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跑到这儿来看我的笑话,何令仪当真也是闲得很。”
婉良媛冷冷扫她一眼,轻哼道。
“我见不着皇上,你难道就能见着了?咱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今儿婉良媛心里烦躁,说话也是冲的很,没有弯绕。
可何令仪就是为了讥讽她来的,岂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这会子美眸一凛,抬手抚了抚鬓角,便假意问身侧的盼春。
“哎,方才婉良媛可对我行礼了没有?”
“回令仪的话,未曾。”
盼春十分配合的答话。
听到这个,何令仪面上便笑的傲然。
“怎么婉良媛是病的将宫规都全忘了不成,连行礼都没有,便先回话了,要不,让我的侍女教教你?”
说着,便给盼春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马上前,“还请婉良媛看奴婢的动作,低位嫔妃向高位嫔妃行礼之时要先...”
“臣妾见过何令仪。”
婉良媛面色一沉,草草行了个礼,打断了盼春的动作。
“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告辞。”
今儿她是真的不想和何令仪纠缠。
可她越是不想,何令仪却更不想放过她。
当即就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说了让你走吗?”
跟着便听得雁微带笑的声音。
“娘娘,娘娘,外头闹起来了呢,何令仪打了婉良媛,还将她罚跪在宫道上,现如今都传开了!”
“打人了?”
青容本坐在脚踏上帮方玧整理线框,这会子立即站了起来。
“可不是,打了两耳光呢,说是婉良媛以下犯上,不尊宫规。”雁微缓了口气,又补充,“那罚跪的地方正是个路口,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瞧见呢。”
这会子方玧绣完了一针后,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浅浅勾了勾唇角。
“一浪赶一浪的,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是啊,婉良媛因为兄长受训斥的事情,才去景乾宫想向皇上解释求情,吃了个闭门羹呢,这跟着,何令仪就找上门儿了!”
雁微激动的很。
在她看来,这些惩罚都是婉良媛应得的。
要不是她唆使谢美人利用天花害人,二公主不会病,宋良媛也不会病,她们何其无辜呢。
青容哼了一声,“报应不爽,她有今日,也是自己作的,我还真想亲自去看看她的丑态呢!”
“放心吧,我们不去,也自有旁人去。”方玧笑了笑,“杨妃既然出手了,自然会把她的脸面往泥里踩。”
这么一说,两个丫鬟相视一眼,跟着笑起来,也懒得专门去看婉良媛的笑话了。
而不出方玧所料。
在杨妃的推动之下,宫里那些个爱看热闹的下人,或绕路或专门来,都纷纷来瞧婉良媛的笑话。
有些胆子大的,还私语嘲笑。
婉良媛跪在地上,脸上左右两边都是鲜红的巴掌印,狼狈极了。
虽说如今已是五月末六月初,根本不冷的天气,但她的心里却恶寒阵阵。
掩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刺的掌心生疼,也更把何令仪恨到了骨子里。
可现如今她还真的不敢反抗,
兄长在朝中刚被训斥,自己又久不得皇上宠幸,位份还只是个良媛。
她拿什么反抗?
位高一级,压死人,婉良媛还是结结实实的跪了一个时辰。
至此,也算是与何令仪结了死仇。
但她心里如何想,现下是没人在乎的,宫里最关注的还是两件事。
前朝的战事和后宫的天花。
还好,总算有了令人高兴的事儿。
北疆那边传来了消息,霍小将军又打了胜仗了,给大齐搬回一局。
而这回送回京城的有功之人的名单里,便有了陈勤的名字,写的是献策有功,职位是霍小将军,霍明煊的幕僚。
得胜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神经紧绷了多日的裴曜这天下朝后,立刻就往子衿殿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方玧出来接驾行礼。
还未欠身下去,就被裴曜一把拖住了。
“免了免了。”
方玧抬眸看他一眼,旋即便勾唇浅笑,“皇上这么高兴,是前朝有什么好消息吗?”
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换呢,就急急过来了,还心情很好的模样,必定是朝中事了。
“究竟是你聪明。”裴曜扬眉,“秦国公传来的军报,霍明煊那小子,又得胜了!”
“那的确是大喜事了,皇上前些时候还担心呢,现下也能睡几个安稳觉了。”方玧柔声道。
说到这里,裴曜便也主意到了方玧眼下的乌青,顿时蹙眉。
“朕瞧着你面色疲累,这段时间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碍事的。”方玧摇了摇头,抿唇,“二公主病着,臣妾这做娘的,自然牵挂些。”
这回确实不是做戏。
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染病了也是真担心。
裴曜闻言便深呼了一口气,牵住方玧的手拍了拍。
“朕也牵挂二公主,洪正日日也过问着孩子的病情,听太医说,目前没有太大的危险,只要再撑过这一回发烧,慢慢就能好了。”
说到这个,方玧面上再是撑不住,红了眼眶,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臣妾听太医说,孩子身上的疱疹已经变成脓疱疹了,额头,手掌这些地方,肿的发疼,又发烧,孩子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臣妾...臣妾...”
方玧忍不住哽咽起来,别过脸去。
裴曜亦是心疼的将人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别怕,别怕,一定会好起来的,慢慢平时身体就康健,她一定能撑过去的。”
“嗯。”
方玧心里堵塞,实在说不出多余的话,只能闷闷的应声。
缓了一阵,心绪才平复下来。
而后裴曜才又和她说起了另一桩事。
“秦国公此次递上来的折子里,除了战况以外,还提起一件事。”
“何事?”
方玧配合的问了一句。
既然是裴曜主动说起来了,自然是预备分享给她听的。
“秦国公说,他的次子霍明义断臂重伤,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边疆军营艰苦,医者、药物,都不足,想求朕允许霍明义随秦国公夫人回京养伤。”
“皇上仁心,霍明义将军是代表大齐出战的第一位将军,当时那一战打平,也是鼓舞军心,立下功劳的,皇上允他回京养伤,秦国公府必定感激在心,愈发忠勇。”
方玧认真的回答,旋即蹙眉看向裴曜。
“这种事情,皇上想必心里已有定夺的,怎么还来说与臣妾知道?”
“嗯,所以朕不是为了答不答应这件事烦心,而是朕在考虑,霍明义退下来了,该让谁顶上去。”
裴曜敛了敛眸子,正色几分。
“秦国公为军中主帅,帐下嫡长子霍明旭擅于守城,次子霍明义擅进攻,如今幼子霍明煊也是擅攻之人,原本他们父子四人足以,现如今要退一个下来,光靠霍明煊一人,朕担心他年岁小了些,还是得有人辅佐才是。”
听到这番话,方玧面上就露出了无奈之色。
“旁的,臣妾或许斗胆还能闲说几句,这种大事,臣妾是万万不敢置喙的,况且,臣妾也的确对朝中武将更是没有什么了解。”
这是实话,方玧确实掌握不多。
谁能想到裴曜一登基就会打仗呢,恰好登基又是在她怀孕生子养身体的时候,这段时间,她忙着自保,除了安排了一个刘勤,根本没有时间去布置其他的。
裴曜垂眸抿唇,抬手揉了揉额角,沉声道。
“这折子递回来之前,朕就预备着送两个小将去边疆历练一二的,胡岱序不错,另外曾被先帝废后李氏看上的驸马,叶家公子也不错,现下朝中出事,朕倒是有些犹豫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候补人选
“叶家满门忠义,听说祖上前朝时候就出过战功赫赫的将军,女眷里也是有过皇后的,叶公子确实值得栽培。”
方玧听罢裴曜的话,从容开口。
瞧见裴曜点头后,又做思忖模样,低声继续道。
“胡岱序胡大人曾经救过皇上和臣妾,算起来是有救驾之功的,他本人也是有真本事的,婉良媛在宫里侍奉皇上,亦算尽心,朝中前些时候的事,臣妾也听说了,虽然胡大人约束族人不力,可他自己平素却是恪尽职守,不该为此连累,但臣妾想,胡大人任京都卫指挥使一职,统管京城防卫,他走了,这样的要职岂能空着?”
“自然是有旁人暂时接任监管的。”
裴曜抿了口茶,沉声道。
他语罢,方玧便做出了小女儿家的忧心模样。
“这便也是臣妾的担心之处了,边境战乱,后方一定要稳定才好,皇上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胡大人调走,新来的官员,皇上可能十足放心吗?”
听到这里,裴曜抬眸看她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胡岱序还是不派出去的好?”
“臣妾可不敢说这话,臣妾的心思只在皇上身上,顾不得其他。”
方玧敛眸,又似无奈随口道。
“皇上可别问臣妾了,臣妾拢共也就认得两家武官,杨妃的娘家,婉良媛的娘家,实在说不出什么了,要是皇上问刺绣、育儿什么的,臣妾到还能多说两句。”
瞧她面上露出无辜烦扰的神色,裴曜也是舒展了眉头。
“罢了罢了,朕不说就是了,许久不见霁儿了,朕去看看他吧。”
四皇子这个小的,裴曜还是很挂心。
方玧点头,起身跟着他一起去了。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些。
外头又是打仗,又是传染病的,四皇子这里却安稳。
乳母宫人们陪着,一岁多的四皇子现如今走路已经走的稳当了,都不需人牵着。
听到门口有动静,转头见了方玧和裴曜,蹬蹬瞪就跑了过来。
裴曜弯腰,一把将四皇子抱起,顺手举了个高高。
四皇子欢喜的咯咯笑。
“爹爹!”
他这么叫了一声,裴曜顿时愣住,旋即面上溢出了喜色。
“你说什么?快,再叫一声。”
“爹爹!”
四皇子当即又喊了一声。
裴曜高兴的很,抱着孩子又逗了好一会儿,才转头来和方玧说话。
“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口了?”
“之前就模模糊糊的会说些个词儿,这些时候约么是大了,又有人教,便就会了,也是赶巧,皇上今儿来,他就叫了,像是认人似的。”
方玧笑着说道,并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而后便叫乳母把四皇子抱过去玩了。
裴曜没怀疑这话的真伪,此刻只看着儿子高兴呢。
“霁儿聪慧,日后读书一定也是不差的,届时朕要好好给他寻个先生才是。”
“如今才一岁刚过呢,启蒙也还得两年,皇上也太心急了。”
方玧柔声道,唇边也是噙着淡淡笑意。
“不早。”裴曜摆了摆手,“你是不知道,孩子启蒙的师傅最要紧,得好好相看准了才行。”
听他这么说,方玧便也点头。
“皇上安排就是了。”
在四皇子这里待了一会儿,又回正殿喝了杯茶,裴曜才离开。
前头还有事情要忙呢。
他走后,方玧才回屋里,叫青容屏退了其他人。
“娘娘有心事?”
青容边倒了茶端过来,便低声询问。
“是啊。”方玧抬眸看着手边茶盏,眼底若有所思,“我在想,这回胡岱序去了北边军营,立了战功,婉良媛怕又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有靠谱得用的母家撑腰,就是不一样的。
青容也点头,“皇上也不知道会怎么打算。”
“圣心难以捉摸,我能做的也就是稍稍说几句话罢了,究竟皇上做什么决定,我也左右不了。”
方玧蹙眉,又问道。
“还没有刘勤的来信吗?”
“这会子还没有。”
青容摇了摇头。
见状,方玧便没再多问,叫她退了出去。
不过这好消息的来到总是突然的。
傍晚时分,元和打外头进来,就面带喜色的给方玧递上了一封信。
“娘娘,刘公子来消息了!”
“快拿来!”
方玧亦是美眸中溢出光彩,赶紧招手。
接过信封迅速看完后,面上便浅浅露出了笑容。
见状,雁微在旁忙就问起来。
“娘娘,这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了吗?”
“刘勤他,现如今是霍家三公子的幕僚,这回霍小将军得胜,他也在其中出谋划策,起了效用,立功的名单上,有他的名字,现如今他化名陈勤,随母姓。”
方玧边说,便起身走向香薰炉子,打开盖子将信纸扔了进去。
火舌一卷,薄薄的信纸便剧烈的燃烧起了,化为了灰烬。
“娘娘如今可放心一二了,刘公子果然是有真本事的!”青容笑着道。
方玧勾唇,“不枉我为他安排,去把这香灰处理赶紧了。”
“是。”青容点头,立即去收拾。
等她离开后,方玧默默思虑片刻,便招手示意雁微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次日,朝堂之上。
裴曜说出了秦国公的请求,在朝臣们的一致同意下,顺应人心,答应了让霍明义同秦国公夫人一起,回京养伤。
虽说霍明义是重伤着,但他在北疆也是占着一个职位的。
所以他撤下来了,裴曜自然也就顺势提出了要再加派人手去边疆军营的事情。
当然了,这种事情裴曜是不可能听方玧几句话,就做决定的。
否则养这群朝臣们有什么用呢。
总该叫他们也说几句话。
这里头推荐的人,除了胡岱序,还有杨妃的哥哥,杨承喻,自然了,裴曜属意的叶家公子也在,以及其他一些有些名气的武将。
裴曜只听他们说,当场也并未直接定下。
如此重要的事情还是得考虑清楚的。
而后宫之中,昨日听过方玧吩咐的雁微,在听到前朝传来的消息之后,也暗暗的行动起来。
没过多久,钟粹宫里,杨妃就得到了消息。
“胡氏的兄长岂能和我的兄长相提并论,我兄长乃是侯府嫡长子,从小被立为世子,文武双全,我南宁候府手握徽州兵权,爵位是祖上挣下来的功勋,胡家不过是这些年才闯出来的泥腿子,算什么东西!”
听说裴曜犹豫在杨承喻和胡岱序之间选择一人,送去北疆军营,杨妃顿时对胡家嗤之以鼻。
这个机会,她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杨妃坚信着,以兄长杨承喻的才干,只要能去边疆,上战场,就一定能立功。
届时,不仅光耀门楣,更是她的助力。
眸中划过一丝狠意,旋即沉声道。
“快,给侯府传信!”
比起杨妃的激动,她倒是沉默良久。
月桃站在一旁,“良媛,皇上若真有心思要派大人去北疆军营,必定是想要重用咱们大人的,这可是立功扬名的好机会啊。”
“好吗?”
婉良媛抬眸反问,又像是在问自己。
“哥哥现如今已是正三品京都卫指挥使,掌京城防卫要事,能得这个职位,是皇上极信赖的,去了军营的确能有机会立功,但也可能会战死沙场,月桃,我们家现在的顶梁柱,就是哥哥他一人,哥哥没了,我们家可能就完了。”
说到这个,月桃一时语塞。
的确,与南宁候府不同,胡家根基浅。
婉良媛的父亲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是在她兄长胡岱序手里,胡家才经营起来的。
而南宁候府已经是几代的勋贵世家,杨承喻这个世子没了,南宁候还能撑着门楣。
再退一步,南宁候还有其他儿子,还能再立世子,继续传承。
所以对南宁侯府来说,杨承喻战死沙场,只是损失一个优秀的儿子,而胡岱序要是死了,就是整个胡家断送了。
“但皇上若是不让哥哥去,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迁怒了呢。”婉良媛蹙起柳眉,“倘若有这个缘故,那哥哥若是不能立功,会不会越发被皇上疏远呢。”
见婉良媛心思重重,难下决定,月桃抿了抿唇,低声道。
“与其良媛在这里空想,不如问问大人的意思吧,良媛总不能,替大人做了决定。”
月桃这么说,婉良媛垂眸片刻,而后还是点了点头。
子衿殿。
方玧去玉璋宫问了二公主的情况,这会子刚回来,面色沉郁。
元和守在殿门口,见了她,便快步上前。
“娘娘,钟粹宫和宜春宫都有动静了,瞧着应当是各自往宫外送了信。”
闻言,方玧的脚步停下,垂眸想了想,旋即道。
“先盯着吧。”
“是。”
元和点头,退到了一旁。
等进屋之后,雁微关上殿门,才不解问道。
“娘娘设法传出消息,是想要杨家和胡家相挣,是吗?”
“确实有这份心思。”
方玧端起青容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这会子便听得青容轻声道。
“可是奴婢担心胡家是挣不过杨家的,届时杨妃的兄长去了军营,立下功劳,杨妃在宫中岂非地位更加稳固,”
“我自然知道杨家乃勋贵世家,根基不是胡家能比的。”
方玧从容道,唇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可你们应当也记得,今年元宵家宴时,杨妃便想举荐她兄长入北疆军营,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上没答应。”青容立即道,又思索,“所以皇上心里是不属意杨家的,更想让胡家人去?”
雁微眸子动了动,“但杨家人野心勃勃,立功心切,是极想去的,那他们肯定会出手打压胡家,以达到目的,那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看来,就是杨家与他在博弈了,而非仅仅是打压胡家。”方玧略抬下颚,柳眉轻扬。
她这么一说,两个丫鬟立即就懂了。
这回去北疆的人选,若是定了胡岱序,那杨妃必定与婉良媛结仇,两家不能修好,算是彻底将她们瓦解分列,不会再结盟联手。
若是定了杨承喻,胡家会如何想,暂时不可知,但裴曜心中必定对杨家的提防加深。
如此情况下,杨承喻越是功劳立的高,便越会有功高盖主之嫌,再加上杨妃在后宫早就被裴曜看穿的野心,这都将是杨家的催命符。
当然了,裴曜不是那种会做狡兔死走狗烹之事的帝王。
只要杨家立功之后,依旧安安分分,守规矩,识大体,不妄想,肯定也是会有好前程的。
可端看杨家如今的表现,他们一家子哪里是安分的人呢。
杨妃为何想当皇后,为何想再生一个健康的皇子?
那是为了日后这大齐江山的新君,能有她杨家一半血脉!
裴曜是有主见的人,亦或者说,大部分帝王都是这样。
给你,你才能接着,不给你,你却肖想,那就是僭越,是包藏野心,是为帝王所不容的。
显然杨妃没有理解到这一点,杨家人大概也没有理解到。
他们的行径所表露出来的思想是,只要我足够强大,足够有资本,皇上便会不得不看重我,朝中大臣也会依附支持我,给我,我想要的。
诚然,这条路顺当的走下去,的确是能达成目标的。
可是这么走,是她杨家在胁迫帝王退让啊。
在昏庸懦弱的君主身上,自然行得通,但裴曜,不是昏君,更不软弱。
现如今杨家还安稳,那是因为他们虽有野心,但还未真的做什么,尚算守规矩,且裴曜刚登基。
这时候出手打压杨家,难免叫朝中大臣觉得新君薄情寡义,对名声不好。
可要是杨妃和她的娘家人把裴曜的这份按兵不动,理解成了倚重信赖,亦或是忌惮,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方玧心里清楚,自己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拦着所有后宫嫔妃,不许她们前进、晋位,不许她们的娘家高升。
所以啊,她能做的便是埋钉子,一颗一颗的敲下去。
让她们看似平坦的路,暗藏隐患。
等到了一定的时机,一旦触发,这青云路就自然溃散了。
杨家的动作很快。
隔天,胡岱序就摊上事了。
他手底下负责城中治安巡逻的人,碰到了一起聚众打架斗殴的事件,自然是不由分说就把为首的两个抓了起来。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分别是凌风将军梁任远的孙子梁鹤,还有文景伯赵玮之子赵睿宁。
这凌风将军已经七十多岁了,也是上过战场的,膝下两个儿子都没留住,唯有一小孙子,自然疼爱。
而文景伯这边也不遑多让,这赵睿宁虽纨绔不堪,但确确实实是他的老来得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前头五个闺女,好不容易第六个才盼来儿子呢。
听闻自家孩子被抓,自然都是急急的往狱中去捞人。
人是被胡岱序手下的人抓进来的,肯定就直接闹到了胡岱序的跟前了。
一时间这闹得胡岱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哪边都不好得罪啊。
这一个是有战功的老将军,一个是在朝中仍有官职的勋贵。
更退一步讲,这两家的公子也确确实实,两边儿都有错,不好判啊。
而见胡岱序迟迟不下决断,这两家也是各自护子心切,直接就闹到了御前。
第三百三十四章 恨毒了
“皇上,老臣已经问过家里随行的小厮,臣的孙儿之所以出手伤人,是因为赵家那小子仗势欺人,想要强抢民女!”
凌风将军虽已年过七旬,但终年习武,身体依旧坚朗,说气话来,气势十足。
但文景伯为着宝贝儿子也是丝毫不退让。
“什么强抢民女,那丫鬟本就是我赵家的人,她已经被她爹娘卖给我家为奴了,我儿好心去接她回府,半路上她却忽然跳车逃跑,为此我儿才命人抓她回来的,那丫鬟的身契在此,还请皇上过目!”
怼了凌风将军一顿后,文景伯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恭敬递上。
这卖身契的确是没有问题的,裴曜看过也是蹙眉。
见状,文景伯赶忙继续。
“皇上,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那梁鹤竟不分青红皂白,重伤于他,现如今臣的儿子身陷牢狱,不知伤势如何啊!”
“一派胡言!”
凌风将军吹胡子瞪眼,快步逼上前,怒目瞪着文景伯。
“我孙儿本不欲动手,只想说几句公道话,但你家那不成器的,竟口出恶言,辱我梁家,我孙儿气急,这才动手,况且那丫鬟虽卖身与你家为奴,但并非其家人自愿,是你儿子逼迫所致!”
“将军虽年长些,可也没有空口白牙就诬陷的道理,这白纸黑字的身契就在这儿,如何逼迫,况且他家若是不满,大可告上衙门,便是不说这些,教训丫鬟是我家家事,何时轮到外人指手画脚,还打伤我儿!”
文景伯目光阴沉,也是分毫不让。
看着两个大臣吵来吵去,裴曜只觉得头疼。
旋即对洪正道,“去把胡岱序叫进来。”
洪正点头,快步出去。
不多时,胡岱序就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裴曜摆手,扫了在场几人一眼,沉声道,“胡大人,你说,这两家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裴曜开口,凌风将军和文景伯的目光齐齐投来。
顿时胡岱序也是心里难办。
可转念一想,皇上问他,他还是照实说,前些时候刚被皇上训斥过呢,可不能再疏忽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说辞,便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与凌风将军说的更相似些,但那梁鹤也并非完全对,他的确是想行侠仗义,可太过冲动,不算是自卫更像是一吐恶气的反击。
其表达意思差不多就是后世的防卫过当。
听完胡岱序的话,顿时两边都不满了。
凌风将军气急,分说自家孙子是为行正义,而文景伯也反驳,说都是因为梁鹤乱插手别人的家事,还出手伤人,才是有罪云云。
偏巧这时候,门口传来了福喜砰砰砰的敲门声。
洪正前去开门,便见福喜面色难看的进来,拱手禀报。
“皇上,京都卫狱中传来消息,说文景伯世子,赵睿宁公子他,他...”
“我儿怎么了?!”
文景伯闻言,大惊失色,慌忙上前一把抓住了福喜的肩膀。
“公公快说啊,我儿怎么样了?”
“赵公子内伤太重,刚刚吐血身亡了!”
福喜说出了消息。
一瞬间,文景伯的脸色涨红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将要窒息一般。
整个人也往后猛退几步,随后一口气没接上来,仰倒了下去。
“哎呦,伯爷,伯爷!”
福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查看情况,胡岱序离得近,也立即大步过去了。
裴曜亦是跟着站起了身,烦躁的叹了口气,随后摆手。
“着人送文景伯回去,另外那两个人都放了。”
这件事以这么个情况结尾,也是意料之外。
可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就是两家公子打架斗殴,没想到闹成这样。
裴曜本就不想管,现如今人都死了一个了,更是懒得再纠缠。
但文景伯痛失独子,却就此恨毒了胡岱序。
因为在他的心里,正是因为胡岱序不肯放人,怕得罪凌风将军,所以才导致他儿子惨死狱中。
现在朝中正在议论派哪几个武将前往北疆军中,顶替霍家二公子的空缺之事。
如此一来,文景伯自然是拼了老命的联合朝中好友,极力反对胡岱序,推崇他人。
为此,胡家被翻出来了不少琐琐碎碎的事情,参奏胡岱序的折子那就没停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是再好的官,自己没做过错事,也会有被沾光的亲友连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