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很早就感觉,她一天比一天更容易疲倦。不过她以前也很爱睡,对她影响不大。
而且剧情发展到如今,她注定命不久矣。又何必再吃苦药,折磨自己。
最后的日子,她当然是想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咯。
织愉在心里犯嘀咕,恍惚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谢无镜声音轻缓:“若实在吃不下药膳,我不逼你。”
织愉欣喜得眸中一亮,转瞬又不大高兴。
变了,谢无镜真的变了,不像从前那般,想方设法地为她好了。
他对她的放纵,就是不上心!
织愉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起身,“我吃饱了,回房休息。”
谢无镜与她同行,“药膳不吃,但要吃别的。”
织愉沉闷的情绪又活跃起来,“什么?”
谢无镜:“回房喂你,每日一口即可。”
一口,勉强能接受。
织愉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回房。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回了房中便等谢无镜将那一口拿给她。
谢无镜将门锁上,走近她。
织愉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近得有些过分了。眼里的期待变成茫然。
谢无镜从芥子取出一玄金瓶,不把瓶给她,反而放在他自己唇边浅抿一口。
而后,在她茫然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独属于他的冷香登时充斥了她的呼吸,浓郁得仿佛她已和他融为一体。有软物被抵入她口中,只有微末大小,但太苦了。
是药膳千百倍的苦,苦得织愉下意识躲避。
谢无镜一手按住她的腰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强行将那苦物送入她喉中。
织愉本能排斥,但还是吐不掉。最终苦物滑入她的喉咙,谢无镜的强势方才撤退。
织愉眼角含泪,瘫软在他怀中。
过分的亲昵,隐隐勾动她体内的囚龙之毒。
她咽了两下口水,将口中苦味咽下去,大口喘息着,双手攀在他肩头。
很奇怪,苦味散了,口中还充斥着他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回味上来的甜腥。
谢无镜手掌轻抚她的背。
有仙神之气涌入体内,拨散了她的无力。
织愉眼眶仍泛着红,眸光潋滟,耳廓赤热,“你以后,都要这般给我喂药?”
这就是梦里那模糊的、他对她不可描述的报复吗?
谢无镜扶着她腰,领她往床榻走,“此物神力刚猛,药膳中的其他药是为了缓解刚劲。若你不吃药膳,便只能由我化解,然后喂给你。”
织愉羞赧地垂首不语。
谢无镜扶她在床上坐下,“我无意冒犯,请你忍耐。”
织愉一愣,无语得险些对他翻白眼。
谢无镜,是我高估你了。
她“嗯”了声,故作漫不经心:“这是什么东西?”
谢无镜:“龙肉。”
织愉惊讶:“哪来的龙肉?”
谢无镜与她对视,不语。
他坦然的眼神,让织愉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是你的肉?”
谢无镜轻抚她发顶,默认。
织愉想也不想地扑向他,扒他衣袍查看:“你割的哪儿的肉?割了多少?为什么给我吃你的肉?”
谢无镜气息微沉,将她按坐回床上,“是龙身上的肉,化为人身便看不见了。你需要足够的神力养身。”
但他不是神,没有神力。
龙角未寻得,剩余龙角粉已被他用作拔除魔根,重塑根骨。她只能吃龙肉了。
织愉五味杂陈地问:“是因为你伤了我的灵脉,所以这么做吗?”
“是,也不是。”
谢无镜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凡人不能修道吗?”
织愉:“我的身子是因修道才有异的吗?伤寒难愈,受伤难愈都是因为我修道?”
谢无镜:“嗯。”
织愉心中暗骂:
真是阴险!天道定然也知道她不能修道,却还是安排她必须修道的剧情,这分明是要她毫无退路,结局必死。
但转念想想,今世受点苦,永生逍遥快活,挺值的。
织愉问谢无镜:“我要吃龙肉到什么时候?”
谢无镜:“看情况。”
织愉心情复杂。
虽以龙肉称呼,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谢无镜的血肉。
让他亲口喂她吃他的血肉,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织愉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唇,口中仍有独属他的冷香。
她在床上躺下,想了想,还是对谢无镜道:“你也要保重身体。”
可别割肉喂她,把他自己割没了。
谢无镜眸光柔了下来,轻抚她的脸,“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他没有与她同眠的意思,织愉问:“你不睡吗?”
谢无镜:“我有事要处理。”
魔族的事,寻龙角的事,寻钟莹尸体的事……
织愉脑海里冒出许多事,叹他真是忙。点点头,合眼休息。
谢无镜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直至她沉睡过去才离开。
翌日清晨。
织愉醒来时,在谢无镜怀里。
她昨夜已感到他回来,在她身边睡下,将她抱入怀中。
但今日一早睁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还是会发愣。
既习惯,又有点不习惯。
实在是太久没睡在一起了。
织愉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手抱住他,再度把脸埋入他胸膛。
紧接着,她感到谢无镜抚了抚她的背。
他问:“想好今日去哪儿玩了吗?”
他温热的手掌将她带回到在尧光仙府的时候,有种安适在心间油然而生。
织愉懒声懒调:“去柳坊大街。”
话虽如此,她依偎在他怀里,还是懒得动。
谢无镜放任她赖床,自己起身,去屏风后换衣袍。
他换好后才来叫她,织愉趴在床上已经差点又睡过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从衣柜里选了一套栀子戏鹊春裙,站在衣柜前就脱了寝裙和小衣。
穿上嫩鹅黄花枝小衣,织愉稍微清醒了点,冷不丁想起谢无镜还在房里。
她回头偷瞄他,恰对上谢无镜注视着她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半分旖旎,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虽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换衣裳,但织愉还是对他道:“转过去。”
让她穿到一半,自己挪到屏风后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都是很自觉地不看的。
谢无镜默然,与她对视片刻,才垂下眼帘。
织愉慢悠悠地换好衣裙,到梳妆台前坐下。
伸手要拿木梳,谢无镜先她一步拿起。
织愉抬眸,从镜里看到他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为她梳长发。
她没叫他转过来,想来是他听到声音便过来了。
织愉放松下来,让谢无镜给她梳头。
谢无镜盘发髻的手艺不错,选首饰的品味也好。
发髻梳好,织愉摸摸发上的簪钗,心想自己这种人,还是比较适合有人伺候。
今日阳光正盛,她挑伞又费了番时间。
待走到柳坊大街,已近午时。
谢无镜为她打着伞,她逛得兴致勃勃。
今日也有那卖糖葫芦的,这会儿稻草杆上还有很多串。
织愉一口气全包圆了,灵石自然是谢无镜付。
小贩还记得她,热情搭话:“今日阳光这样好,夫人为何打伞?”
织愉让谢无镜帮她把多余的糖葫芦放进储物戒,吃着糖葫芦道:“怕晒。”
小贩笑:“夫人真是娇客。对了,夫人腹中孩儿可还好,还是那样闹腾夫人,让夫人没有胃口吗?”
织愉瞄了眼谢无镜,对小贩笑笑,让小贩自行领会。
却听谢无镜道:“很好,没闹腾了。”
小贩笑逐颜开,转念又面露惆怅:“最近不知怎的,山楂果越结越少。按照这个情况,以后夫人恐怕吃不到糖葫芦了。”
织愉拧眉,诧异地“啊”了声。
她问谢无镜:“今年长不出,难道以后就不会长了吗?荔枝也是吗。”
谢无镜:“没见到树,说不准。”
织愉眸光黯淡,颇为怅然。
小贩:“若长不出山楂果,那树我打算卖掉,拿些灵石转行干别的。我看夫人富贵,上回还有城主带侍女特意来为夫人买糖葫芦。夫人可要去看看我的树,考虑考虑将树买回去留个纪念?”
织愉思量道:“也可。”
她今日来柳坊大街,主要就是为山楂而来。
小贩扛着已经光棍的稻草杆,领他们往家走,“我看夫人一次性买这么多,是打算回家去了吗?正好我家里还有些山楂果,也可以一并卖给夫人,夫人回去后,可以留着慢慢吃。”
织愉点点头,和谢无镜并肩走在小贩身后。
穿过最热闹的街市,房屋渐平,颇像凡界山间村落。
一眼便可看到不远处的梦神山,宛若世外闲居,是另一番风景,
织愉瞥见梦神山上的隔世梦花林,目光倏然顿住。
那些在去年中秋因战损毁的隔世梦花树,竟生出了新绿。
谢无镜:“是梦神山里神气外泄所致。”
织愉闻声看向谢无镜,突然很想问问他:
再见这座山、这片林,他就不会联想到她心狠的背叛、绝情的话语,不会再生怨恨吗?
但她不是傻子,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稳了稳心绪,“哦”了声,“原来如此。”
谢无镜注视她:“绝无可能复生的树都已重焕生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永不可解的呢?”
织愉怀疑他说的不是树,是别的。
但她没有证据。
她弯了弯嘴角:“那你能让今年的荔枝和山楂长出来吗?”
谢无镜:“可以试试。”
织愉眼眸笑弯,眸光流转,瞧他发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莲冠,忽然道:“你待会儿为我把山楂树买下来,我——”
她顿住。
谢无镜看着她,等她接着说。
织愉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发冠,“我将此物送你。”
这发冠通体银黑,清雅大气,冠上蓝黑魔英宝石在日光下泛出星蓝流光,与他今日花青银丝袍甚配。
这发冠是当初在魔界,她想拿神冠换的那个。
那时骨环跟随,还在他耳边嘲讽:“这女人拿神冠换普通男人东西,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又要拿这个去哄骗哪个男人。”
谢无镜望着发冠,冠上流光映入他眼里,仿佛星落入了他眼中。
小贩“哎哟”一声,佯装苦恼:“夫人都这么说了,看来今日我这树不卖也得卖了。”
织愉笑盈盈的:“既然如此,此物就是你的了。”
她将发冠递给谢无镜,谢无镜抬手去接,她又收回,“我为你戴上。”
他们走至村落小林中,寻了一块大石。
织愉叫谢无镜在石上坐下,走到他身后,解他发上莲冠。
手指触上他微凉的发丝,织愉轻抚了抚。
她很少刻意去碰他的头发,手感果然如看上去的一样好。
若非知道这是他天生的,她都想问问他是怎么保养头发的了。
织愉将他的莲冠收起,将银黑发冠为他戴上。
小贩在一旁等他们,“夫人与公子感情真好。”
织愉笑而不语,为谢无镜戴完发冠,恶作剧般,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好了。”
要是能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下,就更好了。
可惜他现在还没恢复身份。
谢无镜嘴角弧度放松,似是心情不错。
他站起身,牵起她的手,跟在小贩身后继续走。
织愉的手完全被他包裹在掌间,她默默挣了挣。
他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紧得让她的手不得动弹半分。
他的神情也慢慢冷了下来。
织愉嗔他:“你弄疼我了。”
谢无镜稍稍放开,仍是紧得她手如被绑缚。
她较劲般在他掌间挣扎,终于将手掌转过来,与他掌心贴着掌心。
然后,她微弯手掌,握住他的手。
谢无镜看她一眼,眸底似有诧异。
他牵了她的手,就无法为她打伞。
织愉头靠在他手臂上,笑盈盈地依偎着他,借他身影给自己挡太阳。
小贩垂眸望着地上倒映的二人靠在一起的影子,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快要走出密林,小贩道:“公子,夫人,到了。”
织愉朝前望去,瞧见一木屋坐落在山脚,却看不出附近哪个是山楂树。
她启唇,还没来得及问树在哪儿,眼前闪过数道刀光剑刃,携铺天盖地的杀意,直冲她与谢无镜而来。
织愉错愕地瞪大眼睛。
谢无镜将她护在怀中,将刀剑震飞。
织愉从他怀里抬起脸来,见林中跃出数道人影,包围了她与谢无镜。
小贩趁此时机已跑得不见踪影。
而这些围攻者竟是天命盟众护天者。
十个人,一个不少。
织愉一眼瞧见在其中的柳别鸿,难掩震惊之色。
别人围杀谢无镜,是他们走投无路、他们蠢。
柳别鸿算是个聪明人,目前又已投靠魔族,且身怀秘法,就算死,定然也会最后死。
他这般做又是为何?
柳别鸿对上她的视线,伸手拦住欲再度围杀谢无镜的众人。
澜尽娆目光在柳别鸿与织愉间流传,冷哼一声,上前道:“谢无镜,我知道你没有被夺舍。先前将我们困在桑泽城,为的就是将来取我们性命。”
“赵觉庭、天谕都已经死了。马上就轮到我们了。我知道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先前的逃跑,只是让你掉以轻心的障眼法。”
“瞧,你这不就入套了?”
澜尽娆讥笑,目光定在织愉身上,“说起来,我也要多谢我们的盟主与我们配合。若没有她,此计也不会成功。”
其余护天者闻言,眼眸微眯。
孤痕子:“谢无镜,此地不会有魔军前来助你,今日便让我等与你一决生死吧!盟主为何还不过来,你该不会对他心软了吧?”
“今日能布下此局,全靠盟主。我知盟主还想假意保持中立,以便败了后还能够脱身,但是抱歉。”
澜尽娆祭出一身毒香,冷笑:“今日不是我们死,便是他死。我们可不能再允许盟主你独善其身了。”
“你放屁,你们的谋划关我什么事!”
反派就是反派,真是阴险狠毒,竟然把她拖下水。但凡谢无镜真的信了,她就是第一个被打的。
织愉对谢无镜不断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的谋划。”
谢无镜垂眸凝视她,唇抿成一线,眸色微深。
他搂着她的手,却不如先前用力了。
他在等。
等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话。
等她选择走向对面,还是留在他怀里。
第130章 不要信她
澜尽娆见谢无镜仍旧对织愉没有杀意,未免织愉再过多解释,低喝一声祭毒攻向谢无镜。
其余人立刻应声围攻。
柳别鸿迟疑刹那,混入战局,直向织愉而去。
未等到他拉开织愉,谢无镜已先一步松开织愉,一掌将她推到三丈外,召出一身天魔战甲。
织愉跌出战局,摔在草丛上。被谢无镜那掌打得不疼,倒是屁股摔得有点疼。
她爬起来愣了愣,想了想还是躲到了树后,免得被牵扯进去,解释不清。
她思索着澜尽娆等人怎会知道谢无镜身份,又是如何在魔军眼皮底下布下这一局。
很快她便想到答案——是柳别鸿主导了这一切。
灵云界这一方,除了她,只有柳别鸿知道谢无镜兽面下的模样。
定是柳别鸿带香梅去找糖葫芦小贩,知道她生辰那日,她与谢无镜夫妻相称,从她身上确认了魔太祖的身份。
也只有柳别鸿,能支使不问世事的柳坊小贩,参与到这场布局中。
柳别鸿竟然利用她!
织愉眉目沉沉地盯着柳别鸿,心道自己原来也有瞎了眼,看错人的时候。
今日护天者都是穷途末路之辈,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势要除掉谢无镜。个个招式狠厉无比,比半年前那场围杀更不留后手。
林中风起杀阵现,是他们绸缪多日,为杀谢无镜而做下的准备。
谢无镜本就有伤在身,加之魔根刚除,日前与钟莹一战、与谢世絮对掌相击动用元功。此刻再遭众灵云界诸位魁首围杀,应对之间,不复从容之态。
东方毅冷哼:“柳城主谋算的果然没错。让天谕消耗完他的功力,才是对他动手的最好时候。”
织愉悬着心观战。忽见混乱中,有一人趁乱从战局中脱出,直奔她而来。
是柳别鸿。
织愉立刻召出九曜太阴护身,拿出控制护天者们的十一珠手链,“再过来,我就要你暴毙而亡!”
柳别鸿:“慢着,我是要带你走。”
他收起手中展出锋利刀尖的银骨折扇。
织愉仍旧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
见她这般抗拒自己,方才却不知从谢无镜怀中逃离,柳别鸿蹙眉:“你难道忘了,三月那夜,谢无镜伤了你的灵脉,险些要你性命吗?”
织愉:“当然没忘。但比起利用我,还拉我入泥沼的你们,我宁愿相信谢无镜。”
柳别鸿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态度,“难不成你还认为,谢无镜仍是当初的那个百般纵容你的谢无镜?你与他的仇比我们还深,你当他那样的人,会放过你?”
织愉:“不一样。或许谢无镜会杀我,但我和他是堂堂正正的仇恨,堂堂正正的周旋。而你们,你们对我耍阴招!”
若不是她终究是反派阵营的,不能破了人设,方才她就要掏手链教训他们了!
柳别鸿面露悲色:“你就这么不信我?我没有想过把你拉下水,方才只是想与谢无镜周旋,让他先放了你,又不怀疑你。是澜尽娆她……”
澜尽娆看出了他的意图,抢占先机开口。
而其他人显然和澜尽娆一样,不想织愉能明哲保身。
柳别鸿想解释,但看织愉冷厉的神色,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他道:“今日这一战,是我设计。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那么蠢,放着其他路不走,非要走这九死一生的路吗?”
这也是织愉觉得古怪的地方。
同归于尽,不是柳别鸿的风格。
柳别鸿见她面露疑惑,道:“你注定无法成仙,亦无法陪伴谢无镜。我只是想在你有限的生命里,让你离开这场风波,安度一生。你留在谢无镜身边,难道是想再被他打伤一次吗?”
“你能确定他如今如何看待你、打算如何对你吗?你可知,你那两颗龙角珠,不是我留给你的,而是他留的。”
织愉微愕:“他为何……”
为何一言不发地留龙角珠医治她?
柳别鸿:“我也想知道为何。我原以为,是他还放不下你。直到三月那晚,你重伤回来,他又留下一颗龙角珠。我不由揣测,他是否想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你。”
“伤你,再养好你,就像训狗一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直至你疯癫一刻,再将你千刀万剐!”
织愉原本还想听柳别鸿说出个道理来,听他这么说,反倒很是奇怪:“他从没透露是他留下的龙角珠,如果你不说,我不会知道。你为何会觉得,他是想以此来训导我、折磨我?”
柳别鸿愣住:“他……没有说吗?”
织愉:“一句也没提过。”
柳别鸿怔然沉默,片刻后忽而笑了一声。
他的笑里透出莫名的癫狂,“我……我被误导了,是我偏颇了……”
织愉讶然:“谢无镜故意误导你?”
难道今日这一切,也在谢无镜计划之中?
若真如此,她就要对谢无镜生气了。
这么危险还带她来,可见他真的不安好心!
柳别鸿失魂落魄:“不是他,是我自己。我以为我知晓了一切,却终究是一叶障目,蠢笨至极。是天……”
是天意误导了他……
那日,在那应龙神殿里。
他与战云霄、战银环分头寻找出路,却无意闯入一处无字经阁,窥见应龙留下的天机。
出了梦神山后,他曾找织愉说,知晓了她的秘密。
他所知晓的她的秘密,便是从天机中得来。
他以为,他看到结局便能猜到经过。
他想助她摆脱结局,却反倒沦为命运的推手。
柳别鸿仰望无垠苍穹,欲言又止,苦笑不已。
原来,这就是命数。
谁都无法脱逃的命数!
织愉“哦”了声。
既然不是谢无镜谋划的,那就不生他气了。
但看柳别鸿突然神经兮兮的,织愉后退两步远离他,“你不会疯了吧?”
柳别鸿深深凝望织愉,刻意恢复往日轻松语调,“抱歉,是我自作聪明,连累了你。事已至此,你还是先离开吧。倘若今日谢无镜活下来,他不会轻饶了你。”
说起这个织愉就想给柳别鸿两耳光。
“你们都逃不掉,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织愉不欲再同他多言,免得被谢无镜发现与他接触,引谢无镜猜忌。
她转身想走,余光却恰好对上谢无镜的目光。
织愉没好气地剜柳别鸿一眼,眼前却忽然一晃。
脑中再度出现文字:
[身为恶毒女配的你,在此时此刻,不该置身事外。]
织愉心神一凛,瞟柳别鸿一眼。
见他已回归战局,她才与之沟通:“我梦见的剧情里没有这些。”
[你梦里没有的剧情很多,不用拿这些与我争辩。你是否在钻空子,你心知肚明。
按照你该有的性子,你这时候应当坐看鹬蚌相争,伺机而动。促使谢无镜与护天者同归于尽,让你自己全身而退。]
确实是该这样没错。
但织愉还是那句话,她没梦到,所以她不做。
它沉默不语,似有无形大山压在织愉心头,令她喘不上气。
织愉讽刺道:“你又想吓唬我吗?”
[我并非吓唬你,是你们命运如此。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为你们选的路,已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好。]
织愉才不信。
她从不觉得它对她好过。
她加快远离战场的脚步,却忽感呼吸之间,毒香渐浓。
明明她没接触过澜尽娆,怎么会……是柳别鸿身上带了毒香!
她刚想明白,便犹如落入云中,眼前一片白茫茫,意识浑浑噩噩。
逐渐清醒之时,织愉听见远处有人喊:“太祖!我等来助你!”
是此地激烈的战况引来了魔军。
又听见澜尽娆一声轻笑,靡靡咒音灌入她耳。
眼前世界逐渐分明,她看到的却是自己手持九曜太阴,趁谢无镜背对她,直刺他心口。
剑势已出,织愉惊愕之间,已是覆水难收。
她脑中浮现出字:
[你应当记得,你曾预见过,当你选择违抗命运,你与他会是何种下场。]
[倘若你先前听我的,这时候,你便可选择假意偷袭谢无镜,而非现在这样,刺他心口。]
织愉气恼:“你闭嘴!还不都怪你?但凡你对我好一些,我会不信你?”
[……]
眼见剑尖离谢无镜越来越近,谢无镜仍被牵制。
织愉闭上眼,不忍看。也不敢去想这一剑下去,她未来又将面对何种局面。
忽觉九曜太阴一顿。
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控制住了骇人剑势,也控制了握剑的她。
织愉睁开眼,见谢无镜手握九曜太阴剑刃。
神剑破魔甲。
刺目的红从他破裂的手甲里沿剑蔓延、滴落。
他转眸看她,“我说过,不会再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天魔兽面遮着他的面容。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心神一震,五味杂陈。
倏然一道绝杀剑招袭来,不顾她在场,剑势狂暴,卷风成刃。
织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下一瞬,只见谢无镜握着剑,身形与她一转,以气劲将她再度送出战局。
那道绝杀剑招几乎倾尽一人数百年的全部功力,直袭谢无镜。
谢无镜旋身,以九霄太上招架,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剑气擦过他的脸,打碎了半张天魔兽面,震碎了他的甲胄,还有发上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发冠。
发冠飞出,谢无镜一头墨发散开,被剑风吹乱。
织愉跌落在草丛间,腿疼得爬不起来,坐在地上愣愣地遥望谢无镜。
她知,倘若那一瞬他没有救她,他是能挡下那道剑招的。
眼见魔军已来,绝招尽出,仍拿不下谢无镜。
众护天者拼尽全部修为,欲合力祭出最后绝杀之招。
而谢无镜竟也不再顾及自身元功有损,不顾魔军已来,施展仙族武学。
九霄太上顿时散出日曜之华,化作万千剑影,布下天罗地网的剑阵。
狂暴剑雨携无匹威能,铺天盖地,扫荡四野。
谢无镜鬼神不知在手,刀招施展。
一抹黑暗在日曜中生出,如死神降临,在剑雨中逼杀众护天者。
原本赶来救援的魔军霎时停住脚步,呆滞地望着林间穿一身天魔战甲,长发披散的男人。
他们不识得那刀,但识得那剑。
九霄太上,那把打退无数魔族、斩杀无数魔族的剑。
“太祖……”
魔将愣愣的。
赶来的战云霄与战银环神情凝肃,命众魔军不得轻举妄动。
顷刻之间。
太上静,鬼神收。
众护天者呕血倒地,皆遭重创。
澜尽娆还意图使用毒香,操控织愉发动最后一击。
柳别鸿以扇按住她的手,扇尖利刃刺穿了她手背。
澜尽娆痛呼一声,怨愤地瞪向柳别鸿。
柳别鸿同样阴沉而愤怒地凝视她。
他动动脑子也想得到:
方才织愉会加入战局,定是澜尽娆察觉到他会去让织愉离开,偷偷在他身上放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