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骐麟率先落地。
战不癫立刻行礼。
魔皇行礼,其余人不敢不从。
“太祖……”
行完礼,战不癫上前一步,欲谈正事。
却见谢无镜将一女子从天魔骐麟上抱下来。
这女子,是前仙尊夫人李织愉。
她的出现,让魔太祖的身份彻底向谢无镜被夺舍一事存疑倾斜了。
战不癫眸色变得深沉。
心生疑窦的魔将们也眉头紧皱。
但谢无镜不在意擎天台上变得沉肃的气氛,对战不癫道:“先安置众魔军。”
而后他带着织愉先回了宫城,将织愉安置在他所住的主宫。
众魔将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
战不癫抬手示意噤声,吩咐:“太祖说得对,你们该先将自家魔军带回去安置。别为了一点小事,忽略了你们的魔兵。”
大批魔军已归,他们为魔界在灵云界吃了不少苦,必须重视。
谢无镜的命令滴水不漏,众魔将只得忍下心中不满,先带魔军离开。
战云霄与战银环待安排众魔军离开后,才得空向战不癫行礼。
擎天台上只剩下战不癫自家人。
战不癫拍拍兄妹二人的肩膀,“辛苦了。”
战银环还是没太多表情的样子,向战不癫汇报灵云界的事。
战云霄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宫城中那巍峨显眼的主宫。
战不癫对三名魔太子使眼色,示意他们安慰安慰他们的兄弟。
三名魔太子陆续上前,拍拍战云霄的肩膀:
“上次仙尊夫人来,还是咱三弟背着仙尊夫人入宫城,三弟笑得跟朵花似的。如今却是咱太祖带仙尊夫人住进寝宫咯。”
“仙尊夫人可真有本事,搭上的全是一界之尊。仙尊,魔尊,还有三哥……哦对了,三哥不是一界之尊。”
“流水的一界之尊,铁打的尊者夫人。三哥,你只是个太子,到底还是差了点。”
三名魔太子轮番安慰战云霄。
战云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自己倒是笑得欢快。
战云霄恶狠狠地磨牙:“闭嘴!”
“哎哟,三弟磨牙干什么,咬人?”
“不得了,三哥咬人啦!”
“父皇,三哥咬人!”
三名魔太子夸张地叫唤,气得战云霄扑上去就要和他们打起来。
战不癫拦住战云霄,教训三人:“够了!让你们安慰你们兄弟,你们在幸灾乐祸什么?”
三名魔太子立刻收了笑,低头:“父皇,孩儿错了。”
战不癫转面拍拍战云霄的肩膀,“三儿,现在你只有去攻打妖界,弄个妖尊当当,才有一争之力了。你什么时候准备攻打妖界,告诉为父一声,为父支持你!”
说罢,他也大笑起来,
不是嘲讽,实在是觉得战云霄的表情十分好笑。
三名魔太子:“我们也支持你!到时候只要你开口,我们就借你兵!”
战云霄瞪了眼战不癫,对三名魔太子恶狠狠道:“我借兵来就把你们都杀了!”
他转身就走,连父皇都不叫了。
战不癫与三名魔太子无奈摊手,转而又大笑起来。
他们第一次在自家看到为情所困的人。
战银环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这才噤声。想了想,随战银环一起跟上战云霄。
“三儿,爹和你兄弟没别的意思。爹叫人给你做你爱吃的魔八宝,有什么不高兴的咱好好聊聊……”
不管怎样,到底是一家人,还是要劝导劝导的。
走在主宫长廊中,织愉不免回想起第一次入主宫,被阵法困得又气又怕,谢无镜还对她格外冷漠。
先前的气连带着昨晚的气一起涌上心头,织愉一路都板着脸。
谢无镜带她入寝殿。
织愉觉得有点眼熟。
他在一旁为她安置东西,她走到窗边向下望,瞧见群芳园,才想起她遭算计那夜后醒来,住的就是这间房。
织愉:“这是客房?”
谢无镜:“这里没有客房。”
织愉有所会意,嘴角稍微有了些弧度,“哦。”
谢无镜安置好东西,让她在此休息,有事吩咐仙侍去做。
织愉:“我想去群芳园里玩。”
谢无镜:“待我回来,我带你去。”
织愉:“我现在就要去。”
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她就不。
谢无镜沉吟片刻,应下。
他在桌上放了荔枝,叫织愉过来吃。他则因还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开。
有荔枝吃,织愉的气又消了不少。看到桌上只有三颗荔枝,她想说“太少啦”,抬头发现谢无镜已经走了。
只有香梅还在,给她布了一盘酸梅酥,配一壶龙井茶。
织愉撇了撇嘴,叫香梅把东西收起来,她要带到园里去吃。
香梅欲言又止:“可是……”
织愉不听可是,拿上荔枝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与先前不同,这漆黑的宫殿因她到来,点满了烛灯。
幽暗的走廊不再阴森。
穹顶上有星星点点明珠照明,宛若漫天星辰。
织愉仰望着穹顶,欣喜地往外走。走出一道门却发现,周围环境好像没有变化。
不过这里长廊长得都差不多,也许她已经走到另一处长廊了。
织愉不再欣赏穹顶,留心周围,再度跨过尽头的门。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身后,是寝殿门一样厚重精致的魔纹大门,前方是一道半掩着的门。
织愉迟疑:“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香梅:“夫人,我们还是回去,等仙尊回来吧。”
织愉心疑是自己迷了路:“你带我出去不就好了?”
谢无镜说了她有事可以交代香梅去办,说明香梅肯定知道怎么出去。
香梅竟面露难色:“可是仙尊交代我,在房中给夫人放好茶点。”
织愉愣住。
她不是傻子,她听得出这话的意思是不许香梅带她出去。可是为什么?
织愉眉头渐紧,无法理解。
香梅推开身后寝殿的门,柔声劝道:“夫人,也许仙尊是觉得魔界太危险了,怕您出去,会有人对您不利。所以您还是等仙尊回来陪您吧。”
织愉:“可群芳园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的。”
怎可能有人来对她不利?
香梅:“这……也许……仙尊是怕人潜入园子里。还是寝宫最安全。”
其实香梅心知,原因不是如此。
仙尊回来后,就和以前不同了。
从前仙尊虽每日都会了解夫人做了什么,但不会像现在这般事无巨细皆要知道、一言一行都要监视。
仙尊在时,他甚至不让她在近前伺候。夫人的事也皆是他亲力亲为。
像夫人的皮肉伤,哪里就不能走路了?
可仙尊却还是这般告诉夫人,外加夫人本身也怕疼,以至夫人现在出门都要他抱着。
若是从前,不论夫人想去哪儿,仙尊都会满足她。
但现在,不论夫人要去哪儿,都要先得仙尊应允,由他亲自陪同。
夫人对仙尊的背叛,到底是让他无法再放心夫人了。
他似乎……不想再让夫人有机会接触别人。
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
也就是夫人本身就不爱出门,喜欢一个人待着看话本,所以到现在才发现端倪。
织愉扁着嘴走回寝殿。
她不是倔驴,知道出不去还赌气乱跑,累的只会是她自己。
香梅跟在她身后劝慰:“仙尊既然答应带您去园子,肯定会带您去的。您先回寝殿等着?或者我陪您在宫楼里逛逛。”
“不逛。”
织愉在寝殿桌前坐下,板着脸剥荔枝吃。
香梅还想劝解,又怕自己嘴笨,惹得织愉更不高兴。只得退出去,请织愉有事吩咐。
织愉“嗯”了声,吃完荔枝,拿出昨晚没看完的话本来,倚在椅子上一边看一边吃酸梅酥。
谢无镜回来,织愉已经看完话本,在床上睡下。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伸手要将织愉睡乱的长发从她脸上拨开。
织愉闭着眼睛,却是若有所感,转身背对他。
谢无镜的手僵在原处须臾,强硬地再度伸到她面前,将她的长发捋到她耳后,“生气了?”
甩不开,她道:“别碰我。”
谢无镜仍旧不松开她,托住她的腰背将她抱入怀中,“我带你去群芳园?”
“我不去了。”
织愉瞟他一眼,“谢无镜,你耍我。从前你就算不乐意我去哪儿,你都会跟我解释清楚你的考量。可你今日竟然一声不吭,放任我在楼里乱转。若是我不问香梅,我还不知道要转到什么时候!”
出不去事小,让她累着了那就是大事!
更何况她本就气谢无镜做魔太祖时拿阵法困她。
织愉推了把谢无镜,推不动,别过脸去不看他。
谢无镜:“从前我和你说不要去哪儿,不要做什么,你听过吗?”
“我……”
织愉喉间一堵。
没听过,从来没听过。几乎每次都是谢无镜妥协,为她安排好一切。
但织愉还是理直气壮地责怪他:“我不听你就不说了吗?你反问我是什么意思,你在和我发脾气吗?”
谢无镜抬手抚了抚她的心口。毫无旖旎,只是帮她顺气。
但织愉还是不自在地打开他的手,再度推他,“别碰我。”
谢无镜圈着她腰的手纹丝不动,任她胡乱推搡。
她推累了,就懒得推了,转眸眺望窗外霞色,无视他。
织愉虽脾气大,但逆境里无可奈何时,也很会自我调节。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宫里受了那么久的气,还能是这样的脾气。
谢无镜:“今日事,是我错。你如今身子不如从前,气大伤身。”
织愉不语。
谢无镜:“我并非不愿和你说缘由。只是说了,会让你不开心。”
若说清楚,她怎会不开心?
她虽娇纵,却也不是无理取闹……是有那么点无理取闹,但也不是很过分的人啊!
织愉:“你不说怎知道我会不开心?”
谢无镜与她对视:“倘若理由是,我不允许你再被背叛我呢?”
织愉眨眨眼,沉默了。
谢无镜对她太好,好得仿若从前。
以至于她差点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仇。
织愉不由有几分拘谨,眼巴巴望着他不语。
谢无镜手指轻挑她凌乱的发,为她梳理,“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的原因,你要听吗?”
残阳朱红。
暮色落入大殿,映得谢无镜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血光。
织愉心跳陡然漏了两拍,感到一丝窒息的压迫感。
她有点怕,嗫嚅:“我不想听。”
谢无镜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下,很浅。
浅到她离他这般近,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叹气。
他低头,额抵着她的额,“我不会伤害你。不要再背叛我,好吗?”
织愉委屈:“可我只是想出去玩而已。”
怎么就谈到背叛了?
她顿了顿,嘟囔:“难道我以后想去哪儿,都要等你有空才能去吗?”
话出口,她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
她的剧情已近尾声,她哪有以后啊。
但谢无镜回答她:“待处理完魔界的事,以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论何时想去,我都陪你。”
织愉不信,“怎么可能,灵云界的人还等着你回去。”
谢无镜:“他们与我何干?”
织愉讶异:“你不管他们了?”
谢无镜反问:“我为何要管?”
梦里你管了呀……不对,梦里他成神后的剧情,主要集中在他报仇,对于灵云界的具体处置,其实并不详细。
只是所有人都变得很崇敬他……
织愉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不想这个了,疑惑道:“魔界呢?你今日与他们商谈,他们愿意轻易放过你?”
谢无镜:“我为何要他们放过?”
织愉:……
他说话太狂了,这话她很难接。
谢无镜:“战不癫是聪明人,从知晓魔太祖面具之下是我开始,就不再全然相信我就是复生的魔太祖。如今,也只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织愉诧异:“那他为何那么维护你?”
谢无镜:“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在我以魔太祖身份出现前,真正的魔太祖曾托梦于他。无论我为何以魔太祖的身份出现,他都知道这必是魔族太祖认同的。”
织愉:“真正的魔太祖?”
谢无镜:“我与魔族真正的太祖,有一番交易……”
他将来龙去脉告知织愉,并道:“对于魔太祖与战不癫而言,他们渴求的是魔族的壮大。只要我的身份是魔,能让魔界强盛,魔的身份背后是否是我,他们并不在意。”
织愉感慨:“这两人若为凡界帝王,皆是明君。”
用人不拘一格,将自身名利置之度外,眼中唯有家国未来。
坦白说,她的父皇都不如他们。
“嗯。”
谢无镜认同,“他们自然也知晓,我能率领魔族攻打灵云界,便能率领灵云界倾轧魔族。他们怎敢不放过我?”
织愉了然:“他们既然早就知道你不会归顺魔族,那便早有准备。待你离开时,想着如何耗损人才去对付你,实非明智之举。与你谈利益,方为上策。”
谢无镜:“嗯。”
织愉:“你已与战不癫商量好了?”
谢无镜:“我开出了我的条件,他需要一段时间接受。若不接受——”
他轻抚她的脸,“你也无需担心,我既答应日后会随时陪你去任何地方,便不会让人来打搅。”
织愉听出他温柔话语下潜藏的无尽杀机,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若是战不癫不同意他的条件,他难道还要屠魔吗?
别说……
他还真办得到。
谢无镜察觉到她的僵硬,圈在她腰间的手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别怕。”
织愉完全依偎进他怀里。
良久的沉默后,谢无镜问她:“去群芳园里玩吗?”
织愉犹豫片刻,“去。”
她不想再和谢无镜谈论他的谋算了,对她来说伤脑又吓人。
谢无镜将她抱起。
织愉:“我可以自己走。”
谢无镜:“很远,你要走吗?”
“那还是算了。”
有谢无镜在,织愉能接受的最长的路,不超过一百步。
谢无镜抱她走出寝殿,在宛若星河的长廊中转了有一刻钟,才踏出宫楼,进入群芳园。
织愉吐槽:“你这阵法把你自己都困住了,不觉得麻烦吗?”
谢无镜:“你说得对,待回去后,我改一改。”
他将织愉抱到花树下的躺椅上,与织愉躺在一起,将她抱进怀里。
晚风轻拂,群花烂漫,夜空星子闪耀。
风景如画,很是惬意。
织愉拍拍谢无镜的胸膛,嘴馋了:“给我颗荔枝。”
她张嘴等他喂。
谢无镜剥好一颗送入她口中,“不生气了?”
哪敢对您老生气啊。
织愉腹诽,心满意足地品尝荔枝,转头要寻一处吐核,谢无镜让她将核吐在他手里。
他将核收起来。
这举动让织愉想到之前在陵华秘境,他们这样收集了荔枝核后,回尧光仙府种下。
但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不知尧光仙府里的树还活着吗。
织愉思索着,张嘴:“啊——”
要他再喂一颗。
谢无镜喂了,道:“今日没了。”
织愉不高兴地瞟他一眼。
谢无镜:“三界万物在变,焉知日后还能否吃到荔枝。现在少吃点,以后就还有的吃。”
织愉:“你到底存了多少荔枝?”
他之前总说不多了,和她生气时拿出来的荔枝看着也确实没多少。
但似乎只要她想吃,他就能掏出来。
谢无镜:“不多。”
又是这个回答。织愉别过脸去,不想看见他了。
谢无镜拍拍她的背,“明日叫仙侍给你做溏心荔枝糕吃。”
织愉心情顿时好起来。
她就是很好哄。
她吐出荔枝核。谢无镜将核收起,用净尘诀净了手,摸了摸她湿润的唇。
织愉不太自在地挥开他的手,紧接着他另一手猛然扣住了她的后脑。
唇猝不及防被堵住,今日的血肉被送入口中。独属于谢无镜的香,冲淡了织愉口中的荔枝味。
织愉闭上眼睛,等他结束。
然而他喂药一日比一日时间长,一日比一日喂得深入。
织愉本来以为次数多了,她就会适应,不会再喘不过气来。
但看谢无镜日甚一日的过分,她估计很难适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织愉晕晕乎乎地被放开。
她无力地倚在谢无镜怀里,理直气壮地要求:“再给我吃颗荔枝。”
幼时吃完药,母妃都会奖励她吃糖。
谢无镜手指摩挲她的唇,帮她擦去唇上过分的濡湿,低声哄:“不吃了,明天吃,好吗?”
他在询问,但织愉听出了不容拒绝。
织愉:“明天我要吃十个!”
谢无镜:“三个,明天还有荔枝糕。”
织愉不悦:“八个。”
谢无镜语带笑意:“那就没有荔枝糕吃。”
织愉瞪他一眼,隔着衣服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
让你笑!
她咬得牙都疼了,谢无镜仍毫无反应,轻轻拍抚她,“该吃晚膳了。”
他将织愉抱起,带她回宫楼。
织愉贪恋地望着群芳园里的星辰,提议:“我们晚上来这儿睡吧?”
谢无镜:“夜里凉。你如今的情况,若是再得风寒,会留下病根。”
这么恐怖?
织愉可不想受这个罪。
她可惜道:“那算了。”
谢无镜:“明日再带你来。”
织愉点点头,趴在他肩头随他回去。
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被他抱来抱去,好像幼时她无意间听母妃和莫姑姑说过的、一段故事里的人哦。
谢无镜:“什么?”
织愉:“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皇帝后宫清冷,只有一名皇后。这位皇后十分神秘,宫中无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只偶尔有宫人看见,皇帝深夜抱着皇后逛花园、同她温柔说话的背影。”
“后来有一天,有位宫人无意间撞见了皇帝和皇后的正脸,发现皇后竟然是——”
织愉故弄玄虚地提起口气,阴森森地道:“一具身穿华服的白骨!”
说话间,谢无镜已走进宫楼,他除眸色微深外,毫无反应。
宫楼内魔纹狰狞,反倒让织愉脑子里有了恐怖画面。
她后背发凉,抱紧谢无镜。
又怂又爱恐怖故事,说的就是她了。
谢无镜:“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织愉道,“这就是一个疯皇帝的恐怖故事。”
谢无镜沉默须臾,问:“你也认为他疯吗?”
织愉理所当然:“不然呢?”
吓谢无镜没吓成,反倒把她自己吓着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谢无镜将她抱入客间。
香梅已在此布下佳肴。
织愉落座用膳,有心把那恐怖画面赶出脑海里。
但吃完她还是怕,以至于这晚起夜都要谢无镜陪着。
这不怪她,只怪魔宫太阴森、故事太可怕。
还要怪谢无镜!
他若是被吓到,她就会只顾着嘲笑他,不会去想象画面有多恐怖了。
织愉睡觉时一边埋怨谢无镜,一边把脸埋在他怀里。
谢无镜抱她很紧,耐心地安抚她入眠。在黑暗中低垂的眼眸,深沉而晦暗地注视着她。
织愉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还没睡醒,就感到谢无镜起身离开。
须臾后,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手轻抚她的脸,“今日我会去处置天命盟的人,你有何要交代的吗?”
织愉一个激灵,心突突跳了两下,竟生出物伤其类之感。
这么快,她的反派同盟们就要完蛋了。
也许很快,就会轮到她了。
织愉望向谢无镜,眼底不禁藏有一丝惧意。
谢无镜换了一身魔纹袍,黑如鸦羽的颜色带有浓重的压迫感,犹如漆夜要将她吞噬。
他道:“别怕,想说什么?”
织愉摇头:“没什么。”
她和她的同盟们都是虚情假意,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有几分真心的柳别鸿,之前也干了偷袭谢无镜、连累她的蠢事。
她若为他求情,恐怕他死得更惨。
织愉继续睡。
谢无镜替她压了压被角,“我走了?”
织愉点点头:“嗯。”
谢无镜离去,身边骤然开阔。
织愉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一想到同盟们的惨状,她辗转了好半晌才再次入眠。
睡了没多久,突如其来的颤动让她仿佛回到桑泽城,以为又地动了。
织愉被惊醒,问香梅:“发生何事了?”
香梅:“不知,我去问问。”
织愉一早上被惊醒两回,抚着乱蹦的心口躺下,怀疑自己都要得心疾了。
她再也睡不着,让香梅问完情况,顺带给她煮完鸡丝粥来。
香梅应下。
魔界铁围台上。
护天者们被魔毒索捆缚,狼狈地站在漆黑武台之上。
不少魔族还记得他们曾经的无限风光——身为灵云界境主,受过万人敬仰,也让不少魔族胆寒过。
他们曾和魔族交易,出现在魔界时,亦是几乎和三太子平起平坐,意气风发,说一不二。
如今沦为阶下囚,众魔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语调嘲笑他们。
铁围台边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澜尽娆扫视周围,怨毒地瞪向坐于高台兽座的人,“谢无镜,你背叛正道,助魔族侵略灵云界,迟早遭到天诛!”
霎时,铁围台边安静不少。
众魔军今日都有意不去看高位上的人,但澜尽娆的话还是让他们不由关注起了他。
谢无镜没有戴面具。
那张脸,曾比这些所谓护天者,更让他们闻风丧胆、心惊肉跳。
如今他成了他们的太祖。
那张脸仍让他们畏惧,那是一种与崇敬太祖不同的畏惧。
战不癫大笑:“谢无镜不是早在半年前就被你们合谋杀害了吗?说起来,我们魔族还要感谢你们呢。若不是你们杀了谢无镜,我们还拿他没办法,太祖也不能这般顺利地复生了。”
澜尽娆冷笑:“这位若不是谢无镜,又怎会那般舍不下他的夫人?”
战不癫镇定自若:“若是谢无镜,又怎会原谅背叛他的夫人?正因他是太祖,才会对间接助他复生的仙尊夫人另眼相待。”
谢无镜从容不迫,眼眸平静得犹如一片冰湖,让人猜不透冰下藏着什么。
澜尽娆还要再说。
战不癫打断:“好了!太祖允许你们站在这儿,没有封你们的口,不是让你们胡言乱语的!”
一旁的魔兵收到示意,上去给了澜尽娆一拳。
没有打重要害,却也让澜尽娆疼得目眦欲裂。
谢无镜这才慢悠悠开口:“诸位虽是欺世盗名之辈,却也是灵云界栋梁之才。看在诸位颇有几分风骨,没有跪地求饶的份儿上,我给诸位两条路走。”
他说出的话温和得令人吃惊。
众魔惊讶,在铁围台边嘀咕:“他怎可能是谢无镜?那般的深仇大恨,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还给他们选择?”
“少听那些灵云界的人胡言乱语,他们就是在扰乱魔族军心。”
战不癫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白喊了。
喊了那么多句,也不及谢无镜一句话就能颠覆众人疑心。
他撇了撇嘴。
众护天者却是如临大敌。
于他们而言,这段话恰恰验证了他就是谢无镜!
他们深知:选择,比直接让他们死,更为可怕。
杨平山情绪激动:“我不选!有种直接给我个痛快!”
谢无镜置若罔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一条路,是让你们在这铁围台上,受魔军践踏而死。”
铁围台下众魔顿时欢呼雀跃。
众护天者面色惨白。
谢无镜说了,知他们还有几分风骨。
他明知他们仍有他们的傲骨,就偏要用最侮辱的方式,让他们死在他们最不耻的魔军脚下!
谢无镜:“另一条路,我安排了十名魔族。只要你们同意和他们比试,无论输赢,去留随意。”
说罢,十名魔族应声上台。
有修为的人都看得出,这十名魔族连一丝修为都没有。
众护天者面露茫然。
众魔、包括战不癫都懵然。
这条路,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算众护天者如今受伤不轻,但凭他们的本事,和战云霄对打都尚有一战之力。
对付这十名如同凡人的魔族,想赢不是轻而易举?
魔族群情激奋地大喊:“不是孬种就选第一条路!”
众护天者迟疑,面面相觑。
谢无镜是认真的吗?
若他们真能这般离开,他们会让谢无镜知道,什么叫放虎归山!
但谢无镜的谋算会如此简单吗?
众护天者心中惶惶,又抱有一丝希望。
在魔族的助威大喊下,方铭率先道:“我选第二条路!”
谢无镜耐心地看向其他人。
他们默认了方铭的选择。
进是羞辱,退也是羞辱。
何不选一条活路,免得被白白羞辱?
铁围台边嘘声四起,一句又一句的“孬种”砸到众护天者身上。
谢无镜:“我只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们确定吗?”
方铭:“我确定!”
其余人亦是默认。
谢无镜抬手,示意魔族安静。
铁围台边瞬间静得只有风声。
谢无镜举手投足间透出睥睨气度,“一个个来,你们自己挑人。”
方铭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