
两人抱了许久才分开,看着对方,忍不住眉眼间露出愉悦和笑意,宋胭却又强行皱了皱眉,问他:“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问也没问我一声?”
魏祁道:“我还要问,怎么你一声不吭就收拾东西走人,还要带走我那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想回娘家吗?”
宋胭嘟了唇道:“给你新夫人腾位置啊,助你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话是你说了,女儿是你带走的,所以你还要来怪我?”魏祁反问。
宋胭觉得自己是有点冲动和没道理,无话可说,抿唇憋着笑低下头去。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以后别这样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度过去。”
宋胭发现自己好似等这句话等了好多年。
她那么讨厌自己一个人,无助地等在那里,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完全反抗不了的安排与命运,而今天终于,她盼着的那个人和自己说“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度过去”。
于是一瞬间,她什么都不怕了,上天给她再多的噩耗,再多的苦难,都压不倒她。
她紧紧搂着他的肩,在他怀中点头:“嗯,好。”
再次放开,她才问:“那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魏祁牵了她往宋家方向走:“第一日我喝多了,半夜才回来,就在景和堂睡下了。”
宋胭撇嘴,他心虚,很快道:“醉酒确实难受,我也后悔,第二天下午才醒来,也才知道你回了宋家。本想去找你,祖父却叫我过去,和我说了乐安公主的事,还说你已经同意了。”
虽然自己也知道自己错了,但宋胭还是辩解:“我不走,就好像赖在那里似的。”
“什么叫赖在那里,你本来就该在那里。”魏祁说。
宋胭无言以对,这件事的讨论便以她的默默认错而各终。
魏祁继续道:“我本来是马上拒绝了,和祖父说不可能,但祖父求我好好考虑,不要冲动,不要到老了再后悔,于是我真的去好好考虑了。”
宋胭停下步来,抬头看他,“然后呢?”
他看着她道:“我想,我没有那么志存高远,能为了相位而舍弃一切,我还是想要妻儿相伴。只是这样,我可能不久就要被革职了,成了个庸碌的闲人。”
宋胭认真问他:“那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你会觉得是因为我才让你失去前途么?你会觉得自己是为了我和孩子牺牲的么?”
不待他回答,她便道:“如果那样,我宁愿你现在就选择你的前途。我不要带着感恩和愧疚做你的妻子。”
魏祁反问:“如果以后五弟归来,步步高升,官运享通,你会嫌我没本事吗?”
宋胭回答:“那自然不会,他升官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魏祁也道:“那我更不会,选了便是选了,如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选了鱼,便证明鱼是最好的,熊掌也和我无关了。”
宋胭抿唇笑:“那就好,你以后休想用这理由同我吵架,向我发脾气。”
魏祁觉得她是意有所指,连忙道歉:“前段日子是我错了,沉醉在自己的失意中,没顾及到你和孩子,以后再不会了。”
宋胭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便没说什么了,两人也没上马车,他就牵着她,一起回宋家去,说好了去搬了东西一起回家。
回宋家,下人却道之前宫玉岚竟来过,没撞到她人,茶都没坐下喝一口,马上就离开了。
宋胭很意外,暗恼自己出门,错过了宫玉岚来找她,又不知是什么事,若她在宫家还好,在信王府,总不好贸然跑过去。
她想了想,让人去信王府送信,约宫玉岚明日在白云寺的茶馆里见面。
吩咐下去,她便去向父亲母亲辞行,说要回去了。
宋铭与罗氏自是喜不自胜,又见魏祁态度仍然恭敬,也承诺不会娶乐安公主,两人既感动又庆幸,连忙催宋胭快回去。
宋胭过来倒也没带多的东西,回去也不用收拾太久,晨晨半日没见她,一见她就要抱,结果才到她怀中,又看见了更久没见的爹爹,一时竟有些羞涩胆怯,却又不住朝他看,魏祁忍不住将她抱住,揣在怀里不撒手。
晨晨一会儿就又和爹爹熟悉,在他怀中玩闹起来,宋胭也在一旁笑着,抚弄她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秋月几人在往外面搬东西,搬到最后,宋胭提醒道:“还有箱子呢。”
秋月于是赶紧回房里,和春红一起将箱子搬出来。
魏祁见了,问:“这么沉,装的什么?”
宋胭有些心虚,连忙道:“没,没什么,就……书。”
但很快魏祁就看见夏桑又拿了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出来,正是家里少的那个首饰盒。
他突然有些猜到之前那只箱子里装的可能是什么。
等上了马车,发现那箱子连同首饰盒都放在他们坐的马车内,别的东西则都放在后边的车上。
显然因这箱子和首饰盒贵重,所以没与普通杂物放在一起,直接放在了他们这马车内,让他们亲自看着。
魏祁看那箱子上了锁,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钱。
他坐在马车上,拿脚将那箱子踢了踢:“怎么看着像才上千两的样子,我就值这么点钱吗?”
“这……”宋胭不好说钱多还是钱少,只好道:“这算你给的遣散费,还有晨晨的嫁妆。”
“这么一点点,就让你这么干脆离开?”他问。
宋胭微微撇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嘛,如果是拿钱换你的话,那当然多少钱都不换。”
这话让魏祁高兴了,笑着拉起她的手,摸着她怀中晨晨的脸道:“这点钱算什么,我女儿的嫁妆,那自然要十里红妆。”
说罢似乎觉得不妥,又道:“或者,就留在家里,招婿也行。”
宋胭说道:“能做上门女婿的,能是什么有能耐的人,就算了吧。”
魏祁笑:“若她喜欢,也不是不行。”
闲聊间,马车越来越接近国公府,宋胭往外看了看,忍不住问:“回去了,祖父会不会不高兴?”
魏祁回答:“这是我们的事,和祖父无关。他既然不可能将我绑着去娶公主,便作不了我的主。”
宋胭深吸一口气,一边觉得长辈这关难过,一边又觉得没什么……反正,似乎不用她去面对。
两人回了府上,魏祁让宋胭待在房中,他自己去了一趟万寿堂,又去了一趟宜安院,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回来时他竟将她之前交出去的钥匙、对牌、印章、账本等等都拿回来了。
她虽没见着婆婆,却十分替自己害臊,总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东西都拿回来了,那明天她就若无其事、就好像回娘家小住了几天一样去见婆婆吧。
一夜过去,第二日她果真当没事一样去和张氏请安,魏祁因为闲在家里,也和她一起,带着晨晨去请安,张氏面带忧心,欲言又止,却终于只是叹了好几口气,什么也没说。
魏芙还没从山上回来,让人带信说身体好了,但不想动,山上也凉快,继续在上面待几天。张氏爱女心切,知道她心中苦闷,由了她去。
宋胭给婆婆请过安便去白云寺里的茶楼。
没等一会儿,宫玉岚就来了,宋胭还是第一次见她将头发全盘起来的妇人模样,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却隐忍着不将心中情绪表露出来。
宫玉岚倒是没时间去想这些,只是一见她就着急道:“你怎么样,我听说太后娘娘要将乐安公主许配给魏阁老,是不是?”
宋胭点头:“是有这回事。”
“那可怎么办?”她坐到她面前,拉着她手着急道:“他们家一定会愿意吧,年后出了这么多事,我听说这次的事很严重,赵相反对改革,他会不顾一切给你夫君安罪名,多半会让他革职,是不是?”
宋胭无奈地点点头。
宫玉岚看着她满面心疼,不知能说什么。
宋胭很快道:“这些都是真的,但你不必替我着急,没什么,魏祁说他不做官也行,就去族里的学堂里教书,或是写点什么,再或是管一管田亩宅子上的事,反正他能找到事,有国公府在,我们也饿不死。这样想倒也没什么,反正我也花钱不多,也没那么渴望做诰命夫人。”
宫玉岚听来,放心大半,问她:“真的?他真这样说?我听说你都回到你自己家了。”
宋胭笑:“那是之前,昨天就又回去了,没事了。”
宫玉岚庆幸:“那就好,名利那些永无止境,追也追不完,人在一起就好。”
宋胭问:“你昨日去找我,就是为这事?”
宫玉岚点头:“四郎偶然听见王妃提起,便告诉了我,我听说你夫君要娶乐安公主,你已经回了娘家,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就去找了你。”
宋胭拉着她道:“不必替我担心,我好好的。倒是你,你在王府怎么样?萧嘉言对你好吗?王妃对你好吗?还有……那四奶奶?”
宫玉岚连忙道:“我很好,萧嘉言性子温和,心思简单,对我也很好;王妃那里我事事依她,哄着她就好了;至于四奶奶,我对她恭敬,她也不怎么理会我,她出身好,见识也广,算得上才女,有些孤傲,不屑于和我一个做小的过不去。”
宋胭有些违心道:“那就好……”
其实哪里又觉得好,只是除了这样,她不知能说什么。
宫玉岚道:“她好像和乐安公主还有交情,她以前在宫中给公主做过伴读,那时乐安公主还不是公主,但养在皇后……就是现在的孝仁太后身边,也算公主的伴读,好像感情还不错,我听说乐安公主约了她在西苑赏花。”
西苑是皇家园林,许多时候皇帝会驾临,但若平时没什么大节庆,普通百姓也能去,那里花木繁多,景致怡人,向来就是京中游玩好去处。
宋胭听宫玉岚说这些,心中就不由自主开始描摹那乐安公主的模样。
其实她心里有几分猜测,觉得这桩婚事也许也是乐安公主自己的意思。
因为魏祁很早以前和她说,他跟在礼部的送亲队伍里,送乐安公主去和亲。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远离自己熟悉的中原,去往一个遥远的、言语不通的地方,给一个年过四十,已有许多妻儿的男人做妻子,她心里是什么感觉?
孤单,苦楚,绝望,留恋……这个时候,送亲队伍里有一个名门出身,进士及第而又英俊伟岸的男子,他胸怀大志,他一心强兵富国,他怜惜和亲的公主,这样的男人,十八岁的魏祁,如何不让人心动?
也许乐安公主会想,如果她能留在京城,如果她不必远嫁,是不是有可能嫁给这样的男子?
那一年,她将所有的辛酸与思慕都吞进了肚中,以为这是他们唯一的交集,但十四年后,她回来了,魏祁的原配夫人也去世了,只有一个出身不高的继妻。
所以她又起了心思,正好太后需要与魏家联姻,所以提出了这桩婚事。
这是宋胭捕风捉影的猜测,但如果不这样猜,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太后那么心疼乐安公主,却还要让她嫁有妇之夫,唯有一个解释,就是乐安公主自己愿意。
她怅然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和这乐安公主见一面。”
宫玉岚疑惑:“你见她做什么?”
宋胭道:“昨夜魏祁告诉我,孝仁太后与乐安公主,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所以乐安公主自己的意思应该是很重要的,她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我想我如果见了她,能不能让她改变想法,不要嫁给魏祁。”
宫玉岚琢磨一会儿,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四奶奶我看并不是自私心狠不讲道理的人,她既然和乐安公主有交情,那乐安公主应该不会太无礼才是。
“她听见魏阁老有个出身不高的继妻,这继妻便只是个模糊的称号,她没有感觉,可如果真正见了你,她才能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作的是什么恶。”
“但好端端的,我有什么理由去求见她?她想必也不会见我。”宋胭说着,已歇了之前的心思。
宫玉岚道:“或者,你也去西苑,和她偶遇呢?”
“那有这么巧的事?”宋胭问。
宫玉岚说:“你管她巧不巧,就算她知道你是故意去的又怎么样,你就是要告诉她,她要嫁的那个人是你夫君,她无端拆散别人,和那强抢民女的恶霸没什么区别!”
宋胭想来也是,若是能让公主自己改变主意,怎样都行。
“但她会哪一天去西苑呢?”宋胭问。
宫玉岚道:“这个简单,我回王府里找人去打听,多半能打听到,就算打听不到,也可以注意着四奶奶,一但她出门,我就马上派人通知你。”
“那对你有影响吗?你打听四奶奶的事,让她知道了她要不高兴。”
宫玉岚摇头:“没事的,那边有我认识的人,这事就这样说定了,我回去了有消息就让人送给你。”
宋脸点头:“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第100章
隔两天,宫玉岚就让人给宋胭送消息,告诉宋胭乐安公主与范靖语多半是约在了第二天,范靖语一早就会出门。
宋胭得了消息,准备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好好打扮一番,犹豫再三,带上了晨晨,一道去西苑游玩。
说是游玩,但西苑太大,她不敢四处走,便挑了里面最出名的景致、能赏荷景的芙蕖亭里坐下。
这里清凉,但并不僻静,赏荷花的人会经过这里,就算不进凉亭中来,也一定会看见里面。
晨晨向来都很乖,今日见到这园子,花红柳绿,风吹荷叶,白鹭高飞,更是开心,春红去给她摘了朵荷花来,她却不知欣赏,揪荷花中间的嫩蕊玩。
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远远看见一群人往这边过来。
那一群人远看着就是穿红着绿,光彩夺目,那样的衣裙自然是最好的绫罗绸缎做成,又大多是女眷,想来就是乐安公主与范靖语两人。
没一会儿,一群人走近了,在凉亭附近停下来。
亭子内凉爽,范靖语正准备与乐安公主一道进去坐坐,却见里面也是一群人,看身份竟不像普通人,而像富贵人家的夫人。
正准备让人去问问,里面那夫人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这边,她觉得眼熟,没一会儿认了出来,那竟是魏祁的夫人。
似乎是姓宋?
里面的魏夫人似乎也认出了她,随后就从石凳上起身,走出凉亭,朝她道:“可是四弟妹?”
范靖语淡淡一笑:“原来是魏家表嫂。”
宋胭已经从凉亭里走了出来,朝她客气道:“没想到今日能在这儿遇见。”
范靖语看看身旁人,朝她道:“这位是乐安公主。”
宋胭装作吃惊,连忙上前来低头行礼:“宋胭见过乐安公主,因不识公主,失了礼数,还望公主见谅。”
乐安公主看着她,脸上浮出一丝礼貌性的笑来:“我多年未回京城,只是闲来随处逛逛,到了宫外,就不论礼数了。”
宋胭马上道:“西苑好看,的确值得逛,公主一路进来恐怕累了,不如去凉亭里歇一歇。”
乐安公主点点头,三人便一同去了凉亭内。
里面一张石桌,三只石凳,正好坐了三人。点心和茶水两边都带了,此时便放在石桌上,倒好像是好友叙话一样的排场。
宋胭发现乐安公主比她想象得年轻,二十多的年纪,也许是在西域久了,脸上不如京城贵女那般白净细腻,还泛着几丝红,但自然透着一种有过阅历、经历过沧桑的沉稳恬静,让她觉得自己之前小看了她。
乐安公主看到了旁边被奶娘抱着,认真揪荷花蕊的晨晨,问:“这是夫人的千金?”
宋胭回道:“正是,她爹说不要总把孩子拘在家里,我见今日天气晴朗又有风,就带她出来看看,出来了,果然比在家里还好带。”
乐安公主盯着晨晨看了好一会儿,评价道:“倒是长得像魏大人。”
宋胭回道:“小孩子出生,多半是像父亲,后面长着长着可能就变了。”
“是吗?”乐安公主想了想:“我之前倒不曾留意,如今听你这样说,仔细想来倒真像是这样。”
宋胭道:“公主不是一般女子,念是的天下苍生,自然不会留意这些。我们这些一辈子缩在后宅的女子,想的念的也就是那点事。”
乐安公主不禁再次看向她,回道:“但看魏夫人,似乎乐在这后宅中。”
宋胭笑道:“我既非如四奶奶般出身名门,又非如公主般金尊玉贵,原本就属于后宅,若不乐在后宅中,那岂不是度日如年?”她看向乐安公主,认真道:“也幸得有公主,才能让我们这些寻常妇人有乐在后宅中的机会。”
乐安公主淡淡笑:“魏夫人貌美又知书达礼,魏大人娶你,倒是他的福气。”
宋胭一羞,回道:“公主实在谬赞,我只求他在辅佐君王、济世安民时我能不拖他后腿就行了。”
乐安公主又坐了一会儿,喝下面前的半盏茶,站起身来:“夫人坐吧,我再去前面转转。”
宋胭连忙起身:“那我恭送公主,前面的紫藤花好看,公主可以去瞧瞧。”
乐安公主与范靖语一起走了,宋胭站在凉亭内,久久看着那远去的人影,长叹一口气。
公主,的确不像是霸道心狠的人,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费心见这一面有没有用。
待走远,范靖语问乐安公主:“太后娘娘的想法,我也听说了一些,你说,她会不会是刻意等在这里的?”
乐安公主道:“是不是刻意,都不重要,她的话确实是说给我听的。”“这样看来,她也不简单。”范靖语说:“她的话的确是说给你听的,但听不听也在你。”
乐安公主想起刚回京时,母后问她想嫁什么人,无论想嫁谁,她能替她达成心愿。
她摇摇头,说不愿再嫁人。
但后来有一次母后和温慈太后提起魏祁,她忍不住问:“魏大人是娶了郭家的姑娘吧?”
母后说:“是啊,可惜那郭夫人大概身体不好,才嫁进郑国公府没两年就去了,魏祁思念亡妻,这么多年都没娶。”
她当时大为吃惊,问:“竟这么多年都没娶吗?”
还是温慈太后说:“姐姐不知,前两年再娶了。”
母后问:“娶的哪家的姑娘?”
温慈太后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个小官家里的,毕竟是续弦。”
大概是她突然无端的关心,又大概是她听闻魏祁还未娶妻的震惊,也许还有一点欣喜,让母后察觉,后来母后告诉她,她想与魏祁结盟,扶魏祁做辅政大臣,但需要他娶她,如此这结盟才算牢固。
她很意外,但也是愿意的,这件事她默认了。
至于魏祁那个续弦夫人,那个六品小官的女儿,不过是个模糊的名字,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却是亲眼见到那个人,带着孩子,她有着自己比不上的年轻和美貌,她也并不愚蠢无知,甚至她是聪慧的,温婉的,明理的,她带着那样粉雕玉琢又酷似魏祁的女儿,明明白白告诉她,这是魏祁的妻子和女儿。
相反,乐安公主才意识到,自己在魏祁眼里也许才是个模糊的名字呢,十多年前那一面,也不过只是短短几句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车上,也许他早就忘了。
如今这个模糊的人却要来赶走他妻儿,与他结成夫妻,他又怎么想她?
她朝范靖语道:“母后那些意思你别当回事,哪里可能,我不会再嫁的。”
范靖语听她这话,已经知道她真的被那魏夫人影响了,自愿放弃太后娘娘的安排。
她心中泛起无奈,又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微微冷硬起来。
回到信王府,范靖语便让人叫来宫玉岚。
宫玉岚过来时范靖语正坐在榻上让人修指甲,宫玉岚向她请安,她似乎没听到,也没应,宫玉岚便低着头,一直站在堂下。
过了好半天,她的指甲修好了,才侧过头道:“你的消息似乎很灵通嘛,那你有没有打听到我今日要掌你的嘴呢?”
宫玉岚立刻跪下:“妾身知罪,通风报信,是妾身的错。”
范靖语看向她:“这么说,你承认了?”
“是……”宫玉岚道:“可是我只能如此,当初我父亲入狱,家中将被查抄,是魏夫人不顾自身安危,怀着六个月身孕去见我,去替我父亲奔走,最后才求到王妃面前,让我一家得救,如今她要因别人一句话就成下堂妻,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告诉她消息,让她去见公主一面,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而我一个奴仆,却私自打听奶奶的消息,给外人报信,让奶奶愧对公主,是我不忠、以卑犯尊,奶奶罚我是应该的,我认错。”
范靖语的确想罚她的,就算她受萧嘉言宠爱,就算她是婆婆弄进来恶心她的,算是婆婆的人,她也无所谓,反正打就打了、罚就罚了,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是现在听她说这些,却又有些心软。
她的确是个卑贱的妾室,但也能为了恩情与义气铤而走险,其实若可以选,她也不一定愿意做萧嘉言的妾吧?
她沉默了许久,宫玉岚也跪了许久,最后她道:“罢了,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宫玉岚意外地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最后欣喜地笑道:“多谢奶奶。”说着站起身来。
却见范靖语仍然神色肃穆盯着她,她又马上敛起笑。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范靖语说。
“是。”
宫玉岚轻声:“那,妾身告退。”
说完才要转身,范靖语道:“等一等。”
她立刻回来,范靖语淡声道:“以后不要再劝萧嘉言到我这边来了,我不需要。”
宫玉岚不由低下头:“……是。”
说完,才窘迫地退后几步,离开屋内。
出了院子,才悄悄松一口气。原本作好了准备受罚,没想到她却放过了自己。
范靖语是那种很冷的人,有一种目无下尘的清冷感,好似谁也看不上,哪怕面对她们的王妃婆婆都是如此,宫玉岚向来不敢惹她。
现在才知,她并不爱苛责人。
而且,她的确常劝萧嘉言去范靖语房中,因为萧嘉言说看见范靖语心里犯怵,不想见,可她不想做那种狐媚惑人的角色,如果是那样,哪怕是王妃也不会高兴,更别谈范靖语这个正室夫人。
结果今天却听到这句话……范靖语是不是觉得,这是她这个妾室对她的怜悯呢?所以她看不上?再或者,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萧嘉言去她那里,就像萧嘉言自己说的那样?
宫玉岚猜不出来,但她莫名觉得范靖语为人还不错,也许她也有许多心事吧。
第101章
常州兵变已由朝廷出兵剿灭,都察院还没查出结果,宫中也再没别的消息传来,这时候春狩大会开始了。
说是春狩,但时已立夏,因为先帝驾崩而将春狩推迟,好在日前下了两场雨,天气凉爽下来,倒并不算热。
不知是太后有意为之,还是因新帝登基,这次春狩才办得隆重,两宫太后、王爷、公主都会过去,且朝中下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可携家眷前往。
魏祁是被暂停职务,并没有革职,所以他也是得了令牌,可以去围场的,与原本官职享有一样的权力。
宋胭平时就喜欢出去散散心,凑凑热闹,但她怕魏祁不愿去见朝中官员,没主动提,没想到魏祁却是主动提了要带她去。
她很快说:“也带上曦姐儿吧,把晨晨留在家里,这种好时候,最适合相看对象。”
魏曦今年就十四了,她说了要替她留意,但最近一直有事,都没精力去操心这个,姑娘家的时间多宝贵呀,就那么两年,再等大一点,好的少年郎都被人抢着订了婚事。
魏祁倒没留意这个,他反而觉得魏曦还小,不用着急,但宋胭提起,他自然是顺口就同意。
于是到了狩猎大会那一日,宋胭便带着魏曦同魏祁一道去了围场。
围场在城郊,早一些出发,快马加鞭,到太阳升起时马车便到了。
宋胭与魏曦下马车,才发现别人都和她想的一样,许多人都是夫人带着姑娘,当然年轻男子也多,有作为家眷过来的,有勋贵子弟,有新科进士,也有各衙门官员。
国公府的马车前有“魏”字灯笼,也挂了香球,本就扎眼,宋胭又打扮得隆重,戴着一起十二副的对钗,穿着朱红色绣金色仙鹤纹的长裙,一张明媚如春花的脸,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不免让人往这边多看几眼。
宋胭朝魏曦道:“你今日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可以指给我看,我回头给你去打听。”
魏曦别扭地低头:“我们还是好好看人比赛吧,总不能专门……去盯着人看。”
宋胭笑,“总之我是这样和你说了,你留意着,我也留意着。”说着拉了她和魏祁一起进围场内。
今日人多,围场守卫也森严,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进来要搜身,还有许多禁卫巡逻。
到围场入口的草地上,男人便与女眷分开了,只有诰命才有凳子坐,宋胭却也没有,带着魏曦站在后面。
太阳有些烈了,盯着晒也熬不住,女眷们纷纷将帷帽拿出来戴上。
过一会儿,新帝与孝仁太后、以及乐安公主坐着檐子来了,狩猎大会开始。
最开始是一段军舞,跳舞的都是军中男儿,舞姿跳得既美又有力量;军舞之后是剑舞,随后是马伎表演,那表演马伎的军士也不知都从哪里挑来的,一个个相貌俊美又健硕,表演马上站立、换马、马上交战,无比惊险又精彩绝伦,引得女人堆里一片惊呼叫好。
最后还有一场拔河。
这拔河没那么惊险,可比赛的却是京中各衙门,前几个表演那都是军中将士,这拔河却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专门给文官安排的,两两抽签比赛,譬如礼部官员对大理寺官员,太常寺官员对钦天监官员,兵部也在其列,抽签对上了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