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加微笑,拿起酒杯不犹豫、豪爽地与他一碰,“真心的。”一饮而尽。
静莲竟然吸了下鼻子,也一饮而尽,可杯子还举着,“从前,我做错了不少,说实话,还是心窄了,兄弟,你见谅。”
至此,从静莲男扮女装与柔加一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到这一刻他一句“兄弟”,算终于彼此敞开了心怀,再透透亮亮的。
这时,静训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向柔加,没说话,意思“咱两也走一个?”
哪知,柔加把酒杯放下了,眸子都垂下来,“你,我可一时还‘见谅’不了。”显得“好小气”,
静训却笑起来,拿起酒瓶给他杯子里倒满,边说“我可不要你的‘见谅’,咱两还有一辈子磨呢,只咱们都记着,谁也离不开她,今后使再大的绊子,绝不把她招进来就行。”
柔加听了,明显笑意更深了,待他把酒倒满,还是拿了起来,却是正眼正色看向静训,举起酒杯,“谢谢你。”这一杯,仰头喝得开心!
柔加这次是真服了他,服了静训的大气!
也是待局势骤然明朗,柔加才觉醒,原来静训这一路根本就是故着意把自己带在身边“筹谋”,他甚至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又故意放自己去给明相告密”——静训有两层考虑:一来,肯定还是想保万无一失,明相能更充分的了解事态发展及其中细节,多一个人观察、详记、分析,也给明相多一分参考;再,也是给柔加在明相跟前提供“留守的机会”啊!明相不曾说过“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柔加这次不就立了大功,除了“告密”,他协同杏未晴稳定了西南要塞,还有他父亲景武系统的安定平顺……明相对柔加的一个“好”字,是明相的认同,也是静训的成全啊……
正因见此,静莲才会激动感慨地说了以下这句——实话实说,竟有些破了明千醒“天机”之感,
静莲说,
“我觉得啊,咱们确实都不是明相的对手。他好像老早就知道,出出是把利刃,你,你,”指静训,柔加,“包括我们这些人,会一码带十连,全顺着他指引的方向走……”
这话不好听的意思就是,明千醒老早就晓得出出的“魔力”,放心得很,这些只要沾了出出的男人,不可能生异心——简单讲,就是明千醒拿圆出征服着一切不安定的心呢!
话不好听,意思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
可,静训和柔加互看一眼,微笑又无奈摇摇头,是又如何,他们早已心甘情愿了呀……
明相的专机在九苑机场降落,滑行,停稳。
现场接机的人并不多,局势虽已平稳,静训等晓得明相回京肯定也不想引大关注,遂只有亲近数人前来。
可想静训柔加的心情,虽说没见着小出也就这七八天,但毕竟历经大劫,心上怎会不想得紧!快步步上舷梯。
却,还是有了意外,并未见明相和小出,只一庙在舱体会议室等待着他们。
这叫静训心上的感受特别不好!因为一瞬就想到上回也是这样接机,小出遇上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难杂症,最后还是青棠的血救了她……无疑,静训几乎可以肯定小出出事了!
“出出她!……”静训的忧急简直不掩饰,柔加甚至不信地走去内舱掀开门帘看!
一庙向他们压压手,神色确实藏伤心,“你们先别急,听我说……”
原来啊出出确实出问题了,这是还没叫这二位见着她,要不都得哭!他们圆圆滚滚的出出啊,怎么就瘦成这样了,圆圆的型瘪了,圆圆的精气神怏了,整个人像消了气的球,了无生机……出出的窝窝做好了,整天她就抱着那颗黄金玺窝在里头不言语,茶饭不思,谁和她说话也不应,魂神不知跑去何处了……
“父亲找到她叔儿了,旮旯说现在国本没定,还是先定国再顾她。”
“什么意思!”柔加冲急地问,小出都这样了,还什么国不国!
静训眉心蹙得紧,“国本,他的意思是,是让新帝立即登基?”
一庙一点头,望着他,着实静训领悟快,“旮旯让父亲先回京处理这些事情,说小出由他来照顾,父亲肯定不愿。我回来就是协助你们赶紧着手登基事宜,”一庙扭头望向了舷窗外渐渐黑沉下来的夜,“从前,我也觉着父亲信她这个叔儿挺荒唐,可自从看见这颗珠子……”一庙将图灵寺里这颗鳞片珠子的事儿也与他们讲了,“是邪是仙,旮旯的话现在咱们还是得信,他既然非要新皇登基,只能如此了。”
是呀,小出本来就是这些人的命根子,加上她身上又带这么些邪乎,眼下,可不能只有照办。
已经是快马扬鞭了,又过去了半月,可想这半月对这些人而言如何煎熬,明知她这个鬼样子,又见不着,干着急!唯有把手头上的事办好,办快。哎,别说她瘦了,连累着这些以她为命的男人们各个又精神到哪里去?
好在民间到无觉,一来自帝子静覃死后,若帝已明确诏令传位亲弟岳王九耀罗,如今他因身体缘故提前退位,让位耀罗,也正常。再,即将立春,是个万物复苏、始发的好日子,这时候新帝上位也有个大好的兆头,理所当然。
遂,正值春临大地的日子,圆帝九耀罗正式登基了!
自当举世同庆,天地一贺,
却这样喜庆的日子,布置得何等荣华的宫里,人心是忧急伤戚的——小出,那个一直圆圆的姑娘,末了,却瘪下去了的,终于要回来了……
这大殿之上,极贵的金黄由天至地,叫人彻悟“无上”到底意味何如,
但眼下,再极贵无上,也比不得她。出出啊,你在防大玩闹似的当了这些时“地下女王”,这会儿,你叔儿非叫把你带到这才承载新皇登基的正殿之上,你的“女王范儿”才是真显露无疑!
她这消瘦着、瘪下去的模样是叫人看了伤心心疼不已,可,自打明相把她抱进这大殿之上,软绵的出出一下就跟打了强心剂,兀得来了精神!
出出此时穿得没多仙,反倒就是一般小孩子生病在家全棉的乳白秋衣秋裤,到背心的长发散下来,额头上的刘海往两边分,眼睛还是圆溜溜的,此时特别有神。圆溜溜的脸蛋儿塌下去了吧,可这会儿也红扑扑,她这几天都在高烧,烧的,什么法子都没用,体温降不下来。
她在明相怀里扳,终于露出些情绪,好容易这么长时间来有了点“人间反应”——你晓得,静训啊柔加啊,抱着她哭得死去活来,小出跟个佛爷坐那儿望着远方一丁点反应都没……就是手上抱着黄金玺不松手,他们才是一体……
“放她下来吧。”旮旯在明相身后说。
这也是静训等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叔儿。柔加到见过几次面,旮旯是个神棍,印象里也是圆圆胖胖,戴个圆眼镜,满嘴胡话,爱笑。这次见着也有些心惊,旮旯竟然也瘦成了麻杆儿,不过脸圆眼睛圆到没变,还是笑模样。
明相把出出放了下来……明相这些时也变得沉默不少,熟悉明相的,其实会细致发觉,明相也总会带些审视地看旮旯,或许他这次见到他也觉察出些旮旯的不同寻常,可眼下小出这个样子实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旮旯的,但千醒疑虑啊……
小出一落地,她抱着黄金玺就直往那无极宝座上去!
才好玩,耀罗才登基,这位置才坐稳没一下,当然,这会儿小出来了,他也起了身,就站在宝座前,
出出站在下头,“你下来!”中气十足咧,跟抢没两样!
这大殿之上的人们呐,千醒,一庙,静训,柔加,静莲,友圣……幸而都是最亲近的,丝毫不会觉着冒犯不敬,只会为她揪着心,小心翼翼呵护着……
“好好,我下来,”耀罗还不赶紧的,他才走下来,只见小出抱着黄金玺昂首挺胸地,走上去,转身,跟真女王一样,慢慢坐下来。
她还环视一圈,像巡视自己的江山。……这要不是晓得她犯病,她这样子,可爱得犯规呀!想想,一个宝宝一样的秋衣秋裤小姑娘,手里抱着玺,像模像样女王一样“自个儿登基了”……
“窝窝呢,”她坐好后,下了第一道“圣旨”,
柔加一直抱着她亲手缝好的“丑窝窝”呢,不吭声,走去,两手递给她。她却往旁边一让,柔加也懂,上来给她把窝窝放宝座上攒好。
柔加边下来边回头看她,只见这货享受着呢,她把窝窝又扯扯,非放在宝座正中央,然后抱着黄金玺陷坐进去,腿都拿上去,全身都窝在了窝窝里……出出啊,仿佛到家了……
所以说,客观讲,她这真的不叫“大逆不道”,因为饶是你真人间帝王九耀罗,坐在这无上的无极宝座上,会有这等神迹吗!
叫所有人开眼了,
只见窝在里头的出出,渐渐整个身体笼在了一层薄薄的黄金雾里,
而她怀里的黄金玺开始慢慢“变身”了,
一颗圆不溜秋,带着鳞片的粉嘟嘟的珠子在她怀里慢慢晃动,小出微微笑,像极养育它的小妈妈……
这时,听见旮旯说,“看来,出出离不开这个宝座了,千醒,你该放手了,小出最终还是得属于得了这个位置的人。”
旮旯这话一出,人心又是一大为震动!
耀罗大喝一声“胡言乱语!”而后担忧地望向千醒,“千醒,小出她……”耀罗是急于想解释,即使小出是这样个“神来神往”,他也绝不会私心占有!这回“九耀元一乱”,耀罗更看清千醒的大格局筹谋,他着实是一心想托举着自己上位,给自己留个更清白稳定的江山;千醒若真有“取而代之”的心,真的,你觉着此时此势,谁还能阻止他登上这个宝座!
所以旮旯这一句,在耀罗看来,是亵渎千醒的气魄,更是看轻自己的为人!
可惜耀罗是个嘴拙的,说了半天,连“若出出实在喜欢这个宝座,搬走就是,哦不,你来坐!”耀罗还和少时一般,些许幼稚,一急起来话儿不打脑过啊……他儿子听了心里都摇头,不过,静莲也更清醒意识到,得亏这一直以来是有千醒在后头托着父亲,护着他,若帝时期,甚至更早,朝野上下多少人心浮动,像父亲这般懦弱纯直,哪里坐得稳“岳王”位置,更不提最后还能登上大宝……也难怪耀罗如此信赖依靠着千醒……
此时,目光自然都聚焦在千醒身上,
这个伟岸的男子,一世似乎都是“野心”的代名词,
可回过头来细数,他做过一件伤天害理、有毁人间的事没有?
他杀伐无度,可手上沾的血,哪一滴不是邪恶之人真正想危害国家,制造动荡的,
他培植势力,再看看这个国家每一处的螺丝钉,哪一个不是“方到用时刚刚好”,
最后的最后,他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吗,
“明相”或许只是每一个肱股之臣心里信仰的称呼,实实在在的,是有一份产业,一分钱财吗!
他的家人,只有明一庙一个亲生子,一庙的品格、能力摆在这里,对权欲有分毫的留恋吗,
回过头来再看呀,明千醒,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呐……此时,千醒再次为自己做出了明确的定义,
他很平静,不过眼眸一直温柔地不离宝座上、窝窝里像小妈妈一样环抱着粉嘟嘟鳞片珠子的出出,
“耀罗,不必着急,我知道你的心意。旮旯说得对,我是该放手了,因为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于你,于天下,再没有险乱,有这样一群人真心的辅佐你,国家只会越来越好;与小出,”
仔细看,千醒的眸子里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是的,我把出出放在身边,着实是利用了她。”千醒背手走到大殿门前,望着远方,“十几年前,我就开始做一个梦,一个叫冒青乘的女道士告诉我,会与一个长相圆圆的小姑娘来到我身边,她会帮助我辩忠贞,明是非,阚谋略,览大局。没想,旮旯真把出出带来了,而他们还姓圆……”
回头望向旮旯,却见旮旯似没听这头,他只定神望着小出怀里的珠子……
“出出其实看上去很普通是吧,圆圆憨憨的,可她有奇思妙想,她也热爱生活,无形里,她也能温柔安定着大家的心。静训,柔加,一庙,包括静莲,大家心里头的戾气在与她的接触中,不也慢慢得到了抚慰抚平吗。其实我也是这样,所以,我知道只要与她深入接触过的,不可能再有邪妄,”
千醒回过了头,再次看向座上那憨憨的小出出,“我着实利用了你们对她的感情,坚信,你们不会背叛我。”
看来,静莲那会儿在亭子里发的感慨,还真说对了:千醒着实拿圆出征服着一切不安定的心!
不过,也似那回提到的,这里何人此时又不参透了这一点呢,都已心甘情愿,也就不提“对错是非”咯。
好咯,就在千醒刚要说出“如今,小出既然找到她的喜爱,离不开这个宝座,我愿意放手,出出该享受她想要的一切……”忽,窝窝上的出出一下爬站起来,眼睛瞪得更圆,她直丢丢望着千醒,充满着怨气,不高兴,大喊一声“我不离开你!!”喊着,铆劲儿就把她怀里的珠子向她叔儿砸去!
瞬间哟,旮旯渐渐虚化,成金金点点融进了这珠子里,再这珠子不停转动,绽放出十分之耀眼夺目的金光,若佛光普照,映着整个大殿金碧辉煌!
悬至半空,
似还跟站在窝窝上的出出点了点头,
搞笑的是,出出抬起手还跟它“拜拜”了下——珠子一阵儿快速旋转,转眼消逝不见了……
大殿上,再恢复平静,人间祥和的一面又回来了,
只见,那太极宝座上窝窝里站着的圆姑娘,多爽朗地笑出声,
“它要去下一个修炼旅程了,在我这里,它已经长出了鳞片哟!”
跟做广告一样。呵呵。
(圆出篇完)
“0751,鹿梦,吃饭。”
牢门打开,一个狱警推着一个小饭车走进来。躺在床上发呆的鹿梦赶紧起身。狱景将小推车停稳,就出去了,一句话没有。
鹿梦走来,望见小推车上四个保温碗,掀开盖儿,热气腾腾的好菜好饭。
鹿梦站那儿,垂眸望着这些饭菜,一点胃口没有。也是,谁像她这样个情状,再好的饭菜,估计也吃不好。
她是三天前醒来的,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关在这大牢里,什么都不记得了,自己叫什么,哪儿来的,姥姥家谁,奶奶家谁,统统不记得了。就关在这间牢房里,应该是个十二人间,可里头就只她一个人,睡在中间一个铺好的床铺上。
三天来,一日三餐,都这么由狱景专门送进来,好吃好喝。到了下午,也有人来领她出去活动活动,小篮球场上,丢颗球她,想玩就玩,想跑跑就跑跑。
她也觉着自个儿可能才大病初愈,走几步就喘上了,可特别想抽烟。找狱景要,他们先不理她。是的,没人和她说话,全是吆喝“0751,鹿梦,吃放。”“0751,鹿梦,活动。”大牢之内,鹿梦还是有点胆寒,不敢造次。不过,第二天活动的时候,狱景给了她三根烟。她坐篮球上窝铁丝网角落一口气儿全抽了,眯眼望着天,感觉才有些回魂……
自己叫这个名儿,一开始她连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可想这忘得多彻底。实在无聊,她把自己脱光,身体上仔细瞧,有没有什么特殊印记可以想起来啥。——身上真光溜,连个疤都没有,她也没精神再探寻了,起码有一点她认识了自己:很没耐性。
就这么要死不活又过了七天。也就是她醒来后,第十天,中午,终于进来两个狱警了,
“你下午可以出去了。不过属于保外就医,你得戴上这个电子脚镣。病情有好转就得立即回来。”一个狱警说,拿着厚厚的文件夹,一页纸一页纸地叫她签名。“鹿梦”,她写了接近二十个。也没感觉,这就是记忆空白的人的好处,毫无负担,爱咋滴咋滴。
另一狱景交给她一套衣裳,从内到外,抖开一看呀,竟然是套筠装。鹿梦也懒得问了,问了他们会说吗?去洗手间穿上了,电子脚镣一人蹲下给她铐上。
一路出来了,才发现这真的是个森严的大牢,关着不少犯人呢,只不过她确实关在最里头最偏僻处,着实像,重犯,单独羁押。
两个狱警在她一前一后,还是从较偏静处将她护送出来。
大铁门只开了一扇小门,
要说还蛮震撼,
三辆黝黑价值1260万的迈凯伦超跑,依次停靠着,
车头前全扎着白花,
副驾车门挂着小花圈,
超跑装饰成灵车,这是死了人。
几个男人站在车前,见她出来,走来一位,才点着的烟吸了一口,走近后,递给她,鹿梦如常接过来,好像搞习惯了,她很少自己点烟,总有人这么给她递来点好的烟……
男人伸出一手向狱景,好像也熟悉程序,晓得要签字,
狱景递过去文件,又是一页一页,冷漠地说“电子脚镣如果取下来了,她再没有保外的可能……”
男人边签边笑,“我们要发现这脚镣里有窃听装备,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狱景不吭声,所有文件签完,转身离开,也懒得跟他们废话。
再看鹿梦,她一手放在筠外套口袋里,低着头,多用心在抽她那根烟。
男人一手放进裤子口袋里,晓得她这一根是不够的,眼看她抬起头,向天、鼻子嘴里都吐出烟,男人拿出手开始点第二根,递给她,
她丢了烟头,接来第二根又低下头,继续用心抽,
全等着,
这边的男人,
那边超跑旁的男人们,
等,等她抽回魂。
接过第五根,她没有再低下头,而是边抽边问男人,“你叫什么,”
“拿云。”
她抬起夹着烟的小指甲抠了抠眉角那儿,“我呢,”
“鹿梦。”
“哪两个字,”
只见男人懒散的笑,慢慢开始解外套,然后从皮带里抽出白衬衣摆,一手拽着衣角,右手中指放到唇边一咬破!挤压血,在衬衣摆写下了两个字:鹿梦。
鹿梦很淡然,没觉得怎样,好像从前都这样,人们再极致的做法,也就这样。
她吐着烟往超跑走去,“谁死了。”
“你姐,鹿安。”
她站住脚,回头看他,“不会是我干掉的吧。”毕竟她如此“重犯”被关在牢里。
男人摇摇头,“不是,她艾滋,该死了。”
第569章 2
鹿梦注意到这一路,沿途隔个一公里左右,都会停着一辆超跑,也是车头白花,副驾车门花圈。然后,车前摆着个铜钢火盆,里头火烧得极旺!
“这是干嘛,给她烧纸钱的么,”鹿梦两手交叉搁在身前,侧头望着车窗外问,
“她的纸钱用不着咱们烧,这是接你出来驱晦气的。”一旁拿云翘着腿轻笑说。
是呀,不久,鹿梦会见识到真正给她姐烧纸钱是啥阵仗。
到了路口,车忽然停了下来,
拿云那头的车窗摇下来,一个男人微弯腰看一眼鹿梦,说“拦着了,不让进呐。”
鹿梦这边已经推开车门走下车,
哦豁,这才是豪车开会!一字摆开,跟车展似的,每辆车车顶全竖着高大的黑色招魂幡,一个鲜红的“安”字。
对面的男人们更气魄,全是筠装,戴黑袖章,袖章上也是“安”。
从鹿梦走下车,男人们全冷眼看着她,不移眼,瞳孔里是仇恨,也是不屑,但,不移眼。
她这边的人过去交涉,“她来吊唁了,还要怎样。”
那边的人说,“跪下来,磕九个头。”
她的人盯着,眼里冒寒光,“得寸进尺了是吧,今儿咱不怕再拼个你死我活。”
“拼呗。”对方更寒气袭人,薄唇一动,血腥味儿十足。
“鹿梦,”只听后头拿云轻喊了声,虽不愿,可也任了。
全看向了她,
因为鹿梦极干脆地跪了下去,不拖泥带水,连磕了九个头。
她的人回过头去看对方,唇边带讥诮又残戾,“这是她全忘了,偷着乐吧,她想起来了,这九个头要找回来的。”
“想起来再说吧。”
对方也没食言,豪车让路,他们的车继续前行。
再看到怎么给她姐烧纸钱了,
大路都给小盆儿那么大的金色圆纸钱铺满一层又一层,跑车跑过,卷起一浪又一浪。沿途两侧10米间隔一个庙里头那种大铜炉,金纸钱用锹铲起来往里烧!
招魂幡越往里走越多越密,这真是一点不想让她的魂走……
“鹿梦来了,”
“鹿梦来了,”
鹿梦都快成幻听了,这是招她姐的魂呢,还是奔走相告地恐惧着她的到来,细碎的声音,远远大声的疾呼,好似她是恶煞降临!
灵堂更是豪奢得不成样子,恨不得天宫给她搬下来,
灵堂前,一层又一层筠装男子,不晓得还以为死了多不得了的大领导,全是正装,戴黑袖章,为她守灵,为她哭灵,为她招魂……
“鹿梦来了,”
她都走到灵堂跟前了,还有人细碎地叫。她也被团围住,好像杀伤力还那么大,她是能把上头那个有一个幕墙大影像里的美人儿的魂带走撕碎不成!
着实举世无双的美人儿,
笑起来倾城那种,
即使挂在墙上,也足够人挎下肿胀心魂迷乱那种,
这么多人围着她防着她,鹿梦就是回头问拿云,“我和她一个妈生的?”
谈不上云泥之别吧,鹿梦也晓得自己长得几斤几两。
拿云就保护性握着她胳膊肘那块儿,依旧低笑“一个妈生的,好像就听说你妈怀你那会儿中毒最甚。”哦,了解了,没生好。
“所以生出来你这个贱东西,忘恩负义,要了鹿安的命!”
“诶,信口雌黄吧,鹿安个臭表子死于艾滋还不信?他妈全国多少个医院作证明了,还不信!”
“撕了他的嘴!你他妈还有脸说,不是这个贱货差点要了有容的命,鹿安一口气上不来……鹿安!!你一家都毁在这个贱货手里,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闹起来了,对方的男人们或哭得撕心裂肺,或默默流泪,一个个杀红眼地真恨不能这灵堂上撕碎了她!
她跟来的人呢,也是高度戒备,用身体把她护着一层又一层,生怕真哪个不清白地拔枪或拔刀要了她的命!
现场差点失控,只听一声吼“闹什么!真要她的命,是这个时候吗!”
看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身着筠装,戴着筠帽,戴黑袖章,筠帽下星目冷沉,搀扶着一个看着也战战兢兢的太婆站在鹿安巨大遗像下。
拿云凑近鹿梦耳旁,“他是鹿安的狗腿三号人物,江星晚。”
鹿梦又问,“刚才他们提到的有容是?”看看,她还是挺敏感的,说明在记事儿。
“汤有容,鹿安的一号狗腿。”
鹿梦蛮想问,那你是我的几号狗腿。忍着了,也晓得不合时宜。
“我怎么他了,”
“你差点阉了他。”拿云低笑。末了又加了句,“嗯,你被关着也是汤有容不依不饶。”
鹿梦一点头,心想,也活该,你估计下手忒不地道,差点从男人最脆弱的地儿要了他的命,人家想关你一辈子都不稀奇。
“那太婆是谁,”
“你家的老仆人曹太婆,她从伺候你外婆开始。”
“对我怎样,”
“还行。”
曹太婆矮,一开始她被群情激奋围着看不见她,这会儿江星晚一吼,人群让开些,太婆看见她了,
“梦梦!”大哭一声,缠过小脚的太婆颠簸伤心跑来。行,鹿梦决定问问她一些事,这太婆哭着像真心的。
“梦梦,瘦了,少沾点烟酒……”太婆握着她手含着泪说,
鹿梦一点头,“诶,”应得挺好,又笑着点点自己脑壳“全忘了,我都不记得您是谁了。”
太婆一听哭狠,直拍腿,“你一家子看着多少人捧着,心疼着,含着嘴里宝贝着,可命都薄啊,安安才多大,你看你也瘦成这样……”
鹿梦摸摸自己脸,“还好啊,”没心没肺的,一吞唾沫,她一说“烟酒”,觉着自个儿这会儿又想抽了,来口酒也好,望一眼那边站着的拿云,到底没要,主要太婆哭得太狠,太可怜自己了,鹿梦忍忍,没再刺激她。
鹿梦就那么半捧着自己的脸,等她哭好,才又问,“她死的时候您在身边吗,”
太婆摇摇头,“安安最后不见我呀,我听见她在里头又哭又叫的,我喊她,她说看到我想到你妈妈了,不想见你妈妈,”
鹿梦一笑,“您放心,我到那时候一定见您,我还挺想见见她的,”没心没肺,还是估摸和忘了一切有关,挺好,什么都无所谓了,跟看别人的人生一样。
太婆听了就打她手“你现在就想要我命是不是!”
鹿梦忍不住了,她坐直身向拿云一招手,拿云走来,蹲下,手里已经夹着一支烟,放唇边,点燃,交给她。
太婆握着她这只腕子,“不能抽了啊梦梦……”
鹿梦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望着她,还是把烟交给了拿云,手指弯曲跟拿杯子一样晃晃“搞点酒。”又望向太婆“不喝点受不了,”太婆就是望着她泪流“你妈妈害了你们呀……”
拿云再走来,一瓶酒一个玻璃杯,倒了大半杯酒给她。鹿梦拿过来也没说多馋,她和她姐一样,出生就是在酒里泡大的,喝酒跟喝水一样,但各有各的范儿:鹿安品酒跟个毛毛喝奶,喝着喝着就甜甜笑;鹿梦喝酒像千年老妖,镇定,特别贵气大气。
轻咳了一声,这酒其实特别辣,一般人适应不了,冲喉咙管那种,鹿梦到底大病初愈,咳了几下就适应了,喝了第二口。又看向太婆,“那她死前有交代什么嚒,家里还有什么事我能办?”鹿梦想,我来吊个丧,无非也就尽那最后一点亲人情分,看样子她这一家子,除了她,也就绝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