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桃娘生得相似的小娘子。
原本姓赵。
公孙宴心头剧烈一震,骇然道:“赵俪娘?!”
乔翎也惊住了:“啊?你?居然知道她?!”
公孙宴也没有顾忌白应还在,嘴唇张合几下之?后,告诉乔翎:“她是病梅的人。”
乔翎惊道:“原来这你?也知道?!”
表兄跟表妹诉说着惊天秘密。
白应在旁边麻木地擦着药罐,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柯桃蔫眉耷眼地从屋子里?出来,蔫眉耷眼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继而蔫眉耷眼地回了自己屋子。
也对于这两个人类探讨的秘密不感兴趣。
只有癫人和癫人的表哥癫人还在互相核对自己知道的讯息。
公孙宴把自己当年在益州时遇上的这桩阴婚案说给表妹听:“赫连家与?赵家原本是想结亲的,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赫连九郎忽然间病故了……”
乔翎在旁边静听着,都没有发话呢,忽然听见内里?屋子里?“当啷”一声,却是柯桃一把将那扇木质的窗户暴力拆卸下来了。
“益州?!”
她难掩兴奋:“我姐姐是益州人!”
公孙宴体谅她寻姐心切,便暂停了同表妹的叙话,温和告诉她:“可是我已经?问过师姐了,师姐回信说,月娘是家中独女,没有妹妹。桃娘,那不是你?的姐姐啊。”
不曾想柯桃听完之?后更兴奋了,毫不犹豫地从洞开的窗户里?钻了出来:“我姐姐就叫月娘!”
她生起?气来了:“你?之?前没说你?师姐救走?的小娘子叫月娘啊!”
公孙宴:“……”
公孙宴木然道:“可是来信说月娘是家中独女,没有妹妹啊……”
柯桃更开心了,理?所应当道:“这就对了,姐姐本来就是柯家独女,没有妹妹啊!”
公孙宴:“……”
公孙宴勃然大怒:“喂!”
他撸起?袖子来,气冲冲道:“你?是傻子吗?那你?干什么一口一个姐姐叫那么亲热啊,不然我会弄错吗——”
乔翎赶紧从后边拽住他。
同时,白应也护住柯桃,上前来劝架。
公孙宴给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气急败坏地说乔翎:“你?这家伙是不是分?不清谁亲谁远啊!把我后脖领子松开,难道我还真能过去打她啊?”
等乔翎松了手,他胡乱拽了拽后衣领,又很感兴趣地道:“不过,我倒是真想听听大夫是怎么劝架的……”
白应迟疑地看着他。
公孙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终于,白应抬手挠了挠脸,艰难地开口说:“你?不要生气……”
公孙宴:“……”
公孙宴木然道:“我真伤心。”
白应迟疑了会儿,终于再度艰难地开口说:“你?不要伤心……”
乔翎叉着腰站在公孙宴身后,见状险些笑出声来。
白应好像有点无奈了。
歉然地笑了笑,又很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你?是个好的人,为桃娘的事情?这样尽心。”
他回过身去,摸了摸桃娘的头发,神情?柔和:“我们桃娘只是有点笨,也有点直,不是故意不把话说清楚的。”
柯桃声音闷闷地道:“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不可以说我笨……”
白应笑了起?来:“所以我让你?去念书啊。念的书多了,就不笨了。”
柯桃身形马上就矮了下去。
她蹲在白应脚边,愁眉苦脸道:“不想上学,不想念书……”
公孙宴看得忍俊不禁,也跟着蹲下身去,问:“月娘是家中独女,为什么你?又称呼她为姐姐?她好像都不知道有你?这个妹妹呢。”
柯桃脸上显露出回忆的神情?来:“姐姐暖暖的,很温柔,做饭也很好吃,寒冬腊月的时候,我没有吃的,在路边被饿晕了,她把我捡回去,抱着我烤火,养了我很久……”
“后来我遇上了一些意外,回去之?后再去找姐姐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我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只有神都才能寻到姐姐的踪迹,便上京来了。”
“哎?”乔翎有些惊奇:“你?也会算卦?是在哪儿学的?”
柯桃尝试着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稀里?糊涂地就会了。”
乔翎听得茫然起?来:“啊?”
她忍不住道:“还有这种学法?”
公孙宴两手环胸,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应该没有易容吧?既不是月娘的同胞姐妹,又能有一张跟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他压低声音,悄悄问:“能说一说是怎么做到的吗?不方便的话就算啦!”
柯桃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想了想,说:“我想有一张与?姐姐相似的脸孔,所以就有了。”
公孙宴听得茫然起?来:“啊?”
他忍不住问:“这也行?!”
白应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先前一直没有问过,你?是怎么在当下修到这等境地的?”
这其实?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这年月里?,连空海都被迫陷入半沉眠状态了。
当日?中朝学士知会他过去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个骗局……
白应,公孙宴,乔翎,三双眼睛饱含好奇地看了过去。
柯桃被他们看得不自在极了,想了想,终于说:“我不知道。”
白应微微蹙眉:“你?怎么会不知道?”
柯桃又流露出思忖的神情?来,好一会儿过去,才勉强构建出语言来。
“有一天我出去捉兔子,没注意到灌木后边是个很大的坡,不小心摔下去了,但?是醒过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并不在坡底下,而是在一个山洞里?……”
她断断续续地说:“洞里?边有一丛怪草,怪草上结了几个红彤彤、会发光的果子,闻着很香,我那时候觉得饿,就摘下来吃了。”
乔翎:“啊这?”
公孙宴:“啊这?”
白应平静地问:“然后呢?”
柯桃说:“我发现山洞里?的山壁滑腻腻的,应该是有蛇在洞里?盘桓过,只是很奇怪,那个洞的山壁很高很宽的,哪儿来那么大的蛇?”
“我想不明白,但?还是不太敢继续留在那儿,就走?了。”
“没多久,我就觉得困了,找了个安全避风的窟窿,钻进去开始睡觉,睡醒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摔下去的那个山坡……”
“那时候我想,可能是做了个梦?”
“但?是再去找姐姐,却发现姐姐已经?不在了,连同她的房子,也已经?荒芜了。”
“我这才知道,我居然睡了好几年,还稀里?糊涂地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乔翎:“……”
公孙宴:“……”
白应:“……”
旁听了全程的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稀里?糊涂地摔了一跤,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然后再稀里?糊涂地回来了?
白应定?定?地看着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间变了。
他语气少见地急迫起?来:“你?,你?是什么时候摔的那一跤?”
柯桃还没有回答,那边白应却已经?问了出来:“三年前,是不是?”
柯桃讶异极了:“白太太,你?怎么知道?!”
白应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那边乔翎与?公孙宴更是目瞪口呆!
老师先前曾经?同他们说过,三年前,【空海】曾经?发生过一次短暂的波动!
而那次波动究竟是因为什么,却不得而知……
柯桃进去,柯桃想要。
柯桃得到,柯桃出来。
兄妹俩都麻了,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可真是洪福齐天啊!”
公孙宴同乔翎继续说完了自己在益州时候的经?历。
柯桃在旁听着,面笼阴云,分?外仇恨:“赵家人如今在哪儿?我去杀了他们!”
如若不是那位师姐凑巧路过,姐姐此时该当已经?李代桃僵,替赵家小娘子死了!
公孙宴叹口气,说:“人早就死了。”
又把后续的事情?说了:“赵俪娘同病梅的人一道消失无踪,我无缘得见,没成想你?却在神都城里?遇见了,倒也真是孽缘。”
末了,又兴致勃勃地同乔翎分?享了自己在大夫这儿闻完了一整支聪明香的事情?。
他不无抱怨地说:“大夫看起?来老实?,骨子里?也狡猾呢,一直到我闻完了,才跟我说那支聪明香已经?过期快一千年了!”
乔翎幸灾乐祸:“你?活该!”
笑完之?后,她忽然间察觉到一点不对来。
“哎?你?方才说,聪明香是高皇帝时候的产物??”
公孙宴说:“是啊。”
乔翎又问:“那支聪明香已经?过期快一千年了?”
公孙宴又说了声:“是啊。”
乔翎心头隐隐生寒,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得知世宗皇帝之?前、本朝曾经?有过女帝的那个夜晚。
她悚然道:“可是本朝的史书记载,高皇帝距今也不过几百年啊,聪明香怎么可能过期快一千年了呢?”
公孙宴眉毛为之?一动,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乔翎怔怔地道:“这中间少了好几百年……”
公孙宴轻轻告诉她:“六百年。”
乔翎惊骇不已:“六百年?!”
白应在旁边,也说:“六百年。”
乔翎大为惊异:“时间也是可以被隐藏的吗?”
公孙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分?说,那边白应却将手里?的毛巾展开,长方形的一条。
他提起?中间部?分?,使其重叠起?来。
毛巾瞧起?来变短了,中间部?分?变厚了,但?横向维度上,仍旧是连贯的一条。
白应温吞地同她解释:“被折叠起?来了,或者?说,那六百年……失落了。”
“难怪呢。”
乔翎豁然开朗,明白过来,只觉遍体生寒:“难怪北派和世宗之?后可以把前代曾经?有过女帝的消息捂得这么严实?,原来高皇帝之?后,失落了整整六百年的时间……”
柯桃在医馆里?,也就相当于是回了家。
公孙宴却同乔翎一道离开,准备往当铺里?去写信,传书师姐,劳她转告月娘,对方新多了一个异父异母的妹妹这件事。
彼时天色已经?开始泛黑,路上的行人也少了,兄妹二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下,又说起?了赵俪娘来。
“这位赵家娘子的心智,可真是不一般啊。”
乔翎笑了笑,轻叹口气:“神都城里?固然有蠢人,但?是聪明人也实?在不少。”
顿了顿,她问:“你?见过当今吗?”
公孙宴轻轻摇头:“我哪有什么机会见到他?”
又关切道:“怎么会这么问,他很危险吗?”
乔翎神情?端正起?来,她很认真地告诉他:“非常危险!”
公孙宴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倒是有些吃惊:“很少见你?这样忌惮一个人呢。”
乔翎告诉他:“他把罗家舅父擢升成了大理?寺少卿。”
公孙宴起?初一怔,很快明白过来,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这是个几乎无懈可击的赵俪娘啊!”
乔翎苦笑起?来:“是吧?”
公孙宴点头:“是的!”
赵俪娘的强处在哪里??
强在她百折不挠的心性,强在她纯粹以利益为导向、不受感性所驱使的理?性!
可赵俪娘也有短板。
她身后有一个意欲追杀她的仇人,即赫连家。
她有一个经?不起?太多推敲的家世。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黑夜中行走?,但?是在明面上,她的家世亦或者?说背景,却无法给予她太多的支持。
可是当今圣上没有这些短板,他是一个史诗加强级别的赵俪娘!
须得知道,他是天子啊!
乔翎进京之?后,多少次打了皇室的脸?
甚至于承恩公府的两次葬礼,乃至于后来的那回凶案,直接就是打了当今的脸!
可当今蓄意针对过她吗?
既没有刻意地报复过她,也没有拐弯抹角地为难过她,甚至于给她大开方便之?门,末了,甚至于破格拔擢了罗舅父……
天底下在地方州郡上蹉跎的人多了,凭什么只有罗舅父能得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乔翎几乎可以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影响!
当今天子是善茬吗?
天后当年,到底是如何跟当今实?现最高权力过渡的?
大公主?的生母、承恩公府的女儿,又是怎么进宫的?
当年那桩为大苗夫人和先承恩公做的媒,他难道不知道这对大苗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万人之?上、且决计不是善茬的天子几次三番被她打了脸,却还能对她以礼相待,甚至于以德报怨,这多可怕啊!
乔翎有点彷徨,不由自主?地拐了身边的公孙宴一下:“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得收敛点啊?上京以来,我好像是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嚣张?”
公孙宴恼火地拐了回去,然后说:“啊,有吗?我不觉得啊!”
乔翎找到了赞同,脸色立时和缓下去:“是吧,是吧?一直以来,我都挺讲道理?的啊,是神都城里?的王八蛋太多了!”
公孙宴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居神都,大不易,四下里?都在排挤我们这些乡下人,看不起?我们呢,你?府上那位张小娘子,就很看不上我,我也没得罪过她呀……”
乔翎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玉映不喜欢你?,一定?是你?自己的问题,没事多反省一下自己,少责备我们玉映!”
公孙宴郁郁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两人一路斗着嘴到了西市的那间当铺,一点也不见外地径直往里?头去了。
公孙宴寻了笔墨来写信,乔翎摸了支炭笔,凑头过去,鼓着腮帮子在信纸的空白处画金鱼。
公孙宴撵她走?:“别捣乱!”
乔翎坏坏地哼了一声,道:“你?管我呢!”
冷不防听见外边有人在喊他们。
兄妹俩一道抬头去看,就听见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乔太太,你?快去看看吧,医馆被人给砸了,白太太不许我插手,叫我来找你?们……”
是柯桃的声音。
乔翎同公孙宴霍然起?身。
紧接着,却又有人急急忙忙来递话:“乔太太,我们太太外出替贵人治病,这会儿被扣住了,您赶紧去瞧瞧吧……”
乔翎楞了一下:“哎?”
公孙宴叫柯桃:“你?没说大夫还被人扣住了啊?”
柯桃看着来报信的另一个人,也很茫然:“你?是谁?”
几双眼睛一起?看过去,来报信的小厮自己也怔住了。
他迟疑着问:“几位……是否认识一位公孙太太?”
乔翎大惊失色:“什么,姨母被人扣住了?!”
她勃然大怒:“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扣我的姨母?赶紧前边带路!”
相较于乔翎这个养女,公孙宴反倒并不十分?担心,神都城里?总共也没几个能奈何得了他娘的人啊!
他遂与?表妹分?工:“我去瞧瞧大夫,你?去照看我阿娘!”
乔翎麻利地应了:“好!”
兄妹俩忧心忡忡、怒气翻涌地出了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神都城里?的王八蛋怎么这么多啊!”
乔翎在当铺里?寻了匹马骑上,出西市的同时,问那小厮:“姨母现下身在何处?”
小厮一五一十地回答她:“公孙太太现下身在韩王府。”
乔翎冷哼一声:“就算是韩王,也没道理?扣住我姨母不放!”
又问:“他是生了什么病,几时请姨母去看的?”
说完反应过来,心道:怪哉,还有姨母看不好的病?
小厮如实?说:“是韩王府的小郡王谎称生病,把公孙太太诓过去的。”
乔翎更纳闷儿了:“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小厮陷入了沉默。
乔翎叫他:“喂,小哥儿,我问你?话呢!”
小厮迟疑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花花绿绿的小报,递给她。
乔翎:“……”
乔翎害怕极了:“这又是写的什么啊!”
小厮不明白她有什么好怕的,茫然道:“先前韩王染病,接连几位名医去看诊,都不见好,道是脉象软弱,行走?无力,因而挨了板子,公孙太太上京之?后,就给韩王开了个方子,公开刊登出去了……”
乔翎起?了好奇心:“哎?什么方子?”
小厮再度将那张小报递上。
在这上边儿?
乔翎半信半疑地接到手里?,打开一瞧,一眼就望见了最上边硕大的标题!
《韩王:脉象虚软怎么办?杏林圣手公孙太太有话说!》
乔翎不由得道:“这不是挺正常的吗,韩王府的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因为上了小报?
乔翎愤怒道:“这关我姨母屁事啊,韩王府的人也太张狂了吧!”
小厮默了一下,继而道:“您再往下看呢。”
乔翎视线顺势再往下一扫——
公孙太太:韩王生病总是不好,脉象虚软,五脏疲乏,这边建议他想办法生个孩子调节一下,因为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刚!
乔翎:“……”
乔翎:“…………”
小厮觑着她的神色,默默道:“您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乔翎一把将那张小报攥成了团儿,继而愤愤道:“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前人留下的话,总归是有道理?的,韩王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讳疾忌医可不成啊!”
乔翎同韩王府没有什么交际,只是隐约有所耳闻,韩王的身?体好像不算太好。
先前她与?姜迈成?婚的时候,梁氏夫人便说过,韩王近来不大安泰,往越国公府去的是世子夫妇。
反倒是同韩王之女成安县主交际的多一些。
毕竟这位县主跟梁氏夫人要好。
嗯,不久之前也?才刚见过韩王的女婿太叔洪……
乔翎叫那小厮领着,一路到了韩王府,将将赶到门口,就?见已经有管事在门外迎候了。
这会儿瞧见来客,便主动上前,询问道?:“可是乔太太当面?”
乔翎原都已经做好上门来大吵一架的准备了,没成?想真的见到人之后?,感?觉对方还挺客气?
那小厮前去送信,说韩王府的人扣住了姨母,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下犹疑,免不得要暂且将心火按下,下了马,顺手将缰绳递给了韩王府迎上来的侍从,继而问:“听说姨母在府上被扣住了?”
那管事额头上霎时间就?冒出汗来了,连连摆手:“怎么?会呢?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他领着乔翎往前厅去:“乔太太请,公孙太太现下正在前厅用茶呢。”
乔翎倒也?不怕他耍诈,半信半疑地跟了进去,一路转几?道?弯,越几?道?门,来到前厅打眼一瞧,端坐在椅子上低头饮茶的不是公孙姨母,却又?是谁?
这下子,她是真的迷糊起来了。
不是说姨母被韩王府的人给扣住了吗……
乔翎迟疑着上前,叫了声:“姨母?”
公孙姨母颇觉新奇,先跟她说:“好香的茶!”
继而又?跟主人家似的招待她,同旁边侍女说:“别?愣着啦,去给我外甥女也?沏一盏来。”
侍女犹豫着瞧了瞧领乔翎来的管事,管事满头大汗地朝她点了点头。
侍女见状,便屈膝行个礼,转身?往厅后?去了。
乔翎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不见主人家?”
按理说,得有人来接待客人的啊。
公孙姨母笑眯眯地捧着茶盏,说:“他们在后?边吵架甩锅呢!”
又?颇觉惊奇地看着面前的乔翎:“阿翎,你在神都很有声望嘛,不,不能说是很有声望,简直是令人闻风丧胆了!”
乔翎稍显茫然:“啊?”
公孙姨母从旁边盘子里?拿了块糕点,配着茶,小小的咬了一口:“那位小郡王原本要寻我晦气呢,我想着从前是我照顾你,现下到了神都,也?该轮到你来照顾我了——你嫁到了有钱有势的人家,还当上大官了嘛!”
“我就?跟他说,你知道?我外甥女是谁吗?就?敢惹我!”
乔翎木然道?:“后?来呢?”
公孙姨母忍俊不禁道?:“小郡王说,我从没听说过神都城内有姓公孙的名门,你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外甥女?”
“我就?跟他说,越国公夫人,听说过吗?”
“我真是一点都没夸张,我前脚把话说完,后?脚他脸色就?变啦——恐怖如斯!”
乔翎:“……”
乔翎脑袋有点发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公孙姨母见状,便拉了把椅子到自己身?前来叫她坐下,用手帕垫着,从盘子里?拿了块糕点,习惯性地喂给她,慈爱道?:“吃吧,孩子。”
俩人坐在一起开始嚼嚼嚼,吃点心,觉得有点干,就?喝口茶润一润。
管事探头瞧了一眼,暗自叫苦不迭。
乔太太,你怎么?不把你姨母领走,还在这儿吃上了?!
后?边韩王跟世子还是互相甩锅。
韩王说:“是你儿子把癫人引过来的!”
世子说:“你孙子可是为了替你出一口气!”
韩王说:“是我让他把癫人引过来的吗?!”
世子说:“难道?他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干的?!”
韩王果断甩锅:“你当时听见我说生?气了吗?!”
世子果断掀锅:“是啊是啊,你当时看完,倒头就?睡了,一点都没生?气!”
彼时被气晕了的韩王:“……”
韩王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态度,翅膀长硬了是吧?我可是你老子,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儿子吗?!”
世子:“……”
前边乔翎一边嚼,一边问姨母:“您都说了是我的姨母,他们还扣着您不让走?”
公孙姨母哼了一声:“哪儿能啊,他们当时就?变了脸色,马上就?送了厚重的诊金过来,使人套车,要送我回去。”
乔翎说了句不太算是废话的废话:“但是您不想走。”
“没有他们这么?办事的。”
公孙姨母说:“当我是什么?人了,想请就?请,想赶就?赶?”
“韩王府上的人,脑子一热,随口扯个慌,就?把我诓过来了,如果正赶在这时候,别?人也?发了病去请我,偏我往这边来了,又?该怎么?办?”
“就?算是没赶上,也?没误什么?事儿,就?是纯粹地叫我白走一趟,可我又?凭什么?就?要白走这一趟?”
“我算是大夫里?边最有底气几?个当中的一个了,我遇上这种事都不敢吭声,还指望别?人吭声?”
乔翎听得笑了起来,心里?边是很认可姨母说的话的。
颔首之后?,又?说:“我在小报上看了您给韩王开的药方,老实说,行文?老辣,十分中肯!”
公孙姨母想到这茬儿,自己也?笑了:“我先前跟你说要在医界发起的变革,就?得从韩王府这儿入手,说实话,韩王这老家伙,比宫里?边的人还能闹腾呢!”
先帝谥号惠帝,是个体弱多病,但是秉性仁善的人。
当年他寿数即将终了的时候,心有所觉,便不再叫御医亦或者宫外的名义入宫看诊了,厚赐之后?,叫他们各自归还本处。
还嘱咐天?后?和妹妹武安长公主:“生?死乃是天?数,御医们已经尽了力,不要因为我而迁怒他们。”
那时候,公孙姨母也?是入京为先帝诊脉的名医之一,在旁边围观了全程,心里?边其实是很感?慨的。
而先帝之后?,天?后?,乃至于当今,遑论行政时候如何,对待御医们也?足够客气了。
先帝亡故,没有捎带着带几?个御医去陪葬,朱皇后?亡故,当今也?没有迁怒于下。
可是韩王就?不一样了。
他是先帝的幼弟,承继了先帝的余荫,又?因为曾经被天?后?这个长嫂抚养过,所以避开了先前天?后?对宗室的屠杀。
如今皇室血脉并不算是十分繁盛,韩王是很近的一支。
他没有当差,一意去赏风弄月,做个富贵王爷,多有荒诞之举,半是出于秉性,半是为了自污。
天?后?是很优容他的——对待先帝的两个弟妹,她一向宽厚。
再到今上登基,就?更不可能会去削减皇叔的恩遇了。
先帝的身?体不算好,韩王其实也?差不多,身?处在病痛之中的人,脾气是很难好的,先帝那样温和的,其实才是例外。
而像韩王这样出身?尊贵,只要不去造反,就?近乎百无禁忌的人,就?是医生?们最头疼的一种!
痛苦,他就?要发脾气。
治吧,又?没法彻底给他治好。
他是天?生?体弱,爱生?病,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接上去养上小半年就?能痊愈。
寻常人闹事,可以怼回去,可以躲开——我不给你看还不成?了吗?
可这一位不一样,惹不起,也?躲不起!
就?算是叫圣上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亲叔叔在那儿病得难受,把大夫给打了骂了,他还能下令叫抓进来去牢里?冷静几?天?吗?
官宦们会针对外戚,也?会针对宗室,但是在同等情况下,对待宗室可要来得宽松多了。
倒霉的只能是大夫们。
圣上事后?可能会有所赐下,无非就?是那套官样文?章,你们当差辛苦,多体谅一点云云。
哪个大夫敢说老子不伺候了?
只能忍气吞声的兜着,宽慰自己说,好歹还得了赏赐呢。
公孙姨母进京之前,就?有所耳闻,韩王先前卧病,总不见好,给他看病的大夫可没少受罪!
这会儿想耍脾气耍到她身?上来,就?得叫这群人知道?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公孙姨母白天?在外边忙活了一整天?,到这会儿晚饭都没吃,跟乔翎一块吃了会儿糕点,又?喊了管事过来,问:“是不是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