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密密麻麻地目光投来?,高处圣上看?过来?的目光格外?冷淡,两人死命掐着大腿,紧咬着腮帮子,艰难地停了下来?。
殿中侍御史冷冷道:“越国公夫人、邢国公殿内失仪,以律论处,当罚俸三月!”
乔翎:“……”
乔翎捂着酸涩的腮帮子,委屈又不平地道:“也?不只是我们俩笑了啊,那么多人都笑了……”
殿中侍御史换了个音调,学着方才邢国公的语气:“他怎么还用手抓——”
乔翎一个没忍住,同邢国公一道再?度疯狂大笑出声。
偌大的大殿上,回荡着两人的笑声,久久不歇。
邢国公笑得喘不过气来?,但同时也?说:“完了……”
乔翎一边笑,一边绝望道:“这回是真完了……”
武安大长公主府。
彼时日光正好?,府里边新?来?了一位不算是客人的客人。
武安大长公主瞧见猫猫大王回来?了,还觉得奇怪呢:“又有事来?找你妈妈?”
猫猫大王仰起头,很?乖地朝她叫了两声。
武安大长公主因而流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来?,扭头向窗外?看?去。
狸花妈妈一只爪子按住玉瓶,另一只爪子将塞子打开了,低头嗅嗅,吃惊地叫了一声。
猫猫大王得意起来?,跳到窗台上喵喵叫了两声,仰着脖子,幻视自己是一头孤狼。
狸花妈妈稍显无奈。
武安大长公主却?笑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那只狸花猫,并不吝啬于夸奖:“真是只孝顺的好?猫猫呀!”
皇长子府。
皇长子妃的陪房领了主子的命令,天亮之后,便着人悄悄往那医馆去探看?。
结果?却?扑了个空。
那医馆门户洞开,里边满地狼藉,唯独不见那大夫的身影。
又去寻先前被差遣出去办这事儿的人,到了那户人家?院里去一瞧,却?见那几人俱是神?情闪烁,目光飘忽。
来?人就知道,昨夜此处必然是发生了些变故的。
还不待细细讯问,那死了儿子的婆子便哭着冲了出来?,哭天抹泪道:“这位老爷,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事情我们已经替你办了,结果?昨晚上来?了几个强人,竟然把那些钱全都给偷走了!”
本来?死了儿子就烦,结果?养老钱还没了!
来?人立时就听出了蹊跷:“来?的到底是强人,还是小偷?!”
那婆子一家?同那几个青壮迟疑着交换了个眼神?,最后说:“可能是小偷,大概还用了迷香……”
当时无从察觉,但第二日清早醒来?之后,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青壮当中领头的那个是皇长子妃庄子里的人,思忖一会儿之后,低声告诉来?人:“或许同昨天被砸了医馆的大夫有些干系。”
他说:“寻常迷香用完之后,第二日都会头疼脑涨,但昨晚遇上的不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来?人神?色为之一变。
那青壮倒还不知道昨晚上神?都城内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迟疑着将昨天自己瞧见的说了出来?:“那时候我们还在医馆里边打砸东西,忽然听人说那大夫跑了,追出门来?,眼见着他们上了韩王府的马车……”
“韩王府?”
皇长子妃柳眉倒竖,又惊又疑:“怎么会同韩王府产生纠葛?”
她的想法?同昨日瞧见这一幕的侍从一模一样。
如?果?说是越国公府,那还算合理,可为什么是韩王府?!
陪房低声道:“此事还没有去核查,只是王妃娘娘……”
她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忌惮与畏惧:“现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件事就是那个大夫做的,您真的觉得,还有必要?去核查他跟韩王府之间?的关系吗?”
皇长子妃听得沉默起来?。
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那个大夫拥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难道还会在乎她知道他跟韩王府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秘密?
她能把对方怎么样?
不,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想把她怎么样?
日头已经在东方升起,阳光均匀地洒落在她的衣裳和面庞上,皇长子妃却?觉遍体生寒,仿佛身处在恐惧的阴影之中。
皇长子哭着出了太极殿。
人在绝望无助的时候,总会想到母亲的身边去。
他嚎啕着想往德妃宫里去,走到一半,又停住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境地,何必叫母亲也?跟着担心呢。
且说的不好?听一点,母亲也?好?,自己也?好?,都不算是多聪明,就算是说了,她怕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皇长子原地坐下,绝望地靠在栏杆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又愤恨,又委屈。
愤恨的是那御史真是王八蛋!
我受了这么大的伤,这家?伙居然还要?往我伤口?上撒盐!
哪里是撒盐啊,简直是把我的伤口?扒开,均匀地抹一层盐!
有没有人性啊你!
委屈的是满神?都这么多人,凭什么我要?遇上这种?事?
这也?太倒霉了吧!!!
皇长子在那儿哭天抹泪,宫人内侍们瞧见,也?不敢贸然去说什么,远远瞧见,就得赶紧躲开。
皇长子这会儿也?顾不上周围人的看?法?了——经历了先前在朝堂之上的贻笑大方之后,他觉得头顶的天一整个都是黑的,再?多黑一点也?无所谓了。
如?是过了不知道多久,面前忽然间?落下了一道影子。
皇长子起初以为是有人路过,也?没搭理,眼见着那影子缄默着停在了自己面前,久久不动,终于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大公主身着朝服,站在他面前。
因为抬头的动作,她瞧见皇长子脸上的鼻涕眼泪,遂又从袖子里取了手帕出来?,递到他面前去。
皇长子心里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将那张手帕接到手里,胡乱擦了擦脸,小声叫了句:“大姐姐。”
大公主应了一声,继而道:“好?一点了没有?”
皇长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迟疑一下,终于还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紧接着就听大公主说:“那个御史骂你骂得太厉害了。”
皇长子听着,只觉得悲从中来?,刚刚调节好?一点点的心绪,霎时间?阴云密布起来?。
“那个王八蛋!”
他倾情开麦,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我跟他远日无仇、近日无恨,他居然下这么毒的口?,简直是不知所谓!”
大公主听得笑了,瞧着他脸上的神?情,这才说:“那个御史是我的人。”
皇长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震惊不已地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很?肯定地点点头,告诉他:“是我让他当朝弹劾你的。”
皇长子彻底僵住了,攥着手里边大公主给的那条手帕,丢也?不是,握也?不是。
大公主见状,脸上笑意愈发真挚起来?:“我的好?弟弟,你现在知道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件事情扣在我身上,用来?诋毁我的你有多贱了吧?”
皇长子:“……”
皇长子“…………”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皇长子嘴唇动了几下,很?想说句什么,然而该说什么呢?
说大公主出手太狠了?
可这原本是他想用来?对付大公主的法?子。
想说大公主不该如?此不顾惜手足之情?
可他一开始也?没有顾惜这个姐姐不是?
最后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暗暗地憋屈,憋到吐血。
因为这是一场标准的自作自受。
想到这儿,皇长子心里一酸,眼泪重又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大公主瞧着他,暗叹口?气:“去见过德娘娘了?”
皇长子胡乱摇了摇头:“何必叫娘娘担惊受怕呢。”
顿了顿,他说:“想笑的话就笑吧,我已经沦落成了这样……”
大公主淡淡道:“你想对我出手,我也?还击了,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你都沦落成这样了,我又何必再?去赶尽杀绝呢。”
皇长子低头不语。
大公主见状,便伸手过去:“起来?吧,堂堂亲王,在这儿哭成这样,不成体统。”
皇长子没有叫她拉,自己拍了拍屁股,梗着脖子,站起来?了。
大公主也?不介意,收回手,说:“你没去见德娘娘是对的,她没法?给你出什么好?主意。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聪明,就该去找聪明人帮衬一下,替自己来?拿主意,你说是不是?”
宫里的聪明人……
皇长子明白过来?:“皇祖母?”
他有点惧怕,因为千秋宫太后一直都不太喜欢德妃,也?不太喜欢他这个实际上的长孙,究其?缘由……
皇长子心里边又是一酸——太后娘娘嫌弃他们母子俩太蠢!
只是现下已经到了这等地步,能丢的脸也?丢的差不多了,他也?不在乎把自己先前小心遮掩着的伤疤给大公主看?了:“皇祖母一直都不太情愿搭理我……”
大公主道:“那是因为你先前去寻她老人家?,都是有所图谋,且还觉得自己遮掩得很?好?,一点都没被发现,她老人家?怎么会不生气?但这次不一样。”
皇长子的体面,也?是整个皇室的体面。
太后娘娘或许会教训他,但是如?若皇长子真心实意地求教,她老人家?也?不会不管他的。
皇长子低着头,几不可闻地“哦”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大公主见状,也?没再?言语,朝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皇长子叫住她:“大姐姐……”
大公主回头看?他:“怎么?”
皇长子心想:我要?是跟她说谢谢的话,是不是也?太怪了?
我颜面扫地变成这样,可是她害的!
虽然也?是事出有因……
再?想想,这些年大姐姐对我们这些弟妹,其?实都是很?关爱的。
皇长子尤且还在犹豫,好?半天都没拿个主意出来?,等真的定了神?再?看?,大公主早已经走远了。
他神?情踯躅,不免怅然起来?。
那边大公主身边的侍女也?说呢:“皇长子这么不着调,您何必管他呢,他居然想着把神?都地动的事情栽到您身上来?,简直是其?心可诛!”
大公主笑道:“这不是没成,我也?回敬回去了吗?”
深秋时节,银杏树的叶子金灿灿地落了一地,内侍们也?不急着扫,叫这些落金妆点宫苑。
大公主踩在上边,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借着这回的事情狠狠给他个教训,也?叫他正正性子,这是好?事。他是我的弟弟,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叫他永远糊里糊涂地这么过,难道我这个姐姐脸上就有光了吗?”
“二娘跟三郎执意要?去走一条死路,我拉不住,那就随他们去,可这儿还有个能拉住的,多少都带带他。”
朝议结束,乔翎灰头土脸地跟着太叔洪走了出去。
太叔洪倒是想说句什么呢,对上乔翎分外?凄楚的目光,犹豫一下,最后还是作罢了。
乔翎蔫眉耷眼地往京兆府去上班。
蔫眉耷眼地开始看?今日份的律令条例。
蔫眉耷眼地吃了午饭。
蔫眉耷眼地下班回家?。
其?气势之萎靡,以至于崔少尹都不由得心生怜惜,小小地劝慰了一句:“乔少尹,你节哀啊……”
又不是你被扣了三个月的工资!
乔翎心里边的小人儿嘟着嘴抱怨一句,脸上蔫眉耷眼地谢了谢他,出门之后连马都不想骑了,坐着马车回到了越国公府。
张玉映见天气好?,正在院子里晾晒书籍,见她回来?,忙含笑迎上去,一眼瞧见自家?娘子脸上的神?情,那笑容就僵住了。
她放下手头的活计,近前几步,关切道:“娘子这是怎么啦?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玉映,”乔翎飞扑过去,嘟着嘴跟她倾诉自己的委屈:“我被扣了三个月的俸禄!”
“什么?”张玉映吃了一惊。
乔翎萎靡不已地蹲下,怨念满满地开始原地画圈圈:“我才上了两天班,没赚到钱也?就算了,还倒欠了两个月零二十八天班……”
张玉映:“……”
张玉映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犯事了?
只是看?起来?也?不像是犯了什么大事啊,不然也?不会只扣三个月的俸禄了。
正迟疑着,忽然有侍从来?报:“皇长子殿下来?了,他是专程来?见太太的,现下正在前厅,太夫人正在接待他呢……”
张玉映心下更奇:“娘子,皇长子来?见您干什么?”
乔翎萎靡着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想了想,来?找自己的人,不好?叫婆婆操心,也?没更换居家?的衣服,就这么往前厅去了。
皇长子也?没换衣服,仍旧是上朝时的那身。
梁氏夫人还记得昨晚乔霸天说的话,心想,莫不是事情发了,苦主找上门来?了?
她稍显心虚地坐在椅子上同皇长子寒暄着,见乔霸天过来?,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复又提心吊胆起来?。
苦主上了门了啊乔霸天!
是来?找你的!
酷爱来?把他收走!!
我害怕!!!
乔翎此时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将将进门,甚至于都没有反应过来?,皇长子便已经端起搁在案上的托盘,大步上前,将那托盘推到了她手里!
乔翎下意识地将其?接到手里,低头一看?,却?是一座由金锭堆成的小山!
好?多金子!!!
她脸上萎靡之色瞬间?散去,同时浮现出一点亲热的笑容来?:“咦?咦咦咦!”
皇长子开门见山道:“我这里有一桩委托,不知道猫猫侠接是不接?!”
梁氏夫人一口?茶水喷了出去,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
乔翎:“……”
就连原本在梁氏夫人身边打转的狸花猫都稍显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乔翎很?快适应过来?,哈哈笑了两声,旁若无人道:“什么委托?殿下且说说看?!”
皇长子见她痛快,也?不啰嗦,当下一指那座金锭堆成的小山,先说:“这是定金!”
又说:“等抓到震塌我府邸的凶手之后,我再?付三倍!”
乔翎:“……”
看?了一上午法?条的乔翎战术后仰:“这是‘定金’,还是‘订金’啊?”
前一个办不成事也?不退,后一个办不成事得退,可不一样呢!
皇长子道:“越国公夫人,如?果?猫猫侠能帮我查到幕后黑手是谁,这些钱就是你们的,如?果?能帮我把幕后黑手抓到,我再?加三倍的价钱!”
“很?好?!”
乔翎当即就抱紧了怀里那座金山:“找我们猫猫侠办事,你可算是找对人啦,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幕后黑手是谁,赚第一份钱!”
皇长子大为惊诧:“什么,你居然知道?!”
紧接着,又马上追问:“是谁?”
乔翎正襟危坐,挺胸抬头。
狸花猫见状,也?慌里慌张地跳到她旁边的案上,靠着她开始摆pose。
乔翎稍显做作地取下了金山最顶端的那枚金锭,颇为做作地吹了一下,傲然道:“正是在下!”
正是在下!
是在下!!
在下!!!
梁氏夫人大惊失色!
喂,乔霸天这种?钱你都敢赚?!!
皇长子:“……”
皇长子原地裂开了!!!
救命啊!!!
张玉映满头大汗,伸手托住,勉强把裂开的他重新?拼了回去:“你要?坚强啊殿下,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乔翎很确定地朝他点点头:“是我干的!”
皇长?子难以置信地再次跟她确认:“真是你干的?!”
乔翎确定以及肯定地朝他点点头:“真的是?我干的!”
皇长?子:“……”
“越国公?夫人!”
皇长?子原地发疯:“为什么?!”
他像只?失心疯的吗喽一样在厅中疯狂打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哪里得罪过?你吗?!”
“就算是?得罪过?你,直接把我的府邸给搞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梁氏夫人坐在旁边,只?觉得心惊胆战,胡乱地扒拉着乔霸天,疯狂朝她打眼色:不?行就赶紧跑吧!
乔翎看得笑了,不?仅没?跑,还很认真地问皇长?子:“有人把殿下的府邸搞成了一片狼藉,殿下生气吗?”
皇长?子只?觉啼笑皆非:“有人把我的府邸搞成了一片狼藉,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乔翎问:“既然现下已经变成这样了,之后殿下会再进行修缮吧?”
皇长?子怒气冲天地反问道:“那还用?说,不?然我住什么?!”
乔翎又?问:“如果等您修好之后,又?有人去把您的府邸给砸烂了呢?”
皇长?子:“……”
皇长?子长?长?地吸了口气,才没?叫自己当场晕厥过?去:“我要跟他拼命!不?管是?谁,两次把我的家?搞烂,我都?要跟他拼命!”
乔翎了然地点点头,紧接着说:“那您应该能了解苦主的心情啊。”
她跟皇长?子妃又?没?什么交情,才不?会替她遮掩,当下把事情原委讲了出来:“你府上的妻妾争锋,却去砸烂了我朋友的医馆,好嘛,算我居中说和,好歹给赔了钱,这事儿虽然是?你们理亏,但也算是?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王妃娘娘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居然找人合伙诬陷我的朋友,说他把人给治死了,又?找人去砸烂了人家?的医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可是?两回了!”
“皇长?子殿下,你自己说,这算不?算是?皇长?子妃自找的?!”
皇长?子:“……”
皇长?子抱头惨叫:“啊啊啊啊!!!!!”
皇长?子继续惨叫:“你们倒是?去砸烂赵国公?府啊,砸我的府邸干什么!!!!”
乔翎从果盘里摸出来一只?香瓜,又?去寻水果刀,同时理所应当地道:“难道现下那位甘娘子在外行走的时候,用?的还是?在娘家?的称呼不?成?大家?都?叫她皇长?子妃嘛,那这锅就是?你的,凭什么扣给赵国公?府?”
皇长?子痛苦哀嚎,世界名画呐喊.jpg
乔翎麻利地将那只?香瓜切成八瓣,张玉映眼疾手快,送了叉子过?来。
她笑着道了声谢,自己拿了一把叉子,又?送了一把给梁氏夫人。
“婆婆,来吃瓜~”
梁氏夫人虚弱地应了一声:“噢,吃,都?吃,你也吃。”
皇长?子痛苦道:“有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去跟我说呢?”
“王妃在外边砸了别人的医馆,我可以赔钱的啊,我双倍,十倍赔偿都?可以,为什么——”
乔翎“咔嚓”一口瓜吃进嘴里,同时笑道:“对,就是?这个神情,就是?这种态度,太傲慢了啊皇长?子殿下!”
皇长?子愣住了,不?明?所以。
乔翎吃着瓜,继续道:“你们连眼皮子都?不?会动一下,就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别人珍惜的东西,你们毁掉了一次尤嫌不?够,还要再毁掉第?二次。”
“小小贱民嘛,维持生计的医馆被砸烂是?应该的,被诬陷是?应该的,被指认行医不?当、致人死命也是?应该的,谁让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让贵人心生不?快?总而言之,贱民倒霉都?是?自己活该啦,是?贱民咎由自取!”
“如果那个贱民居然有本事对我进行对等的报复,咦——奇了怪了,贵人怎么一下子就‘通情达理’起来啦?”
“之前我不?小心毁掉了你的家?,还要毁掉你的名声,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啊。”
“你那个破破烂烂的家?值多少钱?我从我们家?牛身上拔一根毛给你,足够了吧?”
“哎呀,我可真是?通情达理,世间哪有我这么公?允公?正、又?好说话的贵人?真是?被自己感动到了呢!”
说完,乔翎脸上嘲弄之色更?盛,觑着皇长?子的神色,继续道:“对待无力?抗争的弱者,皇长?子妃是?怎样一副嘴脸?趾高气扬,傲慢恶毒!”
“发觉先前自己看错了人,原来那不?是?弱者,是?有能力?跟我们掰一掰腕子的强者——好吧,勉强也可以跟你们讲讲道理,砸烂了的东西多少钱,我赔不?就是?了?”
她嗤笑一声:“怎么,道理永远都?站在你们那边儿,随着你们的立场而转变,你们永远都?不?能是?最吃亏的那个是?吧?”
皇长?子无言以对,讷讷半晌,终于艰难地道:“事情原本不?必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说:“如若一开始越国公?夫人就带着朋友上门,把这件事情给说开……”
乔翎举着手里边的叉子,冷笑道:“皇长?子殿下,你也好,皇长?子妃也好,都?被这个世道给惯坏了啊。”
“尊位在你们之下的都?是?不?值一提的贱民,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尊位在你们之上的,都?要跟圣人一样讲道理,温良恭谦让是?不?是??全天下好事儿都?得是?你们夫妻俩的啊?”
皇长?子听得面红耳赤,强行分辩道:“越国公?夫人,我可没?这么说!”
“但你们就是?这么做的啊!”
乔翎叉了一块瓜送进嘴里,咀嚼几下,咽下去:“你说的倒是?很婉转动听,事发之后,我可以带着朋友上门去说道一二,可我们凭什么要主动上门去跟你说道一二?”
“皇长?子妃在外边横行霸道,欺负了她看不?起的贱民,那贱民就只?能自认倒霉,打落牙齿和血吞。”
“皇长?子妃在外边横行霸道,欺负了她惹不?起的狂徒,还得狂徒上门好声好气地说,你惹错人啦,我可不?是?软柿子,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打不?相?识,当个朋友好不?好?”
她由衷地问:“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她凭什么?!”
皇长?子无言以对。
乔翎觑着他,道:“皇长?子殿下,你是?这样,皇室里的其余人是?这样,神都?城里的贵人们其实也是?一个尿性。”
“你们认定了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权势高,谁就说了算,谁就能欺负在自己之下的人,那你们最好一条道走到黑!”
“千万不?要自己去欺辱弱小者的时候兴奋不?已,转头自己被更?强的人凌辱了,就给我哭天抹泪,哀嚎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冷冰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你们活该!!!”
皇长?子被她训得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羞怒交加,却也无言以对。
乔翎见他好像还有点羞耻心,微觉欣慰,便也端着盘子往他面前送了送:“来吃瓜!”
皇长?子连叉子都?没?用?,抓起来一块儿,木然地“咔嚓咔嚓”开始吃。
乔翎满不?在乎道:“事情是?我跟我朋友做的,你就当是?我做的吧。我敢说,就不?怕别人知道。你回去跟皇长?子妃说也成,跟赵国公?府的人说也成,要告诉德妃娘娘,告诉圣上,我统统都?没?意见,随你去。”
“你要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报复,那我也接着——当然,就跟这回的事情一样,等我回敬过?去的时候,你也像我一样接着就成。”
皇长?子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用?一种极其古怪又?不?乏惊悚的目光看着她。
乔翎由着他看,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过?了会儿,皇长?子却问了一个她预想不?到的问题出来:“你为什么不?顺带着把老三的窝也给砸烂啊?你跟他的仇,应该比跟我的大多了吧?!”
乔翎:“……”
乔翎忍不?住说:“看起来你跟鲁王关系不?怎么好啊……”
皇长?子答非所问道:“越国公?夫人,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没?道理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却很忌惮他吧?”
乔翎先纠正了一点:“我并没?有不?把你放在眼里,我只?是?就事论?事。在我的眼里,皇长?子妃两次寻我朋友的晦气,砸烂了他的家?,对等报复回来,是?合理的。”
紧接着她也说:“鲁王得罪过?我,鲁王不?是?东西,但他没?有砸过?我的家?,也没?有砸过?我朋友的家?,所以我即便看他不?顺眼,也不?能去把他的家?砸烂。”
“我不?能因?为我出于个人情感不?喜欢一个人,而在对方没?有具体作恶的时候,去对这个人的生命亦或者财产搞破坏。”
“虽然我的确很不?喜欢鲁王,但是?也不?可以这么做。”
皇长?子听得有所触动,轻轻道:“越国公?夫人‘直’得稍显迂腐了。”
乔翎笑了:“或许吧。”
转而又?正色道:“越是?没?有限制的权力?,就越需要克制。如若不?然,我怎么还会是?‘我’?”
皇长?子也笑了起来:“所以您不?打算再理会老三了?”
乔翎摇头:“他现在不?来惹我,不?代表他从前没?惹过?别人啊,我知道,怎么能视若无睹?”
她直言不?讳:“等我谙熟了京兆府的公?务,再把手头的卷宗看完,就准备着手上疏了。不?能只?有受害百姓自行上诉这一种途径,司法需要更?改,需要变革,或许可以由刑部、大理寺、京兆府三方衙门对侵权方发起诉讼……”
皇长?子默然几瞬之后,道:“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要是?叫人知道……”
乔翎无所谓道:“知道就知道嘛,为什么要隐瞒?”
她说:“这是?阳谋,不?怕叫人知道。”
皇长?子又?是?一阵缄默。
良久之后,他站起身来,朝乔翎行个礼:“今日受教?良多。”
乔翎单手搂着膝盖上的那座金山,慈祥如一位老祖母:“好孩子,你是?给了钱的。”
皇长?子:“……”
皇长?子心里边有很多话想说,偏偏一时之间,又?组织不?起来,脑海里有千万条头绪,又?寻不?到适合做开头的那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