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那边到底不太平,明相这次干嘛这样执意带她去,”
“还不是她那个老混蛋叔儿,多半有关。”一庙不由也叹口气,站住望着天,“父亲英名一世,确实在旮旯这件事上十分反常,看来啊,得去了解了解了……”
康衢又是暗笑,这是你对你老婆上心了,才有兴趣去“了解了解”你这个“老婆叔儿”,要不,明相“反常这么些年了”,荒唐事做了不少,也没见你动“解惑”的一丝心思呀,看来还是圆出“魔力大”。
且说这头,算把儿子这关过了。你看看一庙那边一不见,小出就跑过来,牵着明相衣角,“别听他的,我非要去!”明相两手背后,也任她这么牵着,慢慢上台阶,“怎么能不听他的,他到底是你丈夫,再说一庙也是好意,担心你安全。”小出蹙眉头,“怎么不安全了?老叔儿一直在那边咧……”明相这才扭过头,哭笑不得的样子,“你听成哪儿了,不是去你叔儿那儿。”出出才一怔“哦”,傻里傻气的。
明相站住,“咱们是去西南,去计州,那块真在打仗,你还去不去?”
“去!”小出还是没犹豫,接着嘟囔“你能去,我就能去……”
反正静训他们再看明相牵着出出进来,出出那一脸“非要去”的“烈士样儿”好多了,都以为她如愿了自然脸色好些咯,殊不知,她这时候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呢。
接下来,乐道堂这头忙活起来,为一会儿晚间的出发做准备。
静训心里着急呢,因为出行名单里没有他,也就意味着这一去他还不能看着她!——把静训留下自是还有更要务分配给他,要平常,静训不以为意的。这会儿,静训甚至多么希望明相把“小出的事儿”交代给他做,譬如给她找来一套筠装,小出得伪装成他的小武景随行。可惜,别说做事,静训都得立即离开日月府,连最后送行都不成!
静训直到上车都没再见到她,手机都没离手,不停给她发信息,出出也回了,字里行间都看得出这磨叽孩子几兴奋。车窗里,静训手里捏着手机,忧虑看着车窗外,脑子里全是小出,这更像他们的第一次分别,而,小出要去战场了……
第387章 55
她老叔儿天南海北的混,要说小出是个“家麻雀”不为过,几乎没出过远门儿,所以今次跟着明相出了京,尽管去那最危险的地方,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专机上,她能从机头逛到机尾几遍,每个舷窗跟前都瞄瞄。
“小出呢,”明相分神问。赶紧的,顾初掀开帘,“小出!”喊她。
小出跑来,明相抬起手,招呼出出坐他身旁。严格说来,这是个单人沙发,明显明相往旁边坐坐,小出挤进来,明相侧头,挺严厉,“你别到处跑,我要再一抬眼看不着你,落了地你也不必下机了,直接送回去!”出出就噘嘴巴,脸往沙发背靠。
所幸此时周围都是明相身边人,见多了也不怪了。明相再安心工作,出出无聊、拿出手机玩也才安生下来。
明相翘着腿有时候单手拿着文件,另一手会握握她的膝盖。出出几乎没个正型歪靠他身上,头就赖他肩头,低头看手机累了,就仰起头,下巴磕他肩上。刷的尽是些没营养的短视频,声音不大,总归还是听得见,于是特别搞人,都是多关键的国家大事,结果,一惊一乍的音乐伴奏着,却异样地和谐。
几个小时就到了,已是深夜,楚初都睡着了,明相也没把她喊醒,顾初把她抱下的飞机,睡得熟的出出于是错过了如此震撼一幕。
冷酷的机场,冷酷的并。还飘着小雨,都是荷枪实弹的,披着深褐色雨衣,一层又一层警戒着,护送着明相的车前行。
明相淡定自若,他身旁,坐着顾初,怀里抱着安睡的小出,外头披着大袄。得亏她睡了,要不小动物惊奇是有,也得被这种肃杀之气噤若寒蝉。
明相说来几日,其实真正的“谈”一下飞机就开始,解决实质大问题就在今夜!
车并未开出很远,在一处建筑骑楼外停下,
顾初一侧车门打开,顾初抱着小出下车绕行至前副驾门外,将小出轻放至副驾座,轻手轻脚给她盖好大袄,阖门。他自己再走至驾驶位这边,坐上驾驶位。
明相始终翘着腿坐后座,合眸似养神。
不多会儿,后车门再次打开,一人在外弯腰,毕恭毕敬,“明相,他们过来了。”明相没睁眼,一点头。车门轻轻合上。
千醒这才睁开眼,对回头的顾初说,“喊醒小初吧,先让她喝口热汤。”
“小出小出,”顾初温柔喊,
这只小猪,熟睡着,不容易醒,顾初用了些劲儿,终于弄醒了。小出挺不耐烦眼睛眯开一条缝,眉头蹙得紧,她睡眠质量一向好,肯定也有起床气。
明相也前倾着身子握着她肩头,微笑说,“醒醒啊小出,一会儿我要开始谈事儿了,你要在一边打鼾,像什么样子。”小出动动,头往一旁别,更往大袄里缩,那就是还想睡。明相更捏了捏她肩头,低声,“听话,是你非要跟来的,要这样,下次哪儿也不带你去了。”小出这才摇摇晃晃坐起身,顾初赶紧把早准备好的保温杯递过去,“你爱喝的米酒汤团儿。”这一听,更醒了,出出两手捧着保温杯边小口喝,这才看周遭,“我们不在飞机上了呀。”明相笑着揪她脸,“你呀。”
连顾初都这么想,把小出带来是对的,明相更放松不少!
第388章 56
小出不喝了,刚将保温杯递给顾初,车门再次打开,在外,一人恭敬弯腰,“明相,到了。”
明相一点头,那人后退一步,比了个“请”,
只见一位五十多的老将军手捧一只小瓮,踏进后座,坐在了明相身旁。随即,车门再次合上。
“明相,”此人上来,不卑不亢,侧头向千醒一点头。
明相未动,面带微笑,也一点头回礼,“先侯。”
小出是不知道,这位就是如今最大名鼎鼎的计州侯九耀先了,因为他就是“叛首”!小出就侧身回望盯着他,满眼都是好奇。
耀先顺着视线也看过去,这车上除了“司机”——谁叫他是战败一方,明千醒能亲自来见他已属不易,自是各方面都得受制于人。不过,竟然还坐着个小姑娘?耀先着实没想到。
“这是小出。”明相提到。既然他没过多介绍,耀先也不便多问,也礼貌一点头。小出赶紧点两下头回礼,憨头一个。
就算心中存疑,面上肯定也立即将小出“略过”,耀先再次看向明相,直入主题,
“您能亲来,我很高兴,所以我也自会拿出我的诚意。”说着,将两手捧着的小瓮递与明相,
千醒接过来,并未多言,亲手拆开小瓮外的青蓝裹布,打开瓮盖,从里头竟然拿出一枚黄金玺!
托在掌心端详了会儿,
千醒看向也转头瞧着这枚黄金玺不眨眼的小出,
递给了她,“你看看。”
这点旮旯教得好,贵重的东西可不能立即接!
小出摇摇头,不敢接。
明相放下了腿,身子前倾,手肘搁在了腿上,算哄了吧,小声,“没事,你拿着看。”小出遂才两手接过来。
嗯,耀先一直背靠椅背平静看着这一切——其实,内心何其不悦!你带这么个小儿来是来侮辱我么?看看明千醒,当玩意儿一样哄着小姑娘拿着看……耀先知道,要不是为了这枚玺,他明千醒别说亲来这一趟,得杀光所有叛军,包括他九耀先也在所不惜,还跟你谈个鬼……
小出两手捧着只左右看了两下,就交还给千醒了。千醒也没做声。小出把头扭过去了,又找顾初要保温杯要喝,感觉顾初大气不敢呼,却也稳稳把保温杯又递给她。小出接着扭开盖儿喝米酒,边喝又开始好奇打量外头,似乎对车里的一切都没兴致了,或者说,兴致过了。
千醒已经变成单手托着这只玺了,
似乎轻弯了弯唇,
将玺重新无误地再放回瓮中,递还给九耀先,“先侯,您先回吧。”
九耀先已经坐直身体,脸色明显有变,早已失了刚儿上车时的“胸有成竹”!
“明相!您什么意思!”
千醒根本不再想与他多言,头转向这边车窗外。而那头车门已打开,“您请下车!”荷枪的几位近卫已上前,
“明相!!”再不下车,显然就要强行被拖拽下车了!九耀先虽是为保留最后一丝颜面自己下的车,可依旧听见外头在喊“明相,您什么意思!言而无信!!”当然了,手里最后一根稻草,似乎到头来,没用了……
后头突变,楚楚肯定早已又转过头来看,眼里有惊恐。
明相靠着椅背,稍一抬手,安抚她“要害怕,不有耳机么,听听音乐。”
小出摇头,就望着他。
明相似无奈轻叹口气,一招,
小出起身直接跨过来,明相两手接抱住她,出出躲他怀里,明相蒙着她耳朵低头小声,“还听得见么……”出出摇头又点头,明相轻轻拍她背,“不怕,有我呢。”
外头的叫喊越来越远,依稀还听得见,“明千醒!!为什么呀!!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完全听不到了,
怀里的出出仰起了脑袋,“听不见了。”
明相微笑,“听不见了就好。”又看了眼她手里捏着的手机,“叮咚那么多声,来了不少信息吧。”出出拿出来看,“嗯”了声儿。就这么一直趴他腿上看信息,一会儿就又忘了刚儿的害怕一样。
明相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她背,
过了会儿,
抬起眼,说,
“让他死能瞑目,找人去验那只玺。”
“是。”前排顾初恭敬答。
还不只派出一路人去验这只玺,但,反馈回来的都是一个结果:假的。
内心最震撼的莫过于顾初了,因为只有他全程看得分明!
明相如何当时就看出这只玺不真——顾初好好回想了下,着实是从明相把玺交给小出“把玩”了一会儿后……明显,小出当时看了两下就没兴趣了,难道明相就以此判断玺不真?是小出会分辨?顾初完全不这么认为,小出是真的糊叽又直白,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就摆在脸上。最重要,顾初之后,明明也听见明相问过她,“怎么不喜欢那只玺,”小出百无聊赖就只哼了句“不好玩。”跟“真假无关”,只跟“一眼眼缘”有关似的……这就神了不是!
顾初隐隐觉着,明相执意娶回来的这个“儿媳妇”绝非那么简单,或者这样说,她那个都以为是“神棍大骗子”的老叔儿圆旮旯,真还有些神?
哎,却着实扑朔迷离,当顾初刚还有些迷信圆出叔侄俩儿了,打脸来得如此快!……
当时他们落脚在深山一处小道观。
在那土灶跟前,明相卷起衬衣袖子正亲自给小出下面,用的正是计州最有名的龙藏笋。
明相手持一只道人才从后山刨出来的新鲜笋对小出说,
“这冬笋呐,是立秋前后由毛竹的地下茎侧芽发育而成的笋芽,因尚末出土,笋质幼嫩,一直有‘金衣白玉,蔬中一绝’之誉。这边的冬笋又叫龙藏笋,传说是龙身所化,有金壳玉肉之称,所以异常鲜美。”
小出坐在灶前,却对道人们挖笋的工具有兴趣,在地上敲着玩,“这个怎么挖,”
明相将剥好洗净的笋切片,看她手里的工具一眼,“笋才不好挖咧,首先,冬笋都深藏在土层下面,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有,想要挖到它,没有多年的经验很有难度……”
正说着,
顾初慌张闯进来,“明相!”
小出抬起头看他,
明相不过扭头看他,明显不悦,“慌什么。”
顾初这才极力稳住声调,“明相,府里来电,柏总管报……老太太,走了。”
小出站起了身!
明相手上往锅里下的笋停留了好一会儿……出出丢了手上挖笋的工具,跑过去从后头抱住了他腰!明相这才似回过神,单手向后拍了拍出出,再看向顾初,情态依旧稳,“知道了。一会儿,再联系柏青。”
“是。”顾初阖门出来了,
心上的想法真的很复杂!
一来,圆出为何进的明家门,为的就是给老太太冲喜呀!顾初前一刻才觉着她有些神,这一下就幻灭了,终究没留住老太太这一生福命……
再,就是眼下、今夜、此刻正经历着的最惨烈的历史时刻了!
别看他们待着的这座小山门如世外桃源,煮面,挖笋……整个计州,乃至全境,如何肃杀、高度紧张着!
明千醒终于再次“拔剑出鞘”,雷厉风行,横扫千军,血流成河……
这一晚,九耀先斩立决!死得瞑不瞑目,谁还在乎。
这一晚,计州叛军,只要不投降,一律先斩后奏!
所以之后也这么传,明千醒最亲的奶娘最后吊着的一口气救不回来了,也是报应。明千醒,杀戮太多,戾气太重,一切都是因果……
日月府,素缟一片。
这次,还是有叫人意外的一面的。本以为他最亲的奶娘归天,明千醒会将丧仪办得天大,会堪比“太后逝”,甚至都有言官准备好了,虽说不敢直接谏言,若帝跟前私下参一本还是可行的。没想,明千醒这次十分克制,葬礼从简,可说,朴素至极。
一律不接外客。除了若帝。
看到了吧,帝出宫亲来吊唁!——简?这已至最极致的奢了!
帝临,无论如何,礼仪都复杂起来。前三日,宫里及日月府都开始做准备。
忙,也是别人忙,忙不着她身上。不过,近几日,府里人都看得出小出在怄气。
连一庙都见不着她!
也没见她出府,好吧,别说出府,小出都大门不出她乐道堂那半边屋子!除了亲自照顾她的柏青,真没几个人见得着她面!
声儿倒隔窗有时得闻,都是抗拒的,“不吃!”“不想!”“不去!”
一庙挺心烦的,一来要维持“人设”,他祖奶死了,要这时候还为见媳妇跟父亲闹,显得他也太在乎这个媳妇了,也违背他历来“孱弱”的形象。再,确实也内心别扭,你管她怄谁的气呢?怎么现在这岔,她什么事都想搞明白,不是有毛病?
还有,那到底是他的父亲,父亲的伤心,在他面前不得掩饰,一庙也得照顾父亲的感受,这个时候再为出出跟他吵,太不孝!况且,自己对祖奶没有父亲那么深的感情吧,到底也是亲长离世,内心的伤感肯定也有,遂忍下来了,也不急于找她。
但,就是好奇呀。还用说,她肯定是跟父亲怄气,可为什么呢?明明回来那天,她哭得跟个泪人,就放不开父亲,父亲走哪儿,她哪怕牵着他衣角也跟着。——头次看到这样,一庙心里起了不一样的涟漪,有点,不是滋味儿吧。显然,她的哭,不为祖奶,为的是父亲,是父亲在她面前毫不掩饰的伤心,连累着她……
从前不在乎,所以就算听过父亲与她的流言都不在乎;现在……反正是不舒服,是事实。
朴素却庄重的灵堂,
康衢推着轮椅上的一庙走至阶下,诶,这个时辰竟然看见她了!
为什么说“这个时辰”,因已至傍晚,到了饭点。粗粗了解小出的都知道,若她在家,这个点,她要么吃,要么躺着看电视,极少出来。
一庙赶紧示意康衢将他推至无人处,自己立即起身走至侧纱窗边,望着里头。
父亲一身白衣素服,坐在堂下靠椅上,脚下一只火盆,刚烧了些钱纸。
这边,小出气呼呼坐在另一个靠椅上,瞪着父亲,噘着嘴。她穿着白衬衣,一条浅棕中裤,手里却拿着一条鲜红丝巾。
父亲扭头看她,“你要在这儿坐不住,就回去。”
出出声音发尖,“好,那你要我出去呀!你别把我关着呀!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叔儿去!”
一庙心里一紧,难道这几天出出不出门,不是她不愿,而是父亲不让?
父亲望着她手里的红纱巾,却是无奈一笑,“你拿着它干嘛,”
“辟邪!”出出吼,一下站起来,把丝巾包着她自己头,要哭,“我要找我叔儿!”
就算这么远,一庙也看得清,父亲抬头望着她那侧脸如此没办法,就跟好话说尽,她不信!“来,小出,”父亲朝她招招手,小出还算听话,走过去。父亲抱住了她腰,仰头看着她,低低又说了好些话儿。
小出打开丝巾连他脑袋一块儿包进去,挨着他脸哭,隐隐听到,“你总说我能长生不老,可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这次就能冲了我,对我是大凶……”
一庙怔那儿,怎么也听不懂这些邪乎话儿……
一庙走上庭廊边坐着,望着那棵桃树出神。康衢立在下头也没吭声。
一庙忽然指了指院墙那头,声音不大,“前两天,是不是赶出去了几个道士?”
康衢也回想了下,一点头“好像是。柏青亲自去拿得人,说是偷了东西。”
一庙直起了腰,双手撑着膝盖,目光精凌,“找回来,我得问问。”
回到灵堂这头。
小出已经回到自己刚儿坐的椅子上,千醒脚边的火盆还点着,从边角余料看,烧了的正是她刚儿捏着的红纱巾。小出也没闹,看来是暂时被劝乖,肯定也没完全劝好,眉心还揪着呗。
也因为要来人了。而且是宫里的。明儿,若帝就会驾临,这波儿还是“先头部队”,不过来头已不小:若帝的亲弟,岳亲王九耀罗。
岳亲王历来算“明派”,与明相交好,他进出日月府本也没恁大规矩,可今次到来不一样,是代表若帝先行来“探道”的,自然日月府的接待礼仪也不一般。
静训早已率众在府门外相迎,
岳亲王下了车先按礼仪与他交涉,迎进来后,人少了,耀罗一把抓住静训手腕,边行边亲热讲话。也是,他们到底是一家人。
快入灵堂区域了,耀罗才松手,再正正脸色,因为又到“面上功夫”。
阶上明相早已垂首静候多时,
见着人进来,走下台阶。岳亲王先代表若帝“口谕”一些话,明相双手放前、照样垂首,听谕。
都是这个样子,垂首,不过双手垂立两侧,静默。自废了跪礼,听谕时如默哀一般,也是没办法。
静训进来时是匆匆遥望了上头堂内一眼,隐隐见着出出坐那儿呢!——心里还不得想死她!本身就没跟着去计州,虽只有一夜,却如同惊雷骤然天翻地覆,九耀先还是被毙了,计州狼烟被血染了成河……接着就是老太太最后一口气救不回来,日月府一刻没个宁静,静训更是忙得如陀螺,她又这几日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听说在跟明相怄气……静训哪里见得着她呢,哪怕一眼,哪怕远远一眼……
外头该有的礼仪一过,都放松下来,耀罗赶忙走上前扶住明相手肘,“千醒节哀,”
明相点点头,“多谢。”
自是老交情,一切尽在不言中一样,
二人就如儿时玩伴相扶着走上台阶,低声说着话儿。静训随后。
一进来灵堂,
耀罗见站在椅畔的小出,稍一停步。——肯定也不得说不认得,大婚那都是见过的,晓得这是一庙的媳妇儿,更也晓得些,千醒对这儿媳妇“特殊些”……哎,就算岳亲王,明千醒的家事也不敢妄揣。算自然的,岳亲王慈爱一点头,“小出也节哀。”
小出也回一点头,“谢谢您。”
明相看她一眼,岳亲王跟前也不避讳怜爱,轻轻摇头说,“闹心,这几天都瘦了。”又压压手,叫小出坐下来。小出坐下来了,又望着那火盆。反正静训看着心里是难受,人肉眼可见的瘦了!静训晓得“伤心瘦了”才是屁,肯定是怄气瘦的!怄什么呢?静训也是又气又急……哎,静训啊,你这会儿心思都在她身上,都一肚子气急,一会儿听了岳亲王一些话轱辘,不得更气急得疯!
他们小声聊着,都是些出出听不懂或者没兴趣的事儿。
静训只要看她那边一眼,就没一次能见着她瞧过来的,不是发呆就是低头看手机,你就一点儿不想我啊!静训心越发不静。
直到——
岳亲王面带微笑瞄向他了,甚至抬起一手向静训,
“这有个事儿,静训也在,得跟你说说。”话儿,还是对明相在说。
明相两手背着,回头看一眼身后静训,“嗯,你说,”应道。
“圣人有这个意向,想,静训和云滴……”说着左右划划,
哎哟喂,别说千醒似一怔,静训听了——小半辈子了,静训是个多沉得住气的,他太能藏事儿了,可这一刻,他真想释放出一切,掀了这天!!
是真的挑战他的极限,尽管静训神色未变,但,他直呛呛望向岳亲王,已然说明一切。
明相还是老辣,他能看出静训的“极怒”,却四两拨千斤,笑笑,依旧轻声,“不妥吧,要按辈分,寿安公主得喊静训一声叔。”
怎得叫静训接受得了!——但,若跳出这些情绪,这又是一件何等大事!
寿安公主,九云滴,是若帝唯一的孙女。
所以说“帝弱才出强贼”,能出明千醒这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若帝子息单薄也是原因之一。他只有一帝子,九静覃,且体弱多病。储君膝下又只有寿安一女。看看这迹象,也是个惨败的局面吧,也就好理解若帝多么渴求借“孙女婿”翻身的心!
话说回来,若帝这个思路倒是挺叫千醒意外——千醒不禁颇为正式回头再望向静训……天家亲上加亲的事儿也不足为奇,有意思的是,若帝眼毒啊,静训,着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不是,且不提静训的个人能力,他根儿上的“嫡正”……若帝这是想最终“还本归初”?
见明相看过来,静训十分坦荡,“陛下这个想法万不可行,寿安公主与我亲缘太近。”
千醒依旧手背着后头,面带微笑回头看他,“你也清楚,大局之上,亲缘等都不是理由。”
静训垂眸,再抬眼,眼中的冷光已不掩饰,“我初见明相已表此志,追随明相终生,若背此言,以死明志。”
千醒望着他不眨眼,“若我要求你从命呢,”
“以死明志。”静训眼也不眨。
这下,搞得岳亲王不知所措了,静训“死”连说两次!摆明就是抗旨都不从!
岳亲王赶紧地朝静训招招手,“静训!别胡说,这是能随嘴就……”
“岳亲王,这确实是不能随嘴就说的事儿,且不说这是在老太太先堂之上,我也上有父王,明相……”静训噼里啪啦狠气地就给了岳亲王一通恨嘴!有礼有节,但也教训得痛快!静训当然肠子都被这老货气穿了!刚儿进来,他尊他是长辈,一路有礼相待,那时候,这老货丁点不跟他透露这事分毫,冷不丁,这时候抛出来!——静训绝不是这一嘴痛快就解得了恨的,后头,还有这岳亲王受!
当然,更叫静训怄得疯的,还是那头那个始终“置之事外”的小傻货!!
静训余光何止一次关注着那头,她哪怕盯着他看一会儿!……没有,出出真的一直就跟刚儿他们这头谈及其他一切话题一样,不关心,不瞧,不愿意关注一下下……可想,静训的心能被击穿击痛到何种程度……
哎,其实呀,静训也误会小出了,
不是小出不关心他或许可能的“大婚”,而是,小动物根本就没听懂他们一直在聊啥!
你们也不想想你们一直都是怎么在聊,加上什么“寿安公主”,她根本不认得!再加上,本来小出现在一门心思担忧着自己的“凶吉”,更没那岔个精力去管旁的……
可怜的小出哟,你们不知道,明家这老太太一死,对她打击才大!
这老太太的死对她有个啥影响,搞得她不得安宁似的……OK,回到一庙这头。
那几个赶出去的道士很快就找来他跟前了。
具蒙着眼,吓得不轻!可见“找回来”的手段非常。
一直都由康衢问,一庙站一旁沉着脸听。
“你们到底偷了府里什么东西,”
“没有!怎么敢!”
“那柏总管发那么大火把你们当天就赶走?”
几个小道跪着,蒙着眼都瞧得出惴惴不安样儿。一人终是支吾,“可,可能跟我们多嘴有关。”说了缘由。
原来啊,这几个小道私下在一起议论,说,这家老太太命吊着是经过冲喜的,这都能走,给她冲喜的人得倒大霉了,凶多吉少,毕竟“喜”没给冲进老太太的阳寿里呀……
这一听,一庙都哭笑不得。是了,结合他听得那几句墙角,什么“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能冲了我,对我大凶”,估摸就是这几个小道嘴贱被出出听了去,吓着这丫头了,一闹下来,父亲发了火,肯定首先得打发了这些嚼舌根得走!
一庙向来不信这些鬼神,父亲信这挂也尊重他,这是他的信仰自由,就是听她还讲“你总说我长生不老”,就觉着,这父亲也是太把她当小孩儿哄了,还“长生不老”……哎,弄明白了她这“闹来闹去的担惊受怕”,一庙只觉好笑又无奈;父亲这么“哄小孩儿”似的对她,一庙也觉挑不出个错儿,只能说,这一老一少信神弄鬼,志趣相投,旁人还真管不了。
再回到静训这头,他还不知缘由呀,还为小出“没心”怄着气。
送走也是嘴欠的岳亲王后,静训返回灵堂,见明相背着手弯腰在她椅旁跟她讲话,“你今儿出去走走呢?几天不出门了,店里也不看看了?”
小出两手交握放前,还蹙着眉头望着前头。
见静训返回,明相直起了身,一手指了指她,“带她去店里看看。”
“好。”静训还是答得稳。
小出反正没再别扭,被静训带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