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汐挨着他坐,抿着唇齿浅浅笑?了一下:“容总,你辛苦出门谈生?意,怎么是犒劳我?”
“喜欢吗?”容伽礼今日恰好遇到一位收藏家在出售这套古典的?珠宝项链,听旁人说,颜色宛如自天空坠入海洋的?宝蓝色陨石,他忌讳看蓝色,却觉得应该很配路汐,便竞拍了下来。
路汐也?想到了他视觉障碍的?事,压下难受那股劲儿,不愿打破当下的?气氛:“我喝汤呢,腾不开手,你帮我戴?”
说着,旁若无人地倾身朝他贴近几分。
不远处的?主厨和秘书等人没?抬眼,容伽礼拿起珠宝项链,长指看似不经意间,却滑过她锁骨,带着温度,半响后,才将此物戴好,又端详了几秒,忽地笑?了笑?:“还是路小姐好看。”
他的?话,说得又隐秘又动?听,暖黄的?灯光映在路汐眉眼处,微微弯下来也?笑?了。
等用过晚餐,容伽礼重度洁癖作祟,要去换下这套西装。
他更理直气壮地把她一起拉到了浴室里?,巨大圆形的?浴缸摆在中央,早就注了水,路汐戴着这枚坠入海洋的?宝蓝色陨石项链,也?被?他一起拉入水里?。
路汐只能攀着他,本?来就很漂亮的?脸蛋瞬间红了,倒吸气:“容伽礼,我们哪天会不会身败名裂?”
容伽礼将她老老实实抵在浴缸前,“嗯?”
路汐觉得他瘾好大,跟年轻气盛时比起来更盛,有过之而不及,继而肩抖了一下,转过了脸蛋,那唇被?水光润湿,很红:“浴室内全景落地窗……都不遮遮掩掩一下,我要是从事狗仔圈,就胆大赌一把,拍到就登报写《当红女明星和容氏掌权人浴缸鸳鸯戏水》。”
说得当然是调情时的?玩笑?话。
容伽礼的?私人禁地,别说启动?无人机偷拍了,圈内的?熟人都谢绝探访。
等鸳鸯戏水完,路汐被?他抱到了衣帽间去穿衣服,第一次拿到地图时,她看到这里?全部建筑物的?空间和结构时,实在是被?震撼到了内心。
也?庆幸她管他要了。
否则光是第三层的?衣帽间就被?打通设计成了有一千多平的?空间,还采用了全面玻璃取代了阻挡视线的?墙壁,她进去,完全可以和容伽礼玩捉迷藏了。
两人在五天的?朝夕相处里?,用掉了十盒避孕套。
等擦干水痕,重新回到起居室后,容伽礼又当着她的?面前,气定神闲地拆掉了一盒。
路汐睫毛湿漉漉地低垂在眼下,配合着,看起来没?有要反抗的?样?子,天几乎一直没?有亮起,中途觉得累到极致想翻身昏睡会儿,也?会被?他生?生?给弄醒。
直到早晨七点左右,容伽礼从睡梦中醒时,习惯性地伸手去抚摸路汐的?脊骨和蝴蝶骨,却摸了个空。
她不在。
容伽礼起先以为她又去看日出,掀开黑墨色的?蓬松被?子下床,视若无睹地经过一地散乱的?浴袍和纸巾团,包括欲坠似的?悬在床尾被?男人大力?撕烂的?蕾丝内衣物。
等他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又去换了一身休闲的?衬衫长裤,而此刻,日出已经结束,却始终不见路汐慢悠悠回来的?身影。
容伽礼狠狠皱了皱眉,紧接着便亲自去楼上?楼下,客厅和书房,以及路汐最?喜欢去的?一些观景台区域和玻璃花园都寻了个遍。
完全没?有她的?踪迹。
第46章
路汐坐上副驾驶的时候看着很平静,远处高空的天光透过车前窗陡然映在她脸颊上,眼睫垂落时是完全空茫的状态,双手将笔记本抱在前胸。而这车也不知历经了几?次转手,狭窄车厢内泛黄发旧的得不行,眩眩晕晕地?行驶了一路,直到赧渊烟瘾上来了。
他降了车窗,任由清晨的凉风刮进来,点了根:“醒醒神,要么?”
路汐闻到弥漫在空气中很淡的薄荷烟味,随即颤了下两扇睫毛,又嗯了声。
她一整晚几?乎都没有正常入睡,离开时,除了将?那枚宝蓝色陨石项链放在了衣帽间时,挑了件能遮掩住脖子和腿部痕迹的保守长裙穿上,什么也没拿走?,只把夹着一张地图的笔记本带走了。
如今随着前往泗城机场的路越近,就意味着她离容伽礼越远,两人亲密无间的那几?日关系,也不得不被她亲自终止于此,心底那股难受滋味吐露不出来,只能借着薄荷来麻痹自己。
路汐抬指,将?破碎的烟灰轻轻点出窗外,过半响,才很轻地?说了一句:“容伽礼把宜林岛的蝴蝶养在了他的住处。”
赧渊起先没作声,压低眉骨吸了一口烟,他之前被容伽礼一句话给弄得陷入了长期厌世的自闭状态,平时就很重的烟瘾,如今更是抽起来就不带停的,非得把烟盒里的都抽空才肯停下。
不知过多久,赧渊眼角余光看向路汐,说:“为?宜林岛建立慈善基金会,又为?这些失去栖身之地?的蝴蝶建筑了新的自然环境,他倒是看着像是一直对旧情?难忘……”
可容伽礼越发?这般行径,赧渊对他的怨言就越发?的深。
甚至可以解读成。
容伽礼是在用自己消失的这七年里,惩罚着同?样失去栖身之地?的路汐。
见路汐始终不言语。
赧渊又道:“你?是怎么想的?”
时间在这刻像是被拉得很漫长,足以让路汐冷静思考这个问题。倘若是换个人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是不会坦诚地?剖白着内心,但?是自幼相伴长大的赧渊能轻易窥视她的一切伪装,也没什么好避之不谈。
路汐蜷了蜷捂着笔记本的手指,抬起头?,被透过玻璃的淡淡晨曦拢了满身,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蛋露出很认真的表情?,忽然间开口说:“我只想体体面面的站在他面前。”
这七年之间,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脆弱尊严的少女了。
她演艺圈这条路不好走?,演绎的每一部戏都是在无情?摧毁着她的信念,但?是能让她坚定不移地?支撑下来的原因,一直是容伽礼。
——他代表的是某种希望。
路汐雪白的指节随思绪拢紧,声音很轻很轻地?说:“这个想法我从来没变过,七年前相识他开始,我就很想体面地?去喜欢他,而分?隔七年,我不想将?自己变成一个精神病人,我想长成他会喜欢的样子,体面的出现在他面前。”
赧渊将?车停在机场的道路旁,看着她的侧脸,同?样感?同?身受了这番话。
年少时的他和路汐心境是一样的,却因为?穷困潦倒的普通出身,哪怕情?到浓时,也只是十分?虔诚,又满腔热烈的情?感?却尽量不冒犯地?亲吻了那个女孩的衣袖。
现如今路汐已经长大了,从这具年轻的美丽皮囊上看像是过得很好一样,也从前途末卜到站在了演艺圈让人需要仰望的顶峰,不再被人能轻易的透过外表窥视到她曾经不堪回首的一面。
赧渊不自禁地?幻想。
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七岁的女孩呢,如果她和路汐一起长大,会出落成什么模样?
《不渡》的剧组在傍晚日落时分?,因为?赧渊的现身,再次启动。
大部分?的演员接到拍戏通知,都立即动身来到宜林岛,路汐是和赧渊一起结伴前来,早到片刻,她推开那间被容伽礼曾放言要给铲掉的“危房”民宿,转而上了二楼住过的房间。
这儿和离开前没什么变化?,唯一有的是窗台上那株小白萝卜在宜林岛的滋养下,迎着日光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朵。
当初只是随手切下的一小块,阴差阳错下容伽礼不让酒店的人丢掉,却未料想过这样一份给予的微小希望,能让它顽强地?生根发?芽。
路汐指尖没去碰那孱弱的花瓣,怕触及什么,就破碎。
她内心感?到震撼地?观赏了许久,又用手机拍了一张下来,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妄想,也想留个纪念,或许哪天她有合适机会话,可以将?这株热烈生长的小白萝卜光明正大告诉容伽礼。
从不告而别到一整天过去,容伽礼不可能没察觉到她不在了。
路汐洗完澡,紧紧裹着一件浅白色的睡袍坐在书桌前,单薄身影被台灯温柔拢着,伸手打开剧本时,稍微失了神,心想着容伽礼越是这般连一个电话都不打来质问,或是来口头?上阴阳怪气的告诫她这种行为?一番,莫名地?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感?。
路汐拿捏不住他难测的心思,却依旧选择了逃避,况且《不渡》的剧本耽误了许久,也迫在眉睫的等她拍完。
思及此。
她眼尾一颤,视线最终落在被剧本压着的笔记本上。
路汐平时是没有写日记习惯的,完全是效仿了安荷先前听从陈风意的指令,用备忘录无时无刻记着她行程里的细枝末节。
而她心知前女友这个身份的尴尬,所?以算是私心,想把两人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记下来,不多,却已经是她七年后能从容伽礼身上提炼出来的一点珍贵回忆了。
眼下已经无心专研剧本,路汐将?笔记本轻轻放到上面,垂眸专注安静地?看了很多遍。
雪白的纸上,第三行写着:一盒六只装。
路汐脑海中浮现出了真实的片段画面,是容伽礼那晚就备上了避孕套,都是六只装的,他习惯先进去,仿佛是想用体温烫一会她,等温度沿着内里弥漫上她白皙肌肤时,才停下去拆一只。
容伽礼还擅长用很累的姿势做,爱抱着她从浴室走?到起居室,漫长的距离没有分?开过,然后将?她压迫感?十足地?困在面朝悬崖的落地?窗前,让她站不起来。
曾经演艺圈内有个合作过的导演评价过她,说她是天生的演员,而她自幼起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也显然天生异于常人,非常的畏寒又怕烫,对疼痛更是敏感?百倍。
但?是真的清晰痛感?来临的时候,偏偏路汐又很擅长忍耐。
哪怕容伽礼来势汹汹,她这具近乎要碎掉的身体受了委屈,却全程不哭,也没有抗拒着那根物?体。
容伽礼不止在起居室。
路汐垂眼看到笔记本记下的日出二字,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他偶尔比她早醒时,会陪着一起去第四层的露天观景台看日出。
在黎明的日出缓缓地?升起第一秒和最后一秒,容伽礼都将?她抱在怀里,她吊带睡裙包裹在身上,肩带欲坠似的在白皙肌肤滑过,而他墨色的睡袍面料很柔,已经松垮地?堆到了紧紧的合在一起地?方。
路汐能拿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时,通常都是容伽礼大发?慈悲地?主动还给她。
他会覆在耳畔,看似绅士风度极佳的问她意愿。
今晚想试一试哪种姿势?
路汐指尖无意识划着书桌上用来压纸的长方形墨色砚台。
灯光下的脸蛋表情?看似平静,脑子里想的却是容伽礼让她做选择题时,那晚将?他握在手心里的触感?,以及慢悠悠转了个圈圈时,不小心给刮到的跳动血管,激得正在回复公司邮件的他靠着沙发?背上,眉骨皱了皱,虽然表面上情?绪依旧沉稳。
可那微敞的睡袍衣领处,喉结不禁缓缓滚动,无不充斥着男性的荷尔蒙。
也引着路汐在阴影抬起脑袋,一直看着他反应,眼珠子透着漆黑。
这笔记本,不能再往下翻了。
路汐清醒似的回过神来,手指透着红,将?摆在面前的笔记本给合上。
坐了会,明显感?觉到细微的水意,她去端起玻璃杯想解了喉咙渴的动作也跟着尴尬了秒,手腕晃了晃,水防不胜防地?撒到白净的膝盖上。
路汐垂眼盯了片刻,继而扶着桌沿起身,走?到墙角一处,将?搁置在地?上的行李箱打开。
五分?钟后。
墙壁的纤细身影轻晃,一小片蕾丝边的纯白色布料沾了点儿水迹被扔在了脏衣篮最下面,很快,路汐安静地?折回了书桌前,顺势将?笔记本藏到了暗无天日的抽屉里。
恰好这时,紧闭的房门清晰被敲响。
这一刻,路汐倒水的动作都不由?地?抖了下,险些又撒一地?。
她回首,漆黑黑的眼眸盯着那道门。
“路美人?”
夏郁翡有点儿慵懒的声音穿透而来,虽然知道不可能是容伽礼深夜寻到这里来,但?是心里的微妙失落感?是不受她掌控的,稍微平复了下情?绪,路汐走?过去开门。
许久未见,夏郁翡一如既往地?热情?,进屋时给她个拥抱,说:“看到你?真好,我家路美人这段时间受磨难了……你?是不知道,你?被《追星星的你?》节目组带头?抱团霸凌的时候,我都快气死?了,原本想上微博跟石嘉一对线的,但?是被我家经纪人没收了手机。”
夏郁翡先前跟温见词闹出的床照门那点事,让她至今都被绯闻缠身,现如今被严加看管得,仿佛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样,直接被判终身监禁了。
路汐浅浅的笑,像以往一般认真地?看着她,听她说。
“然后我就想到了贺南枝,我家充满正义感?的漂亮小鱼……”夏郁翡是有为?了路汐,向公司申请下一晚的自由?时间找贺南枝商议对策的。顿了会,继续往下道:“没想到她说,你?有贵人相助。”
之后的事情?,微博那场圈内逢人围观都要鼓掌一声叫好的舆论战结局已经很清楚。
路汐赢回了清白。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路汐真诚说:“也谢谢贺南枝。”
夏郁翡可不敢居功,找个单人沙发?椅坐下,晃着薄而软的裙摆说:“南枝说护着你?的那位姓容,还找谢忱岸要了一张真容照片给我看,我也没想到竟然是那个看起来很贵的原住民。”
连贺南枝都轻易见不到的容家掌权人,她和路汐同?剧组拍戏,却在这座海岛撞见了好几?次。
第一次还险些动了把他抵押饭钱的念头?。
想想就汗流浃背。
路汐也有点尴尬,心想该早点跟夏郁翡透露一二。
还未言。
夏郁翡一向是对男人这种物?种特?别没心没肺的性格,丝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主动提这个,是为?了跟她说:“我和南枝帮你?偷偷的打听过,容伽礼这些年私生活干净的很,是圈内为?数不多的贞洁烈男!”
贞洁烈男这四个字迎面直直砸了过来,让路汐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虽然凡人皆有颗好奇的心,夏郁翡却把话说完,就没揪着这个八卦不停。
毕竟是人家隐私。
她又自顾自地?说:“赧渊拍个电影还玩狡兔三窟的戏码呢,我这次找南枝,和她一对剧本,才发?现当初赧渊给南枝递的剧本故事也不是真的,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这不渡的版本多到,恐怕每个演员人手都不知道换了几?个版本了。
“南枝那三天眼泪是白白的流了,女一号让给了我,还被骗了感?情?。”夏郁翡说起就来气,美艳得不可方物?的脸蛋表情?很危险,对路汐透露了个大胆的预谋:“等杀青,我非得把赧渊绑去给南枝也亲自上演一场痛哭流涕的戏不可。”
她家漂亮小鱼的眼泪,掉一滴,都是旁人的天大罪过!
路汐晃了两秒的神智,睫毛下的眼神透着复杂又羡慕的情?绪,安安静静地?注视了夏郁翡许久,却只能化?为?淡淡的一笑:“我知道了。”
夏郁翡以为?她这句知道了,是赞成自己的预谋已久计划。
可路汐口中的知道,却是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为?何赧渊开拍前会将?逢乐一角,轻易答应换成皮相美艳的夏郁翡。
不是迫于资本力量。
而是同?样充满了正义感?,并且全心全意保护贺南枝的夏郁翡,显然拥有了这世界上最纯粹的姐妹情?,她可以从剧本里,每一场戏里理解透彻逢乐这个角色的心境和情?感?历程。
路汐从夏郁翡为?掉了三天眼泪的贺南枝抱不平的身上,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而夏郁翡是不知觉的,又说:“我刚才从赧渊房间里出来,对了,他叫我把这份剧本给你?。”
赧渊当初突然全面停止拍摄工作,又人间蒸发?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整个剧组都在谣传他是创作遇到瓶颈期了,而这次赧渊回归,确实是带回来了新写的剧本。
原本《不渡》就已经还剩下三分?之一进度没拍摄完,如今,他直接删了夏郁翡不少戏,还为?路汐专门加了一场重头?戏。
夏郁翡没偷看,坦坦荡荡地?递给她:
“使命达到,我先回去休息了。”
房门被重新轻轻关上,空气中归于安静。
路汐也忘记叫夏郁翡欣赏窗台上的小紫色花朵了,手指拿着很轻的剧本站在原地?片刻,继而,她重新安静坐会书桌前,原先熟读的剧本已经报废,但?是她没扔,依旧好生收了起来。
就这样重复似的,做了一些看着简简单单的事情?。
一直拖到快凌晨。
在这个平静不过的夜晚里,路汐终于面对这份赧渊归来,新写的剧本。
手指翻开的第一页,是他亲笔手写的,标题清晰入目:《江微之死?》。
七年间,路汐数不清楚梦到了江微几次。
这次的?梦境,是在风和日丽的?宜林岛海边,路汐为江微的脖子上系了一个很美丽的粉红色蝴蝶结,海风卷来,荡起了丝带和路汐的头发裙摆,还有她唇角抿出的?笑。
两人坐在高处的?岩石上,江微拿着那台曾经被母亲恶意摔破,又让赧渊给修好的?便宜相机在拍摄着路汐,在她镜头?下,路汐的?任何一帧画面都美得灵动清澈,那双眼光爱笑,配上白皙的?脸蛋就更显得干干净净极了。
“汐汐,我瞒着爸爸安排的金融系专业,偷偷改成了导演系。”
“我想当一名导演,未来要拍很多电影,只要你做我的?唯一女主角,我们要携手将这里视为向理想高台攀登的?第一道天梯,向上爬向上爬,名成利就,万人称颂……”
江微的?声音随海风空灵飘渺得?让人抓不住,路汐却听得?清晰,她们都是躲这个世界的?黑暗角落里,靠着美好梦想慢慢长大的?,无比渴望能有实现的?一天。
路汐歪头?轻轻地靠在江微肩头?,在镜头?下笑:“长大啊,真是一件好浪漫的?事……如果有下辈子,我想成为宜林岛上想飞哪儿都能去的?小蝴蝶,你想过?吗?”
江微嘴唇颜色很白,笑容也是透明的?:“想过?,我想成为海洋里的?一只自由自在水母。”
“水母?”
“像淡粉色的?……赧渊跟我说?,海洋里四处都是一群没有心脏的?小水母,它们没有痛苦,也不会感到痛苦,只会自由自在地在大海活着。”
路汐安静地想了片刻,指尖扯了扯她侧颈的?蝴蝶结:“那我飞到海面上,你会认出我吗?”
“会的?。”江微转过?脸蛋,鼻尖有颗很小的?痣映在光里,约定道:“你飞到海面上也要认出我,认出那只淡粉色的?小水母。”
吹了很久的?海风,橘色夕阳也一点点向西倾斜,天快黑了。
路汐突然站起来,百褶裙轻轻晃动:“我要去找一个人。”
她朝着大海的?反方向跑,忽而,又听到江微动唇轻唤她一声:“路汐。”
路汐茫然地回过?头?,看到江微将相机捧在心口?,瘦弱的?身影站在了高高的?岩石上,背后是连接天际的?一层层深蓝色巨浪,将她的?声音无情拍打?得?支离破碎:“慢点跑,前?面的?路并不好。”
路汐,慢点跑,前?面的?路并不好。
慢点跑。
慢点跑,前?面的?路——
这句深入骨髓的?话伴着路汐从梦里猝然惊醒,她沁着汗的?额头?压着蓝色枕头?,犹如身体的?灵魂被囚禁于了深海里,颤抖的?肩胛骨透露着绝望,没意识到泪水沿着闭紧的?眼睫淌湿了一大片。
压抑又自暴自弃一样的?细碎哭声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哭到理智稍微回归,路汐想到这间民宿隔音不太好,还不停止,实实在在担得?起扰民二字了,她咬紧了唇肉,强迫自己?从真实的?梦境里抽离出来。
而那股痛苦的?情绪盘旋在心口?,始终都是挥之不去的?。
太痛苦了。
路汐抱着蓬松的?被子坐在床上喘不过?气?,却犹豫了很久时间,才伸出白皙的?脚下地,不敢再去看书桌上被翻阅过?痕迹的?剧本,而是将暗无天日的?抽屉打?开,才没几个小时,又重新把笔记本拿了出来。
连带床柜的?一盏夜灯也打?开了,微弱的?光映在路汐瞳孔里,一字一字地看着日记。
容伽礼用那一座蝴蝶花园向她——释放出了他圣洁的?完美面目底下,清醒也强势到近乎偏执的?欲望。
而路汐何尝不是,同样内心渴望着他。
只有容伽礼能让她脑子里数万根痛苦至极的?神经被奇迹般安抚下来,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却犹如是最短的?诅咒,刻在了她破碎的?灵魂上。
让她畏寒的?身体感到了一丝温暖和安全感,容伽礼活着,这个世界才会有牵绊住她的?理由。
路汐后半夜睡了又醒,一直折腾到了窗外?天光大亮的?趋势,才裹着被子安静下来。
次日中午十二点多,演员陆续到位都化好了妆,路汐罕见地迟到了,一身幽绿色长裙衬得?她肤色太白,没点儿血色似的?,又因为精神瞧着不好缘故,她差一点众目睽睽下被摄影棚门口?的?垃圾桶绊倒。
剧组的?化妆师弯腰给她做造型时,路汐也下意识拿过?一旁不知是何人随手搁在镜前?的?淡粉绸带,给自己?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被化妆师讶异提醒一句后。
路汐表情愣了愣,过?好半响才无声地解了下来。
夏郁翡比剧组的?人先一步观察到路汐的?状态,她像是被赧渊的?剧本困住了,情绪沉浸在了某种徘徊于世界边缘的?状态里,被消耗着精神力。偶尔大家聚集在一起讨论夜戏的?拍摄计划,路汐仿佛没听,对着空气?失了神,等被副导演点名问个事时。
路汐又能很平静的?对答如流,叫人看着她,总觉得?她整个人状态就不对。
夏郁翡将剧本一合,慢悠悠卷起来抱在怀里,走到摄影棚外?一角,此刻午后,路汐正在宽大的?野营椅补眠,整个人安静地陷在里面,侧躺缘故,肩胛骨从衣料透露出清瘦的?轮廓。
夏郁翡看了会,坐在旁边凳子上:“还好吧?”
她突然问。
路汐睫毛垂着,模糊地“嗯”了一声。
夏郁翡寻思着跟她聊点什么,正要开口?,又见路汐始终没睁开眼,说?话的?尾音很轻,被四下剧组的?喧闹气?氛压去大半:“郁翡,人死后会变成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近,夏郁翡听得?尤为清楚:“要看葬在哪?葬泥土了的?话,我觉得?会变成一颗小树苗。”
路汐像是隔了很长很长时间都没说?话的?意思,就当夏郁翡以为她大概是睡昏了头?,才露出很干净的?笑,又像是压着情绪:“会变成小水母,蓝色海洋中自由徜徉的?小水母本质都是灵魂。”
夏郁翡说?:“那得?海葬。”
日光太烈,将路汐那双眼照得?红了瞬,只是略侧脸避开光线,给出惯性的?柔和笑容。
夏郁翡话随口?一出,也收不回来。
她隐隐约约预感赧渊这次新编写的?剧本可能把江微结局写死了,那场导演组迟迟不拍的?重头?戏,就是在等待路汐彻底进入戏里状态,让角色活过?来。
看着路汐美到缺少生机的?侧脸轮廓,心底没由地想起家里那位德艺双馨的?老?爷子曾经说?出的?一句话:
演员入戏的?那刻。
便是将自己?,置身于戏中角色的?故事里,哪怕面临至暗时刻,都无能改变已?经存在的?结局。
夏郁翡陪她了半小时左右,才被场务挥着手召唤走。
顷刻间,绿意盎然的?树枝上蝉鸣声也不叫了,整个世界都被一座巨大坟墓掩埋,路汐独自蜷缩在野营椅里不动,直到压在身下的?手机嗡嗡震了会,她摸索着拿出来,却迟迟地没划开看。
路汐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态,不陌生,签约微品娱乐的?那三年经常这样。而她无法?开启自我保护机制,又不愿意将这种绝望压抑的?情绪影响到身边的?人,近乎是开始封锁自己?,尽量地少跟外?界接触。
她时而循环的?孤独与绝望中,分不清脑海中的?情绪是自己?的?,又或是江微带来的?。
躺在这,垂下的?视线凝视着蓝色的?椅子布料,有那么瞬间,路汐甚至觉得?自己?像一堆海洋垃圾,连死都不配。
蝉鸣声裹着绿意又开始叫,路汐清醒过?来,垂眼从屏幕上调出微信的?界面。
未读消息是容圣心发来的?:“汐汐,我在网上看到宜林岛的?游客拍到《不渡》剧组的?小演员,你回去拍戏啦?”
自从赧渊先联系上她回宜林岛的?那刻起,路汐就被分割成了两个极端心态,一个是无法?与人言说?的?,羞耻地想在容伽礼身上偷点儿时光,一个是无法?克制地生出了胆怯的?回避心态。
这种下意识去回避,其实早在被容伽礼的?欲望侵占时,就有了。
当年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什么又跑来约他在灯塔那片海涨潮的?夜间见一面?
曾经说?有个秘密想跟他坦白,为何七年重逢后,她又反悔不愿意提起当年了?
路汐无法?言说?,也怕容伽礼哪天会像蝴蝶玻璃花园里的?时候一样,突然变得?充满侵略性地强势,要逼她亲口?主动坦白,一点点撕碎自己?好不容易虚伪维持的?漂亮体面才肯罢休。
分隔七年的?时间并不漫长,她在不见前?路的?黑夜里等待惯了,如今有短短两三个月的?重逢回忆和那本几页纸的?笔记本,足够支撑她再一次孤独漫长的?活下去了。
路汐带着剧本角色的?情绪,自暴自弃地想:
等她走出戏了,也将当下亲密的?肉/体关系冷却差不多,或许该为自己?的?行为去道个歉。
容伽礼这样的?天纵骄子,要是不原谅,直接将她再一次逐出他的?世界,也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