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射了世间的光芒,刺伤了她的眼?睛,叫她无法直视,不得不挪开视线。
毕竟还是害怕的。
小?娘子们之间打打闹闹,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顶破天了也就是丢丢脸。
可越国公夫人是不一样的。
周七娘子毫不怀疑,她真的敢去杀人!
也真的敢在铜钱掷出?结果之后?,将她说过的话落实下去!
即便此时她身在德庆侯府,旁边就坐着自己的祖母和伯母!
乔翎数到了“二”。
周七娘子心里边那根弦终于崩开,再扛不住,战栗着扑上前去,按住了她的手臂:“是,是我做的……”
她喘着粗气?,瑟缩着承认了:“我没想把她怎么样,我只是,只是……”
德庆侯夫人为之变色,诧异地张开嘴,不无失望地看着她:“七娘,真的是你做的?!”
周七娘子低着头,没有回答祖母的问题。
而?乔翎则是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她,问:“你‘只是’想怎么样呢?”
周七娘子“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乔翎又问:“周七娘子,玉映现下在哪里?”
周七娘子显而?易见地迟疑了。
德庆侯夫人深吸口气?,叫自己不要当?场晕厥过去:“你说话啊,哑巴了不成?!”
周七娘子两手搅在一起,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我只是找人把她掳走,我……”
乔翎伸手去掐住了她的下颌,手臂发力,迫使她抬起头来,正对?上自己的视线:“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周七娘子受制于人,只觉下颌的骨头都被捏得生疼。
她对?上越国公夫人的视线,瞧见了她眼?底的神情,不由得颤抖起来:“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乔翎松开了手。
周七娘子两腿发软,如同一只断翅的蝴蝶,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她伏地抽泣,因?为身形单薄的缘故,有种楚楚动人的韵致。
乔翎却没有丝毫的心软,转而?同世子夫人道:“我找到玉映之前,不希望这件事传出?任何风声去。”
世子夫人从善如流:“本来不也没发生什么吗?”
德庆侯夫人略顿了顿,则说:“这回的事情,是我们府上的小?娘子对?不住张小?娘子,等张小?娘子那边有了结果,我就使人请京兆府的人过来,问明罪责,该如何惩处,便如何惩处,绝不姑息!”
周七娘子不可置信地惊叫一声:“祖母!”
德庆侯夫人抡起手里的拐杖,狠狠砸到了周七娘子背上,痛心疾首:“我们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真是令家?门蒙羞——你太叫我失望了!”
她这一下用足了力气?,周七娘子生挨下了,当?时便“啊呀”惨叫一声,瘫软在地,泪湿面颊。
梁氏夫人在旁见了,却冷冷道:“周七娘子,别怨恨你的祖母,她这不是真的生你的气?,是想保全你呢。”
周七娘子尤且茫然,德庆侯夫人却是脸色大变!
梁氏夫人觑着她的神色,继续道:“你祖母算的可清楚呢,张玉映如今还没能消去奴籍,仍旧是奴隶身份,你害了她,就算是把她害死了,交到京兆府去,也是不需要偿命的,顶破天就是坐几年?牢,运作得当?的话,甚至于连坐牢都不用,赔钱就成了……”
周七娘子听后?,伏地默然不语。
德庆侯夫人见心中?所想为人戳破,索性?也就不再遮掩:“我们家?的孩子犯了错,的确该罚,只是到底该怎么罚,还是叫官府来裁决吧,太夫人,你说呢?”
梁氏夫人痛快道:“别问我,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儿媳妇说了才算——只是我可以告诉你,依照她的脾气?,绝对?不可能如你所想,轻轻放过的!”
德庆侯夫人神色微微一凛:“难道越国公夫人连国法都不顾了吗?”
梁氏夫人冷笑道:“国法算个鸡毛啊,跟我儿媳妇心里边的道义比起来,她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想了想,又说:“老太太,你真是够烦人的,从前养出?那么讨嫌的女儿,现在还养出?这么讨嫌的孙女!年?纪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早点走吧,人间其实没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这不就是咒人早点死吗?!
“……”德庆侯夫人气?急败坏:“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这就是安国公府的家?教吗?!”
梁氏夫人撇了撇嘴,尚未言语。
乔翎便已经抬起眼?皮,冷冷回答了她的问题:“倒跟安国公府没什么干系——这是堂堂大才、越国公夫人熏陶的结果!”
德庆侯夫人为之气?急,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乔翎视若无睹,半蹲下身去,问周七娘子:“把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周七娘子其实很聪明。
之所以说她很聪明,是因?为她很清楚一桩案件被勘破的前提,就是凶手同受害人、亦或者是同被雇佣的杀手发生过某个社会层面的牵连。
她知道神都城内有大名鼎鼎的神探,有敢把天捅个窟窿的癫人,如若留下了痕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找上门来。
所以她压根没用德庆侯府的人,甚至于都没叫德庆侯府上的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周七娘子在弘文馆念书,又在刑部?实习,她接触过诸多途径刑部?的文书,其中?就包括神都联络神都城外?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赏金猎人们的方式,只要能给钱,危险性?又不算太高,他们什么都敢去试一下!
梁氏夫人忍不住问:“你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出?手,又怎么能确定他们收了钱就会替你办事呢?”
周七娘子默然不语。
乔翎却明白她的心态:“那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即便对?方拿了钱却不办事,也不算太大的损失,可对?方要是真的把事情办成了……”
她微妙地停顿一下,虽然在笑,神情却变得危险起来:“那周七娘子就赚了,是不是?”
周七娘子依旧没有作声。
“麻烦了啊……”
乔翎摸着额头,忖度起来:“掳走玉映的人并不怕我——他们要劫人,没道理不去打探一下玉映的根底的,明知道她是我的人,又得到了太后?娘娘的特赦手书,还敢去劫走她……”
世子夫人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句:“或许那些人劫走张小?娘子,并不仅仅是为了钱,也存了一些报复性?的目的……”
乔翎若有所思:“难道是我的仇人?”
梁氏夫人迟疑着道:“比如说?”
乔翎挨着数了出?来:“鲁王、皇长子、皇长子妃、二公主?、嘉定侯府、承恩侯府等等等等!”
梁氏夫人:“……”
汗流浃背了我的霸天!
世子夫人:“……”
德庆侯夫人都不由得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越国公夫人交际可真是广泛啊,能为常人所不能为!”
乔翎微微一笑:“所以我不介意再加一个,需要吃我一耳光吗,老×登?!”
德庆侯夫人勃然变色:“你怎么敢……”
梁氏夫人不耐烦道:“都说了很多遍了,不行就收拾收拾早点走吧,别没完没了的叽叽歪歪了!”
德庆侯夫人无能狂怒。
乔翎托着下颌思忖了几瞬,却忽的转头去看周七娘子:“你方才说,为什么不愿在此事当?中?露了痕迹来着?”
周七娘子有些踯躅,瑟缩着道:“因?为夫人的鼎鼎大名……”
乔翎从容道:“我知道我很有名,但我问的是你选择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
周七娘子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神都城内有位大名鼎鼎的神探……”
乔翎协同梁氏夫人匆忙杀到了大理寺,不曾想却扑了个空。
大理寺少卿曾元直如今并不在官署之内,昨天下午案子来得匆忙,他简单交待下属们几句便匆匆离去,至今未归。
再问他去了哪里,门吏等人俱是一无所知。
乔翎难免失望,协同梁氏夫人一处出?了大理寺的门,不想迎头却见一行人风尘仆仆对?面而?来。
最?前边坐在马上的是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眉头微锁,神情凝重。
错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乔翎若有所悟,回身喊了一声:“曾元直?!”
那青年?将马勒住,稍显诧异地看了过来,看清来人之后?,又是一惊:“原来是越国公夫人!”
乔翎亦觉惊诧:“你居然认识我?”
曾元直听得一笑:“神都城内,谁不知越国公夫人的大名?”
他并不过多寒暄,当?下便问:“夫人是来大理寺寻我的吗,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乔翎还未言语,他视线已经扫到了她身后?,眼?神猛地一顿,继而?道:“可是张小?娘子出?了什么事?!”
乔翎佩服得五体投地。
街上不便言语,二人就近下马,寻了个街角迅速将事情讲了。
曾元直面露思索之色,半晌之后?,却说:“或许那些人之所以劫走张小?娘子,既不是因?为那笔钱,也不是因?为乔太太您,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梁氏夫人心想,那能是因?为什么?
又忍不住想——曾元直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尤且在思忖,乔翎却已经试探着给出?了结果:“神都城内,是否还有别人也被劫走了?”
梁氏夫人神色微动。
曾元直眉头微抬,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乔翎又问:“是谁?!”
曾元直神色凝重:“据我所知,从昨天到今日,已经有七个人失踪了,赵家?的小?娘子、林家?的小?郎君、某位偏远宗室之子,甚至于其中?还有一位,是宰相之女!”
宰相的女儿?!
梁氏夫人为之一震:“是哪位宰相府上的小?娘子?”
曾元直告诉她:“是俞相公府上的小?俞娘子。”
乔翎听后?却是心绪微定——如若是这样的话,一时半会儿之间,玉映反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转而?又疑惑起来。
能惊动曾元直去查的案子,除了小?俞娘子这位宰相之女外?,其余被劫走的人来头必然不小?,玉映虽有个第一美?人的头衔,然而?身份上却也无法与之相较,是什么吸引了那些人冒险将她掳走?
美?貌?
不太像。
乔翎心里边隐约摸到了一点边,只是得到的证据太少,无法穿成一条完成的链条。
她思忖着这几件稍显古怪的事情,不由得问了出?来:“案子既然涉及到宰相之女,这里边的水可就深了,是否奏到中?朝,请一位紫衣学士协理此事?”
如若有中?朝参与,这案子想必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曾元直微微摇头,神情凝重:“虽奏上去了,但中?朝并没有做出?回复。”
没有做出?回复?
这是无意去管,还是暂时无力去管?
乔翎心念微动,若有所思,回想方才初见时的一幕,试探着询问:“曾少卿匆忙归来,想必是有所发现了?”
曾元直不答反问:“我这里有一桩案子意欲委托,不知道猫猫侠接是不接?”
梁氏夫人:“……”
乔翎:“……”
梁氏夫人忍不住道:“你那天晚上是不是没蒙面,扛着梯子过去,大庭广众之下爬上去贴的啊?看样子好像事先还卖了围观票似的!”
乔翎:“……”
乔翎自己也很委屈,很纳闷儿:“婆婆,真没有!”
第77章
乔翎协同梁氏夫人回到越国公府门外,勒马停住,打眼一扫,便见门外台阶上正蹲着一只狸花猫。
见她们过来,它尾巴轻轻摇晃起来,迎上前去:“喵~”
梁氏夫人脸色微变,轻声告诉乔翎:“它循着那味道,一路追到了神都城外……”
出城了啊。
看起来,的确是周七娘子找的人掳走了玉映。
只是这伙人,却与周七娘子所设想的有?所不同。
她以为那是些游走在黑白地带的赏金猎人,亦或者是天不怕地不怕、艺高人胆大的江湖人士,但乔翎与曾元直叙话之后?,却意识到,那其实不是。
赏金猎人也好?,江湖人士也罢,在正常情况下,都不会?公开对抗朝廷的。
而依据现?下的局势——如果掳走玉映的跟掳走小俞娘子等人的的确是同一伙人的话——掳走一位宰相?之女,难道还?不算公开挑衅朝廷吗?
这太过于张狂了,不像是那两类人会?做出的行?径。
倒是很?像无极之类的邪祀,意图以这些人质来迫使朝廷在某些事情上做出让步。
可如此一来,事情又绕回到最初的地方了。
为什么要劫走玉映呢?
玉映身上,有?什么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那边梁氏夫人还?在稍显嫌弃地问自己的猫:“你脸上是染上什么东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爪子也好?脏!”
狸花猫愤怒又幽怨地喵了一声,纵身一跃,报复性地跳到她的肩膀上,爪子麻利地在她衣裳上连按几下。
梁氏夫人又惊又怒:“天杀的,别弄到我?身上——”
她伸手去提那狸花猫的脖颈,后?者却已经敏捷的躲开,重又跳到地上,一溜烟进了门。
乔翎若有?所思,梁氏夫人骂骂咧咧。
婆媳俩一处到了梁氏夫人的院子里,乔翎重又卜了一卦,最后?再瞧结果,却是怔住,转而又是一喜。
梁氏夫人道:“怎么了?”
“很?怪,”乔翎面有?疑惑,道:“我?先前为玉映卜卦的时候,显示出是飞来横祸,现?下再卜,却是悔亡之象……”
见梁氏夫人目露不解,便同她解释道:“就是灾厄即将消失的意思。”
又说:“难道是玉映想办法自行?脱困了?还?是说她遇上了什么贵人?”
梁氏夫人与她商议着:“卦象终究只是卦象,我?还?是更相?信事在人为。且也已经应允了曾少卿助他一臂之力,我?们还?是照先前计划,准备出城去。”
乔翎应了声:“好?。”
两人风风火火出去,先跑德庆侯府,后?边又跑了趟大理寺,这会?儿把话说完,倒是觉出又渴又饿来了。
乔翎使人去备饭,梁氏夫人则要了茶,咕嘟嘟狠灌了几口?下肚,才觉得喉咙里湿润了一点,过而又反应过来,使人去收拾行?装,对外只说是打算去城外庄子里边住上一段时间。
姜裕打外边回来的时候,就见侍从们在院子里收拾东西,难免纳闷儿:我?娘这是要出门?
昨天也没听她提起来啊,怎么这么突然?
他进了屋,就见亲娘跟嫂子正挨在一块吃饭。
狸花猫有?点焦虑蹲在椅子上舔爪爪。
瞧起来温馨到近乎古怪了。
姜裕只觉得不太对劲儿,挨着叫了人,这才说:“阿娘,你要出门?”
梁氏夫人说:“去庄子里住两天,泡泡温泉。”
姜裕古怪道:“昨天没听你提起来啊?”
梁氏夫人瞟了他一眼,眉毛耷拉下去,黯然神伤:“真是老?了,也不中用了,出趟门这种小事都要被儿子盘问,你说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算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去了……”
姜裕:“……”
姜裕平白背了一口?道德大锅,脸都给压黑了:“啊,去去去,您尽情地去,是我?多?嘴,问不该问的了。”
梁氏夫人立时精神抖擞起来。
姜裕又问:“嫂嫂,你也去吗?”
乔翎瞟了他一眼,也把眉毛耷拉下去,黯然神伤:“怪不得都说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我?一个姓乔的嫁到你们姜家?,出趟门这种小事都要被小叔子盘问,你说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算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去了……”
姜裕:“……”
姜裕忍不住了:“喂!”
他出离愤怒了:“阿娘,嫂嫂,你们俩说实话,是不是想瞒着我?出去干什么啊?这不对劲,你们肯定是有?事!”
梁氏夫人盯着儿子看了几眼,神情为难,几经踌躇之后?,终于叹了口?气:“你既然执意想听,告诉你倒也无妨,过段时间就是你阿耶的忌日?了,只是不是整年份,依照老?太君的意思,不必大办,尤其你哥哥身体也不太好?……”
她面有?感伤,拿筷子的手顿了一顿,才说:“我?在家?里待着,难免触景生情,倒不如出去住一段时间,也是换个心境。”
这话往外一说,真是叫姜裕难受到半夜惊醒了都得抽自己两耳光——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倒惹得我?娘这么伤心!
他不由自主的低了低头,求救似的去看嫂嫂。
乔翎见状,也叹口?气:“我?也不是一个人出门的,国公也去呢,我?姨母是杏林圣手,我?请了她老?人家?来给国公瞧瞧,要是直接到府上来,闹得人人都知道,最后?又没个指望……唉!”
愁苦之情溢于言表。
这话再往外一说,多?年之后?有?人深夜路过姜裕的墓地,都会?听见有?个声音在坟墓里叹息:我?怎么就非得多?嘴一问?我?真该死啊!
姜裕恨不能?把脑袋给缩到脖子里边去了。
梁氏夫人反倒宽慰他呢:“我?们知道,你没那个意思,别太放在心上。”
乔翎还?给他夹了个鸡腿儿,俨然一副含辛茹苦、慈眉善目的嫂嫂形象:“吃吧,都是一家?人,我?们都知道,你也是因为关心我?们,才会?那么说的!”
姜裕喉咙鼻子一处发酸,胡乱的点一下头,微有?些哽咽地开始吃鸡腿。
婆媳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继而又不动声色地把视线错开了。
围观了全?程的狸花猫:“……”
你们人的心比猫猫大王的爪爪还?脏!
神都城外。
一辆马车行?驶在官道上。
张玉映歪倒在车厢里,嘴巴被布条紧紧勒住,两手亦被反缚于后?。
因为道路微有?颠簸,她发间的一枚华胜因而掉落,最终停留在了那横死车夫的前襟上。
张玉映眼见着他死在了自己面前。
车厢外是达达的马蹄声,夹杂着说笑言语声、驼铃声,乃至于各式各样车辆行?驶时发出的轻轻地吱呀声响。
张玉映发不出声来,也不急于发声。
她知道掳走自己的人有?多?穷凶极恶,所以更不会?贸然犯险。
她只是很?奇怪,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为了钱财?
可若是如此,没有?必要杀人的。
且他们能?够在马车拐过街道、即将减速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将其拦下,又猝然一击,没叫任何人察觉到,便杀死了车夫——能?将事情做的这样谨慎,就一定没道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由此类推,既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一定该知道自家?娘子不好?惹!
这份不好?惹放到天平上,重量一定要超过世?俗的财货!
可他们还?是劫走了自己。
难道是为了色?
然而张玉映又没有?从他们的行?动当中发现?任何痕迹。
既如此,又是为了什么?
张玉映想不明白,索性不去费心。
她知道敌人有?两个,一男一女。
女人猝然袭击,杀死车夫,继而迅速将他的尸体推进车厢,制住自己。
男人则接过了车夫的差使,驾驶马车调转车头,往神都城外去。
钻进车厢的是个脸色苍白的消瘦女人——也正因为她看起来憔悴单薄,是以最开始她拦车的时候,车夫毫无警惕。
张玉映听到外边动静有?异,心头便是一跳,她做出了一个明智的抉择——没有?冒昧地掀开车帘观望,亦或者大喊出声,而是在那苍白女人钻进车厢之前,抢占了那电光火石般的一点时间,将车厢内匣子里收着的那把小裁纸刀攥在了掌心里。
那东西精巧又秀气,原就是给文?人雅客拿来把玩的,握在手里并不起眼。
那苍白女人没注意到,见张玉映并不大喊大叫,也就没有?将她打晕,只是将她嘴巴跟手脚捆住,将那车夫的尸体尽数拖进车厢,继而便重又钻了出去。
马车一路出了神都,张玉映始终没有?寻到逃脱的机会?。
她不敢贸然地磨断束缚着双手的绳索,因为不知道这趟可怕的旅程会?在什么时候抵达目的地,更不知道那苍白女人会?不会?突然再度钻进车厢里。
木质的雕花窗户半开,隔着一层轻纱,隐隐透进光来,月晕一般映照在她脸上。
然而那薄如蝉翼般的一层纱,却将她与自由隔阂住了。
张玉映虽也觉得不安,但倒还?沉得住气,一路细听着车外动静,猜测着是到了哪里。
直到她耳朵里听见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清脆的女孩儿声音……
是罗十三娘身边的那个丫鬟!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张玉映精神一振,旋即思忖起该如何破局来了,设法挣脱绳索,出声求救,这断不可行?——那苍白女人的动作太快了,与她同行?的男人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但想来也并非泛泛之辈。
最好?还?是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将消息送出去……
张玉映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扇半开的小窗。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道路上,秋风轻啸,一条茜色披帛宛如一条绯色的柳枝,循着窗扉,在这阴沉的秋日?里,静静的随风招展着。
张玉映唯恐惊动了车厢外的人,不敢有?过大的动作,又怕他们突然进来发现?端倪,一颗心当真是七上八下。
或许上天也在帮她,就在这关头,又一阵风席卷着秋日?的潮湿奔涌而来,她瞅准时机,松开了手。
那条茜色的披帛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风中飞舞起来……
一个着青衣的骑马婢女瞧见,不由失笑:“是哪位娘子不慎被风吹落了披帛?”
再一瞧,又觉惊奇:“好?像是我?们家?衫裙里配套的一条呢!”
左右也并不急着赶路,出于一点负责售后?的心态,她同自家?主人交待一句,催马追了过去,等再回来时,却没了声音。
罗十三娘还?纳闷儿呢:“捡到了,就给那位娘子送去吧,人家?还?用不用倒是其次,总要物归原主的……”
那婢女通过窗户,将那条披帛递给她,神情不安,低声说:“娘子,这上边有?血,是刚染上去的!”
乔翎说要同姜迈一起到庄子里去住一段时间,顺带着叫公孙姨母替他诊脉,这却也不是一句虚言。
这原就是他们早先约定好?了的事情,只是却没想到,最后?竟因为玉映的失踪而提前了。
徐妈妈对此有?些担忧:“看这天色,只怕马上就要下雨了吧……”
乔翎这才反应过来,不免赧然。
她只顾自己的事情,却难免疏忽了别人。
姜迈却道:“就是因为要下雨,才想去庄子里住几天,秋日?阴冷,泡泡温泉,也会?好?一些。”
徐妈妈见他想去,便不说什么了,温和道:“那我?这就去给您收拾行?装。”
等她走了,乔翎很?不好?意思地凑上前去,支支吾吾:“我?……”
“没关系,”姜迈读懂了她的歉然,却温和说:“我?本来也想去的,并不妨碍。”
他说:“没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想做的吧。”
乔翎定定的看着他,用力的点一下头:“好?!”
她的东西其实并不多?,素日?里需求的也少,倒是姜迈体弱,连药带行?李乃至于形形色色的东西,不一而足。
只是好?在正院这边人多?,徐妈妈也得力,听了上头两位主人吩咐,当天就收拢起来,启程往城外庄子里去了。
姜二夫人的陪房知道,悄悄同她说:“太夫人与国公居然一起出城去了,这可是件稀罕事!”
梁氏夫人是继室夫人,姜迈是原配之子,两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没真的生过龃龉,但步子也没有?如此一致过。
姜二夫人正准备说“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跟我?们也没关系啊”,就见陪房又往自己面前凑了凑,用更小的声音,悄咪咪的说:“我?听说,其实是太夫人跟太太有?些口?口?口?口?的关系,嫁给国公,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现?下往温泉庄子里去,会?不会?不是国公想去,其实是那婆媳俩想去私会??”
姜二夫人眼前一黑!
她深吸口?气,板着脸斥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胡话,以后?不准叫我?听见!”
乔翎协同姜迈、梁氏夫人一道出京,往城外温泉庄子里去安顿下来,马上便与梁氏夫人悄悄会?合,婆媳二人改换装扮,预备着出门办事。
梁氏夫人见乔霸天穿的简朴利落,并不奇怪——婆媳二人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乔霸天走得就是这个风格。
她只是稍有?些惊奇的看着乔翎腰间悬挂的那柄长剑:“这是哪儿来的?”
乔翎笑眯眯道:“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呀!”
梁氏夫人于是知道,原来这就是那把引起了乔霸天与二公主那场大战的罪魁祸首。
她问了乔翎一句,将那把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细细端详几眼,不由得道:“好?生古怪,剑身上居然还?有?山脉的纹路?”
乔翎附和地点点头:“是很?奇怪呢!”
略说几句,便一道出了门,往神都城北二十里路的四方客栈去了。
那也是周七娘子联络到掳走玉映之人的地方。
乔翎佩剑,梁氏夫人负刀,二人并不曾佩戴帷帽,骑马到了四方客栈门外。
两人稳步入内,原先嘈杂的客栈大堂为之一默,寂然几瞬之后?,才重又响起了低语声,不多?时,再度热闹起来。
神都城外是有?官家?驿站的,官宦、豪商乃至于有?些身份的人,多?半借宿于官家?驿馆,亦或者鼓一口?气进入神都城内歇脚,是以会?在这四方客栈里盘桓的,多?半都是三教九流的底层人物,亦或者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暧昧人物。