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没脸叫乾清宫大太监给他们搬椅子。
“朕叫你办的差事呢?曹家人呢?”
“曹家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外城了吧。皇阿玛,我劝你别看曹家人,曹家人何止不体面,恶心都不足以形容,被鸦片的毒性控制了脑子,现在就是一群只知道吃喝拉撒的畜生。”
“鸦片果真如此毒?”
“皇阿玛如果好奇,自己去外城瞧瞧就知道了。对了,把朝廷里头那些叫着要加大进口鸦片,给鸦片收重税的官员都叫上。看看他们贪图的那点税收和他们的小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他们回来的路上,刚走到山东就听人说,朝廷打算在镇南关建一个海关,以后洋人从云南走私进大清的鸦片必须缴税。
就为了那点税银!
胤禟简直气疯了,恨不得把提议在镇南关给鸦片收税的人和曹家人关一起。叫他们知道知道鸦片的厉害。
“你不是想建海军吗?用鸦片缴税的银子建海军你也不愿意?”
“皇阿玛,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胤禛拦住快暴走的九弟,他站起身道:“鸦片之毒皇阿玛见了曹家人便知。鸦片咱们大清必须禁止,海军也不得不建,还请皇阿玛明鉴。”
胤裪、胤祥、胤褆都悄悄看皇阿玛,眼里的期待,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康熙叹息:“朕也很无奈,咱们八旗,选不出能统领海军之人。”
“大哥愿意为朝廷驻守海疆,守卫海防。”
“胤褆没回来,他也赞同建海军?”
“是,我们兄弟几个亲眼在海上看到洋人抢劫我们大清商船,洋人的船比我们好,还有火枪防身,我们的百姓被抓到只会性命钱财两失,场面实在太惨烈了。”
胤禵小声说:“我们兄弟几个差点都死在海上了,就因为我们的船太差。”
“洋人果真如此厉害?得罪大清,以后他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做生意挣的银子,哪里有抢来的无本买卖好。皇阿玛这个你都不知道?”
康熙怒瞪老十四:“朕看给你的名字取差了,出去一趟,倒叫你学着你大哥的坏处,张嘴就知道气朕。”
“给朕滚!”
胤禟敲桌子:“皇阿玛说正事呢。”
“孽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当着朕的面拍桌子。”
胤祥忙扯九哥衣裳,叫他别惹皇阿玛生气。
胤禟一下站起来:“我就不明白了,您犹豫什么。农民靠种地吃饭,渔民靠打渔吃饭,土地是咱们大清的疆土,大海就不是咱们大清的疆土了?就不用管了?”
“种地的农民纳税,打渔的渔民一样纳税,朝廷只收银子不办事,哪天渔民过不下去了,下南洋跑了,还是反了,皇阿玛你选哪个?”
“放肆!放肆!胤禟你给朕跪下!”
胤禟偏不跪,他怒骂道:“是不是马齐说靠八旗子弟骑马打仗就能保卫边疆的?叫我看,马齐就是不知变通的老古董,懦夫,他跟南宋那群缩头乌龟有什么不同?这等人怎可进内阁当阁老,大清当政者要都是他这样的人,皇阿玛你等着吧,大清灭亡指日可待!”
康熙气得浑身发抖:“都聋了吗,来人,给朕把九阿哥赶出宫去!”
胤禟骂完就跑,哼,老头子也是个懦夫!
“砰!”
上供的白玉茶杯摔成一堆碎片,滚热的茶汤溅到胤禛脚面上,茶汤润进靴子,烫得他浑身一颤,他却一动不动。
“胤禟越来越放肆了,真当朕不敢圈禁他。”
“皇阿玛!”
胤禵大喊一声,皇阿玛冷眼看过来,他又瑟缩了。
“你又要说什么,替老九求情就不必了,朕不想听。”
“皇阿玛若看九哥不顺眼,不如把他放出京城去,天下之大,大大小小的国家不知多少,叫他自己打出去,自己去自己的国土上当家做主,再也气不着您。”
胤禵闭着眼睛把心里话喊出来,乾清宫静得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
“好呀,出去一趟,心都野了,想自己为王了是吧!”康熙声音颤抖。
胤禛、胤裪、胤祥忙跪下:“十四弟并无此意,求皇阿玛恕罪。”
胤禵知道自己刚才脑子发热说错话了,慌忙跪下,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儿臣……儿臣……”
胤禵颤抖着声音,说了好几个儿臣,怎么也说不出求饶的话来。
“胤禵改名胤祯,多学学你四哥谨言慎行,要是学不会,朕赐你一座农庄,你这辈子都去农庄里待着吧。”
胤禛厉声:“十四弟,还不谢恩。”
胤禵叩拜:“儿臣谢恩。”
“都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传诏不许出门!跪安吧。”
“儿臣告退!”
从乾清宫退出去,几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胤禛叹气。
任由九弟发挥,九弟发挥得太过,又有十四这个乱拳师傅,属实出拳有些狠,把皇阿玛气得快撅过去了。
十二、十三、十四如今还住在宫里,回南三所时,胤裪十分害怕:“皇阿玛会不会圈禁我们?”
胤祥叫他安心,皇阿玛刚才被九哥气得要升天了也没把九哥如何,说明四哥猜对了。
只要他们一心为大清,皇阿玛再生气也会对他们容忍一二。
可他们求的不是皇阿玛的宽宥,他们求的是大清的强大。
皇阿玛怎么就不答应呢?
几位皇子回京阵仗实在太大了。
上午,罪臣曹家人游街引来的全京城百姓都去围观;下午,皇上大怒,九阿哥被训斥,十四阿哥改名,几位刚从云南回来的皇子都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立了那么多大的功劳,一句嘉奖都没有,还被禁足了。百姓不懂,官员们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汉臣、满臣,各有各的小算盘。汉臣没有筹码跟满臣抗衡,除了提出自己的建议之外,只能等宫里的消息。
“九皇子讲话太过放肆,皇上竟也能容忍他,马齐大人,明日早朝,我等定要弹劾九阿哥。”
马齐连忙道:“九阿哥行事虽狂悖了些,到底是为了大清万里江山,诸位大人该理解才是。”
“哼,都是为国办差,八阿哥对我等礼遇有加,九阿哥何曾把我等看在眼里?马齐大人是内阁阁臣,九阿哥也是说骂就骂,简直岂有此理。”
“马齐大人,我等为你不平啊。”
“只要马齐大人一句话,我等现在就回去写奏折。”
马齐赶紧拦住他们:“此时皇上自有定论,诸位大人不须为我进言。”
满人大臣激愤不已,马齐十分稳得住,不管谁来他都是那句话,他马齐被九阿哥骂了就骂了,他无所谓,都听皇上的。
有人看出马齐不想惹事的态度,立刻道:“马齐大人,九阿哥被汉臣怂恿,说什么建立海军,其实是明目张胆地分我满人的军权,这您都不管?”
“对,军队可是咱们大清的根本,不容汉臣染指。”
说什么为马齐仗义执言,不满九阿哥行事狂悖,这会儿图穷匕见,就是为了军权。
马齐拱手道:“诸位大人,若皇上大清建海军,诸位家中子弟可愿去海上为国效力?”
“不去,我满人不擅水战,去当海军,死了落海里,连尸首都收不回来,连祖坟都进不了,这如何使得?”
“南方沿海自有水军操心,海上区区几个洋人罢了,不用如此重视。我八旗子弟只要守住北方防线就能保我大清江山永固。”
马齐道:“诸位的意思是,都反对建海军?”
“反对!每年军饷都是有数的,咱们八旗子弟分这些军饷尚有短缺,再建个海军,我八旗子弟吃什么,喝什么?”
这些皇室宗亲们,旗人老爷们,见说不动马齐,也不废话了,提脚就走。
马齐呀,他们算看明白了,他当上内阁大臣后,这几年越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也罢,没有马齐,他们一样搅和得海军成不了。
在满人中,马齐对建海军的态度还算中立,其他吃铁杆庄稼的八旗子弟,听说九阿哥想建海军分他们的军饷,当天就跑去宫门口闹腾。
乾清宫里,康熙望天,他就知道,建海军之事一旦提出来,就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如今只是满人闹腾,等蒙古那边听到消息后也闹腾起来,朝堂动荡,更不好安抚。
康熙对梁九功道:“你去九皇子府传旨,九阿哥吏部主理的差事暂且放下,叫他好好在家待着。姚元景是他老师,九阿哥既然回来了,叫姚元景每日下值后去九皇子府给九阿哥讲半个时辰书。”
“奴才这就去。”
“慢着,他今日刚回来,先叫他歇两天,吩咐姚元景后日再去九皇子府。”
“奴才记下了。”
胤禟回府一通折腾,又是洗漱又是刮胡子,穿衣还是福晋亲手伺候的,汤饭是福晋喂到嘴边的,一会儿还要搂着福晋休息,心里正美着呢。
梁九功进门,胤禟看他表情就知道没好事儿,听他念完皇阿玛的口谕,胤禟冷笑一声,随即可怜巴巴冲福晋道:“爷又没差事了,以后又要靠福晋养着我了。”
叶菁菁忍住笑道:“放心,我嫁妆厚,养你一个不是问题。”
“养我一个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想养两个三个?福晋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外面的野男人了?”
叶菁菁白了他一眼,挺了挺肚子:“肚子里这个说不定是个野男人。”
胤禟笑眯眯地扶着福晋的手,目光温柔地看着福晋的肚子:“别说他,万一是个格格呢。”
夫妻俩有说有笑,好似一点没被皇上的口谕影响,梁九功缓了口气,才笑道:“皇上这般做也是不得已,九阿哥您从宫里走后,那些满人大臣听说要建海军,怕海军分八旗的军饷,都去宫门口闹,里头还有几位年纪大的郡王,皇上不好办,只能先委屈您在家歇几日。”
“宫里的消息是皇阿玛放出去的吧,否则宫外的人怎会这么快就知道。”
梁九功不好接话,只行了个礼:“奴才还要赶回去伺候皇上,奴才就先走了。”
叶菁菁忙道:“孙全,你去送送梁公公。”
孙全微微弯腰:“公公请。”
梁九功是坐马车来的,他上马车后,看到马车里放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摆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荔枝、香蕉、樱桃等十余种,都是南方当季却十分娇贵的果子,在北方都吃不到。
“我们福晋怀着孕,就爱吃些果子,今儿天热,就给您也准备了一碟,你尝尝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下回再来,给您多装一些。”
梁九功笑道:“别家都塞银子,你家次次塞吃食,倒是奇特。”
孙全笑道:“福晋常说,公公你这样的身份肯定富裕得很,咱们九皇子府的主子爷,三天两头没差事,本来就没几个俸银,就不来您跟前比富了。”
“我就是主子爷跟前的一个奴才,手里有几两散碎银子都是主子们赏的,哪里敢跟您府上比富。”
梁九功微微一笑:“你且等着看吧,九皇子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那就多谢您吉言了。”
孙全往后退了一步,目送梁九功的马车离开。
九皇子府给的果子都是现切现剥的,放食盒之前或许用冰特意冰镇过,吃到嘴里还有一丝凉意。
“好东西,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满京城的主子们,要论吃,没几个比得上九福晋。”
梁九功的徒弟好奇地问道:“主子爷也比不上?”
“要论种类多嘛,九福晋略胜一筹,宫里比不上哦。”
每回南巡他都跟去伺候主子爷,好东西也尝过不少,九皇子府今日送的果盘,好几样他愣是没尝过。
梁九功每一样尝了两口,余下的都给徒弟,叮嘱道:“好吃也别多吃,生冷吃多了肚子不舒坦,耽误了伺候主子爷,师父可帮不了你。”
“谢谢师傅指点,徒弟记住了。”
梁九功出宫宣旨去哪儿,大伙儿都知道,这会儿梁九功回来了,宫门口有个老郡王过来问:“梁公公,皇上今儿可有空见我等。”
梁九功下马车给诸位王公行礼:“皇上被九阿哥气得头疼,内阁又送去许多折子等皇上批,皇上今儿恐怕没工夫见诸位了。”
“敢问九阿哥之事,皇上……”
梁九功忙道:“您这话奴才可不敢答。”
该说的客气话都说了,梁九功还赶着回宫就先告退了。
梁九功走后,宫门口的人也散了。
皇上训斥了九阿哥,又夺了九阿哥的差事,你等还要皇上如何?还敢逼问皇上不成?都归家去吧。
被针对的胤禟盘腿坐矮榻上给福晋剥荔枝,他一边剥一边道:“皇阿玛可真有意思,叫梁九功来打我一巴掌,又给我一颗甜枣,甜枣现在吃不着,还要且看以后。”
叶菁菁吐出果核,笑道:“拿你开刀平息满人的怒火,又怕你闹腾跟人针锋相对,拿好听话哄哄你罢了,你难道还真等着皇阿玛给你什么好东西?”
“皇阿玛不行了,如今王公大臣们几句话就能让他放在心上,也不知道以前的杀伐决断去哪儿了。”
胤禟把剥好的荔枝给福晋,叶菁菁不吃,叫他自己吃。
叶菁菁拿湿帕子擦手,若有所思地问胤禟:“你真觉得皇阿玛被大臣牵着走,他自己是如何想的?”
胤禟面无表情:“他能想什么,不就是怕咱们满人少,汉人多,给汉人兵权,让那些喊着反清复明的人真把大清反了。”
“这只是一方面,你有没有觉得,皇阿玛并不想大清人和海外过多接触。”
叶菁菁说的大清人,指的是全部汉人和满人。
叫福晋如此说,胤禟也想起来,上午他跟皇阿玛吵架时,他提到汉人下南洋跑了,皇阿玛的脸色一下变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叶菁菁笑了笑,看来她猜对了。
封建时代的帝王,大都实行愚民政策,视百姓如牛马,把百姓绑在土地上种地、交税、做徭役。一旦牛马们产生了其他想法,想逃,没一个君王能容忍。
“百姓是人,不是牛马,过不下去了,自然会走上其他路,挡是挡不住的。”
满人的刀子再锋利,对于活不下去的人来说,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搏一搏,在这样的人眼里,刀子是威胁不了他们的。
这是人性!
康熙生来就是贵人,八岁时他就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对百姓的怜悯,或许有,但更多的时候是上位者对牛马们的审视。
胤禟叹气:“皇阿玛不同意,海军建不起来,鸦片也难禁。”
康熙卸了九阿哥吏部主理的差事表明了他的态度,胤裪、胤祥、胤禵心都凉了,感觉海军肯定没戏了。
“十三哥,海军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鸦片总能禁止吧。看看曹家人那样儿,长脑子的都该反对鸦片吧。”
胤祥也说不好,现在满臣都盯着海军,鸦片对他们来说倒是次要的。
胤禵发愁:“也不知道汉臣如何想。”
汉臣如何想?对大清来说,汉臣是更高级一些的牛马,他们的想法对大清来说,重要也不重要。
陈廷敬、李光地、熊赐履等人汉臣领袖都默不作声,没人领头,读书人也只敢在酒肆茶楼里空谈,一个个摇头晃脑,叹息愤怒,那又如何呢?
四贝勒府,胤禛和邬思道正在商谈此事。
“主子爷,奴才认为这时候不宜太过冒进,皇上既然想缓一缓,咱们也耐心等等。”
“皇阿玛能等,我们能等,沿海百姓能等吗?多等一日,不知多少百姓被海寇杀害,多少商船在海上被抢劫,那都是咱们大清的子民。”
邬思道作为汉人,主子爷心里如此惦念百姓叫他十分感动,但作为谋臣,邬思道必须劝主子爷稳住。
“皇上未明确表态、太子、三阿哥、八阿哥等也未出声。咱们等他们先出招,耐心一些,才有胜算。”
“苦了九弟了,上次因查工部贪污他没了工部主理的差事,如今又……”胤禛叹道:“九弟一片赤子之心,一次又一次被泼冷水,难得他如此百折不挠。”
“九阿哥心正。”
邬思道心里对九皇子的评价非常高,但是在满臣心里,九阿哥就是个妥妥的搅屎棍,必须打压。
第二日早朝,胤禟抱着福晋还在床上睡懒觉,朝堂上针对他的弹劾就开始了。
“启奏皇上,九阿哥无端挑起大清与藩属国争端,贸然插手藩属国内政,这违背了我大清对藩属国的一贯宗旨,请皇上下旨申斥九阿哥。”
“另,鸦片价同黄金,乃是我大清海关税收的重要来源,朝廷可严管,断然不可禁止鸦片,此等因噎废食之行为,不可助长啊皇上!”
“你们待如何?”
领头弹劾胤禟的都察院佥都御史吴德,奏道:“九阿哥年纪尚轻,心性尚有不足,不如叫九阿哥回上书房读几年书,再上朝为朝廷办事?”
康熙目光看向姚元景:“姚元景,你是胤禟的老师,你可察觉到胤禟心性尚有不足?”
姚元景一步跨出队列:“回禀皇上,九皇子从去岁入朝办事,先是查出前工部尚书萨穆哈贪赃枉法,后任吏部主理,查清牵扯山东、江苏、云南三省大案。”
“说出来不怕皇上笑话,臣在九阿哥这个年纪时,不如九阿哥许多。臣不知吴德吴大人从哪里看出九阿哥心性尚有不足。”
康熙笑了:“吴大人,姚元景问你,你还不答他。”
吴德看向姚元景的眼神阴沉无比:“姚大人,您师父张英难道没教过你,会办事和心性好,这是两码事吗?”
“吴大人如此说,我也想问问吴大人,吴大人年纪也不小了,论办事,办事能力不行;说心性,嫉妒年轻贤才,心性也差。你这等人,都能在都察院任正四品佥都御史?有资格谈论九阿哥如何?”
“姚大人,慎言!”
姚元景讥讽一笑:“吴大人,我没记错的话,你出身广东高州府吧,无论是建海军,还是禁鸦片,你家乡的乡亲父老们受益最大,你竟然还敢带头弹劾为你家乡百姓谋利的九阿哥,我看你不仅是无德,你还毫无人性。”
“姚大人,咱们就事论事,你这话说得过分了。”
无德被姚元景一张利嘴气晕过去,刚才弹劾九阿哥的一位副都御史图太和姚元景对上。
姚元景笑道:“哪里过分了?我觉得我说得挺客气,明明是吴德吴大人气性太大,关我何事?”
姚元景故意强调’无德’两个字,刚被同僚掐醒的吴大人又晕了过去。
图太摇摇头:“我不跟你斗嘴,我只告诉你,眼下大清最要紧的是北方边防,南方有大海隔绝海对面的蛮夷,暂时闹不出大事,并不要紧。”
官袍之下,姚元景拳头都捏紧了,他刚欲张嘴,内阁首辅陈廷敬站出来:“图太大人此言,不敢苟同。”
陈廷敬拱手道:“皇上,沿海百姓想过安生日子,无错。九阿哥为民发言,也无过。”
百姓无错,九阿哥无过,那是谁的错?谁的过?
是弹劾九阿哥的官员?是满臣?还是谁?
“胤礽,你如何看?”
太子出列:“儿臣觉得几位大人都说得不错,儿臣无话可说,任凭皇阿玛做主。”
康熙的手,不轻不重地拍到龙椅把手上,也不知对太子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
刚才还火药味十足的朝堂,太子此话一出,连陈廷敬抬起的头都低下去了一寸。
“老八,你怎么说。”
八贝勒胤禩出列:“众位大人都知道,近年来山东连年灾害,山西、河南、湖北等地也天灾频发,咱们户部每年收到的税银、漕粮连年减少。但边疆并不安定,大用兵没有,小战事越发频繁,户部开支连年增加。”
铺垫了许多,胤禩这才说到重点:“儿臣以为,建海军对沿海百姓来说是好事,但是对整个大清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就算要建海军,以后或可考虑,如今却不是好时候。儿臣请皇阿玛三思。”
康熙嗯了一声,胤禩听不出皇阿玛对他的奏对满不满意。
康熙又问:“你对老九如何看?”
短短抬头的一瞬间,胤禩想了许多,看到皇阿玛的脸色时,胤禩低下了头:“回皇阿玛,儿臣认为,归根到底,九弟的心是好的。”
康熙又嗯了声,这回,胤禩听出皇阿玛对他的回答应是十分满意。
“还有谁要弹劾老九?一并说了吧。”
此话一出,就算有心弹劾九阿哥的也不敢说话了。
“陈廷敬。”
“臣在。”
“你刚才说沿海百姓无错,九阿哥无过,朕想知道,你心里,觉得有错、有过的是谁?”
陈廷敬扑通跪下:“回禀皇上,自然是倭寇,是海贼。”
康熙提高声音:“你们,有人说海盗倭寇都是小事,有的说沿海百姓过得苦,朕该听谁的?”
无人说话。
康熙点名:“李光地,你说说,朕该听谁的?”
“回禀皇上,自然是听苦主的。”
“说得好,咱们就听苦主如何说。下旨,广州、福建、浙江、江苏等沿海百姓,每个州府选乡民进京,朕要听听他们如何说。”
满朝文武大臣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皇上有意建海军?
康熙没有明说,朝臣只能猜测,最着急上火的满人王公大臣又找上了马齐,马齐能如何,他能做主吗?不能,都得听皇上的。
满人找马齐,汉臣就找陈廷敬这位那内阁阁老,下午下值后纷纷给陈廷敬府上递帖子,陈廷敬一个都没见,他不在府上,他在外城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里见姚元景。
“孝德,今日你太过冲动。”
“阁老您不开口,我等小啰啰自然要冲锋在前。”
“胡闹,皇上没有下定决心,你这样拿吴德当靶子,有什么用?”
“多少有点用吧,我为九皇子说话,以他们夫妻的脾气,回头总得送我点什么感谢我,我也算付出有收获了。”
姚元景端起茶盏,他轻轻一笑,又是平日那个亲贵无比的姚孝徳。
“你就如此维护九阿哥?”
“他是我弟子。”
“张英应该教过你,汉臣和皇子,没有师徒情。”
姚元景嘴角微翘:“我比我师父命好。”
陈廷敬叹道:“我老了,李光地也老了,熊赐履更是不知道哪天闭眼睡着隔日就再起不来了,汉臣领袖,原本我最属意你,谁知你如今……”
姚元景也不想问陈阁老更属意谁,他只道:“老师以前曾说,当官,比起为民做主,更紧要的是要知道,谁让你当上官的,谁又能让你当不上官。”
“现在我觉得,为了当官而当官,属实没什么意思。”姚元景看着茶楼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年岁,居然生出一丝名留青史的冲动。
“姚元景,你疯了!姚家、张家,你对得起培养你的族人吗?”
姚元景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陈阁老不必惊慌。”
陈廷敬脸色严肃:“这种玩笑开不得。”
传承几十代的地方大族,家族核心继承人如果撂挑子不干了,指不定整个家族就败了。
“我和你师父有旧,又是多年同僚,我劝你一句:当官为百姓是好事,但是你也该清楚汉臣的位置,做事也该有分寸。姚元景,以前如何,以后也如何,你知道我的意思。”
“谢阁老大人教诲,孝德明白。”
“看热闹了,大家快去城门口,有个官老爷被装到笼子里去了。”
“笼子,什么笼子?”
“嗨呀,你们不知道啊,那家抽鸦片的人呐,昨儿全城游街,后头被送到咱们外城的城门口,今儿还在。”
陈廷敬、姚元景他们在二楼,这个茶楼距城门口也不远,姚元景走到窗边探头一看,哟,是吴德和图太两位大人呐,身上还穿着官服。
陈廷敬年纪大了,眼神不好,问姚元景看到了什么。
姚元景痛快地笑了两声:“今早吴德和图太不是说要对鸦片大开方便之门吗?这不,九阿哥为了让两位大人提前享受被抽鸦片的人围绕的欢乐,把两位大人塞囚笼里去了。”
“什么?”陈廷敬怒道:“太胡闹了,九皇子被皇上禁足在家读书,怎么还敢出来闹事。”
“我这个九皇子的老师被您请来喝茶,谁去教九皇子读书?九皇子没事儿做,出来走一圈也正常嘛。”姚元景脸不红心不跳地替九阿哥找借口。
陈廷敬懒得跟他掰扯,他匆忙下楼跑去城门口,吴德和图太两人被吓得大喊大叫,吴德的官服被扯破,引来围观的百姓大笑。
“这个大官儿细皮嫩肉的哈。”
“看官服是个四品官儿呢。”
“四品官也不是什么好人,刚才那个侍卫说这个当官的想叫朝廷多买鸦片。”
“竟然如此?”
“我呸,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陈廷敬耳朵里全是百姓的痛骂声,他赶紧对看管的侍卫道:“愣着做什么,快把吴大人和图太大人放出来。”
侍卫们道:“陈大人,钥匙不在我等手上。”
“那在谁手上?”
“九皇子的侍卫把钥匙送到刑部衙门去了,要开锁必须去刑部衙门拿钥匙。”
“你们还不快去拿。”
陈廷敬突又改口:“也别去拿钥匙了,曹家人身犯重罪,你们拉着囚笼送到刑部衙门去吧,这样快些。”
“刑部说曹家人已经被定罪了,三日后在菜市口行刑,只要他们不逃跑,扔哪儿无所谓。”大热天的,侍卫不想跑一趟。
吴德涕泪横流:“陈大人,救命啊!”
陈廷敬打发自家侍从去刑部拿钥匙,他对吴德道:“你且等等,钥匙很快就拿来了。”
吴德抱着胸口缩在囚笼角落,一个曹家人朝他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脸,吴德大叫:“放肆,放开本官。”
“陈大人,救命啊,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