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侍者身后就跟着八人进来了,每人手捧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一字排开在了殿内。
蔺荣恒也起身走上前来,亲手挨个将托盘上的红布逐一揭开。
“陛下,这八样东西皆是我上阳国独有的珍宝,玉器、布匹、药材、武器,不敢说绝无仅有,但也定是我上阳国的珍品,我们陛下特意选出,命小王进献。”
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的确都是精美繁复,不是凡品。
但说实话,大齐皇室里也不缺好东西,比起这些,裴曜想要的,是更切实的利益。
所以此刻便笑着道。
“上阳国君的诚意,朕已经知晓了,看来这回王爷和众使臣入京,定然能好好商议两国之事。”
他这么说,对方也晓得他的意思,也是笑着点头。
“那是自然。”
这宝献了,丑话也说在前头了,宴席才正经开始。
可在场众人,又有几个是愿意理会他们的呢。
作为战败国来的使臣,上阳国这一行人,很是尴尬。
与之搭话的大齐臣子,几乎都是冷嘲热讽,这让身为王爷的蔺荣恒十分的憋屈。
要知道,他在上阳国的身份,是现任国君蔺宸的嫡亲叔父。
皇亲国戚,国君长辈,自然是风光无限的。
虽说接下这个任务,来大齐谈判,就猜到会有这种遭遇,可真的到这儿了,难免还是情绪受到影响。
裴曜将对方的神色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他当然不会这时候管自家的大臣了,只要没过分,打压打压上阳国的气焰,消磨他们的意志,明日到了谈判桌上,才能更好的提条件不是。
然而裴曜的关注点在蔺荣恒身上,可作为女子,方玧的关注点却在蔺荣恒身旁的那一位年轻女子的身上。
从未听闻过上阳国女子有用轻纱遮面的习俗,可这位衣着华丽,身姿曼妙的女人,面上却覆了层薄纱。
尽管遮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眉眼,但也足以看出,这女子的美貌。
方玧脑海里头一个想到的词汇是这个。
从前东宫里的周氏,乃至现如今后宫里的婉令仪,都是容貌极美的,可她们的美是精致,娇艳,美的在骨,在皮。
一字之差,大有不同。
方玧觉得眼前这女子是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摄人魂魄的,极带有攻击性的美。
像长着毒刺的浓艳花朵,惑人心智,你会觉得她的美与外貌无关,而是灵魂。
直觉告诉方玧,这个女子,要警惕些。
而且她在准备席位的时候,并没有被告知,上阳国的使臣队伍里,有一位女眷,这样的隐瞒,也不得不让人警惕。
但令方玧没想到的是,在她要收回目光时,对面那女子却忽的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并从那双美眸里露出了笑意。
是居高临下,看小丑傀儡的傲慢笑意,不屑又轻蔑。
方玧心底微沉,面上却是神色未动,只从容的收回了目光。
刚刚那女子眼中的强烈的侵略感,已经让她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
自古以来,两国修好最快捷方便的法子,便是和亲了。
果然,就在她收回目光不久,那女子便从自己的席位上战起了身,朝着裴曜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之中,女子悦耳的声音从容响起。
“陛下,小女蔺婵久闻陛下之威名,今日一见,心中无比敬服,小女想献舞一支,为两国相交之宴会助兴,还望陛下允准。”
她话音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已经齐聚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却浑然不被这各异的眼神所影响,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微抬下颚,身姿笔挺,目光直直的落在裴曜的身上。
皇室的姓。
是一位公主啊。
方玧敛眸,旋即将目光投向裴曜。
千里迢迢的来了,目的又如此明确,恐怕是不好挡的桃花呢。
果然,虽见裴曜眼底冷淡,但是面上却露出笑来。
“姑娘是上阳国皇族?”
“陛下,这位是我上阳国的十五公主,我们国君的妹妹。”
一旁的蔺荣恒这会子站了出来,介绍了女子的身份。
闻言,裴曜便道,“既然是公主,怎好在人前献艺呢,岂不失了身份,公主心意,朕就心领了。”
这劳什子的敌国公主,裴曜可一点不想沾染。
谁知他话音落,那蔺婵却立即道。
“为陛下献舞,小女不觉得失了身份,此生能有幸见陛下一面,一睹殿下风姿,是小女之幸,小女自上阳国远赴而来,还望陛下全小女心愿。”
说这话时,蔺婵的面上俨然一派崇敬含羞之色,哪里还有刚才对着方玧露出的轻蔑傲慢呢。
果然不简单。
方玧敛了敛眸子,开始对今日的晚宴,多了几分兴致。
而这时候,蔺婵边说着话,就已经走到大殿中央了。
话已至此,人也做好了准备,人家又是主动献舞,面子还得给。
于是裴曜只得点了头。
蔺婵勾唇一笑,轻轻拍手,便有四名侍女快步进了殿内,手捧乐器开始了伴奏。
令人没想到的是,伴奏响起之时,她便抬手在肩部一扯,系带松开,外头的衣衫便顺势滑落,露出了里头的曼妙身材。
她跳的是胡舞!
大约是因为顾忌着大齐的礼节,所以她并未如胡姬那样穿的裸露,而是在衣裙外套了层纱衣。
但若隐若现反倒更加勾人。
薄纱之下,白嫩纤细的腰肢灵活扭动,大胆火辣。
虽然在场男人们读着的圣贤书里,少不得要训一句搔首弄姿,不知廉耻,可又不知多少男人心里为了这一舞,蠢蠢欲动。
方玧默默用余光打量四周,就见女眷们都纷纷沉了脸色,露出了厌恶,尤其是后宫的嫔妃们,更加明显。
就连皇后此刻也是秀眉微蹙。
啧,有了这上阳国公主的一舞,恐怕日后宫里没人会觉得她是狐媚子了吧。
方玧心里轻嘲一声。
手里捏起酒杯,抿了一口。
而这时候,忽觉得有视线向自己投来,转头望去,发现竟是裴曜。
这会子看她做什么呢?
虽说心里是有几分不悦,但也不至于到吃醋嫉妒这么严重,还不需要特别关心吧。
但裴曜那眸子里分明是带着几分安抚和解释的意味。
这让方玧不由猜测,约么是看见她喝了口酒,觉得她不高兴了吧。
猜到这一层,于是方玧便微抬了抬下颚,冲着裴曜挑了挑秀眉,撇嘴做出了个娇嗔的模样。
不过那双美眸里,明显是狡黠调侃的笑意,裴曜看在眼中,心里松缓几分的同时,也是愈发觉得方玧促狭精怪的很。
而此刻场上跳着舞的蔺婵,将两人的小小互动看在了眼中,于是在裴曜收回和方玧对视的目光,重新看向她后,果断的摘掉了蒙在面上的轻纱。
美,浓烈艳丽,风情万种。
深邃立体的五官,张扬的展示着自己与众不同的异域之美,热情大胆。
看清了蔺婵的容貌,方玧心里对她的身份就有数了。
上阳国的邻国有两个,大齐和燕胡。
燕胡多美人,但资源贫乏,为游牧民族。
多年前就已经被上阳国收服,成为其藩国了。
燕胡每年会向上阳国进献不少美人和牛羊马匹,估么这位公主的体内当是有一半胡人的血统了。
难怪有着公主的身份,却还要穿成这样千里迢迢来大齐献舞。
无论哪个皇室,对血统都是看重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和别国女子生下的孩子,皇子是绝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公主更是不会受重视。
这蔺婵,恐怕就是因为貌美,所以才会被如今的上阳国君,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送到大齐来。
说好听是和亲,难听些,不过是上阳国君送给裴曜的玩物。
这是一个战败国的讨好。
果然,待得蔺婵一舞罢了,蔺荣恒便就适时的开了口。
“陛下,过去战事,皆因先帝受妖妃殷氏蛊惑而起,现如今先帝驾鹤,妖妃已除,妖妃之子蔺琮也被贵国所俘,不瞒陛下,我国国君袭承大统后,心中十分想与贵国重修旧好,十五公主特意前来,便是因我国君意与陛下,结两姓之好。”
这一张口,算是直接挑明意图了。
此刻蔺婵也是娇躯轻摆,以大齐宫中的礼节,向裴曜行了一礼。
“陛下,小女心中本就仰慕陛下,今日相见,更是倾心,愿不计名分,侍奉陛下左右。”
堂堂一国公主,即便是血脉不纯的庶出,但好歹出了国,也是顶着公主名号的。
这般说话,已然是姿态放的极低了。
如此以退为进,两国又正值停战谈判期间,裴曜也是不得不卖这个面子了。
面上淡然笑了笑,便道。
“上阳国君如此美意,公主又千里而来,朕岂有拒绝之理。”
他这话一出口,蔺荣恒的眼睛就亮了几分。
但紧跟着,裴曜却将目光看向了皇后,温柔询问。
“依皇后看,这十五公主入宫,该给个什么位份呢?”
皇后此刻才抬头看了蔺婵一眼。
虽厌恶这个献媚的女人,但考虑到大局,又不大拿得准裴曜的心思,便规矩道。
“臣妾想,位份定然不能低了,委屈了公主。”
这话说的模糊,不出错。
裴曜微微颔首,像是有了决断,但目光却又落到了方玧身上。
勾唇道,“昭妃,你说呢?”
被点了名,方玧心里有点想骂娘。
肯定是对皇后的回答不太满意,才会问到她这儿呀。
方玧抬眸对上裴曜的眼睛,就有数了。
又叫她做坏人呗。
得,她这个宠妃,到了时候,还得摆出个架子来。
于是众人便见这位得宠的昭妃娘娘,红唇轻扬,勾起美眸,眼神像打量货物玩意儿般,在蔺婵的身上扫了扫,漫不经心道。
“宫中位份,一论子嗣,二论资历,三论功过。”
说到这里,方玧轻笑一声,透出轻蔑之意,淡淡道。
“三者全无嘛,依臣妾看,给个令仪之位,便也足矣。”
在场宾客都对方玧这话感到惊讶。
虽说大家都对蔺婵的身份轻视,但好歹人家是上阳国的公主呢,远道而来是为两国和亲。
即便上阳国是战败国,但两国如今既然停战,往后还要修好,那面子还得给。
其实论理,当给妃位的。
这令仪,差的也太远了点儿吧。
心中嘀咕起来,众人也不由纷纷猜测,是方玧这个宠妃,忌惮蔺婵的美貌,所以故意打压。
连皇后都忍不住看了方玧一眼,有些没明白方玧的意思。
毕竟她刚刚才说,位份不能给低了,委屈了上阳国公主。
但纵然是心中存疑,皇后也是按捺着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方玧不是那种不顾礼节大局,恃宠生娇,只为自己私欲的人,所以这其中应当还有缘故。
可能有皇后这种想法,最根本的还得是信任方玧的为人,而有的人没有这个基础,且巴不得看方玧犯错,那就对方玧刚刚的一番话迅速的产生反应了。
于是跟着,方玧便听得旁边的杨妃开口道。
“昭妃此话,恐怕不妥吧,这十五公主远道而来,身份特殊,令仪之位,未免太低了些,昭妃可不能因为一己喜恶,说话失了分寸啊。”
她这话像是居高临下者的提醒,但却实则是在给方玧戴恃宠生娇的帽子。
不过这话放在平素或许还有些作用,但这会子,方玧所扮的角色就是娇蛮跋扈的宠妃,那哪能惯着她呢。
当即轻哼一声,美眸斜了杨妃一眼,不客气道。
“杨妃既然是心疼公主,不如就叫公主搬进钟粹宫的偏殿去住,如此身份特殊尊贵,估么只有杨妃亲自照料,才不会委屈了公主。”
“你!”
显然没想到方玧今日说话会这么冲,杨妃顿时怒目。
但方玧却不给她张嘴多说的机会,利落打断她。
“你什么你,杨妃想和这十五公主平起平坐,以示看重,本宫可不拦着,本宫只想着,秦国公府的丧幡还没取下来呢!”
这话顿时将杨妃一噎。
确实,即便上阳国出使来降了,可战争由他们挑起,战事刚平息不及,数万英魂还未安息呢。
皇后刚刚的话,疏远客套,听得出都是场面话。
可她方才为了给方玧泼脏水,却是替上阳国公主说了话,这岂非显得自己愚蠢媚外。
扶着肚子,杨妃理智回笼,才迅速调整状态道。
“昭妃言重了,本宫不过是想着我大齐泱泱大国,礼仪之邦,既然两个熄战修好,也该不计前嫌才是。”
这话算是挽回几分。
虽然比起她,在场有忠义之心的人会更喜欢方玧的言辞做派,但杨妃口中的面子功夫,也确实不能全然不做。
所以此刻虽然众人面上不再有异色,可心里也都明白,杨妃找补呢。
方玧看她一眼,嗤笑一声,没再接话。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蔺婵,又再度欠身。
“陛下,各位娘娘,蔺婵仰慕陛下,是不计较名位的。”
“那怎么成。”皇后端出嫡妻的姿态,温和严肃的开口,“大齐之礼,娶妻纳妾皆有规矩,无名无分,哪能名正言顺。”
旋即皇后看向裴曜,“皇上,您拿个主意吧。”
这时候皇后开口,算是把话题适时地重新拉回来了,也是免了杨妃继续纠缠方玧,在众人面前后宫不睦。
而皇后说完,裴曜颔首后,还是朝方玧的方向看了一眼。
方玧也配合的摆出个不高兴的样子,看他一眼后,撇嘴垂眸。
随即,众人便听得裴曜道。
“嫔位吧,就封做嫣嫔,赐住芙蓉殿。”
“臣妾,谢皇上隆恩!”
得到了正经名分,蔺婵也是立即改口,规规矩矩的,以大齐皇室礼节,叩首谢恩。
在场众人也是客套着,说恭喜皇上喜得佳人,恭喜嫣嫔一类的话。
等这一茬过去了,方玧才又再度开口。
“皇上,皇后娘娘,如今嫔位上,除了嫣嫔便是谨嫔了,臣妾想着,谨嫔姐姐比臣妾侍奉皇上的时间还长,又为皇上诞下了大皇子,资历身后,生育有功,如此,与嫣嫔一样位份,是否有些委屈了。”
听得这话,谨嫔顿时心头一跳,眼中迸发出光亮来。
但这时候她还算聪明,立即就起身道。
“多谢昭妃娘娘体恤,臣妾能侍奉皇上,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已经是觉得此生有幸了,不敢再奢求名位。”
而她说这话时,方玧已抬眸,与皇后有了眼神交流。
故而在谨嫔话音落后,便听得皇后柔声道。
“皇上,臣妾以为,昭妃言之有理,谨嫔的位份确实该晋一晋了。”
裴曜听罢,倒也没有意见的点了头。
“那好,就依皇后和昭妃所言,晋谨嫔赵氏,为谨妃。”
“臣妾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昭妃娘娘!”
谨妃激动万分,也是立即行了大礼。
如此一个谨嫔封妃的插曲后,算是把刚刚蔺婵得封嫣嫔的事情,彻底压了过去。
宴会结束。
刚封了嫣嫔的蔺婵自然是直接留宿宫中了。
本以为今日裴曜会召幸于她,但没想到裴曜亲自将有孕的皇后送回凤玄宫歇下后,转头去了玉璋宫。
芙蓉殿内,蔺婵的贴身侍女琉璃打探了消息,从外头进来,将此事告知。
心中不免担忧,“公主,皇上今日没来,会不会是...”
“以后时日还长,挣这一时做什么。”蔺婵打断她,抬起手,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染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母亲说了,只要女人愿意,有一万个法子,让男人上她的床榻,那昭妃得宠,我先让她一回又何妨。”
“是。”琉璃垂眸。
而彼时的玉璋宫内,裴曜来的时候,方玧刚沐浴完。
此刻只套了件宽大的素色寝衣,微闭双眸,斜依在贵妃榻上,由青容和雁微伺候着擦头发。
听得门口传来动静,女子美眸半睁开些,懒懒往外瞧了一眼,见了门口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当即轻哼一声,翻过身去,背对着外面了。
活像只慵懒又娇蛮的猫儿。
裴曜不由勾起唇角,默不作声的抬了抬手,示意青容和雁微退了下去。
两个丫头聪明,立即悄悄离开,并关上了房门,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二人。
这时候,裴曜才不紧不慢的行至榻边坐下,擒住了娇娘纤细的脚腕,将那白嫩纤细的玉足,轻握在了手里。
方玧依旧不转身,更是不客气的挣了几下。
见对方还不肯松手,这才美眸中噙着几分恼意,朝他看来。
方玧不客气道。
“怎的还不高兴了,如今夜里还凉,沐浴完也不知多穿些,这么躺着,仔细着凉。”
裴曜眸中含笑,丝毫不介意她的没规矩,还将佳人另一只脚也托起,把一双玉足捧在了手里。
“脚都有些凉了,朕给你暖暖。”
“皇上惯会哄人的!”
方玧瞋他一眼,不肯买账,脚还蹬了他一下。
“今日臣妾替皇上做了坏人,那嫣嫔日后不知道怎么恨臣妾呢,她生的又美,皇上改明儿宠爱上了,没得想起今日臣妾欺负她,要恼了臣妾了,今日还有那么多外人在场,没得都以为臣妾是那刁蛮跋扈,恃宠生娇的人呢,皇上是顺心了,臣妾到成了坏人。”
方玧何尝不知道给一国公主塞个令仪的位份是太低了,可她要配合某人唱戏不是?
她要是不先把位份压低了,唱个白脸,那裴曜后来又如何唱红脸,并顺势给了个嫔位呢。
按理啊,公主之尊,是该有个妃位,但裴曜不乐意嘛。
那就只能由方玧这个宠妃来戳破地板,把人往下狠踩一脚了,裴曜再出面把人往上拉拉。
上阳国使臣原本担心着真的只能有令仪之位了,你再给出嫔位,那他们自然就对更高的妃位,不敢张嘴要了呀。
自己主导的一出戏,裴曜哪能不清楚其中细节。
这会子自是不恼,反倒继续含笑哄着。
“怎么会呢,朕的爱妃聪慧机敏,贤良柔善,岂会是坏人,旁人美不美的,朕不知道,朕眼里可只有昭昭的沉鱼落雁之姿。”
“油嘴滑舌。”方玧眼角微扬了扬,“这一套套的说辞,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皇上如今是愈发会敷衍臣妾了。”
边说,边动了身子,调整姿势,抬起一只手,撑着脸颊,斜依着瞧他。
随着她的动作,那宽松的寝衣从领口处扩开了些,露出一截白嫩光滑的肩颈和锁骨。
美人榻后是一尊烛台,此刻暖橙色的烛光自斜上方而来,如一层薄纱般的光晕,笼在女子身侧,显出几分旖旎娇媚。
这般侧躺,寝衣也适度的勾勒出美人玲珑的曲线,直叫人移不开眼。
如此佳人就在眼前,裴曜自是不委屈自己。
一把将人拽过,放在膝上,揽入了怀里。
“朕说的话,句句真心,哪里就是敷衍,昭昭这么说,要叫朕伤心了,那上阳国公主,美则美矣,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收了她入后宫,也不过多养一个闲人罢了,今日昭昭替朕解围,才是真的与朕心有灵犀,心意相通,朕岂会弃明珠而取鱼目?”
裴曜看着怀中人儿,唇边含笑,抬手轻轻将方玧还微微湿润的长发拨到了她的耳后。
方玧挑眉,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下颚微抬起。
“皇上是这般想的,可外头的人说臣妾恃宠生娇,目中无人,可怎么好?”
“朕宠着的人,娇气些是应当的,何惧旁人口舌,再者,谣言止于智者,那些听信流言蜚语的愚笨之人,何须在乎他们的看法呢。”
裴曜轻声道,顿了顿,俯身与方玧额头相抵,笑着道。
“何况昭昭聪慧,自有法子让人敬服。”
话及此处,方玧自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只美眸中含了娇俏的笑,主动抬头吻在了裴曜的唇上。
今日宴会上,也是喝了些酒的。
微醺之下,又是受了撩拨,还是对着喜欢的人,裴曜自是不客气。
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便进了内室。
而他的难以自持,也正是方玧想要的。
这男女之间偶尔适当的吃个醋,反而能很好的推动两人的情感发展。
方玧心里冷静是一回事,可面上要表现出来的情绪就不能这么稳定。
她要吃醋,要生闷气,要耍点小性子,告诉裴曜,我虽然帮着你,但我依旧不满你纳了新人。
我的情绪因你而变化,这会带给裴曜更多,他受到了重视和依赖的感觉。
于方玧而言,她觉得后宫争斗从不是女子之间的争斗,而是和裴曜之间的情感上的联系。
只要能抓住裴曜的心,再守住自己的心。
那不管后宫有多少女人,都是不怕的。
凤玄宫。
椒房殿内,皇后还没睡呢。
今日晚宴她没吃好,这会子沐浴完有些饿了,让小厨房做了点吃食,才端上来。
添墨伺候着用膳,便笑着道。
“皇上现在还没回景乾宫,今儿定是留宿在玉璋宫了,那上阳国公主,怕要失望。”
“可不是。”敏思跟着道,“奴婢真是见不得她那狐媚的样子,还说是公主呢,像胡人的舞姬似的,半分仪态都没有。”
风俗不同,大齐正经的舞女乐伶,也是不会穿那么裸露妖娆的,所以大齐的女子不太能接受蔺婵那样的装束。
听着两个丫鬟的话,皇后倒是没有如她们一样议论,只平静道。
“本宫闲时读书,书中说燕胡民风开放,男女皆善音律舞蹈,奔放火热,于男女之间的关系上,更是没有太多束缚,这嫣嫔瞧着样貌就是有胡人血统的,大概也受其生母影响了,再者,她被送来和亲,便是为了搏皇上好感,自然更加卖力,说不得,也是身不由己,有把柄受控于人。”
高门大户尚且有诸多内宅阴私,不要说生在皇族,还是刚刚经历了战火和政变的皇族。
皇后这么说,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也没再议论嫣嫔的事情,倒是添墨顺嘴说起了方玧和谨妃。
“娘娘,今日昭妃打压了嫣嫔,又替谨妃求来了晋位,奴婢看,皇上如今是越发宠爱她了。”
“她聪明,又能明白皇上心意,自然是得宠。”
皇后想起今天宴会上的事情,眸中倒也生出几分赞赏。
“今日皇上是先与本宫说话的,只是本宫性格太过保守,没能领会,昭妃究竟还是胆大机敏些,明白皇上意思,唱了白脸,替皇上压了嫣嫔的位份。”
“娘娘的意思是,昭妃今日之举是配合皇上做戏呢?”
敏思惊讶,又想了想,倒也回过味儿来,只也担心蹙眉。
“可是娘娘,昭妃与皇上愈发亲近,奴婢真担心日久天长,她也会和杨妃一样,对您生出不敬之心。”
听着丫鬟关心的话,皇后只勾唇笑了笑。
“日后的事情,日后自有应对之法,现如今昭妃还是规矩的。”
今日在晚宴上为谨嫔请封妃位时,方玧特意在她面前低了回头,表示了足够的尊敬之意。
所以皇后现如今还是信任方玧的。
当然,比起议论今日晚宴的事,皇后更期待明天。
毕竟宫里进了新人,估么有戏看呢。
虽说方玧昨晚实情,但因为她的玉璋宫离凤玄宫不远,倒也来的算早。
显然今天算是私下里的场合了,众人很想近距离的见识一下这位上阳国公主,新封的嫣嫔,所以来的都早。
宋令仪在门口方玧碰上,说了几句话,才一道入内。
谨妃向来对这类事情很热衷,这会子已经在里头坐着了。
见了方玧和宋令仪,忙打招呼。
“娘娘可听说了没呢,今儿早上芙蓉殿那儿就闹了一回呢!”
“还有这事儿?”
方玧顺着问了一句。
这就打开了谨妃的话匣子了。
便听谨嫔讲述了今儿早上因为膳食不和胃口,嫣嫔训斥了御膳房奴才的事儿。
“昨儿在皇上面前摆的可怜样儿,我还以为她是个乖巧人儿呢,没想到这样泼辣。”谨妃吐槽道。
方玧淡淡的,“好歹是公主,脾气大些倒也正常。”
“呸,混了外人血的公主罢了,又不是正统的上阳国皇族,还是被送来和亲的,能有多金贵,我瞧着,她是摆架子呢。”
对于蔺婵,谨妃极力的表现出不喜和贬低。
因为在她心里,方玧是很厌恶蔺婵的,所以她作为方玧这一条船上的人,该敌我分清。
方玧如今也晓得她的性子,便只笑了笑。
而不多时,杨妃就到了。
倒是个要强的,方玧心里好笑,连儿子都没心思管,却有心思挺着肚子来看丈夫新纳的小妾。
有时候,方玧也挺佩服杨妃的。
总觉得杨妃生命里十分顽强,毕竟按理,现在她的肚子应当是不舒服的。
这从她脸上敷了一层粉,遮盖了原本的脸色,也能看出来一二。
方玧抿了口茶,静静等待。
但没想到皇后都出来了,却没见蔺婵的身影。
众人行礼坐下后,皇后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也是开口询问。
“怎么不见嫣嫔?”
“回娘娘,奴才早上已经提前派人去芙蓉殿告知嫣嫔,要来凤玄宫向娘娘请安的事儿了,嫣嫔的贴身侍女琉璃,也已应答,这会子,怕是迟到。”
站在旁边的大太监严礼,恭敬答话。
皇后面上稍显不悦,但还是吩咐道。
“你去瞧瞧吧,看是不是嫣嫔不熟悉宫中道路,走错了地方。”
“是,奴才遵命。”
严礼拱手。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见蔺婵带着侍女从外头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