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可能是见她许久不给任何回应,容圣心再次发来消息试探:“我可以来探班吗?”
路汐迷茫地看着消息,不懂为何容圣心突然要来探班。
先前?《不渡》是闭岛拍摄的?,只是这次赧渊回归的?突然,也就没像之前?一样清岛和让剧组遵守那些规矩了。而容圣心想探班的?原因很单纯——
要从前?几日说?起,容伽礼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可以说?是很差,直接惊动了她大伯容九旒。
是旧疾复发,还出了什么事。
连容圣心都没有权力探病,而她也捉摸不准容伽礼会这样消失多久,怕落在路汐眼里,这种情况就像是位高权重者终于强取豪夺到了她后,就腻了,不再出现。
所?以想亲赴剧组探班,跟路汐暗示几句。
又过?许久,路汐最终回复了一句:“等我重头?戏拍完。”
同时上网刷到《不渡》剧组复拍的?,还有远在纽约的?宿嫣,她可是密切关注着路汐一切动态,还花了重金撬开了剧组一个工作人员的?嘴,得?到情报。刚上车,手指尖滑动屏幕忽然一顿,说?:“江微?有点意思,路汐演的?女主角叫这名字。”
她的?话,让靠在椅背闭目养神的?江望岑忽然睁开。
宿嫣眼神粘在他身上撕不下来,猜:“不会是演你妹妹原型吧?”
江微是江望岑的?逆鳞,谁都不能去触及,提一句都能遭到他冷心冷脸。而这七年里,他虽然也用过?江微的?原型为路汐塑造量身定制的?剧本,却是为了将她困在漫长煎熬的?过?去。
甚至明知道那部《深渊之花》只要申报,路汐就能凭借出色演技获奖。
江望岑却动用资本的?力量,让路汐与梦想永远只差一步之遥。
让她明明能触手可得?,却一再失去那顶影后之冠。
换句话说?,江望岑更不能容忍路汐踩着江微的?原型,一步步登上获奖的?高台。
霎时间车厢内气?氛冷了几度,他古典俊美的?面容在此刻看上去有些冷硬和陌生,突然叫司机在这绿意盎然的?林荫车道改路线,去机场。
后半夜三点钟。
赧渊毫无预兆地在剧组群里下达通知,《江微之死》的?重头?戏定在早上拍摄,让各个组准备到位,继而群里的?消息就不停冒出,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倘若重头?戏没拍好,这片子跟废掉毫无区别?。
连熬夜刷微博的?夏郁翡也第一时间出来跟赧渊申请,她愿意签署封口?协议,想去拍摄现场围观。
路汐身为这场戏的?主角,是最后才刷到消息的?。
拍摄地点在一处地势离蔚蓝色海洋边缘的?月牙形小山岩上,现场已?经连夜布置完毕,完美地将剧本所?写的?场景如出一辙地还原出来。而除了灯光师和场务等人在监视器那边架起椅子吃早餐外?,随着分秒走过?,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演员。
这场戏,赧渊指名要在日出时分开始拍摄。
导演还不见人影。
但是路汐来了,迎着微凉的?海风,她卷起剧本握在手心,身穿了条颜色很红的?裙子,暂时没上妆,肌肤未施粉黛的?缘故,衬得?她那张脸蛋瞧着愈发干净清纯。
而路汐还未和在场的?工作人员打?招呼,一眼便看到山岩边上的?巨大铁笼。
是真正意义上可以将人禁锢起来的?铁笼,顶上系着吊威亚设备,而铁门处缠绕着很粗的?链子和一把生锈的?锁,静静地在那儿,被天光笼罩着。
光是看一眼。
便会凭空生出一种会被海底溺毙的?窒息感。
即便是将剧本研读了千千万万遍,亲眼看到这幕时,路汐呼吸刹那停止,连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她眼下无物?,只有这个铁笼,极其僵硬着朝方前?方走去,每走一步,脑海中都会出现一道和自己?很像的?声音,在重复地提醒着她,曾经的?选择是付出了何等的?代价。
无人告诉她。
将会孤独地面临怎样的?无望境地。
有道声音飘来,是灯光师在远处说?,别?靠山岩边太近,当心掉海里。
又有道声音更近飘来,卷起某种强烈的?愤怒朝她袭来,下一秒,路汐在恍惚间看到江望岑的?脸,是成年后蜕变成了一副古典俊美却凌厉的?模样。
她的?幻觉并非假象,是真实的?,江望岑出现在了她面前?:“你想死吗?路汐?”
场地内,对于一个陌生男人带着数十名黑衣保镖闯进来,大家都震惊了瞬。
有人反应灵敏,察觉到气?氛像是寻仇,起身想阻拦。
却遭到保镖强行驱逐离现场,哪怕喧闹的?环境下,有人放言威胁要报警都无济于事。
江望岑更是视若无睹周遭的?一切,只是手掌掐着路汐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我问错了,死的?那个又不是你,你怎么会想死,拍这场戏是什么滋味,嗯?”
掐着她脖子的?手逐渐力道加重,几乎要到拧断的?程度,路汐却没有半点反抗,对着江望岑笑,一直笑着很轻地说?:“你猜啊?”
她语气?里几乎是挑衅,江望岑的?理智在逐渐崩塌:“你想逃出江家,为什么不保护好江微?不保护好她,为什么要教会她忤逆父权……路汐,她明明可以谨小慎微在江家活着,是你满口?谎言给她编造了充满假象的?未来,害死了她。”
“江微在江家也叫活着?”路汐仰起头?,被海风吹乱的?发露出雪白脸蛋,忽然又笑了:“被父权压制,被小三上位的?母亲长期语言暴力,连家里保姆都敢私底下虐待她。江望岑,你不愧是江树明的?血脉啊,一样的?父权至上主义。原来在你眼里,江微是不能有自己?的?独立人格。”
“我知道你恨死了我。”
路汐又说?。
这是她初次见到拿着债务书寻上门的?江望岑之后,就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是她何尝没在痛苦煎熬的?岁月里也恨过?江望岑。
恨他是哥哥。
为什么要自以为是觉得?江微的?人生就该这样没有自我意识的?麻木度过??
为什么不教会江微去反抗,只教会了她去承受和畸形的?自省呢?
“你根本不知道江微连睡觉都在做着解脱原生家庭的?美梦。”路汐表情平静,除了有些白之外?,不到几秒,感受到江望岑掐着她脖子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发抖,脸蛋又露出笑,却是一个残忍至极的?笑容:“七年前?我的?选择没有错,我没有错……江望岑,你凭什么说?我有错啊,凭什么?”
“你没有错吗?”
“我没有错。”
“我再问一遍,你错了没有!”
“没有,我没有错!”
无论江望岑额际青筋暴起,怎么掐她的?脖子。路汐都坚定不移自己?就是没有错,她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去幻想倘若她另一种选择,大家的?人生会怎样?江树明的?集团会不会在白城如日中天?
而同样,路汐也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去认清这个结局走向的?现实。
她没有错。
江望岑脑海中的?理智终于在这刻崩塌得?彻底,将她拽到了山岩边上的?巨大铁笼前?,像是扔一个此刻无力反抗,任命运去摆布的?破木偶,将她扔进去,目光猩红:“你逃出宜林岛那晚,江微却一个人孤零零被铁笼禁锢在深海里,夜晚的?海水好冷。路汐,你没有错吗?这个铁笼原本就是你的?,迟了七年,那你也该亲自体会一下这深海的?水到底有多冷。”
此刻的?路汐,消极的?意识已?无法?控制身体,就这么悲悯平静地看着他陷入极端疯魔的?模样。
下一秒。
天际的?日出犹如血,衬得?他面容神色呈现出几分阴霾森然,抬起手臂,直接启动吊威亚设备,用那把生锈的?锁困住路汐的?逃生之路,将她推向了大海……
第48章
铁笼坠入大海,蔚蓝色的海水很冷,涌进来将路汐淹没的顷刻间,也将她的灵魂从这具易碎的单薄躯壳里倏地撞击了出来——
时光在涣散瞳孔里?迅速地?倒退,犹如是黑白电影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七年前的一个盛夏夜里。
窗外那颗歪脖子树上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路汐抱着书包,藏身?在了赧渊居住的这间逼仄得可怜的出?租屋里?,等他谨慎地确定无误门外没人跟踪,锁了门?。她才腿发软,坐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边紧咬着牙关说?:“我爸爸是个好人,他没有助纣为虐为江氏集团做事……赧渊,我整理?遗物时发现了爸爸的日记本和爸爸这些年假装效忠却在潜伏着收集到的江树明犯罪证据。”
赧渊转身?停在门?前站住几?秒,少年的他过得清苦,裤脚和衣袖总是沾着脏兮兮的尘埃。见路汐眼泪大颗的砸掉下来,只能给她递纸巾:“路叔日记都写了什么?”
路汐那张脸蛋的斑驳泪痕擦不干净,白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却很快隐忍着哭腔说?:“江树明为了霸占宜林岛这片自然生态海域,他拿债务和我逼爸爸火烧海岛,想让那些原住民无家?可归……”
路潇身?为曾经的守塔人,要他草菅人命地?干这事,跟把他逼上绝路没有区别。
“犯罪证据给我。”
“赧渊?”
“你放在身?上,江树明不会放过你,给我,让我替你。”
“不可以。”路汐红着眼眶摇头:“江树明杀过人,他在白城还开了一家?疯人院,里?面关的都?是和他生意上或多或少有牵连的人,我爸爸如果?没自尽,最终下场也会被关进去,你要是替我拿了证据,也会被关进去。”
“我知道你心里?有计划了,是不是?”赧渊是最了解她的人,沉默的瞳孔微微压紧,低声问:“我能帮你什么?”
路汐垂眸看了很久怀里?的书包,手指尖攥得很紧,被打断后,再次说?话的模样非常坚定,尽管声线轻得在微微颤抖:“我把江树明这个恶魔犯下的罪恶曝光出?来,爸爸日记里?有提到一个善良正直的杨正林警官,赧渊,我要把这些交给杨警官。”
路汐是三日前,就?已经发现了路潇生前留下的这些东西。
她看完日记,才醒悟为何江树明要一直试探她关于家?中遗物的事。而这三日,路汐回?到江家?别墅,庆幸自己生了一张很会骗人的无害皮囊,又懂得善加利用,她连枕边的江微都?瞒过去了,与此同时又想好了计划……
用三日的时间。
路汐去跟容伽礼分了手。
赧渊盯着她发白的小脸:“你不想牵扯他进来?”
“容伽礼的爸爸找过我,给我看了一卷录像带,是他降生起的天之骄子人生。”路汐坦诚地?说?着,有些苦涩地?笑了:“我知道他爸爸是想我知难而退,休要纠缠他的儿子。”
赧渊沉默了下来。
路汐与容伽礼的家?世犹如天堑之别。
他和江微的何尝不是?
“我可能会死。”路汐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轻声往下说?:“我在外人眼里?本就?是一个父亲债台高筑又寄人篱下的孤女,被人衡量得毫无价值……容伽礼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要知道了肯定不会冷眼旁观,但是我对他的爱情是真诚的,不带一丝想攀附豪门?的野心和利用,更不想他为了我爸爸和江家?的恩怨深仇,去动用容家?的权势和江树明斗法。”
路汐预料过可能会前路未卜,但是江树明逼死爸爸,又破坏了宜林岛自然生态环境。
她接下来的人生,没有其他选择。
想过死。
也想过能在这场计划里?全身?而退的话:她回?到宜林岛找赧渊前,已经先去找了容伽礼,恰好意外得知他即将被家?族召回?去,要永远离开那栋地?理?位置僻静的别墅了。
这也意味着,他要回?归那个让普通人只能高高仰望的真正世界。
已经决心分手,路汐无法说?出?挽留的话,只是开口求他能不能在灯塔那片海涨潮的夜间见一面?
她还活着,一定会赴约,将分手真相告诉容伽礼。
出?租屋光线极昏暗,靠头顶微弱光亮照明,路汐白皙的手指将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单薄的信封和银行?卡,交给赧渊的动作,几?秒里?像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她唇齿张合努力地?一字字交代清楚:“证据和日记本我藏在了宜林岛,地?点写在了信封内。赧渊,白城到处都?是江树明的眼线,你可能一靠近警察局就?被人抓了。别去,你偷偷的把信封放在杨警官家?里?。”
“好。”赧渊接过,又说?:“我爬窗户进去。”
“这张银行?卡是我爸爸留下的遗物,他给我攒了一笔读大学的钱,放你这。”路汐怕丢失了,而书包里?还藏着一枚蝴蝶钥匙,她稍作犹豫了没给赧渊藏,继而攥住他的腕骨,紧紧地?很用力,像掩饰内心的不安:“不要打开信封,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送完信就?到我们曾经的秘密基地?碰面……”
她和赧渊还太小了,除了将证据交给正义的一方外,无法去抵抗外界。
只能满身?泥泞地?躲起来。
躲到江树明被送上审判的法庭,所有犹如噩梦一样的罪恶都?彻底结束。
“江微知道吗?”赧渊问。
“不知道。”路汐语气轻轻的,又说?了一次:“她不知道的,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
江家?别墅是没法再回?去了,白天找借口离开前,无意中暴露出?的那些细微破绽足以让一直盯紧监视她的江树明起疑心,是进是退,眼下局势都?由不得路汐说?了算。
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幻化成了无数只手把天真以为会走进光里?的她,无情地?往最寒冷的深渊里?推了下去。
赧渊从隐秘角落的小窗户离开出?租屋。
路汐为了掩护他独自留在屋内,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廉价劣质的录音笔,指尖摸索到开关一按,提前拷贝进来的三级影片里?一对男女演员鬼哭狼嚎地?动静和混杂的呻吟声,也随之震耳响了起来。
她搁在窗台上,制造出?了来此闭门?不出?的假象。
五分钟后,路汐拖着身?子走进卫生间,将陈旧木门?关上,拧开洗手台的龙头放水,那么单薄又挺直的背才慢慢地?弯了下来,垂着头哭了出?声,只是只哭,压抑地?,无助绝望地?哭。
爸爸,我这样的选择对吗?
您拿自己的命抵债,想换我在江家?一次自由身?。
您遗书上叮嘱我不要怕,从今往后,前路会是光明的。
可是我好像被一个巨大的蓝色蚕蛹给活生生包裹住了,我破不了茧,我快要死在里?面了。
路汐的灵魂犹如一粒尘埃在虚空中静止悬浮,平静地?注视着少女的自己在失声痛哭,而这一幕早已经出?现过她梦境里?上千次了,透过这道单薄的弱小身?影,转眼场景蓦地?变换——出?现了立于悬崖边的白色灯塔之上。
赧渊还没送信回?来。
夜幕开始降临,路汐离开出?租屋后,这座自幼生长的宜林岛熟门?熟路地?绕了几?圈,又故意走了一条绕道的远路来到灯塔的秘密基地?处,却在爬上的刹那间,看到两名穿着黑衣且手臂肌肉精悍的男人从浓重的阴影里?现身?。
“小妹妹,猫捉小老鼠的童话游戏该结束吧,把东西交给叔叔。”
对方哪怕语气中充满了礼貌,却本能地?让路汐贴近生锈栏杆的身?体上每一寸皮肤包裹的骨骼都?似乎在抖,她表情透着倔强,不肯说?。
自称叔叔的那位男人鼻梁处有几?道旧伤留下的疤,笑时也透着凶狠之色:“要不是江总早有交待,让我们派点人在这守着,还真叫你跑了,不过小妹妹,玩游戏是有奖励的,叔叔受人之托亲自给你送来。”
路汐细胳膊细腿儿,他一个人足以搞定,同伴懒洋洋地?守在灯塔登上的楼梯出?口点烟。
随即,便当着她的面,手掌拿出?路潇的骨灰罐。
路汐漆黑的眼珠子一凝,直直定在了上面。
江树明派人把路潇的墓地?给砸开,将骨灰挖了出?来,如今拿这个,用来威逼着路汐做出?妥协。男人料定她逃不了,很大方地?将骨灰罐放在了她脚前,继而,从口袋掏出?烟盒倒出?根烟,叼在嘴里?说?:“你才多大啊,乖乖生活在江家?的公主城堡里?不好吗?别让叔叔干回?老本行?,知道骨灰混着茶叶泡水喝,是什么味道吗?”
路汐从对方眼睛里?知道了。
他松了松肩颈,缓缓吐出?来烟雾:“想不想尝一下?”
“我不想。”路汐终于说?话,轻柔的声音犹如在示弱。
静了秒,她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路潇的骨灰罐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却让她不想撒手,哪怕是多抱一秒,也知道一撒手就?是永别了。
黑衣男人站在夜色里?将烟快抽完,视线自下而上斜斜扫向路汐,似耐性?也快耗尽。
路汐发红的双眼满是悲痛情绪,却很轻很轻地?说?:“我爸爸年轻时是守塔人,守了这座岛一生,他最后能葬入这片海……将会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话声落地?。
黑衣男人诧异地?没反应过来。
路汐不会再给任何人侮辱她父亲骨灰的机会了,直接将骨灰罐打开,迎着海风,全部撒入了万里?悬崖下的深海里?,紧接着她又将走到哪都?带着的书包,也往下一扔。
她哪怕逃不了,也绝不把宝贵的东西落入这些脏事干尽的人手里?。
对方的瞳孔扩张,显然没想到被逼入困境的少女能这么决绝地?将一切都?毁了,见书包直直坠下海面,花了十几?秒时间犹豫是去找,还是先抓人。
也就?是这个空隙里?,给了路汐逃生机会,她没有一刻无不感激有过硬的芭蕾舞基础,突然爬上栏杆往下一坠,纤细的腰软得不像话,手指抓住白色圆柱形的塔身?边缘,直接跳到下一个露天台上。
路汐摇晃着爬起来就?跑,漫无目的,只知道眼前的路变得很漫长,充满了黑暗。
身?后有人追着她,盛夏的蝉鸣声也从四面八方地?刺耳尖叫着,她跌跌撞撞地?,白皙的脚踝一歪,整个人都?狼狈地?摔倒在了铺满石子路的地?上,脑袋晕眩好半天儿,有飞机好似从夜幕上方飘过。
路汐抬起小脸,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双眼。
容伽礼。
五六秒之后,她脑海中想到了容伽礼,所有求生希望的意志力都?凝聚在了这个名字上。
路汐强忍着膝盖和手心的清晰疼痛爬起来,一袭白裙沾满了灰尘,顺着宜林岛树荫小道,一步一步地?往着那栋环境幽静的别墅方向。
竭尽一丝全力地?,跑着,去见容伽礼最后一面。
夜幕幽幽地?笼罩着江家?的别墅,当岛上再次传来把路汐跟丢的消息时,江树明站在酒柜前,慢条斯理?地?拿了一瓶珍藏的红酒倒入高脚杯,几?滴猩红落在指骨又蜿蜒而下。
身?为特助的蒋华翰屏息,抬头注视着他英俊的侧脸沉默而冰冷。
过半响,江树明嘴角倏而挑起笑:“这帮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什么人都?能搞定,却拿一个女孩没办法,倒是有意思。”
很明显是自大轻敌了,蒋华翰说?:“要封岛找吗?”
江树明语气平淡下来:“多派点人手,谁能先一步找到她,活的赏金百万,要是能当场从她口中拿到东西,再赏百万。她倒是不愧是路潇的女儿,一样的硬骨头,没受点苦头,是不会轻易求饶。”
蒋华翰又说?:“只要能把人抓到,一关进疯人院,什么都?老老实实吐露了。”
在路汐终于发现路潇的遗物那刻起,江树明就?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去处,那家?疯人院里?采光最好的一间病房,以及为她量身?打造的铁笼。
听?话点儿就?像是养一朵娇花似的,将她养在疯人里?。
不听?话,就?将她锁在铁笼里?沉海。
江树明很是期待,路潇的女儿会如何做选择。
蒋华翰当场致电,将江树明的指令原封不动地?下达给了那群亡命之徒,继而语气严肃强调,务必在黎明之前把路汐给找到。
在江氏集团忠心耿耿地?效力十年余,蒋华翰比谁都?清楚,江树明的疯人院有多阴暗血腥,甚至他为了攀附更高阶层的权贵,还会敞开院门?来者不拒,专门?为那些位高权重者处理?掉一些麻烦。
随着野心勃勃的欲望日渐加深,一间疯人院已经满足不了江树明为权贵提供的便利。
他将目标放在了宜林岛,预谋将这块风水宝地?重新改造,变成疯人院的新址。
而路潇暗中潜伏收集到的犯罪证据里?,有一个绝密的人员名单是不能被曝光。这也是哪怕路潇被逼上绝境,只能选择自我了结性?命,还是惊起江树明疑心他多留了一手。
那些证据要找回?来。
凡是接触过那些证据的一干人等?,也必须沉海灭口。
江树明神?色冷漠地?吩咐下去,红酒在高脚杯里?晃,随即想到什么,又道:“还没有把那个叫赧渊的少年行?踪查到?”
蒋华翰冷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出?租屋的,这种过早出?来混社?会的,跟条野狗一样,钻进巷子就?很难追上。”
江树明面沉如水地?沉思片刻,说?:“派人继续守在灯塔,如果?赧渊知道路潇遗物的事,一定会去找路汐。”
“是。”蒋华翰应声。
与此同时落下一声的,是寂静的书房外。
江树明脸色骤然更沉了。
而蒋华翰反应敏捷,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将门?推开。
走廊上,江微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裙不知何时站在这,偷听?了多久,但是她眼睛噙满泪水而剧烈颤抖,盯着江树明高大英俊的身?形,每走近一步就?砸下一滴泪:“爸爸,原来是你害死了汐汐的爸爸,现在还想派人抓她回?来。”
“江微。”江树明连名带姓地?叫她,语调冷淡透着严肃:“你听?错了,现在回?房间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忘记。”
“不,没有听?错。”江微看着今晚无意中发现利欲熏心一面的江树明,胸口窒息得厉害,又觉得手脚都?是发凉的:“我们江家?……害得汐汐家?破人亡,害她没有了爸爸!我,我是你这个杀人凶手江树明的女儿,我,我也对不起她。”
这一声声地?指控,还有哭声,让江树明的面容看似冰冷毫无情绪,实则是被挑衅到了父权。
蒋华翰连声劝:“大人的事你现在还不懂。”
江微却情绪应激地?一把将他推开,用尽了力气,险些自己都?快摇摇欲坠地?跌倒在地?,她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哭泣不停地?自言自语说?:“报警,我要去报警……”
汐汐寄人篱下的一切苦难都?是她父亲造成的,她住在这栋像城堡的美丽别墅里?,享用着一切顶级资源,都?是她父亲凭借惨无人寰的犯罪得来的。
这里?不是天堂,是十八层血腥的地?狱。
江微想要逃离这里?,流着泪,朝书房外走。
就?快踏出?时,却猝然凝固了身?体动作。
一秒又一秒无比漫长过去。
整个世界时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伴随了股清晰疼痛直扑后脑,江微茫然地?回?过头,哭红的眼睛近距离倒映出?了江树明面容冷峻,手拿高尔夫球杆的身?影。
陡然,她直直地?,原地?瘫倒在了深棕色的木质地?板上。
江树明走了过来,皮鞋冰冷地?踩在她裙子一角。
江微终于没了崩溃的哭泣声,内心渴望着逃离这里?的执念,让她眼睛合不上,盯着漆黑的外面,却恰好与弧形楼梯处的一只眼对视上,是喜欢监视她的保姆。
站在她头顶上方的江树明,此刻动作非常随意而轻松,举起球杆。
一下重过一下。
直到黏稠的血液无声地?在地?板弥漫开了。
另一个戴眼镜的秘书闯入书房,正脱口而出?汇报在灯塔附近看到赧渊身?影时,猝不防及撞见这幕,瞬间就?哑了声。
江树明将高尔夫球杆扔给了原先在场目睹全过程的蒋华翰,拿起纸巾,擦拭掉手指被溅到的几?滴猩红,恰好是先前红酒的位置,他转过身?,面色平静道:“父女一场,把她尸体扔进铁笼送到岛上,算是她最后的尽孝,务必将赧渊给我引出?来。”
倒在血泊里?,白色睡裙染成红裙子的江微。
被亲生父亲物尽其用。
当成了诱饵。
蒋华翰不敢忤逆:“是。”
半夜三更的宜林岛一片宁静,如果?不拿诱饵,哪怕派再多的人也不可能抓到在这座岛长大的赧渊,灯塔高高亮起几?道雪白强烈的灯光,笼罩在悬崖边上的巨大铁笼。
起先,在暗中观察动向的赧渊,以为里?面关着是路汐。
没等?他细看。
为首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就?扬声喊他名字:“赧渊,听?说?你恐高怕海啊?那你猜猜看江微会不会和你一样?”
赧渊死都?想不到江树明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而对方继续威胁他,十秒钟不出?现,就?会跟他玩一场游戏。但是不用等?十秒,江微的名字出?现那瞬间,他就?已经从暗处走向了灯塔。
蒋华翰站在铁笼旁,冷眼看着这个单薄而锋利颓废气质的少年一步步现身?。
他打了个手势。
很快就?出?现了一名身?材强悍高大的打手,直接凶狠地?对赧渊拳打脚踢。
“放她出?来。”赧渊没有反抗,忍着胸腔的疼痛跪在地?上,那双眼,紧紧盯着铁笼内的瘦弱身?影,为什么会有血?他心惊胆战,海风渗出?沙哑的嗓音:“我来替她——”
蒋华翰没有理?会,眼神?看他像看一只狼狈的脏狗,沉声逼问:“路汐在哪?”
“我不知道。”赧渊说?的是实话。
他送完信回?来,察觉灯塔有人影就?知道秘密基地?暴露了,但是却找不到路汐重新躲在了宜林岛何处,只能盯着这些人,他们没有撤退,就?说?明还没找到人。
蒋华翰又问:“路汐手上的东西藏在哪里??”
赧渊:“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