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星海,坠落在了他们身边。
谢无镜说,睡吧。
她的心,便安了下来。
此刻织愉不再看明月蜉蝣,将引光还给钟隐,突然感觉有点累。
这一次钟隐没有问她和谢无镜的故事。
从前问,是因为他知道他只能做一个她与谢无镜故事的旁听者。
现在不一样了。
钟隐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调侃:“这就累了,待会儿你还怎么去逛乾元城的夜市?”
织愉闻言点头:“说得有理,我还是回去吃饭吧。”
钟隐忙道:“要不我背你去?”
织愉睨他慌乱的神情一眼,轻笑出声。
他别过脸去,挠挠头:“我还没逛过乾元城,也不知道太华山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我一个人逛,多没意思……”
他碎碎念般说着他的理由。就是不说,他想和织愉一起去逛。
少年人的别扭,大抵皆是如此。
织愉回想凡界的谢无镜。
他别扭过吗?
有的,但总是很不明显。
比如说第一次给她梳发髻,第一次给她洗衣服,第一次帮她收行李,第一次帮她缝小衣……
还有好多好多的第一次,他总是如临大敌。
做完后,接下来一整天,他都会避开她的视线。
就像钟隐现在这样,微微侧着身,眼睛看向一旁。
但谢无镜的情绪总是掩饰得很好,表情比钟隐自然多了。
织愉假装很勉强:“行吧,我陪你去逛。但是我买东西,你要掏灵石。”
钟隐无奈地在她面前蹲下,头低着,嘴角扬着,“上来吧。”
织愉像在南海国那样让他背,手撑着他的肩膀。
钟隐背她走出抱春院,御剑出了尧光仙府,直奔乾元城。
正值多事之秋,妖魔作乱。
乾元城戒严,不比以前热闹。
织愉本来就觉得灵云界的街市不如凡界多姿多彩,此刻一看更是如此。
她从钟隐背上跳下来,随意地浏览路边的摊子。
偶尔才会有看中的东西,让钟隐掏灵石买下。
如今织愉已是人尽皆知的人物。
见她身边陪伴着一名陌生少年,城中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少年一身凡人打扮,通身修为不低,举止仪态贵气,可见出身不凡。
他们默认这是这位前仙尊夫人的新宠,打扮成凡人模样是在讨她欢心。
在织愉与钟隐离开摊位后,都在窃窃私语,暗里嬉笑:
“仙尊……不,谢无镜头上绿帽不知戴了几顶了。”
“仙尊夫人如今的地位与作派,当真出人意料。每日在尧光仙府,不知有多快活。”
“听闻谢无镜被囚尧光仙府,这明目张胆地把男人带到他面前,也不知道怎么玩,玩得可够大的啧啧啧……”
说的人太多,织愉装作没听见,也没再买东西。
逛完市集,到膳居客吃饭,织愉在大堂就把城中巡逻的人叫来,吩咐:“把外面的摊子全都给我砸了。告诉他们,再不管好他们的嘴,这次砸的是摊子,下次就是脑袋。”
“若有人说他们没有多嘴多舌,却被误砸的,就让他们来膳居客找我要赔偿。只要问心无愧,我定赔。”
“若是浑水摸鱼厚着脸皮来的,休怪我留下他们的舌头。”
巡逻的乾元宗弟子们迟疑。
织愉眼神凌厉地注视他们。
“是。”
想了想,乾元宗弟子们还是应下,浩浩汤汤地出去砸摊子。
反正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出了事全由织愉担着。
膳居客内原本望着织愉、准备拿她做谈资的人都噤若寒蝉,埋头吃饭。
织愉带着钟隐上楼上厢房。
在厢房临窗的桌前落座,织愉从窗户俯瞰街市上摊位被砸、整条街乱作一团的场景。
钟隐拧眉:“抱歉,是我疏忽了。”
织愉:“若今日是任何一个乾元宗的人出来,外面的人都不敢笑话。因为是我,他们才敢。”
“纵使我如今贵为护天者之首,就算是昊均也要让我三分,在灵云界的人眼里,我仍然是一个堪比蝼蚁、可以肆意嘲笑的凡人。”
钟隐闻言,垂眸静默地想:这就是你利用仙尊,急于修道飞升的理由吗?你想若你能够飞升,便不会有人再敢嘲笑你吗?
钟隐认真地道:“以你如今的修炼速度,你肯定很快就能飞升的。”
织愉不以为意:“做凡人自有凡人的乐趣。”
这群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是不会懂的。
如果有的选,她喜欢做凡人。
钟隐当她是在逞强,转移话题,和她说起南海国的趣事逗她开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拿出一块传音玉牌。
玉牌闪烁,他道:“是我阿姐联系我。”
织愉做了个请的动作:“有不能被听到的话,可以到一边去说。”
钟隐除了担心钟渺可能会劝他不要靠近织愉外,没什么是不敢让织愉听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当着织愉面施术接通玉牌,“阿姐,我现在同织愉在一起,你们到南海国了吗?”
玉牌静了须臾,而后传出钟渺严肃的声音:“在一起也好。夫人,我有事要向您禀报,请布下隔音阵。”
钟隐一听,连忙布阵。
织愉一听有事就头疼:“是孟枢出了问题吗?”
南海国是如今最安全太平的地方,也就只有孟枢那个老头会给她添麻烦了。
钟渺:“是。我们返回的路上,孟枢长老及其弟子都被人下了毒。毒性不危及性命,但颇为折磨人。”
“我原想回到南海国便可医治。谁知我们回到南海国一日了,请了各方医修来诊治,却都诊断不出这是什么毒。”
织愉:“我知道了,你——”
她几乎脱口而出,让钟渺想办法为他们缓解痛苦。
顿了下,她佯装解气地道:“让他们和我作对,活该!不死就行,你不用管他们。”
钟渺安静两息,道:“是。”
“嗯。”
织愉相信钟渺肯定不会听她的话。
她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思索着明天要不要去找他们。
钟渺:“夫人,可否让我与阿隐单独说几句话。”
钟隐想说,没什么是需要避着织愉的。
但织愉已经应下:“可以。”
钟隐无法厚着脸皮留下,带上玉牌去了厢房里间。
他没布隔音阵。
玉牌里传出钟渺的质问:“阿隐,你在做什么?”
织愉听见了。
她不好奇他们姐弟说话。
但既然让她听了,她也不介意当八卦听一听。
织愉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吃桂花糖圆。
钟隐:“阿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分寸。”
钟渺嗓音很温和,说的话却直击痛点,“听她那么残忍地说孟枢长老他们,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害怕吗?她能对谢无镜下手,就能对你下手。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比谢无镜特殊吗?”
“我……”
钟隐吞吞吐吐,羞于回答后一个问题,只针对孟枢的事道,“阿姐,你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曾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被人捧在手心呵护。来了灵云界后,这里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讽刺她、看不起她。”
“所有人都知道孟枢得罪过她,可想而知从她来灵云界后,孟枢是怎么对她的?孟枢不是她害的,现在孟枢中了毒,在她看来就是孟枢遭了报应,这不是很正常吗?”
少年辩解幼稚,但坚定。
钟渺清楚地知道,她的恐吓吓不退他。不再争辩:“仙尊与仙尊夫人,是命定的姻缘。你……”
后面钟隐急急布下隔音阵,织愉听不见了。
但织愉并不信钟渺这番话。
哪有恶毒女配和男主是命定姻缘的。
她不以为然,只是钟隐回来后有些失神,吃饭时也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织愉便没有再和他逛,吃完就回尧光仙府休息。
钟隐送织愉回到皆归院时,谢无镜正在院中饮茶。
织愉让钟隐送她到院门处,走近谢无镜,“大晚上喝茶,小心睡不着觉。”
谢无镜扫她一眼,不语。
织愉笑:“若是你睡不着,不如来助我修炼。”
“仙尊。”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织愉尴尬地捂了下嘴,钟隐怎么还没走。
织愉回头对钟隐道:“回去休息吧。”
钟隐袖下的手攥成拳:“我有话想和仙尊说。”
该不会是布下隔音阵后,钟渺交代了他什么帮助谢无镜的任务吧?
织愉立刻假装累得要死:“你自己问他愿不愿意听,我要休息了。”
她潇洒地回房,将门关上。
然后趴在门上偷听。
钟隐:“仙尊,可否另找个地方说话?”
织愉无语。要说什么,就不能让她也听听吗?她又不会阻止。
她没听见谢无镜回答,但听见脚步声远离,她猜是谢无镜默许了。
织愉等了一会儿,打开门缝,探头出去确认。
院中果然没人了。
她正要把头缩回房间,一转头看见香梅站在长廊尽头注视她:“夫人,你在做什么?”
织愉抿了抿唇,打开房门走出来:“我透透气。”
香梅颔首,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道:“我方才去抱春院检查,看到里面有不属于仙府的生物。夫人今日是和钟隐小王去了抱春院?”
“嗯。”织愉道,“你不会把院里的生物都杀了吧?”
“没有杀,只是那些会发光的东西,让我想起一件听说来的事。有关仙尊和抱春院的。”
香梅凝视织愉,“夫人想听吗?”
织愉很好奇,但她故作冷淡:“你想说就说吧。”
香梅转身正面对着她,没有靠近,“在将夫人接回灵云界前,仙尊将仙府重整了一遍。”
织愉点头,这她是知道的。
香梅:“抱春院便是在那时重建的。仙尊在那儿布下法阵,洒下凡界的花草树种,用仙气催育。”
“夫人到灵云界时,抱春院的树还没长成。后来长成了,仙尊打算带夫人去的。但是,他在带夫人去之前,将从凡界带来的一种叫萤火虫的小虫,放到抱春院里。”
“结果原本活着的萤火虫,一接触到灵云界的气息,全都死了。”
织愉沉默须臾,问:“你听谁说的?”
谢无镜怎么从来没告诉过她?
香梅:“听族中擅养灵兽的人说的。仙尊向他请教,如何将凡界一种脆弱的小虫延长生命,带到灵云界。”
“族中人说,可用仙气一试。仙尊便将萤火虫放在芥子里,用自身仙气喂养。萤火虫在仙气里活了下来,却无法适应灵云界。”
“凡界与各界不通,没有界门,想要来往只能等待天地机缘撕裂空间。夫人来到灵云界,就再不能回凡界。仙尊带这些凡界的东西上来,本意是为夫人抒解离乡之情。”
“没了萤火虫,抱春院也不尽像凡界。仙尊许是不想夫人去了后,徒增伤感,便没同夫人说过。打算日后重做修整,再带夫人去。”
却没想到,未等到那一日,她先背叛了他。
香梅遥望星空,深沉道:“夫人,我听族中人描述过萤火虫的样子。钟隐小王放在抱春院里的东西,是不是很像萤火虫?”
织愉有些失神:“嗯。”
香梅:“可那终究不是。”
说罢,她转身就走。
织愉愣了两息,差点追上去骂香梅。
这大晚上的,故意找茬是吧?
但她才不会为此心烦意乱。
织愉轻哼一声,昂首挺胸地回房。
钟隐邀谢无镜去了抱春院。
明月蜉蝣仍徘徊在此,却四散开来,变得如同深邃暗海里微不足道的幽光。
钟隐对谢无镜深深欠身行礼:“听闻仙尊遭逢之事,我甚感遗憾。我父亲虽在大典上遭遇袭击,但始终相信仙尊,亦感念仙尊从前为南海国的付出。”
“只是如今南海国自身难保,无力为仙尊正名,还望仙尊见谅。”
谢无镜:“倾巢之下,率先保全自身是理所当然。”
他情绪淡淡,仿佛并不受现下局势影响,也没在意钟隐与织愉出去玩一事。
钟隐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拳,沉默不语。
谢无镜拂袖而去:“若无其他事,谢某先行告辞。”
“仙尊。”
钟隐急急叫住他,下定决心,再次欠身道:“恕我冒犯,但我觉得有些事是一定要同您说清楚的。”
“织愉所作所为,对仙尊来说,是莫大的伤害。但她行事,未尝没有苦衷。也许她的苦衷在你们看来,谁都无法理解。但我能理解。”
钟隐语气越发坚定,“曾经仙尊与织愉未分开之时,我未曾有过非分之想。但如今织愉已无良配,我自当争取。”
谢无镜停步垂眸睨他,“这是你叫我出来的目的。”
他一语拆穿钟隐的心思。
有风拂过林中,暮夏的夜竟泛出寒凉。
钟隐:“织愉与仙尊已毫无干系,如今仙尊留在她身边,只能以阶下囚的身份受辱。”
他抬起头,直视谢无镜,满脸少年郎的无畏:“南海国虽不能帮仙尊,我却愿以私人身份,助仙尊离开。他日仙尊东山再起,只望仙尊能看在我对仙尊的助力上,放织愉与我归隐。”
谢无镜静静地注视钟隐,眼中浮现出一丝很自然的轻蔑。
自然到让钟隐恍惚觉得:这份蔑视并非谢无镜有意为之,是他自己太过可笑才引起的。
他想起阿姐对他说过的话:
仙尊与仙尊夫人是命定的姻缘,你以为你真能插得进去吗?
正是这句话,让他急于将谢无镜请走。
仿佛谢无镜走了,他就有机会了。
谢无镜问他:“她答应和你归隐了吗?”
钟隐如实道:“尚未。”
谢无镜又问:“你说她行事有苦衷,这份苦衷谁都无法理解,唯有你能。这苦衷为何?”
钟隐将他对钟渺的说辞告诉谢无镜:“或许在你和我阿姐看来,她锦衣玉食,为仙尊夫人时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对她放肆,她为了不被人鄙薄做出这样的事,很不可理喻。”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知道他人恶意的言语与目光,伤害有多大。”
谢无镜淡淡道:“胡言乱语。”
钟隐一震,蹙眉道:“你不相信她遭受过这些欺压,还是你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
谢无镜:“是你太沉浸于你的幻想。”
在凡界时,他们遭受过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初时织愉不敢计较,怕惹是生非。只会自己蒙在被子里,一边偷偷哭,一边小声诅咒那些人都会遭报应。
那时她总是不说话,让他去猜她为什么哭,帮她解气。
他要是猜不出来,她就会对他生气。
后来她敢计较了,都是有仇当场报。
若他在,她会理直气壮地向他告状。
若他不在,真把她气急了,她会气呼呼地咬牙切齿一句:“我跟你拼了!”
然后自己冲上去。
谢无镜记得,有一回他们住在东善镇的风月巷。
白日里他出门赚银子,她在家和隔壁花娘吵了起来。
那花娘是风月场里的老人,什么脏的浑的都敢骂,张口闭口都是下三路。
织愉再能辩,也是受宫中教养长大,未真正出阁的姑娘。根本辩不过说起话来毫无底线的人。
她便气得当场冲出去和人打架。
她一个身娇体弱,走久了路都要喊脚疼的人,哪里打得过别人。
那天傍晚他回来,就看到她坐在院里,长发披散,衣裙撕开,从未那样不修边幅地冲他而来,气呼呼地指着隔壁:“她打我,今天晚上你带我去把她剃成光头!”
晚上他带她过去,趁花娘睡觉给花娘剃头,她又不忍心。
凡界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花娘接客要打扮,她怕花娘成了光头,就断了生计。
于是只让他站在一旁威胁,她亲手把白日受的都打回去,剪了花娘一小把头发。
花娘怕了,第二日来主动示好。
织愉便好像把她们的恩怨忘得一干二净,白日他不在的时候,还会去听花娘讲故事。
她这样一个人,要她为了争口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气,余生都在她修炼中度过,是不可能的。
她宁愿被人骂死,都不想累死。
谢无镜不欲与钟隐多谈。
他没有理由教一个莽撞的毛头小子,织愉是个怎样的人。
他拂袖而去。
谢无镜丝毫不把钟隐放在眼里的态度,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钟隐有些羞恼,急步挡在谢无镜面前:“我现在不了解,以后自会了解。仙尊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你堂堂仙尊沦落到被一个女人囚禁在身边的境地,当真甘心吗?”
“你还对她有情?可她留下你,不过是想让你助她修炼。倘若你的价值耗尽,她就会把你丢给别人。你们尘缘已尽……”
话未说完,一道锋锐琴劲扫来,险些割开钟隐的喉咙。
钟隐连连后退,单膝跌跪在地,话音戛然而止。
萧瑟幽暗的抱春院内,灵气稀薄,明月蜉蝣被惊散。
但汇聚天地之气的两仪无象琴,磅礴气势不减分毫。
夜色中,谢无镜持琴如刀,双指勾弦如刃,冷风乱袖掠袍。
灵脉被封,却仍有凌于绝顶,俯瞰苍生之姿。
他语调斯文儒雅:“我与夫人尚未和离,请钟隐小王小心说话的分寸。”
第72章 一夜共寝
气劲震入肺腑,钟隐强撑着站起来:“灵云界只有结契,没有和离。仙尊与织愉,难道没有结过道侣契?”
谢无镜:“她是凡人,我亦非灵云界人士。灵云界的规矩,与我们无关。”
他和织愉确实没有结道侣契。
一来他所说就是他的想法,他不在乎灵云界的规矩。
二来结道侣契需以神魂祈天,多少会伤及命魂。
于修士而言,这微末的伤害不值一提,日后修炼便可恢复。
但对凡人而言,却有魂魄之伤无法恢复的风险。
钟隐不知内情,抓住此点不放:“仙尊与织愉在灵云界,原来算不上道侣。那仙尊不是更该离开——啊!”
谢无镜手中琴弦绷至极致,泛出夺命般的寒芒。
然而一击未发,钟隐突然两眼发直,仰头倒地,昏死过去。
一老妇从他身后走出,“这是西海国的钟隐小王?没想到这么鲁莽幼稚。想来是他家人把他照顾得太好了。”
月光照亮老妇面容,来人竟是翠娘。
翠娘向谢无镜行礼:“慈琅公子,请容我暂且把这孩子扔出去。”
说是扔,实则为他保命
谢无镜眸光如森寒湖水,不起波澜。
翠娘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谢无镜拂袖收琴:“蠢笨之人,活得过这一次,不一定能活得过下次。”
翠娘:“多谢公子。这孩子太年轻,长大后,多经历些事,就不会这样惹人嫌了。”
她粗鲁地把钟隐丢出抱春院,回来严肃地禀报正事:“宝燕按照吩咐,杀了杨平山等人的副手,一共六人。”
“如所料想的那样,护天者们并不团结,各有谋算。死了副手的与没死副手的在昊均面前吵了起来,一方要求问责公子与夫人,一方要求息事宁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要求息事宁人的理由是夫人。他们似乎有什么把柄在夫人手上,不敢去招惹她。”
谢无镜闻言,眸色深沉。
翠娘接着道:“昊均出面调解,让他们散了后回到坤夷洞府,去了一个我都不曾知道的神秘之地。想来也是如公子预料,他又去取对付公子的那样东西了。”
虽然谢无镜没有明确说过那东西是什么,但翠娘猜得到。那样能对付谢无镜的东西,就是谢无镜所说,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不过,昊均似乎早有防备。”
翠娘眉目间染上忧愁,“通往神秘之地需辗转多个传送阵。宝燕按着昊均的位置走,结果不仅没能跟上昊均,还被传送到杀阵之中,被打回原形,好不容易才脱身回来。”
宝燕今日下午才回,晚上翠娘便来找谢无镜。除了是来复命外,也是来求救,“我帮她医治过后,她状况很好,但不知为何无法恢复人身。”
谢无镜取出一个黑石瓶交给翠娘,“你是灵云界的医修,她是妖族。三界医术虽有共通之处,但有些地方天差地别。要医她,需用妖族的药,用妖族的妖气来养。”
宝燕天赋卓绝,从前出去从未受过伤。这是唯一一次栽跟头,还是栽在昊均手里。
翠娘接过药道谢,忍不住含着一丝怨毒道:“今日与过去之仇,我都会铭记在心,他日定要昊均百倍偿还。”
谢无镜:“你说过满心仇恨是件痛苦的事。”
翠娘闻言,连忙收敛,哀戚道:“多谢公子提醒。”
谢无镜颔首,并无甚关切表情,一直望着院门口的一丛枝叶繁茂的灌木花。
翠娘知道,谢无镜不过随口提一句。不管她未来打算如何对付昊均,他都不会过问。
即便她从谢无镜被接来灵云界时,就与他相识。
那时,她还帮他安排过住处,试图照看他。
不过他自幼便冷静自持,小小一个人,就礼数周到地婉拒了她。
他知凡尘俗世中的公序良俗,知礼仪道德与责任,却缺乏感情与怜悯。
而这样一个冷漠之人,方才竟为他人争风吃醋的幼稚挑衅动了杀意。
翠娘一声轻叹,真不知是该感慨原来他也会为一人动情,还是该哀叹让他动情之人并非良人。
“慈琅公子……”
即便知道他不需要,翠娘还是有心想劝慰他两句。
然而倏然,她神色一凛,锐利的眼睛盯向院门灌木花,冷声道:“有人。”
“嗯。”
谢无镜早就发现了,他打发翠娘,“你先走。林子里那些明月蜉蝣,乃一种人妖魔可共用的药材,你可以带回去喂给宝燕养身。”
翠娘一怔,猜到了那灌木花丛里是何人,行礼道谢。而后迅速将林子里的明月蜉蝣,用法器吸引到一处后一并抓获,纵身离去。
这大约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翠娘离去后,谢无镜又静静地等了半刻钟,灌木花丛里的人仍不肯出来。
他问:“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见实在躲不过,织愉蹲得腿也酸麻了。
她猛地站起身,大步朝谢无镜又来,飞扬跋扈地指着他斥道:“谢无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你的手下密谋。你是打算谋划怎么从我身边逃离吗?”
织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像那种“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话本里的男主。
霸道,无情,凶狠。
实际上,她心里都要后悔死大晚上来这个地方了。
都怪香梅非要大晚上和她说抱春院的事。
她回了房里,横竖睡不着,总想再来抱春院看看。
然后她就来了。
结果在抱春院外,她看到了昏死在路边的钟隐,她猜抱春院里出了事。
而能在尧光仙府搞事的,只有谢无镜。
她就好奇又小心翼翼地从灌木花丛里走过来,躲在了院门口。
谁知道他和别人的密谋她是一句没听见,光看见谢无镜和翠娘在林子里沉默地站着。
紧接着,谢无镜的目光就扫过来,开始盯着她的方向。
她想,他灵脉被封了,不会那么敏锐吧?于是硬着头皮不出来。
没想到后来翠娘也发现了她。
再然后,就是她不得不出来,和谢无镜上演一出《霸道夫人深夜怒斥前任仙尊》了。
谢无镜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他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她都打算当作没发现了,他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竟然还主动把她叫出来。
织愉心里嘀嘀咕咕地说了他一大堆,表面一言不发地与他对峙。
谢无镜心情不算很差的样子,没有一点被抓住的慌乱或不悦。
他依旧神色淡淡,问她:“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织愉:“怎么?你还想杀我灭口?”
谢无镜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他显然没这个意思。
但他就不能装模作样,威逼利诱一下她,把她蒙骗过去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织愉心中无奈,表面嚣张地哼笑一声,继续逼近他。
她松开他的手腕,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上轻轻滑动,“我不管你与人在密谋什么,只要你的目标不是我,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无镜明知故问:“你不在乎你盟友的死活?包括柳别鸿?”
柳别鸿?他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吗?
织愉的手掌贴着谢无镜的身体,摸到他心口,“他们都是狼心狗肺之辈,在乎他们做什么?”
她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探进他的衣襟。
谢无镜始终不为所动,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接着道:“更何况,他们一直想和我抢你。你这么好,我当然想独享。我虽握有他们的性命,却不便轻易杀了他们——”
织愉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在他衣襟里隔着里衣胡乱地摸。抬起腿,轻勾住他的腿。
她只穿了寝衣过来,衣裙单薄。纤细柔软的腿腹,仿佛毫无遮挡,贴着他的小腿侧来回蹭。
“如果你能帮我除掉他们,让我一人享用你,我很乐意对你在做什么,装作一无所知。”
她对他仰起头,吐息若兰,“不过,我也很需要你向我证明,你只会伤害他们,不会伤害我。”
谢无镜个子太高了,她就算踮着脚也亲不到他。
织愉只能蹭来蹭去,摸来摸去。
谢无镜老僧入定般不为所动,眉都没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