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翎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勋贵的嫡长?女可以袭爵,但是?大公主却无法轻而易举的得到储君之?位,先?前数代帝王,难免有先?生女、而后生子的,可竟然也没有出?现过一位女帝!
为什么皇室没有出?现的事情,勋贵群体当中却出?现了?
按理说,皇室跟勋贵在尊位传承时候的步调,应该是?一致的才?对!
现在乔翎知道答案了。
因为这是?高皇帝时期,乃至于太宗皇帝时期的旧制残留,从前有女人为后来的女人趟过路!
而本朝的皇室,自世?宗皇帝之?后,血脉里便烙印了一个任务,他?们?要一代代锲而不舍地收紧绳索,抹杀掉太宗之?后承继大位的可能性,他?们?怎么可能拥立一位女帝?!
乔翎心头涌现出?一片惊涛骇浪。
她不可避免地要去想一个惹人深思的问题——世?宗皇帝之?前,那位功勋卓越的女帝,让人理所?应当觉得公主也可以继承大统的女帝,是?谁?
太宗文皇帝,亦或者……高皇帝?!
此事一经?传出,却?不知又要惊掉多少人的眼球了!
再?去想自世宗皇帝之后,本朝帝脉所为,她也不免要生?出几分唏嘘与惊叹来!
要想遮掩一个秘密,最好的方式并不是将其?死死捂住,而?是半遮半掩,叫人心生?探究,百般好奇,千辛万苦、几经?辗转之后得到“真相”,继而?心满意足地品评一番,放下?心来。
乔翎先前看本朝史书的时候,便觉阐述隐太子的那一节不太对劲儿,只是很快,这?个问题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当?今掌政的是隐太子的后人,要为先祖遮掩,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紧接着,她再?去疑心隐太子在高后之乱当?中发挥的作用,乃至于其?人究竟是没有参与,还是跟随高后,事败被?杀……
几经?考究之后,乔翎知道,隐太子大概率参与其?中,失败之后与高皇帝一道为高皇帝所杀,只是本朝帝脉为尊者讳,隐去了这?一节。
也很合理。
疑惑得到了解答,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只是很快她又知道,原来高皇帝的后人在幽帝之乱后分为两脉,一脉是窦皇后与太宗文皇帝的后人,另一脉是高皇后与隐太子的后人。
两脉之间存在着某种心照不宣的协议,多年以来,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节和平衡。
当?今一系的帝脉,乔翎或多或少曾经?接触过。
太宗文皇帝的后人,乔翎更是与之相熟——秘密都挖到这?儿了——甚至于如果不是她一头撞到神都城里,连韩少游这?位同当?今天子堪称是青梅竹马的宰相都不知道此事!
一颗洋葱被?一层层剥到这?种程度,任谁都会?觉得可以了,应该已经?到底了。
可事实上,这?一切都是障眼法,最最要紧的那个真相,始终都被?死死捂住,无人知晓!
这?还是现在,追究真相的那个人是乔翎,再?过上几代人,史书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乔翎先前疑惑过的许多事,无形之中得到了解释,可是与此同时,也因此生?出了更多的疑惑来。
高皇帝,亦或者太宗文皇帝居然是女帝,这?样的真相,是世宗后人想隐瞒就能?隐瞒得了的吗?!
他们或许可以销毁官方的记档,但那样石破天惊的大事,民间难道没有任何记载,也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他们到底是怎样堵住世人的嘴的?
且如若当?今一系帝脉一直着力于收紧勒住太宗之后脖颈上的那条绳子,那当?年天后临朝摄政,假天子名义行事,又算什么?
当?今对待长女的恩遇和栽培,给予她储君的待遇,都是假的吗?
他是真的要选大公主做后继之主,还是单纯将她推出来做一个靶子?
乔翎回想起梁氏夫人同她说过的话来。
先帝谥号惠帝,惠帝之前,便是明宗。
梁氏夫人含糊地告诉过她,明宗皇帝晚年出了些乱子。
而?惠帝其?实并不是明宗之子,而?是北尊自宗室之中选出,将其?扶上帝位的。
亦或者说,世宗一脉始终贯彻着的那条铁律,是否因为明宗绝嗣、惠帝入主大宗,而?发生?了中断?
毕竟前代曾经?出过女帝这?种绝密消息,必然是本朝帝脉顶层的一两个人才会?掌握的消息,惠帝这?样的小宗子弟,未必能?够知晓。
此外,还有一个极其?要紧的人物参与其?中——北尊!
惠帝可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但北尊一定是知道的。
他对于这?条烙印在世宗一系血脉里的铁律,又是如何看待的?
那先前几代,怎么都没有出现过女性君主?
可他又的的确确将天后扶持上了高位。
乔翎心头的疑惑就像是下?雨时的池塘,雨点打下?去,水花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她若有所思?,良久之后悠悠笑了起来:“人果然还是得出来走走啊,神都可真是有意思?!”
乔翎思?索的时候,公孙姨母始终没有言语,自顾自对镜梳头,这?会?儿听她说话,才微笑着附和了句:“是呢。”
乔翎了悟到世宗及其?后人对于太宗一脉的抹杀和严防死守,再?去想前代的关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南北两派本来就有着路线上的分歧,隐太子后人又一代代极力削弱太宗一系的影响,这?不仅仅是在针对太宗一系,无形之中,南派手中的筹码也在缩水——那之后,南北两派之间的关系一定有所恶化!”
南派掌控太宗后人,本就是存着制衡北派的心思?,可是伴随着世宗后人一代代的严防死守、水磨工夫,太宗后人的继位法统一削再?削。
幽帝时候,时人理所应当?的觉得,如若公主成年,就该继承大位!
可现下?呢?
大公主虽然是长女,但是还算努力进?取,倒是也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两相对比,风气的转变,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南派不恼火才怪呢!
同时,乔翎更觉得稀奇了。
北派,亦或者世宗及其?后人,又是怎么堵住南派的嘴的?
公孙姨母听得莞尔:“北尊之前,两派的关系的确不太好。”
乔翎既猜出来了,她也不吝啬于多说几句:“北派执掌着占据大统的那支帝脉,其?实是很占便宜的,接连数代帝王下?来,根基日深。尤其?是如今这?位北尊执掌北派之后,更有大刀阔斧的革新?之像。”
“两派选择的道路并不一样,警惕与戒备都是寻常,明宗皇帝之前,便数次有过摩擦,只是两派的领袖强行按住,才没有真正的发作出来。但实质上的和谈与会?议,还是在北尊从他的老师手里接过北派领袖的位置之后。”
乔翎倏然间回想起自己从无极处探听来的消息。
北尊与她之间,其?实存在着一种奇妙的渊源……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同北尊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公孙姨母颇觉讶异:“你居然知道?”
乔翎嘿嘿一笑,洋洋得意地朝镜子里的姨母眨一下?眼。
公孙姨母也笑了,笑完之后,神色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感慨:“北尊他啊,真是不世之材,京氏的后人有眼不识金镶玉。”
乔翎听得古怪,赶忙往前探一探头:“这?怎么说?”
公孙姨母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地告诉她:“北尊循着《圣人书》的上部,开创出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没给乔翎更多的解释,她便抛出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北派革新?之后,南派是很警惕的,一棵大树的枝干循着不同的方向向上生?长,枝繁叶茂之后,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交叉领域。”
“南派必须更进?一步,才能?继续向前推进?,而?对于北派而?言,南派如若更进?一步,必然会?动摇他们的根基……”
南北两派之间出现了无可转圜的分歧。
公孙姨母鬼使神差的回想起自己从前同老师谈及到的过往,晃神几瞬之后,不由得轻叹口气:“两方针锋相对,都不愿让步。可要是动了真格,高皇帝和诸多前人披荆斩棘建设出来的这?个国家,只怕就要被?打烂了……”
说到这?里,她微妙地停住,转而?去看乔翎。
乔翎对上她的视线,眼睛眨巴几下?,忽然间明白了。
“……我是北尊的诚意,是不是?”
依据无极所说,最开始,她是被?北尊带到神都来的。
可是她却?又没有这?段记忆——从她记事开始,就已经?生?活在南边了。
再?结合如今南北两派之间的关系,乔翎哪还有不明白的?
北派以帝国的神都为中心,执掌着天下?大权,南北两派明面上的权柄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倾斜,这?种局面本身就已经?很危险了——如若北尊得到了破命之人,那两派领袖艰难维系着的平衡也将彻底打破。
为了防止最坏的局面发生?,北尊将自己送到了南派,以此展现自己的诚意和胸襟。
公孙姨母没有言语。
乔翎心知这?已经?是一种默认,转而?又有些急切地问:“那我的阿娘呢,她是什么人?”
公孙姨母轻轻摇头,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说:“我们也不知道。”
乔翎这?会?儿就站在她面前,目光明亮,身量结实,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婴孩了。
公孙姨母回想往昔,稍觉恍惚:“你这?孩子从小就皮实,几乎没生?过病。当?年传书之后,北尊与一位年轻娘子带着你南下?——那时候你才满周岁。”
“那位娘子告诉我你素日里的一干习性,临走的时候,又从行囊里取了一件中衣给我,告诉我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习惯,睡觉的时候非得攥着那件衣裳才行,这?习性还是后来过了一年多才改过来的。”
“最后她抱了抱你,你好像也知道她要走了,放声?大哭,惹得她也哭了,那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你的生?母,后来才知道,其?实并不是……”
乔翎听得默然,许久之后,才说:“或许是气味吧。”
公孙姨母温柔一笑,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是呢。那时候你已经?会?说话了,我问你,为什么喜欢抱着那件衣服睡觉?你说,香香的。”
她到现在都觉得纳闷儿:“我精于医药,嗅觉灵敏,倒是觉不出那件衣裳上有香味呢,偏你能?闻得出来!”
婴孩的感知,其?实是最原始的直觉。
乔翎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来到神都之后,她其?实曾经?在一个人身上感知到过那种原始的亲切。
婴孩时期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但是脑海中却?还镌刻着那种气息。
她心想,我是在周岁之后,被?北尊和邢国公夫人带到南边去的,那周岁之前呢?
我一直生?活在哪里?
被?北尊带到神都之前,我又身在何方?
乔翎再?度思?索起来她先前思?索过无数遍的那个问题——世间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我是破命之人?
这?种命运是来自于冥冥之中上天的【选定】,还是要求一个人必须具备某种客观的【条件】?
如若是前者也就罢了,纯粹是运气的选择,若是后者……
这?个【条件】本身,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个世界像是一颗洋葱,每次当?她觉得已经?剥到底的时候,总会?有些线索悄悄浮现,告诉她,还早呢!
南北两派之所以能?够保持现下?的和睦,真的只是因为多年前北尊将自己交付给南派,以此获得平衡,展现诚意吗?
乔翎觉得,这?可能?是一部分的原因,但绝对不会?是全?部。
因为世宗皇帝至今,已经?过了很多年,而?自己总共才几岁?
自己没有降生?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一定有什么别的外因,迫使南北两派必须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那个外因又是什么?
是以京一语为代表的那个势力吗?
他们到底在哪儿,何以寂寂无名?
乔翎很清楚,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着某个人转的,强如北尊,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看不透的人心。
一直以来,高皇帝的两脉后人或多或少受制于两派,他们又作何想法?
当?今皇室,摒弃掉蠢的那些人,当?今天子真实的态度是怎么样的,千秋宫太后娘娘真实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
谜题一个接着一个,乔翎此时所知,却?都无从解开。
她只能?问最当?前,也是最实际的一个问题:“姜迈的病症,姨母无从解决,当?世之中,有没有别的人可能?会?有办法呢?”
公孙姨母早知道她的性格,此时见她不肯死心,也不奇怪。
她颇认真地思?忖了会?儿,徐徐道:“我既治不好他,寻常的医药之道,多半也是没用的,你便不必再?循着这?条路去强求了。除此之外……”
公孙姨母稍有些迟疑,但还是告诉她:“有两条路,或许可以走得通。”
乔翎听姨母说医药之道没有法子,心就冷了一半,转而?再?听居然还有两条路,立时振奋起来:“哪两条路?”
公孙姨母指了指神都城所在的方向:“第一条路,就是北尊。”
“他执掌北派多年,手段神异,或许可以逆天改命,生?死肉骨。”
乔翎距离北尊最近的一次,时间上是十多年前,距离上是京一语发难时,有位北门学?士替他递话,真正有记忆之后,却?没见过。
她暂且将这?条途径记在心里:“有机会?的话,我设法去中朝拜访他!”
转而?又问:“那第二条路呢?”
公孙姨母脸上犹疑之色更重,踯躅片刻之后,才不甚确定的告诉她:“宁国公府?”
乔翎听得怔住:“什么?”
这?一回,公孙姨母的语气稍稍肯定了一些:“宁国公府!”
乔翎却?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是高皇帝功臣第三、皇朝四柱之一的宁国公府?”
公孙姨母颔首道:“不错,宁国公府。”
乔翎大感惊异:“哎?!”
神都里门第众多,光是有亲戚的那几家,就足够叫她去记了,更何况是宁国公府这?种非亲非故的人家?
从前虽也见过宁国公府的人,但至多也就是客气的点点头,甚至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乔翎怎么也没想到,公孙姨母会?在这?时候提起宁国公府来!
她都没有办法的病症,宁国公府居然会?有办法吗?
要知道,公孙姨母提出来的两个办法,上一个要去寻求的,可是北尊啊!
她实在觉得惊讶:“宁国公府?他们怎么会?跟此事扯上关系?”
公孙姨母反问她:“你也该知道,高皇帝功臣的前四位,各自戍守一方吧?”
“我知道呀,”乔翎略一思?忖,便给出了答案:“宁国公府杨氏,戍守南方。”
公孙姨母略微放低了一点声?音:“四位国公戍守的其?实并不是广义上的一个方位,而?是一个独特?的领域。宁国公府杨氏实际上负责戍守的地方,唤作【小酆都】。”
乔翎心下?为之一凛:“那不就是地府的别称?”
公孙姨母颔首道:“不错。”
乔翎又问:“酆都就酆都,为什么要叫‘小酆都’,难道还有一个‘大酆都’不成?”
公孙姨母失笑道:“这?我就有所不知了,只知道有文字记载以来,都管那儿叫小酆都。”
笑完之后,她神色肃然几分,叮嘱乔翎:“这?两条路,就只是纯粹的路,能?否走通,犹未可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我私心觉得,第一条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至于第二条,希望其?实非常渺茫……”
公孙姨母并不乐观:“四柱家族负责戍守的地方,都是昔年高皇帝钦定的,或许与他们的家族传承有些干系。”
“我并不清楚杨氏一族的私隐,只是觉得,他们既负责戍守小酆都,家族传承或许与魂魄和阴灵有关,至于究竟是与不是,就都只是猜测了。”
乔翎今晚听到的秘密足够多,得出的结论也足够多。
她摩拳擦掌,忍不住再?问一句:“宁国公府世代戍守着【小酆都】,那另外三家呢?他们负责戍守的那个领域,又唤作什么?”
她想起先前梁氏夫人同她说过的话来:“安国公府梁氏一族,又有着什么家族传承?”
乔翎噼里啪啦丢了许多问题出去,继而?近乎自言自语般道:“我觉得,梁氏一族虽然排行第二,但地位应该是四柱之中最特?殊的——因为他们家在明宗晚年的风波之后尚主了,须得知道,先帝只有武安大长公主这?一个妹妹——这?说明在皇室,亦或者北尊眼里,安国公府是四柱之中最需要拉拢的一家!”
公孙姨母笑眯眯的瞧着她,却?不肯再?多说了:“时辰也不早了,还不回去歇息吗?你媳妇该等急啦。”
乔翎死赖着不肯走,八爪鱼一样,黏黏糊糊地搂住她的肩膀蹭:“哎呀,姨母!你就跟我说说嘛,说说吧~”
公孙姨母暗叹口气:“我跟你说得够多啦,原先我们几个人定下?,叫你自己去找答案,今晚上的事情叫账房知道了,怕得生?我的气呢。”
乔翎继续黏黏糊糊:“姨母~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嘛~”
公孙姨母说:“他自己能?算到呀。这?本事有点讨厌,是不是?”
乔翎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呢!”
公孙姨母便将自己肩窝处的那颗大头往外推了推:“是什么是?还不赶紧回去。”
乔翎好奇探头:“姨母~”【蹭.jpg】
公孙姨母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根银针,捏在指间,温温柔柔地瞧着她:“再?不走,先前说的那些我也给你扎忘记。”
乔翎委屈缩头:“姨母,我这?就走……”【不蹭.jpg】
客房外的石砖路铺成了格子的形状,她刚出门的时候垂头丧气,走了几步之后瞧见,便背着手,开始跳着格子往前走了。
公孙姨母从窗户那儿目送着,不由失笑摇头,还是孩子心性呢。
那边乔翎一边跳,一边想,神都城里边的秘密可真是够多的!
她在心里边的小本本上记了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去中朝拜会?北尊,求他帮忙!
只是与此同时,她也实在觉得好奇。
【小酆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要杨氏一族一代一代,从高皇帝时期起,世代戍守于此?
皇朝四柱的其?余三家,又在戍守着什么?
一边想,一边跳,终于到了正院,老祖不得不将那些宏大又缥缈的事情暂且抛之脑后……
她得去小厨房瞧瞧姜大小姐睡前要喝的药煎好了没有。
公孙姨母只在温泉庄子里待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用过饭后,便去辞别。
乔翎很舍不得:“姨母,咱们好容易见了面,你就多留几天嘛!”
姜迈也出言挽留:“姨母好歹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心领了,只是我后头还有正经?事情要做呢。”
公孙姨母笑着摇头:“早年把国医院的框架打出来之后,我就成了甩手掌柜,每年去授几个月的课,剩下?的全?都交给后辈们去操持。只是他们到底年轻,朝堂上根基也弱,许多事情上不好开口,现下?我既到了神都,免不得要替他们撑一撑腰的——岂能?白白担了干系?”
说着,又问乔翎:“你在神都这?么久,认不认得什么朝堂上的人物?我久不与前朝交际,已经?全?然陌生?了。”
朝堂上的人物?
乔翎马上从怀里掏出来一摞名帖,语气豪横:“姨母,来挑!”
公孙姨母近前去翻了翻,打头的就是本朝的三位宰相,再?之后也都是本朝要员,实在大觉惊异,转而?又欣然道:“不愧是我们阿翎呢!”
她先将大理寺少卿曾元直的名帖抽出来,末了,又对着中书省两位中书令卢梦卿和俞安世的名帖迟疑起来:“这?两位中书令性情如何?”
乔翎思?忖未语,姜迈则温和开口:“这?就要看姨母此来是为了办什么事情了。”
公孙姨母告诉他们:“我想要在本朝的律令条款里边增加一条,即非人为因素下?造成的伤患亡故及其?他不良后果,不得迁怒于医者,如若有违,应该较之寻常罪责再?加一等。”
她一向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忧色,隐有愤容:“国医院是两派共同通过了的决议,天后当?年做主设置这?个机构,也是心怀天下?苍生?的,这?么多年过来,成果斐然,只是糟心事也不少。”
“人都是要死的,连皇帝都不能?万寿无疆,何况是寻常人?”
“只是许多人却?参不透这?个道理,尤其?是三都之内的权贵,亲友故去之后,动辄就要拿太医和大夫们发泄——栽培出来一个出类拔萃的大夫,有多难啊!”
“杀的哪里是大夫一个人,也是之后他可能?救助的无数人!”
“再?就是随军的那些大夫,有些军汉的脾气,甚至于比三都内的权贵还要暴烈……”
说完,公孙姨母话锋一转:“此外,我也有意建立起对于医者的考核机制,将那些滥竽充数的害群之马踢出去,不能?叫那些庸医和走后门填充进?国医院的混账,毁掉了多数人的努力。”
“这?些事后辈们碍于情面,不好去提,我再?不提,又该把事情交给谁?”
“姨母思?虑深远。”
姜迈由衷地恭维一句,也明白了她的诉求:“大理寺有着立法的职权,依据此时寺内的风向,您去找曾元直,可比找大理寺卿还要来的便利,至于两位中书令嘛……”
他微妙地笑了一下?:“虽然我们太太跟卢相公更加要好,但是,我还是建议您去寻俞相公。”
如今的大理寺卿是唐红的孙女婿,天子的应声?虫,只是纯粹为了占据住那个位置而?被?安排在那儿的,真的要做实事,还得是曾元直。
依据他的性格,会?愿意去做这?件事的。
乔翎明白这?一节,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去找二弟?”
姜迈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卢相公现下?正在朝中大杀四方、广喷天下?呢,一时半会?的,怕是顾不上这?些了。”
乔翎面露茫然:“啊?什么情况?”
姜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小报,神色古怪地递给她:“看看吧。”
乔翎一看那小报的配色,便不由得虎躯一震。
提心吊胆的瞧了一眼那个过分黄暴的标题,面容立时扭曲起来。
《卢梦卿:看好你们的钩子——千万别被?我买到!》
乔翎:“……”
公孙姨母:“……”
乔翎目瞪口呆。
公孙姨母大为震撼。
乔翎木然道:“……是我想的那个钩子吗?”
姜迈笑眯眯道:“是的哦。”
原本这?其?实是个很正经?的议题。
卢梦卿作为现任的中书令,协同大理寺少卿曾元直联名上了一份奏疏,请求废止犯官及其?家眷获罪之后被?没为官奴的那条律令。
这?原就在中书省和大理寺的职权范围之内,两人联名上书,合情合理。
卢梦卿的理由是:“罪官家中女眷被?没为官奴,原本是前朝时候留下?来的制度,彼时党争残酷,帝王昏庸,朝臣们彼此攻讦,底线日低,所以才会?出现了这?样既有违圣人之道,也折损太太品节的律令。”
“到本朝时,高皇帝曾经?起意废黜,只是因为彼时天下?初定,议论过盛,方才被?迫停止,只是将其?加以修改——男的也要去卖!”
“过往留下?的制度,好的那些,须得加以吸纳,不好的那些,当?然也可以加以更改,如这?条律例一般,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教坊司是太常寺下?辖之下?的一个机构,但这?部分职权,却?不只属于太常寺,还被?其?余几个衙门所分润着,到了地方上,就更加不必说了。
有利益的地方,必然就要有争端,这?道奏疏一上,朝堂上立即就炸了锅。
不是有人要炸锅,是卢梦卿凭借一己之力炸了所有人的锅。
有赞同的,有默不作声?的,也有反对的。
有人说:“这?是祖宗旧制……”
卢梦卿立时就喷了回去:“废止这?条律例,可是高皇帝的夙愿,你认的是哪一个祖宗,就敢说这?是旧制?!”
有人说:“不如此,不足以警戒朝臣……”
卢梦卿继续喷道:“如你所说,有了这?条律例之后,应该就没有敢于违法乱纪的官宦了才对,为什么现在还有?是警戒的程度不够高吗?!”
“不然开展一个普法活动,大家都去卖一卖,感悟一下??!”
有人:“……”
旁听的朝臣们:“……”
你别胡乱拉人下?水啊!
还有人说:“这?也是户部的营收之一,利国利民……”
卢梦卿彻底发疯:“大家都去卖,赚的更多!”
有人:“……”
旁听的朝臣们:“……”
都说了别胡乱拉人下?水了!
因循守旧派强忍着怒火:“卢相公,你不要失了身份……”
卢梦卿展露獠牙:“你给我小心点,千万不要犯事,不然我头一个去买你的屁股,搞烂你!”
因循守旧派奋起反击:“你就是因为自己有个在做官奴的红颜知己,所以才要徇私!”
卢梦卿保持自己的节奏:“我要买你的屁股,搞烂你!”
因循守旧派大为恼火:“你不要人身攻击……”
卢梦卿坚持自己的节奏:“看好你的屁股,不然我搞烂你!”
因循守旧派忍无可忍:“……你粗鄙!”
卢梦卿倏然醒悟:“不对,我堂堂宰相,去光顾一个罪官,凭什么还要花钱?不花钱就不算买!”
卢梦卿强力纠正:“我要白嫖你的屁股!!!”
因循守旧派:“……”
因循守旧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