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回来,自己给自己倒杯水喝,自己披上外袍。
明明谢无镜不在时,她自己做这些事很正常。
但谢无镜一在,她就会想到,以前若是她半夜醒来,他都会吩咐香梅给她准备夜宵,哪怕她不一定吃。
她不用自己下床,他会端水给她,也会帮她披上外袍。
织愉一口气灌完两杯水,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还是压不下去。
大概因为是深夜,心思总是有许多。
织愉走回榻边,拉着谢无镜到床边,将他按在床边坐下,跨坐在他腿上,捧住他的脸吻上去。
倒也不是什么报复行为。
只是她喊谢无镜进屋给她收拾东西那会儿,她就打算今晚这么度过的。
剧情里她把谢无镜翻来覆去地玩,花样百出。
可现在她显然没走在剧情的正道上,难免有了些紧迫感。
更何况经过昨夜,在谢无镜的教导下,她学会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除了亲亲抱抱什么也不会了。
唇瓣辗转,床袍压皱。
香梅做好夜宵来叫织愉时,屋里已经熄了灯。
她想许是夫人又睡了。
夫人经常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想做什么做什么。
香梅习以为常地回房休息。
而织愉房中,不用烛火照明,皎皎明月光足以映出如波床帘里,雪浪摇晃。
一夜如此过,至晨曦取代月光照在身上。
织愉累得又想睡了。
但还不到她睡的时间。
谢无镜被封了灵脉,体力也总是比她好。似乎累的只有她一个。
谢无镜抱她去小间,沐浴后泡灵泉,缓解疲惫。
小间里雾气氤氲。
织愉靠在他怀里,忍不住问:“你不会累的吗?”
她声音都懒得拖腔拖调的了。
谢无镜云淡风轻:“比降妖除魔省力。更何况,不是我要的。”
织愉怀疑他不仅在拿他如今的悠闲刺激她,还在说她会累也是她自己选的。
可是她没有证据。
但她也不需要证据。
织愉拧了下谢无镜的腰,作出恶狠狠的表情:“认清你的身份,下次记得说好听话哄我。”
谢无镜没有应声。
他眼眸垂着,眸里映出在他怀中的她。
他倏然问:“为什么?”
织愉顿时神经一紧,“什么为什么?”
谢无镜问:“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路?”
织愉在心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告诉过你了。”
“可我事后回想,你没有明确回答过我。”谢无镜轻抚她的脸。
他的手臂自她颈后圈住她,让织愉产生了一种被困住的错觉。
仿佛她这次不直接回答,她便走不掉。
织愉飞快地思考。
她能编出很多理由,但每一种理由,只要不是真的,谢无镜都能看破。
就在气氛变得凝滞,令她产生一丝焦灼时,谢无镜道:“该起了。”
他没有接着追问,带她一起上岸。
二人各自到屏风的一边穿衣。
织愉想了想,问:“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吗?”
谢无镜的声音从屏风另一侧传来,“你若不愿说,无论说多少次答案,都不会是真正的答案。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
他不追问,不代表他不会追查。
织愉不再言语,心想那就让他猜去吧。
反正谢无镜留在她身边的时间不会很久。
织愉擦净身子,换好里衣。
谢无镜也已经换上衣袍。
二人一同走出小间,香梅已在门外候着。
听见屋内动静,猜测织愉已醒,香梅道:“夫人,天命盟派人来了。说是来给夫人送药,以及询问夫人可定好去哪儿了?”
织愉:“让他们等着。”
“是。”香梅奉命退下。
织愉有点可惜,今日没时间让谢无镜帮她把头发擦干了。
她用灵力将长发烘干,对谢无镜招招手,“过来。”
谢无镜走到她面前。
织愉拨弄了下他乌黑的湿发,替他也把长发弄干。
她总不能要他散着湿发随她一起出门。
之后,她挑了件轻便的金丝十样锦富贵花衣裙穿上,坐于妆台前,让谢无镜来给她梳头发。
谢无镜给她绾了个轻便而不失娇俏的发髻,发上钗花也是简单又和谐。
很配她今日穿着,待会儿上了灵舟,也方便她躺下睡觉。
织愉满意地摸摸发上垂花簪,一出门脸上的惬意又垮下来。
倘若她不是什么护天者,仍是仙尊夫人。
这种起大早去处理事务的事,该是谢无镜做的。
谢无镜也出来了,坐于廊下,拂袖放出茶具,饮他今日第一杯茶。
织愉撇撇嘴,让香梅把钟隐叫到山门那儿去,她则通过传送阵先行一步。
山门处。
天命盟使者已等待将近两个时辰。
织愉这才施施然前来,还一脸被被搅兴的模样,“我要的东西带来了?”
天命盟使者将一个锦盒交给织愉,“此乃孟枢等人所中之毒的解药,这里面是所有人的份。”
他打开给织愉展示,盒中满满皆是青玉瓶。
织愉刚收下,钟隐就过来了。
他来得正好,织愉转手把锦盒交给钟隐,当着天命盟使者的面吩咐,“将这东西送去南海国给钟渺,让她告诉孟枢,若他肯向我磕头认错,从此顺从于我。磕一个头,我便救他一名弟子。”
“若不肯,他就和他的弟子继续生不如死地痛着吧。”
钟隐接过应下:“我这就去办。”
织愉点点头,而后对天命盟使者道:“我已想好,我要去桑泽城,叫柳别鸿腾出三间船楼上房等我。”
“是。”
天命盟使者奉命离开。
织愉回到皆归院,在谢无镜身边坐下,倚在他身上。
等他喝完茶,钟隐办完事回来。
一行人前往乾元宗。
织愉不会御剑,谢无镜无法动用法术,都需要有人带。
钟隐想带织愉,然而香梅连声道:“不可,我不能冒犯仙尊。”
钟隐:“不过是同站一剑,仙尊熟悉御剑,也不用抓着你、挨着你,如何冒犯了?”
香梅虽然对织愉伤心失望,但不妨碍她依旧厌恶所有试图在织愉和谢无镜之间横插一脚的人。
当着织愉面,她不便大放厥词地骂人讽刺。便拔剑道:“你若非逼我冒犯仙尊,我立刻自尽。”
霎时间,织愉与钟隐都沉默了。
如此无赖,钟隐只能听从。
织愉在心里笑得要死:香梅,不愧是你!
织愉乐呵呵地抓着香梅衣袖,御剑往乾元宗去。
身后,就是钟隐和谢无镜。
自抱春院一事后,钟隐对谢无镜的尊敬都削减了一大半。
他脸色难看,谢无镜古井无波。显得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他只能也装出不在意,沉默而行。
终于到达乾元宗灵舟所在。
来自不同地域的大部分灵舟已离开,只剩澜尽娆与柳别鸿两艘。
瞧见织愉,澜尽娆上前,假意调笑,实则暗示:“夫人怎么选了他呢?他可比我危险多了。”
柳别鸿笑:“西海国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天下谁人不知,你的鳐皇之毒,便是道尊中了,也得求你来解。”
织愉不知,澜尽娆竟然是有毒的?
对毒这种东西,她心有余悸,默默站到谢无镜身后侧。
澜尽娆对柳别鸿翻了个白眼,回眸扫了眼谢无镜,最后看向织愉,“我哪敢对夫人下手,我讨好夫人还来不及呢”
她姿仪媚如妖地上了西海国灵舟,对织愉道:“夫人若待不惯桑泽城,可随时联系我,届时我一定亲自派灵舟接夫人来西海。”
织愉客套地对她扯了扯嘴角。
柳别鸿作出请的动作,邀织愉等人上灵舟。
柳别鸿的灵舟上,除了有他自己带来的手下,还有很多非十一境的修士。分别来自不同门派,或是散修。
他们眼神不一,都不约而同地或注视、或偷瞄谢无镜。
织愉不动声色地挡在谢无镜身前,质疑地睨着柳别鸿。
柳别鸿:“夫人别误会。这次回去驻守各自领地,天命盟所有护天者都是邀请了一些能人异士,回各自灵境去一同降妖伏魔的。”
说罢,他对众修温煦地笑道:“和夫人打个招呼吧。”
众人都道:“见过夫人。”
是在打招呼,还是柳别鸿在彰显这些人都已听他差遣?
织愉面无表情地颔首,对柳别鸿道:“安排我们入船楼吧。”
柳别鸿宛若热情的主家,亲自带他们去船楼。
织愉与谢无镜同住,香梅与钟隐则被安排到另外的地方。
钟隐欲留下。
去桑泽城不远,灵舟走快些,从太华到桑泽今日傍晚就能到。
然而织愉道:“我要休息,人多不方便。”
织愉很坦荡。
但已察觉到她的修为较之上次见面,又有所提升的钟隐与柳别鸿,都面色有异。不过不明显。
钟隐不便强留,只得与柳别鸿离开。
织愉一夜没睡,困得要命,没心情留意他们。进屋便倒在床上。
谢无镜如今无法给她灌输仙气,但她还是招手让谢无镜过来。
即便没有仙气,在他身边,她也会睡得沉一些。
谢无镜没有过去,在床对面的案桌坐下,放出两仪无象琴。
长指扣弦,轻拨勾挑。
琴音袅袅,静心宁神。
虽不及仙气,却也让织愉好受许多。
再加上织愉修为到底是提升了,晕灵舟的感觉,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织愉在琴音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
一声惨叫突兀地插进琴音之中。
悦耳舒心的琴音不受影响,但织愉还是被惊醒,摸了摸惊悸的心口:“发生什么事了?”
谢无镜:“有魔族入侵。”
织愉打开舷窗向外望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黑云蔽日,大批整齐的魔军如城墙将灵舟死死困住。
甲板上厮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血流成渠。
身披战甲、手持凛劫戟的魔,犹如雄山压境而下,震动灵舟。
他冷笑:“听闻谢无镜及其夫人也在这艘灵舟上。故人来此,怎么不出来迎接?”
立刻有人颤声道:“你是来找抓他们的?他们在船楼五楼上房。你带走他们,速速撤离!”
“哦,多谢告知。”
战云霄一戟贯穿说话之人,将他挑起。
那人顿时血流如注,瞪大双眼:“你——!”
长戟寒芒一闪,战云霄随手将其扔下灵舟,笑道:“我什么?我是来屠戮灵云界的,见故人,只是顺便。”
他大步走向船楼,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竟无一人能拦。
织愉心不由高悬,慌乱地看向谢无镜。
他仍在弹琴,仿佛身处世外,如闲云野鹤,生死看淡。
任外面血流成河,杀戮不休,都与他毫无干系。
倒是谢无镜与战云霄结下大仇,战云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灵脉被封,身为主角,却在低谷时期。虽不会死,但多半会生不如死。
织愉急急按住他的弦,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别弹了。”
谢无镜拂袖收琴,随她走出房中,穿行船楼长廊。
织愉避开正门楼梯,从侧楼直奔船舱底部。
她要带谢无镜去那儿躲一躲。
可行至半路,因甲板乱战而颠簸得厉害的灵舟,让她的晕船更加严重。
她头晕目眩,走到一楼,便觉胃里翻涌,连忙到船尾处扶着栏杆吹风缓一缓。
谢无镜轻抚她后背,帮她舒缓不适。
织愉好些了,立刻再去拉谢无镜的手,要带他下船舱。
谢无镜站在原地不动:“你不能去船舱,会晕得更厉害。再者他们未必不会搜查船舱。”
织愉:“那你自己去船舱。不管搜不搜查,你先躲起来再说。”
谢无镜不动。
织愉丢下他,扶着栏杆兀自往甲板上走。
忽觉甲板一震,战云霄嗓音如雷,威慑四方:“谢无镜与其夫人不在五楼。”
他对魔军下令:“尔等进楼,杀光楼中所有人。若遇谢无镜与其夫人,谢无镜可杀,其夫人活捉。”
魔军应声入楼扫荡。
织愉想起香梅与钟隐还在楼里,疾步往甲板走去。
谢无镜跟上。
她回身用力推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如今就是个废人,是想连累我跟你一起受辱,还是想害死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甲板上去。
身后没有脚步声,谢无镜没再跟上。
织愉松了口气,不敢回头看,怕被他发现端倪。
她有点不敢置信,自己这次竟然骗过了谢无镜。
也许,是她说的话实在太伤人。
即便是谢无镜,也是会被刺痛的。
织愉轻扬嘴角。
管他呢,骗过就好。下次他若是还这么难缠,她就这么骂。
织愉想着,已走到甲板,看见柳别鸿正率领三名手下,与战云霄缠斗。
战云霄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反倒是柳别鸿等人颇为吃力。
灵舟上,修士只有不到两百人,魔军却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修士就算再强,也耗不过他们。
甲板上俨然是魔军压倒修士的战势了。
织愉高声喊:“战云霄。”
战云霄动作一顿。
柳别鸿趁机攻向战云霄破绽。
然而战云霄反应极快,长戟一旋,击退众人。
紧接着他的手下率领一众魔军,立刻来接手柳别鸿等人,困住他们的脚步。
战云霄向织愉走来。
狂风吹动她十样锦色的裙,裙上花随风浮动。
她在黑压压的苍穹下,鲜艳欲滴。
战云霄凝视着她,调笑:“多日未见,不知仙尊夫人凭何脸面主动唤我?”
织愉:“就凭我曾助你逃命。”
战云霄笑了声:“所以你现在,想挟恩求我饶谢无镜一命?”
他果然知道那时她是故意撞开谢无镜,放他离开的。
织愉镇定道:“不,谢无镜已经离开灵舟,你想杀谢无镜就去吧,我绝不阻拦。”
战云霄挑眉:“夫人可真绝情,我都为谢无镜感到害怕了。”
织愉主动靠近他:“我的情可不绝,只是没放在谢无镜身上。”
战云霄不是蠢人,当然不会想她是把情放在了他身上。
但胸腔下的跳动,还是冷不防地滞了一下。
织愉:“我主动出来,就是想请你离开。我用谢无镜的命,来交换灵舟上剩下的修士的命。”
战云霄凝视她双眸。
她杏眼明亮,如泛水光,眼神干净,看不出是在说谎。
他道:“你说谢无镜离开了灵舟,他就当真离开了灵舟?”
织愉:“他在一刻前跳下灵舟,你可以估算一下那处的方位,带魔军去围杀。若你没能找到他,再追上灵舟继续你的屠杀,也不迟。”
战云霄:“我说过,我此次来,见故人只是顺便。屠舟才是必行之事。”
织愉:“那可惜了,你将失去杀谢无镜的唯一机会。”
战云霄眉目凝肃,似有动摇:“唯一机会?”
“先叫你的手下停手。”
织愉对众修士道,“我以天命盟护天者之首的身份,请诸位也停手。”
话音落,战云霄抬手示意停战。
楼里的活人被陆续带出来,其中不见钟隐与香梅。
织愉拧眉,难道他们已经死了?
她道:“麻烦把楼里尸体也清出来,不然待会儿回去住,怪晦气的。”
战云霄依她要求下令,却道:“待会儿不管找不找得到谢无镜,你都要跟我回魔界。楼里晦不晦气,与你无关。”
织愉心头一紧,转念想到他这话恰恰说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她,又安心了。
她莞尔:“谢无镜如今灵脉被封,毫无法力,用不了芥子,没有法器。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就算有仙气护身不死,恐怕也伤得不轻。”
“谢无镜此人的心计手段,你是知道的。从我手中逃脱之后,再无人能困住他,你这次若也不去找他,他就真正自由了。”
“你猜下次见到他,他的灵脉,还会是被封着的状态吗?”
织愉这番话,完全是仗着旁人对谢无镜的情况不了解,在胡说八道。
众修都信以为真。
唯有柳别鸿知道内情,可他不会拆穿。
战云霄若有所思。
织愉留意着楼里抬出的尸体,硬着头皮扫视。
没见香梅与钟隐的衣裳,她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放下心来。
战云霄的手下提议:“三太子,魔尊虽下令围剿各方灵舟,但比起桑泽城主的首级,我想他定会更乐意见到谢无镜的首级。”
那可未必。
他的父尊一向对谢无镜很欣赏。
比起见到谢无镜的首级,或许更希望见到谢无镜作为阶下囚被压回去,为魔族所用。
战云霄思虑再三,下令:“派一队人下去寻找谢无镜。其余人——”
战云霄向织愉伸出手,勾唇一笑:“接着杀。”
织愉反手打开战云霄,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
救这群忘恩负义之徒,只是为找香梅与钟隐作遮掩。
不然战云霄若知道她较为看重那两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现在既然确认香梅与钟隐已经逃脱。
对这群修士,她就只能说——他们为谋图私利,对谢无镜恩将仇报、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现在,就是他们的报应
织愉打战云霄的力道不重。
战云霄看她犹如看笼中鸟无谓的发怒。他毫无怒意,反而觉得有趣,想笑。
他伸手握住织愉的肩膀:“你自己随我走,还是我绑你走?”
织愉拂开他的手:“我随你走,别碰我。”
战云霄胜券在握地笑:“不碰你,你怎么和我一起骑魔云兽。难不成你要徒步走入魔界?”
织愉不再言语。
战云霄手臂用力,要将她扛起。
忽然余光一扫,瞥见从船楼后信步走来之人。
他动作顿住,笑得讽刺:“仙尊,原来你没有跳下灵舟。”
织愉闻言一怔,回眸瞪向谢无镜。
战云霄对她讥讽一笑:“看来夫人确实不绝情。即便仙尊如今是你的阶下囚,你依旧在想办法保护他。”
织愉装作不在乎,背过身:“我不知道他原来没有离开。他来了,你要杀就杀吧,与我无关。”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在注视她。
并不灼热,可那种内敛的沉抑,更加刺人。
她相信谢无镜不会死。
但她认定他逃不过受折磨,她不忍心看。
这时候让她维护谢无镜,违背天意,她更不能做。
织愉闭上眼睛,心中暗骂:谢无镜你为什么要出来!
战云霄提戟向谢无镜走去,战靴踏在甲板上,步步响声沉重。
“我父尊一向钦佩仙尊,很是可惜仙尊非我魔族。如果从前在这种情形下相遇,我一定会将你引荐给我父尊。”
战云霄扯唇狞笑:“可惜自从弋阳山一战后,你就失去为魔族效力的机会了。仙尊可还有遗言?”
谢无镜不语,视线掠过他,落在织愉身上。
战云霄说不清,谢无镜到底是太在乎那个女人,还是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烦躁地拧眉:“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上路吧!”
长戟划出破空之声,在魔军与修士的厮杀声中也分外清晰刺耳,寒意慑人。
织愉呼吸凝滞,望着黑沉沉的苍穹,只觉整个世界都静了。
倏然,身后一道气势磅礴的琴音震碎了她脑中的静。
她诧异回头,就见谢无镜一手持琴如刀,一手手指勾起黑弦。
弦丝泛出比黑云更加浓烈的黯,如同无光深渊,散发出令人颤栗的气息。
骇人气劲仿佛化出实体,如涟漪四散开,震退周遭众人。
织愉连忙躲到船楼的柱子后面偷看,心激动地怦怦跳。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谢无镜凶多吉少了。
好啊,他竟然还留了一手!
织愉在心里偷偷吐槽他两句。
而与他对战的战云霄近距离直面琴劲,被琴劲直接击飞。
战云霄长戟插入甲板,稳住身形。长戟在甲板上划出一丈长深沟后,终于停下。
战云霄错愕不已:谢无镜,竟还有如此实力。
周遭众人,不论魔还是修士,亦皆是或惊讶、或慌乱地望着谢无镜。
在有些修士心里,甚至开始不知该期盼谢无镜赢,还是战云霄赢。
他们想:如果谢无镜能在杀了所有魔族之后,与战云霄同归于尽,那就最好了。
有人高声呼喊:“仙尊,救救我等!”
紧接着一群人开始认错,哭诉早就觉得谢无镜无辜,奈何没有能力为他平反。哀求谢无镜他们一命。
织愉难以置信地瞪向那群人,骂道:“不要脸!”
战云霄听了也觉可笑,不过没心思管他们。
他提戟再次攻向谢无镜。
谢无镜琴音急奏,势如雷霆震响,声如天外梵音,正气浩然。
两仪无象琴容纳天地之息,琴劲无匹,攻向战云霄,逼得战云霄无法近身,连连败退。
转而就听谢无镜琴音一变,他语如经声,诵道:“玄天荡魔,风雷奉吾。”
伴随着凌厉傲然之词,琴音荡出余波。
苍穹上雷云翻涌,电走龙蛇。
顿时雷电如听号令,在周遭蹿动,直取众魔之命。
周围修士亦皆受之攻击,被震倒在地。
修为低的,当场呕出血来。
织愉身上衣裙首饰,皆是谢无镜曾给她的神器。
此刻散发出盈盈光华,保她不受影响。
战云霄能够招架此琴曲,但魔军却一个个在雷电之下,惨叫一声化作飞灰。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众魔惨死,长戟舞出绝招,攻向谢无镜,同时下令:“撤!”
谢无镜琴音再变,挡下战云霄一击,却抱琴后退了几步。
他身形一震,双唇倏然抿紧,眉有一瞬间紧蹙。
战云霄没有察觉,迅速率领魔军撤退。
织愉却是发现了,待魔军撤离,快步穿过废墟般的甲板,跑向谢无镜。
谢无镜拂袖收琴。
织愉扶住他的手臂,离得近了,看见他唇间溢出一抹不明显的血色。
他喉结滚动,将那抹血色咽了下去。
织愉心不禁一沉。
谢无镜是很厉害。
但他到底灵脉被封,即便借神器之力去战,还是十分勉强。
他体内的封咒和死咒不是吃素的,此刻都再次发作了。
谢无镜抽回手,身姿挺拔,脚步沉稳地往船楼里走去。全然看不出异样。
众修带伤爬起来。
有人怒斥:“谢无镜,你有这样的本事,方才为何不救我们,看着我们被魔军屠杀?”
“为何与魔军战斗之时,连我们也不放过!你是不是在趁机报私仇?”
织愉怒极瞪向他们。
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谢无镜语调一如既往,“我已非仙尊,灵脉被封,乃阶下囚、灵云界之敌,为何要救你们?”
众修喉间一梗。
有人道:“方才我们分明已经向你认错了,难道你还要记仇吗?”
话音落,灵舟之上,隐隐弥漫起另一种杀意。
一种担心谢无镜报复,妄图趁他虚弱,想将他除掉的杀意。
织愉被气得憋不住想骂人。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正要开口。
就听谢无镜道:“你们视我为敌,我自亦然。诸位以后请闭好耳朵,不要听到我的琴音。”
耳朵如何闭?
不能听他的琴音,是他打算借琴音杀他们吗?
有人愤愤:“你对付我们有什么用。你能用琴杀人,为何不对付囚困你之人去!”
正囚困着谢无镜的织愉:……
说得好,给她机会开骂了。
她启唇欲说。
谢无镜走到了船楼入口,忽看她一眼。
而后他信步入船楼,轻渺的声音从空荡荡的楼内传来,若梦若幻。
“我为情所困,杀亦无解”
甲板上众修静默。
织愉亦然。
第76章 赠她大礼
织愉很快回过神,转眸对这众修讥讽:“方才我一心救你们,你们却因担心谢无镜取你们性命,推我出来挡刀?”
众修被嘲得一愣,纷纷别过脸去,各做各的事,不把她放在眼里。
尊称她一声夫人,不过是看在天命盟的份儿上。
区区凡人,凭何来质问他们。
织愉不慌不忙睨向柳别鸿:“柳城主打算坐视不理吗?”
柳别鸿正协助手下处理伤者,闻言顿了一息:“我身为灵舟主人,又是邀请众修去桑泽城的主家,理当对众修负责。请让我先为他们治伤,可否?”
说得好像她不同意,就是她胡搅蛮缠,不通情理。
织愉:“不可。”
她偏就不通情理,他又能拿她如何!
她冷着脸逼近众修。
众修坐在甲板上调息,心中竟生出乌云盖顶般的压迫感。
她直走到方才推她挡刀之人面前。
此人身材高大,织愉需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坦然昂首,不失气势,转头看向柳别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柳别鸿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他非要她亲自动手,待她料理完这些人,她亦不会放过他。
柳别鸿略感为难。不过,也只有一点为难。
他让手下过来接手伤者,请织愉到一旁商谈。
织愉暂且随柳别鸿走到一旁的灵舟侧。
柳别鸿布下隔音阵,忽然俯身靠近织愉。
织愉眉头一紧,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你做什么?”
柳别鸿:“我无冒犯之意,只是想与夫人说几句话。”
织愉:“隔音阵已布,你站那儿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