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还想吃点苦头。”蒋华翰眼神?递了过去。
那名打手听?令行?事,拎着他被冷汗染湿的头发,就?着半蹲的姿势狠狠地?,撞上了旁边的山石。
赧渊孤儿出?身?,被打是家?常便饭,能抗到一声都?不吭。
从一个打手到三个打手都?上阵,不知被打了多久时间,那颗脑袋让人狠狠踩在了鞋底。
“骨头倒还挺硬?”蒋华翰重新问一遍:“东西在哪?”
“你这么想知道。”赧渊双眼已经被血红覆盖,越来越急促的喘息,使?得他吐字模糊:“等?进监狱那天不就?知道了,急什么?”
“看来要换一种苦头给你吃吃。”
蒋华翰的话落。
正抬步要往铁笼走去,却忽然,神?情意外地?看到江微那具蜷缩在里?面的尸体动了一下,海风刮得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继续往前每一步,又顿住。
江微是动了,很艰难抬起头,一大片血迹已经在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凝固。
蒋华翰反应过来,猛地?转身?威胁赧渊:“你不想她死,就?把路汐藏身?在哪里?的东西交代出?来,我数十下!”
“不……”江微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竭力地?睁开眼,意识涣散地?看到被毫无尊严踩在地?上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她的意思,赧渊能读懂,脑海中的神?经猝然绷紧,隔着遥远距离问她:“疼不疼?”
江微却没了动静似的,铁笼锁着,谁也不知她还有没有气息。
唯有赧渊在地?上拼命挣扎,一声声地?嘶吼:
“放开我,她伤了这么重会死,你们疯了,放开我。”
“她是江树明的女儿!!!”
“你们把我杀了,把我杀了啊!”
蒋华翰却无动于衷,不送医院,江微就?是被高尔夫球砸死的。
下一秒。
赧渊像条被打惨了的狗,声音沙哑悲哀:“我说?,我告诉你东西在哪。”
蒋华翰半眯眼,还未言,旁边的人却先接了一个电话,走过来侧耳低语:“找到路汐了。”
找到了啊。
蒋华翰瞬间改变了主意,那抹清晰的杀念浮现眼中,对赧渊无情说?道:“你的话已经没有价值,你喜欢她?一条野狗也想做江总的女婿?那我替江总试一试你的真情。”
被关在铁笼里?的江微犹如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红花,让蒋华翰亲手,当着赧渊的面直直推了下去。
“啊啊啊啊——”
天边红日逐渐升起,映在了赧渊鲜血从额角蜿蜒流过五官的面容上,他疯了一样,暴怒至极地?推开了强行?压制自己的两名打手,像离弦的箭冲过去,狠狠地?将蒋华翰撞开,忘记恐惧大海的本能朝悬崖跃下。
这刻,他的灵魂终年被困在这一年盛夏,与江微皆亡于深海。
第49章
“宜林岛这片海域被污染后,家主已经急召了二公子回归家族数次,这次下最后通牒,还不回去,要对他家法伺候。”
“凌晨已过,家主给的期限到了。”
“二公子回不回?”
“没看刚才头顶夜空很嚣张飞过的直升机,是又来了三位惹不起的,二公子应该是会和?他?们一起回,况且已经下指令让我们先离岛一步,还把别墅里的人都撤了。”
人声?悉悉索索,却?在路汐纤细的身影从棕榈林的小道晃出来,循着方向跑过去时戛然而停了,她的步声?却?不能停,内心清楚可?能迟一秒就无?法?再见到容伽礼了。
夜幕下那栋欧式洋楼的别墅仿若近在咫尺,差一点儿,就差一点,路汐下意识伸手,想去触及,突然鼻前被一只宽大干燥的手掌捂住。
“唔!”容伽礼救我。
“猫抓小老鼠的童话游戏结束了。”
身后,是鼻梁烙印着刀疤的男人冷笑一声?,字字重若千钧的宣判响在耳侧,路汐的透白指尖僵在了半空,在黑暗中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别墅离自己愈发?远,直到消失。
显然先?前灯塔的时候他?轻敌让路汐逃走,在雇主面前没讨到好脸色,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不想在宜林岛跟路汐继续玩下去,那只手陡然用力,掐着她的侧颊:“知道像你这样不乖的小孩被抓到都会是什么下场吗?”
路汐被他?往码头方向拖拽,不论如?何竭尽全力都挣脱不出被禁锢,她痛得闷哼了声?。
男人的嗓音里溢出一丝丝狠意:“锁笼子里沉海可?惜了,这副皮囊生得这么好,我看?了都手痒,想把它一点一点生剔下皮来,拿去做成标本收藏。”
他?冷厉的话裹着咸腥海风,刮过路汐的脸,瞬息间在脑海中掠过了很多念头:
江树明的疯人院病房很多,随便一间就能把她囚禁到死,从今往后,她没有名字,只有被纹在锁骨上的精神?病人档案号。
江树明想把宜林岛这座蝴蝶自然保护区域改造成人间炼狱,在海洋里饲养吃人的鲨鱼群,一旦被关在这里面,锁进笼子沉海将会变成最慈悲的死法?,至少不会活生生啃食到尸骨无?存。
她会求死不能,美貌带来的噩梦,会让她一直遭受非人的虐待。
她还不知道赧渊有没有成功把信封放在杨警官家里。
还没有亲眼看?到江树明被送上法?庭审判罪行。
甚至还未来得及见容伽礼最后一面……
他?会忘记她吗?
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之后,还会记得曾经在这座岛屿与一个跳芭蕾的少女相爱过吗?又可?能记得的是她无?情抛弃了他?,甚至分手时冷冰冰说他?这个天之骄子不如?活在阴沟里,被人视为丧家犬的赧渊。
路汐一直睁着的眼睛,被泪水晃得几乎要失去视物的能力,这种绝望的幻想却?让她心有不甘,不停地告诉自己还有机会,只要没被抓回江家,就有一线希望。
一线希望的念头在心底升起瞬间,她被这个凶神?恶煞男人强行拽进另一个通往码头更近的沉暗窄巷,隐隐约约间,她望着前方街旁还在营业的商铺,很突然地,有道身影走入了视线内。
路汐心头震动?的刹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想看?清那身影,却?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像极了容伽礼的轮廓。
她开始什么都不顾地挣扎,完全无?视着耳边的警告声?。
甚至是张口,犹如?应激一样将捂着自己鼻前的手掌撕咬到血肉模糊,钻心直达大脑的疼痛激起对方狠意,所以毫无?意外地,路汐被掐住细脖,瞬间天旋地转地重重撞在灰白低矮的墙壁上,又摔了下去。
“妈的,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非得让老子把你搞一顿。”
刀疤的男人额角青筋突起,甩了下手掌血沫,大步朝地上的路汐走去——但就在这时,有个慵懒冷淡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喂。”
他?目光凌厉回首,却?看?到一个极年轻的男子靠在连招牌都没有的店铺石柱前,气质很特别,身上清清爽爽什么都没有,只有单手插口袋露出的腕骨上戴着这块刻着家族的古老族徽名表。
而另一只手,指间夹着的那根萦绕起袅袅白烟的雪茄,显然是刚点上。
此人不好惹。
刀疤的男人脚步顿住,他?这种职业,对危险的洞察力一向远超常人。
果不其?然,只见对方勾了勾嘴角:“你想怎么搞?”
气氛多少变得颇为微妙,静几秒,刀疤的男人紧紧盯着他?,但是话落前后,他?漂亮的嘴唇轻轻咬住乌色雪茄,从容自若到了仿佛是遇到了个有趣的事。
这种看?着身份不低,行事全凭喜好的公子哥,通常都是前一秒还能跟你和?颜悦色,下一秒可?能就淡淡吩咐人断你手脚,邪性的很。
刀疤的男人审时度势,突然笑了笑:“误会一场,我这小女朋友在外玩野了,怎么都不肯回家,刚才情绪上头了才吵架了几句。”
他?居高临下看?着人,轻哂了声?:“过来。”
刀疤的男人迟疑了秒,迈步过去。
“赏你的。”随着声?落,燃了剩余半截的雪茄直接摁在了他?的鼻梁上,给?那道旧疤添了点儿颜色,就在他?双目被激出血丝时,又听到对方嗓音说:“记住了,赏你这根雪茄的人叫宁商羽,以后还想在外恃强凌弱的时候,想想这滋味,够爽吗?”
对方敢报上的名号,让刀疤的男人眼前发?黑,咬牙硬是承受了下来。
等雪茄的烟味在空气中彻底消散,也就两三分钟的事,刚转身朝墙壁处看?,却?发?现原本安静又狼狈躺在地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宁商羽依旧姿态懒散地靠在石柱前,用商铺购买来的打火机,又点燃了一根雪茄,丝丝缕缕地烟味随风,沿着巷尾方向弥散,掠过了谢忱岸的身侧。
他?缓步走近,显然是看?到宁商羽赏人雪茄这幕,随口问:“出了什么事?”
此行宜林岛,只待短短几个小时,没有随身带保镖。
倒是带了个始终坚信自己智商比爱因斯坦还高三分的疯批亲弟弟,谢忱岸要看?着他?不生事端,以免回去被父亲问责,自然也不想生别的事端。
“随便逛逛,遇到了个一直冲我哭的女孩。”窄巷太暗,隔着远没看?清那女孩的脸,等宁商羽从商铺走出,她又让浑身透着亡命徒气质的男人摔到了墙壁上,散乱的黑发?遮掩住了真?实容貌。而宁商羽更是没什么闲心去关注这方面,只是解释了几句来龙去脉,又淡声?问:“还没容二消息?”
刚到这,却?被别墅里的保镖告知容伽礼独自出去散步,至今未归。
谢忱岸墨玉眼眸看?着寂静的夜色,说:“可?能是将离岛,想到处看?看?。”
这话极具信服力,毕竟容伽礼那性格,比起跟无?知的人类交流,他?更倾向于?观察大自然的生命,住了两年难免会对这座岛屿生出感情。
宁商羽最后说:“九旒伯父给?我下了令,日出之前务必要将容二带回去……”
他?不是容伽礼!
路汐毫无?反抗的力气被撞到墙壁上又摔了下来,清瘦的脊骨像是断了一样,无?比清晰地疼痛让她视线瞬间恢复清明,也看?清那道身影的人是个陌生面孔。
趁着江树明雇来的人被叫住,路汐第一反应就是抓住时机跑,竭尽力气爬起来就钻进了旁边更昏暗的小巷子,摇摇晃晃地顺着墙根朝海滩的方向走。
她此刻已经分辨不清全身哪里最痛了,膝盖和?胳膊都是被磨破了的伤口,直到经过一处庭院门前时,才带着微微喘息停下来。
走不动?了。
路汐意识开始有些恍惚,垂着头,眼角余光注意到院墙角落摆着一个黑釉瓷缸,足足有她腰部高,被吸引着,步声?极轻走了过去。
几秒后,她发?现瓷缸里盛着清澈的水,还有银白色的莲和?叶子弯弯绕绕地浮在水面。
是个藏身之地。路汐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后,唯恐再次被江树明雇来的人追上,没有丝毫犹豫地爬了进去,任由?冰冷的水将她覆盖。
许是这具身体和?精神?都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后背一贴近缸内,就合眼睡了过去。
支离破碎的梦境做了好几个,直到她梦到和?江微牵着手来到了能俯瞰到灯塔的海滩附近,她指着一条可?以通往灯塔的近路说:“从这儿走。”
江微眼眶噙满泪水笑了下,却?松开她的手,走向了另一条绕道的远路。
“微微!”
路汐叫她。
江微转过来,裙摆垂在海滩上不知为何被染红了,颜色像血,轻柔的声?音散在海风中:“路汐,你走的路,我无?法?过去了,我的路,你不要跟上来……”
呼吸猝然窒了下,路汐鼻尖滑到水下惊醒了过来,瓷缸外面天光大亮。
她空白的表情怔好久,没想到这一睡都快天亮了,那片海夜间涨潮的时间已过,就算容伽礼愿意赴约,但是她却?失约了。
下一秒,路汐爬出缸内,身上那被浸透的白裙还滴着水珠,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海滩跑去。
整座岛寻了她整晚,竟然还没撤人,路汐意识到这点后,便在路上捡了一块脏兮兮的石头紧紧握在手心,等到无?人的海边,没有了潮汐,也没有了容伽礼。
他?离开宜林岛了吗?
路汐单薄的身影像是会被风吹进海里,沿着沙滩寻了好久,直到看?到远处隐隐约约一群人影,来者不善地朝她方向过来。被抓到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隔着距离,都能好似听到那些人窃窃私语:
“抓到她了。”
“整座岛都封了,江总又派了一群前不久从监狱里放出来的过来,为了她,倒是大动?干戈,抓到怎么分?”
“抓到先?把她腿砍断再说,别又跑了。”
“反正江总肯定也要把她沉海……”
路汐转身就往盛夏里茂密生长的树林跑,淋湿的头发?黏在发?白脸颊,耳边都是人声?,蝉鸣声?,蓦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口鼻再次被捂住,一只修长骨感的手将她拽到了红树林后。
“别怕。”容伽礼熟悉的嗓音,此刻贴着她的耳边清晰说出:“追到你了。”
追到你了——
这四个字像是会烫人,烫得路汐瞬间就掉下了眼泪。
容伽礼从夜间涨潮时分便独自来赴约,没看?到她身影,像是预料之内,如?今她跟他?谈了场不为人知的隐秘恋爱后,突然觉醒深爱而不自知的是两小无?猜的赧渊,正是一心都扑在赧渊身上的时候,突然反悔,也符合她那爱变脸的性子。
容伽礼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神?色冷漠地返回别墅的半途中,又折了回来。
独自面对着这片已经受到污染的暗潮汹涌海域,身上的低调白衬衫让海风无?情哗哗地刮着,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直到天际露出天光,他?整晚已经拒接了父亲五个来电,语调敷衍了一个谢忱岸的来电,有些自嘲地笑,却?还是想最后等一下。
等路汐一个回头。
天光仿佛透着深蓝色,很平静覆上容伽礼的面孔,最后连自嘲的情绪没了,当他?将口袋里已经电量耗尽,彻底自动?关了的手机扔向大海,转身离去。
这次走得决绝,却?在不经意的侧首,瞳孔映出了一道路汐孤零零站在海滩上的身影。
“我叫你,你却?一直跑。”容伽礼指腹抚摸上她的脸蛋,触感凉得厉害,眼底笑意敛去:“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一身都是水,还有摔伤。”
路汐此刻狼狈的模样,犹如?掉进路边垃圾桶里的破娃娃,看?起来可?怜兮兮,湿润的眼写满委屈:“容伽礼,我好害怕……对不起,我。”
她微张的唇想倾诉,却?都是破碎哭声?。
胸口的激烈情绪在看?到容伽礼关心她这一刻起,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你抱一下我,容伽礼我好害怕,你抱一下我,抱一下我。”
她重复说完整这句话,随即,站在身前的容伽礼看?上去很冷静,手掌却?用力握住她肩膀,抱入了怀里。
这是一个充满了温柔和?安全感的拥抱,路汐将额头隔着衬衫面料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就短短两秒,她有了新生的勇气,知道不能再耽误紧要关头的时间,手指抓紧他?衣袖说:“我爸爸的仇人找上来了,容伽礼……快,我们快走。”
路汐有好多话想跟他?倾诉,却?身处于?这个不合时宜的地点,什么都来不及说。
她比容伽礼更熟悉宜林岛的地形,带着他?,绕过这片红树林,想往一处海滩回到别墅,却?不料刚出去,就迎面跟江树明重金雇来的一群穷凶极恶歹徒撞上。
安静的空气中,路汐听到了自己哭泣的声?音,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容伽礼。
“怎么又哭了。”容伽礼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柔和?,抬手将她脸蛋泪痕擦拭去,笑了笑:“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路汐很轻的摇脑袋,颤着说:“别管我。”
“你先?走。”容伽礼和?她是同时出声?,语调盖过了她,非常冷静地分析局势:“是这些被人圈养的恶犬,一直追你,对吗?”
路汐点头,泪水跟着掉。
“目测有二三十个人,我们两个人不可?能一起冲出重围。”容伽礼低首,继续给?她温柔的擦去:“他?们的目标是你,只有你先?走了,我才好脱身,你留在这,会成为我的软肋。”担忧路汐此刻在绝望的情绪影响下应激,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说得很简洁又慢。
那语调沉静地,强调了软肋二字。
随即伸手到口袋,想给?她点什么,却?迟缓半步记起来赴约时满脑子都是跟她分手那点事,阴差阳错下什么都没带,只好无?奈笑了下,抬手将她瘦弱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
路汐被动?走了两步,又下意识地唇微张:“答应我,你会来找到我。”
“我答应,我会去找到你。”容伽礼看?着她那双眼,清楚她害怕什么:“我守在你身后,向前跑,不要回头。”
血红色的日出此刻从一望无?际海洋边界升起,路汐忍住泪,被他?话说服,踉踉跄跄地朝前跑去,海风掠过乌黑发?丝,就在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回头,很多年后都定格在了眼眸的那幕画面是:
容伽礼站在那片海滩上,修长挺拔的身形被光笼着,看?上去锋芒毕露,正抬指解开绸质的领带,像是曾经置身在血腥的地下拳击俱乐部那般,漫不经心地缠绕在了右手上。
“你在哪?”
“为什么明明答应我,会来找到我……却?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宜林岛那场逃难,如?梦境的碎片一样在涣散瞳孔里闪现,整整两千多日夜的痛苦情感化成了无?数道透明锁链,将她囚禁,往更黑暗的深渊坠去。
路汐濒临死亡的身体突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浮在一片蓝色海洋里,既没有了痛苦,也不会再感到痛苦,就这般自由?自在的,飘向光的地方。
这时,一只淡粉色的小水母从铁笼上方飘过。
——是你吗?
——江微,你来接我一起走吗?
路汐几乎停止的心脏有了轻微波动?,唇角不由?地弯起了笑,就在她的灵魂陷入了久别重逢的喜悦,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快要伸出铁笼外时,而下一刻,猛地震动?,整个巨大铁笼犹如?拔地而起,被瞬间带出了海面。
“救上来了!”
“救上来了!”
“救上来了!”
整个空旷的拍摄现场响彻着鼎沸人声?,一下接着一下钻进脑子里,惊扰得路汐无?意识地睁开眼,隐约看?到了容伽礼,她身体都让海水浸透了个彻底,却?恍然间感觉额头滴落了什么,很烫。
紧接着,看?似不那么真?实的容伽礼,成年版的容伽礼,骨感清晰的双手捧着她冰冷没有温度的脸蛋,低头,吻住了她微张的唇,将氧气强势地渡了进来,偏要留下她。
直到路汐终于?有心跳了。
被容伽礼的手臂发?抖又紧紧抱着,那失温的小脸贴在他?滚烫结实的胸膛前,就像是七年前在红树林离别前的拥抱,过来很久很久,路汐听到他?含着很深的情绪低语:“追到你了。”
这一刻,天边红日终于?褪尽了。
路汐微微笑着,一滴泪沿着眼角淌下:“容伽礼。”
“我在。”
听着他?说的那句我在,路汐将想要埋怨他?找个人……找的好慢的话又慢慢咽回了喉咙,又像是没什么力气说话,唯有鼻尖细微的呼吸清晰得证明着她没有被溺亡于?深海,还活在人间。
容伽礼反复地确认她胸口有心跳,才把她交给?站在一步之远的赧渊。
接下来的这幕,乌泱泱一堆保镖和?在场有幸目睹的剧组众人毕生都难忘,容伽礼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容在放下路汐的那刻起,就已经褪尽温柔,走向被周境川压制在地的江望岑,像是对待将死之人,拎起他?,指骨节透着异常锋利的弧度:“她在我这,我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敢把她沉海?”
容伽礼没有让保镖参与其?中,他?直接将武力值同时不低的江望岑砸向了边上的巨大铁笼。
江望岑也早就疯红了眼,两个放在顶级豪门圈内,都是一身西?装优雅坐在谈判桌前指点江山的掌权者,却?抛去了这层身份,激起生死格斗的杀意想让对方去死。
前后最多不过十秒就已经分出胜负,容伽礼这次没有犹如?虐杀他?一样手下留情,而是将他?轰然砸上山岩壁前后,将掐路汐的那条胳膊攥住,突然间!面无?表情地往反方向一折。
咔擦声?响起。
江望岑冷汗顺着鬓发?浸透了那张苍白的脸,剧痛也顺着腕骨直上了天灵盖。
远处传来宿嫣尖叫声?:“快!你们快阻止啊,疯了吗?!”
僵持中的空气每一秒都在极度绷紧,江望岑却?笑出声?,忍着喉咙的血腥味对容伽礼说:“她被沉海还有一线生机,我妹妹呢,竟被当诱饵……哈哈哈哈,她想做救世主,为什么不多救一个人啊,我很后悔,应该早十分钟把她沉海,这样多有趣,你就能跟我感同身受了。”
全世界的喧杂动?静褪去,容伽礼脑海中恍了几秒,就在此时。
凌厉的拳风直直击向了容伽礼的太阳穴,江望岑用尽先?前重伤未愈的那只手,爆发?力极强了一瞬,骨骼和?他?脑袋狠厉至极撞击,那股清晰剧痛不相上下。
空气刹那凝固。
“——救命!”
宿嫣再次发?出刺耳尖叫。
是容伽礼连丝毫停顿都没有地掐住了他?脖子,在江望岑感到窒息的前一刻,直接扔进那个巨大铁笼,然后就如?同他?先?前对待路汐那样,亲手推向了视野内依旧血腥红色一片的深海。
此刻除了宿嫣原地崩溃,在拼命地召唤熟悉的保镖救人外,在场鸦雀无?声?,肉眼凡胎能留下一命目睹这幕的,都不由?自主地屏息,要严格论起谁的人多,那自然是把江望岑沉海的这位。
生怕这位杀红了眼,也将在场的人都给?沉海了。
容伽礼无?惧任何人异样眼神?,一步步走向了两米开外——始终神?情很淡漠的赧渊面前。
救护车似从海岛远方传来。
丝丝鲜血从他?骨节弧度锋利的双手缓缓蜿蜒,他?扯出衬衫雪白衣角擦拭干净后,才俯身,从赧渊的手中,小心翼翼又很柔和?地将路汐抱回了怀里,贴着她冰凉的额头:“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白城医院,抢救室的那盏红灯倏地亮起。
容伽礼带着?血腥气的怀里空空如也?,一分钟前亲手将?昏迷不醒的路汐交到了医生护士手中,他不要人搀扶,却未发觉自己退后了几步,完全?感受不到四周,在他这双猩红的眼里看任何物都逐渐变得虚无,隔着?面?前这扇厚重冰冷的抢救室门。
仿佛看到了路汐毫无声息地,身体冰冷躺在了雪白的手术台——
“容总?”
周境川的嗓音在叫他,担忧着?原本这几日容伽礼就突发精神失常在容家私人医院的重症病房渡过的,醒来不听任何人劝阻,疯狂地要去宜林岛找路汐。而先前江望岑那爆发力极强的一击,是?直击了容伽礼的头部。
而头部这里,七年?前就被亡命徒重伤过。
周境川想趁着?路汐没?下手术台,劝容伽礼去做个详细检查再休息一下,这里有他看守。
但是?容伽礼神经系统已经屏蔽了周境川的嗓音,头顶闪烁的红灯映在他的眼,显得更红,恍惚间七年?前在红树林海滩边的画面?清晰浮现出来。
容伽礼很清楚知道,他并非出现了幻觉,此刻看到的是?自己记忆里残缺的最?后一部分。
右手系紧绸质领带刹那,容伽礼异常平静面?对?着?追赶上来的这群人,全?是?陌生脸,他视线一个个掠过,显然是?记下了样貌特征。
而对?方也?在打量他,其中为首的董元武前半生是?恶名远昭的通缉犯,靠江氏集团改头换面?,很快就眼神犀利地将?容伽礼身份辨认出来:
“江总交代说这岛住着?个人上人,看来我们走运了,给撞上啊。”
另一位低声问:“董哥,现在怎么办?”
董元武对?容伽礼挑眉头:“我的这些兄弟都是?仰仗雇主才混饭吃,交代下的任务没?完成,回?去不是?断指就是?断腿的,都是?身不由己啊,您开恩,让我们过去把那小姑娘好生请回?去怎么样?”
容伽礼语调平淡问:“你的雇主给你多?少?”
董元武却摇头,且不提背叛旧主的下场——可能当晚全?家老小就会被集体沉尸深海。江树明对?他有恩,而他也?最?看不惯像容伽礼这种人上人,天生高?人一等的傲慢姿态。
“别拖延时间了,这岛已经被封锁,她跑不掉的。”董元武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残忍,还说:“以前啊我在疯人院就替人剁了一个尊贵小少爷的手脚,看来这丰功伟绩又要添一笔了。”
话声落地,他眯起眼看向容伽礼,却见容伽礼神情没?变,看上去完全?没?有惧意:“试试。”
董元武已起杀心,摆明了如今跟容伽礼谈崩,就算不伤他分毫。看容伽礼审视人的冰冷眼神,立刻敏锐地察觉出等事后,让他回?到容家的话绝对?要寻上门?来清算。
还不如趁着?局势有利于自己,先?将?容伽礼给弄废了!
“废了他!”董元武突然暴起,一道刀光随即朝容伽礼的手臂狠命削了过去,却扑了个空,回?头的一刹,他胸腔传来剧痛,被容伽礼顺势冷漠地踢飞出了三米远。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被家族精心养尊处优的继承人,搏斗起来,会比穷凶极恶的亡命徒还要充满杀气,而董元武震惊几秒后,很快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吼地着?大家一起上。
“他一个人,我们三十个人,老子就不信废不了他!”
“谁说他一个人?”
有道嗓音随着?海风飘散了过来,在容伽礼的身后,一身浅灰色休闲装的谢忱岸现身,他似无声的加入了这场危险对?峙,直至走近。
容伽礼侧首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